“有钱想要快乐还不容易?”陈撰劝他:“哥们,你把她忘了,你就这样,好好谈个恋爱。大把的美女,你长这么一张脸,想要什么不容易啊。”
俞悦当然谈过恋爱。在他刚刚进入社会的时候,交往的对象是厂里的厂花,只不过两个人在一起了一年就和平分手。
“健康的恋爱,压力太大了你知道吗?”
世俗上“健康的恋爱”是男强女弱,总是对男性拥有太多期许:身为男人,就要承担养家的责任、保护女友的责任、要为女友工作上的事情分忧解难,要肩负顶天立地、养家糊口,凡事冲在前面,要承担用肩膀撑住半边天空将女友护在身下的责任。
说到这里,俞悦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虽然宽,但我挺弱的。我到后来才发现,我做不到,我是男性里的逃兵。社会加诸于我身上的义务,以及另一半对我的期待远远高于了我的能力。我挺烂的,我白长了 180 多的身高,却想做一个被保护的人。”
而许岁是唯一一个不要求他有出息的女人。俞悦刚刚搬入许岁家时,周遭人暗地里嘲讽,说俞悦嫁了个豪门,许岁从鼻子里哼出不屑:“别他妈理那些垃圾,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干哪一行不都是努力?照顾我不是工作吗?”
俞悦嘿嘿地笑,“我确实没有什么大志向,能把你照顾好,就很好。”
许岁翻了白眼:“你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做的饭下次能不能少做一些!别老做我喜欢吃的那些行吗!烦死了!我每次都忍不住多吃两碗!越来越胖!你个垃圾!”
俞悦低头乐呵着,挥了挥手说:“你过来,我给你剥小龙虾。”
“我最讨厌吃小龙虾了!又辣又不卫生!你一个四川人怎么喜欢这玩意!四川有龙虾吗?!”许岁骂骂咧咧。可话还没说完,俞悦将剥好的虾递到她的嘴边,说“啊——”
许岁老老实实掐断话头,张了嘴,“啊——”一口吞下。
“好吃吗?”
“他妈的难吃死了!”
“还要不要?”
“他妈的问那么多干嘛啊!烦死了啊!他妈的接着剥啊!”
“你知道吗?和许岁在一起的那一年,是我最轻松的一年,我没有任何的压力,我不需要考虑挣钱、也不需要去努力出人头地,我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听她的话,照顾好她。把她一点点养胖。”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浮起微笑。
但他已经一个月没有收到许岁的消息了。他只能从许岁朋友圈的判断出她的生活点滴,比如她最近似乎迷上了摄影,于是他也买了相机,在胡同里窜进窜出学着拍照;又比如说她对音乐开始感兴趣,他依样画葫芦来了一套黑胶…后来的他学会在半夜里看周星驰,《大话西游》的结尾,有一个落寞离开的男人,周星驰看着自己的前世的背影笑着对恋人说——
“你看那个男人,他好像一条狗。”
而他忠诚地守在这个家里等她回来,他发现,他不过也是一条狗。专属于她的狗。
没有人觉得许岁会真的爱他。毕竟能够成为富婆,最起码的要求就是——不能够太笨。女人的爱的前提是慕强,没有一个女人会爱上一个向来被自己骂的狗血淋头的男人。
当然俞悦不是完全没有自己的事业,他在搬入许岁家后,又在附近的“小饭桌”里找了一份临时的工作,给附近学校的小学生们准备午餐。在偶尔的日子里,他也会需要因为工作而熬夜。
忙碌的许岁第二天上午五点要和外国客户开会,本想着晚上洗了澡早点睡觉,却被俞悦拉住了。
俞悦小声恳求:“明天中午有联欢会,除了准备早饭,还要给小学生们准备小红花,我今晚一个人做不完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许岁一脸匪夷所思,怒骂道:“那你他妈为什么不早做啊!”
俞悦委屈:“前几天太累了,送你上下班,又做饭,洗完碗我就困到不行了。”
“谁他妈不要通宵?谁他妈的没有事情!你这个垃圾我告诉你!做不了下红花就不要做!不行!我偏头疼!要睡觉的!”
