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有限合伙—— by柳翠虎
柳翠虎  发于:2024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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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脸焦急。见到她,像是松了一口气,快步上前来:“她们说你和林珊一直在洗手间里,你,你没有对她说什么吧?她很脆弱……”
曲繁漪慢慢抬起眸光,直视他。
四目相对,见到她红了的眼眶,迟威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太着急了:“你,嗯……她如果说了什么话,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她很善良…你,别介意…”
曲繁漪短促冷笑了一下。
迟威呆在原地,他从来没见过曲繁漪这样嘲讽的表情。在他的记忆里,她永远是温柔能干而懂事的。
然而很快,曲繁漪又恢复了正常,她用指腹轻轻点了点眼角,对迟威一笑:“林珊只是和我闲聊了几句,她说她有话要对你说,正等你呢。”
迟威一愣:“她能有什么话要说?”
曲繁漪笑,声音依然温柔,“你去了就知道了,我眼睛有点不舒服,可能得去一趟医院。”
这么说完,她不再理会迟威,抬起手摁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时,她怔怔看着迟威的背影,原来,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他就头也不回地朝林珊跑去了。
双腿发软,她重重依靠在电梯的扶手上,闭上了眼。眼泪流了下来。
是的,林珊说的没错,这就是一场必输局。迟威对她的爱有目共睹,林珊只要站在那里,落一落泪,她就赢了个彻底。
她原本以为,成为夫妻之需要合适就行,哪怕没有爱意,依然能够相守一生。但现在,她发现她错了——“相守一生”是多么艰难的条件,它注定,只属于两个心甘情愿的人。
当初迟威被林珊抛弃,心灰意冷,所以能够选择自己,选择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而一旦林珊出现,一旦林珊想要复合,那么与自己的朝夕相处,就会越发难以忍受。
而她又何尝不是呢?自从有了心动的人以后,她也开始抗拒和迟威的拥抱甚至牵手。他们两个,越发成为了一个屋檐下形同陌路的夫妻。
然而,婚姻不是合作,婚姻是一场共生,是灵魂与肉体最亲密的交互。
曲繁漪知道自己错了。
她想,迟威一定也知道了。
如果她依然想要完成自己的理想,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那么,这一切,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
眼泪还停在眼角,曲繁漪的心跳在想到那个名字的刹那漏跳了一拍。那刹那的柔软的触碰,宛如春日的樱花雨,点点湿润。
曲繁漪抽了抽鼻子,拨打了一个号码:“喂——”
电话接通,她第一次,坚定而轻声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曾宇邱,你在哪里?”

出租车奔驰在北四环的道路上,一路向南。
曾宇邱今天没有上课。接到曲繁漪的电话,他有些惊讶,听到曲繁漪那头快哭了的声音,说要来找自己,他愣愣报上地址,安慰道:“你来我家,我等你。”
计程车开了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曲繁漪很少到南边来,车子到了后,司机嫌弃道路狭小,死活不肯开进去。曲繁漪无奈,只好自己下车摸索。
这处应该是居民区,密密麻麻的楼拔地而起,楼宇只见的间距小到可怜,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一扇接着一扇的窗户,蜂巢一般。曾宇邱的住址在这群高楼后面,没有小区的概念,一扇门进去是光秃秃的几栋矮小筒子楼。她找到地址里的单元楼,又看了一眼目的地,5 层。
生锈的铁门拉开里面是黑黢黢胡乱粉刷的楼道。曲繁漪怔了怔,踩着楼梯一级一级走上。
这会儿正是正午,然而楼道里没有窗户,也没有灯,黑漆漆的。曲繁漪好不容易爬到五层,想着他的脸,心跳突突。
门很快开了,一身家居服的曾宇邱站在曲繁漪面前。
他们家的暖气似乎不太灵光,哪怕在家里,曾宇邱依然裹着厚厚的棉袄,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大概是因为宅着,脸上还有了淡淡的胡须,他见了曲繁漪,几分不好意思,摸摸头:“进来吧。”
曾宇邱的家有些旧,堆满了各色各样、甚至各个年代的杂物。客厅没有窗户,只放得下一张餐桌,于是大白天都得开着灯,户型有些奇怪,一个狭长的走道通往昏暗又狭小的厨房,餐桌的垃圾桶里塞满了各色垃圾,哪怕在冬天,曲繁漪依然能够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
曾宇邱这会儿正在吃午饭,外卖盒子里装着吃了一半的黄焖鸡米饭,不宽敞的空间里散发着浓重的食物味道,他没有什么招待客人的经验,踌躇片刻,又从一旁的桌上拿了一包一次性筷子,递上:“你吃不吃?”