俞悦那张帅气的面孔流露出脆弱,看着她:“如果你不帮我,小朋友们明天就没有小红花了。”
“这他妈关我什么事啊大哥!我最讨厌小朋友了!”许岁看到他这个表情简直要崩溃,重重把电脑一合,骂骂咧咧坐到俞悦旁边,拿起一张彩纸,左比划右比划,暴躁又浮上心头:“操他妈的怎么做啊!!我不会啊!”
“来,我教你。”俞悦温温柔柔的,将她揽在怀里,“你先给我裁纸,我来折,你看着。”
于是,几千万的生意与客户被放到了一边。暴躁的女高管为小饭桌的后厨小哥,裁了一晚上的彩纸。
红绢花摆满了一桌子时,已经过了凌晨四点了,困到不行的许岁伏案睡在花丛里。花与暖黄台灯衬着她的脸,红扑扑的。
那是俞悦为她拍的第一张照片。她不知道,她平庸的脸,一直是他的壁纸。
“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爱过我。”
深夜的俞悦躺在家里的地毯上,仰望着落地窗前的万家灯火,每一扇窗户里,都住着一户人家。而每一户人家,都拥有自己的相处模式。那个小窗户里发生的故事,复杂到你无法想象。
“但三个月前,她告诉我,她要订婚了。我在她订婚的那天,搬出了那套房子,然后租到了晴姐家对面。也就是那天,没忍住,喝了好多好多的酒……”
从此以后,那套房子,应该是属于她和她青梅竹马的家。
“从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我要重新开始。”
但他无法重新开始。
每一次,在思念无法抑制的时候,俞悦又会回到那套当初在他看来如同宫殿一般空旷的房子里,仔仔细细地将每一个房间,每一个家具,都打扫一遍。
许岁是今日凌晨到达北京的,多余的行李还在路上,她只拖了一个 lv 的箱子。
和家里大吵了三个月,总算和解,她这才愿意回国。
她下了出租,就去翻俞悦的聊天记录,这两年来,他时常会给自己发消息,报备自己大大小小的事情,而每一次发完,他都会加上一句:“不用回复。”
而她也确实,从来没有回复过。
一边拖着箱子,一边翻找手机里他现在住的地址和门牌号,无意间,撞上一个急匆匆上班的漂亮女人。
两个人对视一眼,许岁上了楼,敲门——
俞悦不在家。
她特意没有告诉俞悦她回来的消息,她也做了一个巨大的冒险——将一个英俊而习惯了贫穷的男人,与一堆钱扔在了一起,扔了整整两年。
见不到俞悦,她转身打车,回梵悦的房子。
静悄悄的屋子里,窗帘紧紧拉着,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她的家,竟然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而家里的那个人,极高的个子,却孤零零在沙发上蜷缩成了一团,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一米多长的玩偶,黑漆漆的客厅里,他的背影,宛若一条被抛弃的狗。
他在等自己回家。
“你回来了啊。”他被她惊动,似醒非醒,半睁的眼睛微微下垂,像是依然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嗯。”许岁点点头,一脸严肃:“回来找你有点事情的。”
俞悦揉了揉眼睛坐得笔直,听从她的宣判,他说:“你说。”
“结婚。考虑一下?”
彻底清醒。
俞悦愣了两秒、三秒、四秒,两只手下意识抓住她的手,瞪大眼睛,一口川普难得被震惊成了普通话:“你说真的?结婚?和我吗?”
许岁点点头,“我的订婚取消了,具体的过程你不要问,总之,我考虑了很久,但也有担心的地方,比如:你太好看了,真的要结婚,我不放心。”
他把她的手摁在自己的脸上安慰她:“不会不会!我不会好看很久的,我们家祖传脱发。你要是还是觉得我太好看,我可以去晒黑一点。你如果不放心,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又黑又秃,再过几年,就没有人会多看我一眼,大家会对你说:许岁,你亏大发了。”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快乐地爆出落地以来的第一句粗口:“我才他妈的不要亏!我当初可他妈的就是看上你的这张脸!”
她愿意骂他了。是的,他总算确信,许岁回来了。
“你爸妈同意咱俩的事情吗?”
“结婚嘛,不就应该他妈的门当户对?”许岁反问。
“那你觉得什么是门当户对?”
“彼此需要。大概就他妈的是,我给的,恰好就是你要的,而你能给的,也恰好就是我想要,这就是门当户对。”
“但说实话,我不觉得我们门当户对,你能给我我想要的,但反过来,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要不你再考虑考……”
“你他妈猜我想要什么?“她不耐烦打断。
“有钱人的世界我想象不到。“他摇摇头。他眼里的自己一无是处,工作平庸,性格窝囊,前途暗淡,恨不得躲在她的身后,被她保护,狗一样忠诚地伺候着她……
他是男性中的失败者。
成功的男性,在这个社会中扮演着企业家、政治家、科学家,而他只有一个家,他把一切都献给了这个家,他在这个家里,他倾尽全力所扮演的那个角色叫做——
“丈夫。”许岁看着他,语气难得温柔,“我要的,他妈的就是个纯粹的丈夫。“
而“一无是处”的俞悦不知道,他大概能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称职的丈夫。
迟威的父母家住在西边。
年轻时候单位分的一套一百五十多平米的房,翻修过两次,就这么住到了 20 多年。老两口积蓄不少,这些年来在海淀、西城和朝阳都购置了房产。一套朝阳的平层老早就买了,给迟威做婚房;还有一套海淀的老破小,好在正对着中关村三小。除了北京,老两口又在北戴河和阿纳亚也购置了公寓,用以度假。
曲繁漪差不多每个周末都会和迟威去一趟公婆家,陪老人们吃饭,聊天,再喝半瓶白酒。
而每一次,老两口都会忙活一下午,等小夫妻俩一到,就将满满一桌的饭菜端上。
吃饭的时候,迟妈妈一个劲给曲繁漪夹菜,用迟威的话说,“妈我怎么觉得小漪才是你的亲女儿?”
迟妈妈说:“可不?可能你的作用,就是让小漪嫁到我们家来。”
一桌子人笑。
曲繁漪在结婚前认真考察过迟威的家庭,除了家底,还有婆婆对她的态度。在曾经的她看来,选择一个爱自己且自己也爱的婆婆,比选择一个爱自己的丈夫重要许多。
盛以晴曾经好奇她的考察方式:“你怎么知道你爱你的婆婆?”
曲繁漪眨了眨眼:“大概是……看着他们的脸想,是否愿意将每年仅有的十多天假期用来和他们在一起,是否愿意让他们照顾、教育你的孩子……以及……”
盛以晴问:“嗯?”
“以及,是否愿意在三十年甚至四十年之后,愿意为病床上的他们把尿。”
但事实是,就在曲繁漪与迟威订婚的那个晚上,当迟威将 40 万买钻戒的钱打入曲繁漪的账户,并且告诉她这是婆婆的一点点心意时。曲繁漪望着银行卡里一串数字,就已经在心里默默起誓:“婆婆,将来,我愿意为你把尿。”
四口人一边吃饭一边聊了几句家常,就听迟妈妈提到邻居家的儿媳妇怀了个双胞胎。曲繁漪与迟威对视一眼,迟威笑起来:“您急什么?我和小漪婚礼都还没办呢。”
迟妈妈一愣,说道:“也该准备了吧。之前找人算了,5 月有几个日子比较合适。”这么说着,又命令迟威爸爸,“你一会儿给老吴打个电话,让他把场地先给我们订了,婚庆公司也帮咱找一个靠谱的。然后把威和小漪拉个群。”说到这里,她看向迟威:“婚礼的事情你多上点心。”
迟威嘴里含着饭,唔了一声:“你让小漪来。婚礼这事还得按照小漪的标准来办,她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迟妈妈不语了。没好气瞥了迟威一眼——也就你,都不知道第几次做新郎了。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林珊来。
林珊读书时候的导师和她是闺蜜,两个人因为迟威和林珊离婚的事情还生了嫌隙,好在如今冰释前嫌,一致对外。就在上周,闺蜜告诉她:林珊回国了。
迟妈妈至今拿捏不准迟威对林珊的心思,听着迟爸爸和迟威说着婚礼的宾客,忽然开口:“对了,你那去美国的前妻要不要来?你俩还有联系不?”
话音一落,家里一下子安静了。
迟威下意识看了曲繁漪一眼。
曲繁漪只见过林珊的一个背影,那天特意等到午饭的点过了才慢吞吞回到家。
与曾宇邱的拥抱紧紧持续了几秒,他就将她推开,依旧是那个浑不吝的笑容,问她:“怎么了?想不开了?”