曲繁漪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摇摇头,说:“我吃过了。”
曾宇邱摸摸头发,点头说,“要不你先去我房间里等我吧。我马上吃完了。”
曲繁漪想了想,说好。犹豫不决看向三个紧闭着的房门,曾宇邱指着正对面那个:“我卧室。”
推开门才发现,这间屋子只容得下一个人来回走动。房间 6 平米不到,摆了一架没精打采的钢琴,侧边的墙上贴了几张动漫海报,一张单人床上的被子凌乱,上面放了个旧笔记本电脑,床下被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书、唱片,还有几个旧箱子。窗帘拉开,正对着人来人往的楼道。
曲繁漪一时不知道应该坐在哪里,踌躇间,就见曾宇邱进来了,招呼她:“你坐床上吧。干净。”
一边说,一边拉了钢琴椅坐下,指了指屋内,自嘲:“我们家有点儿简朴是吧?见笑了。我小时候就在这儿长大的。”这么说着,指了指床:“我从记事起,就睡这了,你说这床的质量是不是特好?”
曲繁漪笑了笑。
忽然门被推开,是一个陌生的女孩,染着一头红毛,见到曲繁漪有些惊讶,但还是对曾宇邱一笑:“来客人啦?”
一边说一边径自往屋里走来,走到曾宇邱身边,粗暴将他推开,凑近了在钢琴上放的那堆杂物里翻找着,总算,她翻出一个小笔筒,又从里面倒出来一个指甲剪放在手心,拍了拍上面的灰,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剪指甲。
曾宇邱忍不住骂她:“你老实点行不行,把指甲丢我屋里?”
女生躲开曾宇邱,蹦蹦哒哒跳到门口,做了个鬼脸,“你这破地儿还差这点指甲么?”
曾宇邱笑骂:“你丫滚。”
红毛女孩又看向曲繁漪,风风火火道:“客人,你一会儿多给他点钱,他最近生意不好上火呢!”
这么说完,见曾宇邱脱了拖鞋就要砸过来,赶紧闪身尖叫着逃走了。
曲繁漪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她的眸子睁得大大的。看向门口,过了会儿,又看向曾宇邱:“这……?”
“我租客。熟了,没大没小的。” 曾宇邱一边回答,一边单脚跳到到门口,将拖鞋捡了回来:“这套房是我姥姥留给我的,我一个人住,觉得寂寞,干脆将两间房子租给别人了。”他一边说一边比划:“刚这丫头住的是南边的次卧,主卧住着一对情侣,这会儿正在休息,那男的是个健身教练,每天晚上那声音哟。”
曲繁漪艰难笑了一下,不知道应作何反应。
曾宇邱坐回了位置上,又问:“你找我做什么呢?”
“我…”
原本的满腔心绪,此刻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半晌,她指了指那台旧钢琴:“你学音乐的?”
“小学学过。那时候不流行学琴嘛?我大学学的是国际政治。出来也懒得找工作。就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干活。我在这家幼儿园也就干了三年。主要是喜欢那个环境。”
“你……你不打算去考个编制什么?稳定一点?”