曲繁漪脸颊烧红,赶忙解释:“昏了头了,我刚刚只是站不稳。“
“所以跌我怀里了?”
曲繁漪不说话。
曾宇邱只是认真看着她,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别冲动。“顿了顿,又说:“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这样对我,我怕我犯错误。”
迟威和林珊拥抱的样子又在脑海里上演了一遍,她烦躁起来:“这世界上不要脸的人那么多,差我们……”
曾宇邱拇指摁了她的唇:“我不做偷偷摸摸的情人。要是你哪天想离婚了,再来找我。”
她恼火:“那你……”
她说的是那个吻。
曾宇邱难得认真:“我故意的。离婚吧。他配不上你。”
两个人站在小区的后门拐角,偶尔有居民路过,投来目光,曲繁漪慌忙后退,拉开距离。见她半天不语,曾宇邱了然一般笑了:“得了,我知道了,婚姻是婚姻,爱情是爱情,对吧?”
她说:“今天是我糊涂了,你走吧。”
“……行。”曾宇邱一边点头一边后退,半开玩笑,伸手在耳朵边做了个手势,“那就等哪天你再糊涂了。打我电话。”
她一个人在楼下站了好久。
等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站在小区楼道里时,她还贴心给迟威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刚刚逛了一趟商场,现在打算回来。
推开门时,玄关处的那双女鞋已经不在了。迟威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显然心不在焉,而面前的茶几上,放了两杯水。
破绽太明显,她也只好装没看见。
她不着痕迹环视了家里一圈:客房的桌面上有了轻微翻动的痕迹,洗手间的那枚钻戒也不再原位了,卧室没人进过,此外,迟威书房的那个黑色旧箱子则彻底消失了。
女人总是擅长演戏,心里明镜,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伪装对于曲繁漪而言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她的表现毫无异样,而迟威也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将这件事情隐瞒了过去。
从迟威父母家回来以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车子行驶在四环的路上,车载广播的主持人闲聊了路况和天气,最后说道:“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了,下面请大家听一首经典钢琴曲《被风吹过的街道》。祝大家晚安。”
随着卡农的音乐流淌在车里,曲繁漪面色一僵。
迟威留意到她的异常,反而心虚起来,清了清嗓子,将音乐声音调小:“小漪,我和你说件事。”
“嗯?”音乐变得隐隐约约,很快被隐没在窗外嘈杂的背景音里。
迟威的声音很轻:“林珊,也就是我前妻,回国了。”
曲繁漪停顿片刻后噢了一声,问迟威:“她还好吗?”
迟威见她没有生气,松了一口气,回答:“不太好。好像在美国受了一些伤害,估计以后就留在国内了。我,嗯,见过她一次,感觉她挺受打击的。”
曲繁漪没说话,仿佛一点也不在意。
迟威更放心了一点,又说道:“这周六的同学聚会,她应该也会来,如果你不想见她的话……”
曲繁漪打断:“没事,见一见挺好的。都是一家人。”
同学聚会定在 12 月 10 日。
按照迟威的筹备,这次聚会将会持续一整天。上午十点进校,同学们各自参观校园后,到医学部的会议厅相聚。
这次聚会由迟威和校友会的负责老师共同操办,一大清早,迟威就带着曲繁漪回到学校,和几个志愿者一同帮忙,将纪念品和院衫以及行程安排和餐票一起放在礼袋里,等着一会儿签到时发给同学。
曲繁漪很早就替迟威剪辑好了要播放的视频,清点完礼袋,过了一遍流程,又拿出一张表格,提醒迟威确认负责发言同学和老师能够提前到场。又联系了教学楼的物业,让他们细细告诉自己每一个灯光以及媒体的按钮和开关,末了,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连接上,将视频和麦克风都调试了几遍。
她做事麻利又有条不紊,一旁的校友会老师见状,问迟威:“这是你从外面请来的帮手吗?”