曾宇邱扬眉,“那多累啊!我现在这不是挺自在的吗?有工资,每个月还有 5000 多的房租,加起来,能有小一万的收入了。”
曲繁漪的表情很古怪,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于是曾宇邱也就这么看着她,从她身上那件价格不菲的羽绒服,再到她手上的那个皮手袋,还有她光滑的乌黑的头发,浑身上下,一丝不苟的精致。
末了,他移开目光,扯了扯嘴角:“你不会大老远来我这里,就是想劝我考个编制的吧?”
曲繁漪垂下眸子,摇了摇头。
“我奶奶以前也劝过我,说找个稳定工作好娶媳妇,但我想啊,我一个人过,想那么多干什么?”他忽然笑起来,露出那排熟悉的白牙,嘴角扬起,在唇角形成一道括弧。
见曲繁漪看着自己,他移开眸光,看向窗外,轻声说道:“我这人太随性,女孩跟了我会受苦,我不是过稳定生活的人,只想着无聊的时候弹弹琴,抱一抱大树。”
曲繁漪忘了自己是怎么从曾宇邱家出来的。
只记得在离开他家的那一瞬间,下意识深深吸了一口楼下新鲜的空气。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风尘仆仆的羊皮鞋,边缘早已被石子刮了划痕。
她回想起她一路驱车过来时的心情,像什么?
夜奔的红拂女?
私奔的卓文君?
还是挖了十三年野菜的王宝钏?
你疯了。简直是疯了。她轻声对自己说。
12 月的北京天寒地冻,冬日的天空永远那是灰蒙蒙的,一阵寒风刮过,扬起路边的沙尘,刮在脸上,宛如利刃,宛如耳光,足够扇醒所有的恋爱脑。
那些玫瑰色的梦,那个稍纵即逝的湿漉漉的吻,那场夏日的暴雨,那些宛如麦田里盛开的玫瑰的幻想,在她见到黄焖鸡米饭的那一刻,瞬间终结了。
她想起,每当遇到人生中每一个重大抉择时,她总会问自己:曲繁漪,你究竟要什么?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然而,就在今天,当她逃跑似的从曾宇邱家出来的时候,她明白了,无论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每一次做出选择的前提一定是确保自己能住在宽敞明亮的房子里、能拥有后顾无忧的生活——
承认吧,曲繁漪,你就是一个世俗而物质的女人。
你压根不想要什么劳什子爱情。
过去那些打动她的画面,只不过是脱离了生活的一层幻梦,轻飘飘的。也的确,随风飘扬的羽毛与花瓣才是浪漫的代名词,而一旦他们落到了地面,沾上了尘土的花瓣与羽毛,没有人再愿意多看一眼。
她闭上眼,在寒风凛冽里想起她的家来:宽阔的,冰凉的大理石的地面,永远散发着薄荷和西柚的香氛,汉白玉的浴缸,24 小时恒温的热水,盛开的鲜花,松软的电动床垫,以及,一推开门就能望见朝阳公园的窗景……那才是她的乌托邦。
再接着,她想起了迟威,又想起林珊,一股绝望涌上心头——
她要失去这一切了,失去她的家。
不行!想到这里,曲繁漪紧紧握住拳头,无论如何她需要再争一争。她可以没有爱情,但绝对不能过上贫瘠的生活。那种有情饮水饱的日子多么可怕!她要回去,用尽一切办法,守护住她迟太太的位置!
推开门,家里一片黑暗。迟威拧开了玄关的灯,解开领带,他在拖鞋的时候讷讷低下头:
胸前的衬衫,被濡湿了一大片。
那是林珊的眼泪。
后半程的同学聚会他几乎没有参与。他策划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可他却不得不消失了,因为林珊。
下午的阳光从二楼的走道里照了进来,林珊一见了他,就滚出两行热泪来。再接着,就像上次那样,扑到了他的怀里,抽抽噎噎。
他静静垂眸看着,看着她瘦弱的肩膀,忽然有了一个发现奇怪的发现:他似乎,已经开始对她的眼泪免疫了?
是因为她哭了太多,还是因为他的爱变少了?