迟威一愣,笑了,“这是我妻子。”
一旁帮忙的几个学生志愿者也震惊了,抬起头来:“学长的夫人这么年轻啊?我以为是院里面专门负责校友筹备的师姐呢。”
迟威有些得意:“她做什么都做的很好。”
没过多久,就有老同学到了,曲繁漪也特意换了一身衣裳,她本来穿着一套牛仔裤和高领羊绒衫,用来干活。等到需要待客了,她又给自己换了一身高腰呢子格纹包臀裙,紧紧掐着腰身,脖子上系了一条老花丝巾,搭配手上钻戒,将头发放下,温温婉婉站在迟威身边,陪他欢迎同学。
几个志愿者见了,低声八卦,感叹学长真是拣着宝了。
林珊依旧是一身白色,米白色圆领毛衣,浅灰色褶皱长裙,进教学楼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件白色羽绒服。
她是和好多人一起有说有笑进来的,林珊和外人在一起时,笑容不再跋扈,笑声宛如银铃一般,轻巧又清甜。她这么被几位老同学簇拥着,见了门口的曲繁漪和迟威,脚步一顿。
随即,身侧一位面生的男同学看了看迟威,又看了看林珊,叫起来:“我说,你们夫妻俩竟然不是一起来的啊!”
这位男同学自毕业后就去了外地,这次特意赶来参加聚会,读书时候他就知道迟威苦恋林珊已久,三年前,他在朋友圈刷到迟威与林珊结婚照时,还点了赞,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
按照他的理解,这对佳偶估计连小孩都会打酱油了。
却没想到,一句话说出,场上倏然安静了。
迟威脸上的笑僵在原地,看了一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林珊,又转回眸光,平静地揽着曲繁漪的腰,对几位同学说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妻子,曲繁漪。”又看向曲繁漪说道:“这几位,是我的同班同学,窦同、李国新、王沂蒙和……”他顿了顿,“和我之前和你提过的,林珊。”
饶是神经再大条,也能发现不对了,几位同学赶紧对曲繁漪叫着:“嫂子好!嫂子好!”曲繁漪一一点头微笑,将一旁桌面上放着的礼袋递给他们。
轮到林珊时,林珊细细地看了她一眼,笑到:“好美。”
曲繁漪也笑,“你也好美,还特别瘦。”
林珊接过礼袋,眨眨眼:“我是夸你的丝巾好美。”
林珊走进会议厅时,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只见大屏幕上正循环放映着同学们的祝福视频,视频显然被认真剪辑过,配乐动人,还配了几个简单的特效,吸引了大家的眼球。林珊看了一会儿,回忆起往事,只觉得眼眶发烫。她低头打开礼包,才发现里面除了放了纪念品,竟然贴心还放了一包纸巾,纸巾显然是定制的,包装上印着他们班的班级 logo,久远而快乐的记忆。
周遭人都在交口称赞这次的聚会准备用心,林珊见身旁站着个志愿者,轻声夸奖道:“你们也太用心了吧,这个视频也是你们做的吗?”
却没想到志愿者笑起来:“这些视频还有纸巾,都是迟威学长和他夫人准备的。他们今天一大早就来了,我们都在夸迟威学长的夫人又能干又好看,学长简直捡到宝了!”
林珊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依然礼貌对志愿者点了点头。
按照计划,所有人入场后, 就是校领导、老师和同学代表的致辞,迟威作为同学代表站在台上,一身深蓝色西装,衬地身姿笔挺。读书的时候,迟威木讷又话少,林珊一向看不上他,没想到几年过去,和场上的老同学们相比,他倒是成了最风华正茂的那一个。
她抿抿嘴,看着台上的迟威,也莫名觉得骄傲起来。
那个原本模糊的想法,随着她回国而变得渐渐清晰——曾经的林珊错了,因为一步步走错,而差点变的一无所有。好在,她现在知道错还不算太晚,她一直是被命运眷顾的女孩,并且,她相信,命运也一定会一直眷顾她。
那些曾经被她弃若敝履的一切,只要她回头,永远,只会属于她。
致辞结束后就是午餐环节,大家本以为会是普通的盒饭,没想到工作人员直接在隔壁会议厅搭了一个自助餐厅,托着不锈钢食盒,整整齐齐码上,再一看工作人员的装扮,竟然是赫赫有名的粤菜馆利苑。有人开玩笑:“这么一顿午餐不便宜吧?”迟威笑笑,指着曲繁漪:“小漪认识他们老板,给我们打了个亲友折,人均不到 100。”
大家更是赞赏。
曲繁漪和姜太太她们本来就有个太太群,专门分享各类生活资源和信息,这回也恰巧是利苑总经理的太太在群里,见到曲繁漪的求助,豪爽帮忙。
席上众人推杯换盏,忙着寒暄,而迟威却心不在焉起来,曲繁漪留意他的目光,这才发现,一直没见林珊。迟威似乎想起身去寻找,但又碍于曲繁漪在场,只能坐在原位。
她猜到什么,干脆起身,对迟威说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学院楼的洗手间在二层,曲繁漪推开门,一愣,正在洗手台边上站着的,可不就是林珊?
狭路相逢。林珊也惊讶,四目相对,轻轻颔首。
两个女人立在洗面台前,镜子照着她们的身姿,一黑一白。自一开始的点头示意之后,她们谁也没有看谁,各自低头洗手、擦手、涂抹护手霜、补妆。
等曲繁漪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人忽然轻轻叫了一声:
“迟太太,我想请你帮个忙。“
曲繁漪一顿,转过身来,看着林珊:“你说。”
“这个故事有点长,我需要慢慢说。”林珊一笑,走到洗手间门前,抬了手,将门锁扣上,确保外人不能进来。这才慢条斯理说道,“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姐姐,她在年轻的时候有一个相爱的人,然而,因为各种原因,她错过了那个爱人。过了三年,她总算历尽艰难回到了爱人的身边,爱人依然爱她,可是,爱人却已经结婚了。”说到这里,她看向曲繁漪:“这是不是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
曲繁漪觉得有些可笑,淡笑回复,“人间总有遗憾,没办法。毕竟人家都结婚了……”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结婚吗?”林珊打断,继续说:“因为他爱人的妻子,是一个很实用,但却很傻的女人。说她实用,是因为她简直是世界上最贤惠的女人,她不仅仅是个免费的管家还是个免费的保姆、生活助理、未来孩子的家教……她能做一切事情,宛如一件最最趁手的工具。但是呢,她又很傻。”林珊看向曲繁漪,一笑:“你觉得她为什么傻?”
曲繁漪抬眸望了她一眼,觉得心跳加速,手也不自觉轻轻抖动起来,她不知道,那是肾上腺素,在进入备战状态时就会不自觉分泌。她依然镇定,只是扯了扯嘴角,看着她的眼睛:“这么厉害的女人,怎么会傻?”
“她傻就傻在,她坚信,成为一个实用的工具,就能得到幸福。我和她一样,我们的人生理想都是做太太,但我眼里的太太,是找一个爱我的,对我言听计从的男人,宠我一辈子,我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只要专心做我自己,爱情、婚姻,他统统都会递到我手上。曾经的我是这样,将来的我,也要继续这样。”
曲繁漪不言了。
林珊笑了笑,“绕了这么久,还没说正事呢,我想请你帮忙,帮我劝劝那位太太。希望你替我告诉她,真正幸福的婚姻,应该是找一个爱你的人,让他变得全能,并让自己变得无用,而不是拼死拼活,把自己变成一个实用的工具。没有爱情的女人注定可怜,而没有爱情的婚姻,注定不会长久。这些话虽然难听,但可能只能由你帮忙去说,毕竟——”
林珊含笑轻声说道:“你们是一类人。”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退缩。
“那么你呢?”曲繁漪笑着看向林珊,干脆把话说开:“你选择复合,是因为爱他,还是只是因为他对你有用呢?就怕有些人,嘴里口口声声说着爱情至上,心里却只爱自己。劝别的女人别做工具人,可自己呢?巴不得身边全是工具人吧。”
林珊怔在那里,大招放完了,没想到曲繁漪没有被击溃,反而直直戳中了自己的软肋,她哼了一声,脸颊发烫。
半晌才开口:“总之,我不喜欢雌竞,所以我把话提前对你说了。我之前已经来过你们家,哦不对,是我和威曾经的旧家了,他没有对你说过吧?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在他心里的分量,总而言之,我会在今天告诉他,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想和他结婚,做真正的迟太太。”
曲繁漪猛地抬眸看向她。
林珊面色平静地宣布道:“这场战役,你毫无胜算。早一点认输,早一点离婚,受伤才会小一些。”
曲繁漪推开洗手间的门快步走开,走廊上空无一人,大概是午餐结束,都回到了会议厅里。林珊的挑衅和嘲讽回荡在脑海里,眼圈发红,她怒气冲冲拐到电梯口,却发现迟威早已等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