此刻,他望着哭成了泪人一般的林珊,心脏却再也没有了过去痛苦的感觉。她哭得太久,甚至,他略微地感觉到了一丝无聊。
迟威顿了顿,用手拍了拍她的头,说道:“别哭了。”
林珊哭得更凶了。
而等到林珊将眼泪快要哭干时,她忽然抬起头来,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望着他,叫到:“威,我们复合好不好?”
一下子的亲密接触让迟威一僵,他愣愣低下头,仿佛没听懂她的话:“啊?”
林珊将迟威的愣怔当作狂喜时的延迟反应,她抹了抹眼泪,更加清晰而大声地说道:“我说,你离婚吧!我决定了,我要给你一个机会!再一次嫁给你!”
只听耳朵轰然一声,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迟威瞪大了眼,满脸写着不可思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珊更开心了,抽了抽鼻子,捏住他的耳朵,娇声叫道:“笨迟威,你傻了吗?”
迟威吃痛,这才反应过来,抓住林珊的手,将它们从自己的耳朵上扯下来,后退一步,扶着她的双肩,仿佛还是不敢相信:“你、你认真的吗?”
林珊点了点头,“我认真,前所未有的认真。”她点着迟威的脑袋宣布:“快,你去把婚离了吧。”
曲繁漪关了手机,在 nugget 枯坐到了深夜,直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夜晚 11 点半。迟威正坐在家里等着他。
见到她回来,迟威猛地站起,焦急问道:“你去哪里了?”
曲繁漪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你一直在等我?”
迟威有些烦躁:“我有话和你说。”
曲繁漪摇摇头,她知道,迟威此刻正处于对林珊的上头期,她能做的只有拖延,想到这里,她有气无力推开迟威的手:“过几天再说吧。我今天很累。”一边说着,一边脱下外套,往浴室走去。
“不行!我必须现在和你说!”迟威几步追上,拉住了她的手。
曲繁漪皱眉回头,抬头看向了迟威,哭了一天的眼睛红肿,女人的嘴唇苍白,声音很轻:“我知道你在乎她,但你是不是应该也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呢?”
“我…”迟威一下僵住。怔怔松开了手。
曲繁漪特意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澡。等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迟威果然已经睡了。窗帘没有拉,窗户外,是冬日深夜寂寥的夜光。
曲繁漪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可以拖一时,但拖不了太久。等林珊明天杀上门怎么办?又或者,她再想办法,找机会要一个孩子?
真是可怜的女人。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她这才发现身为全职太太的风险——她什么依仗都没有。如果迟威坚决要离婚,她应该怎么办?她当然可以坚决不离,可他身为丈夫,拥有一百种折磨她的办法。她能依仗的只有他的良心。或许她可以向婆婆求救,但婆婆老了,能帮她多久?再者,婆婆才是他的亲妈,她一个外人又算什么?
倘若离婚,离婚了她怎么办?她还年轻,再找一个差不多条件的男人?然而,迟威已经是她千挑万选里最好最好的那个了。
想到了曾宇邱,她护着心口后怕起来,太可怕了!差一点就爱上了这样的男人。还好她即使撤回了对他的爱!
难道不嫁了?不结婚了?找一份工作?可她不想啊,做太太,做妈妈,做贤妻良母,这就是她的理想!
她这么翻来覆去想着,一边绝望,一边鼓励着自己:哪怕磨破一层皮,也要把这个位置坐下去!好几次,差点哇一声哭出来,怕惊醒迟威。只得咬紧了枕头,缩在床的一角,眼泪簌簌地掉。
身边的男人传来悠长的呼吸,仿佛睡得很香。曲繁漪的心如刀绞,紧紧闭上了眼——
他梦到林珊了吧?
他梦到他们未来甜蜜而幸福的生活了吧?
也就在这时,迟威的脚猛地一蹬,他整个人一跳,一下惊醒,再接着,他捂着胸口,拧开台灯,心有余悸地看着周遭。
仿佛做了世界上最可怕的噩梦。
他深深地呼吸,起身拿了床头柜的杯子猛地喝了几口水,竭力平复自己的心绪,过了许久,他这才看到了一旁一脸惊愕的曲繁漪,松了一口气般。下一秒,他俯下身子,紧紧地拥抱住了曲繁漪。
闭上眼,由衷安心地说道:“是你。”
“….啊?”
迟威握住了她的手,他这才发现她的手好凉,他用力捂了捂,捧起了她的脸,又认真说了一声:“还好是你…小漪…..”
他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
耳畔传来他咚咚的心跳声,曲繁漪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她侧过眸子,不可思议地看着迟威。
“你……你…怎么了?…”
“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好可怕…”迟威又深深呼吸了几次,才说道:
“大概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吓人!”
“你做了什么噩梦?”她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
只听迟威的嗓音轻轻颤抖,好似惊魂未定地回答道:
“我、我梦见,我的老婆,又变回林珊了!”

圣诞节这天,曲繁漪迟威约陈撰和盛以晴吃了顿饭。
玻璃窗外飘着 2021 年的最后一场雪,四个人围绕着冰煮羊火锅,喝着羊汤。盛以晴敏锐注意到了迟威和曲繁漪之间有了不一样。
更友好、更默契,也……
更像一对真正的夫妻。
直到两个女人一起上洗手间时,不等盛以晴八卦,曲繁漪就迫不及待对盛以晴更新了近况:“我见到林珊了!她让迟威和我离婚,说想要和他复合。”
盛以晴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见曲繁漪眨了眨眼:“结果把迟威吓得,当天晚上做噩梦惊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冲击太大,盛以晴一时缓不过来,半晌又问:“那,他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曲繁漪摇摇头:“没有了吧。”
盛以晴在当天回家后,火速与陈撰更新了这个惊天八卦。本以为陈撰会与她一样惊讶,却没想到陈撰一边打游戏一边听,末了,弯了弯嘴角笑了:
“不奇怪。”
盛以晴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这还不奇怪?这可是林珊啊?!迟威的林珊!”
陈撰笑着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腕,让她安分坐在边上,暂停了游戏,耐心与她说道:“这个道理很简单啊,以前是对别人做牛做马,而现在,是别人为你做牛做马。做习惯了人,发现了做人的滋味好,谁还愿意回去做狗。换我,我也不想和林珊在一起。”
“那他后来还对林珊那么好?”
“男人嘛,感情是一回事,生活是一回事。他确实对林珊有感情没错,但那仅限于怜惜,在他生活顺遂的时候,他怜惜林珊,就像逗一逗路边的小动物。然而一旦他疲于奔命的时候,再被林珊折腾,他只会觉得烦躁。打个比方……”陈撰想了想,“类似于,俞总,你知道他最喜欢吃什么?”
盛以晴脱口而出:“生蚝。”
但凡和俞总吃过两顿西餐,就能知道他对生蚝的喜爱。
“对。”陈撰点点头,“他会为了吃生蚝开车去海边吃,去最贵的酒店的吃,甚至曾经为了吃生蚝周末飞了一趟斯里兰卡……他会对所有人说他爱生蚝,并且看到生蚝的时候眼神发光。但假如有一天,有人对他说,从此以后,你每天只能吃生蚝了。你说,他会不会觉得可怕?”
盛以晴啧了一声:“所以林珊,就是迟威的生蚝。而曲繁漪,是迟威的米饭。”
陈撰一笑,“迟威是一个很务实的人。骨子里,他和曲繁漪是一类人。一旦他体会到了曲繁漪的好,他再也不可能选择林珊的。”
“那……林珊怎么办?”
陈撰耸耸肩:“我怎么知道?”
盛以晴用力推他:“哎呀,你去找迟威八卦一下。”
有关林珊的结局最后是从俞又扬嘴里听到的:迟威再也没见林珊,而是拜托同学给了林珊一张他的结婚请柬,邀请她来观礼。据说,林珊当场脸色刷白。
盛以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亲口拒绝林珊。
陈撰撇撇嘴,“他怕林珊对他发疯。”
而当八卦传到了秋恣宁耳朵里时,秋恣宁则轻蔑一笑,锐评道:“男人都是这样。在不影响家庭和名誉的情况下,搞一搞婚外情无伤大雅,但凡涉及到了切身利益,躲得比谁都快。”
盛以晴摇头抗辩:“但林珊不一样,她是迟威的白月光!”
秋恣宁啧啧摇头,满脸怜爱:“也就你,才会相信男人有真爱。”
俞悦在许岁回来后没多久,就搬了家。搬家的前一天,他特意下厨房,给盛以晴和陈撰做了一桌子菜。俞悦是典型的服务型人格,一顿饭下来,自己忙进忙出,让盛以晴想起小时候过年时家里的妈妈。
她悄悄感叹:难怪能嫁入豪门。
又看着陈撰,狐疑说:“你们男人还是喜欢这样的吧?”
陈撰反问:“你们女人不喜欢吗?”
盛以晴有点惋惜,“我可包养不起他,有心无力诶..”
陈撰睨她。
厨房里的俞悦忍不住出声提醒:“俩人在我背后说什么?”
盛以晴哈哈哈一笑:“我俩夸你呢!”
俞悦从厨房里转出来,得意洋洋看着盛以晴:“你现在说话可注意一点,孙宁可是岁岁的姐姐。岁岁都和我说了。”
陈撰点点头,语重心长看着盛以晴:“就是了,咱俞悦现在可是赘婿。”
“哎哟,忘了,赘婿大人,失敬失敬。”
俞悦恼了,瞪陈撰:“滚,别吃了。”
盛以晴眨眨眼:“你们家岁岁知道你在外人面前这么凶吗?”
陈撰跟着八卦:“诶,你和岁岁第一次接吻,谁主动的?”
盛以晴胳膊肘撞陈撰:“出息,你就只想知道接吻?”
陈撰哟一声,双眼发亮看着盛以晴:“限制级的他能告诉我们吗?”
“他不说,我们不会猜吗?”盛以晴眼珠子转转:“我押岁岁主动的。”
“那我押俞悦。”
两个人吃进去的食物都成了一肚子的坏水,一唱一和。俞悦本要兴师问罪,提到了许岁耳根发红,招架不住,丢下一句:“……多吃点,小心别噎死。”
转身进了厨房。
年后盛以晴的工作更加忙了起来。元旦过后,谢总将盛以晴叫到办公室里,郑重地告诉她一件大事,合盛证券的 LOGO 变了。
据说新 LOGO 是高层领导斥巨资请了日本设计师花费数年,终于推陈出新了新一代 LOGO:将原来纵向排列的公司名称“合盛证券”,改为横向排列,并增加了英文缩写。
谢总转过笔记本电脑,将新 LOGO 转到他面前,一脸严肃问她:你知道这次的 LOGO 改版最重要的变化在哪里吗?能否看出管理层的深意?
盛以晴端详半晌,只能坦诚回答——“大了。”
谢总赞许点点头:“对!就是大了。美无限的彩虹项目会是我们新 LOGO 第一次上招股书,公司这边已经做出努力了,剩下的要看你了。”
盛以晴不可置信:“这次这个工作交给我了?”
她没想到自己也有担此重任的一天。
作为港股 IPO 的保荐人,最重要的一刻终于来了。如果说前面的工作都是虚的,那么,只有这项工作,是一定能够被老板、被客户以及被全世界看见的,在每一个项目里,也是所有券商的兵家必争之地,那就是——
打 LOGO。
换句话说,就是要不顾一切地保证自己公司的 LOGO,在招股书上,尽可能地大!
这是一项兼具谈判、博弈、演技以及心理素质的工作。既需要你大开大合,又需要你极其注意细节。既要求你能一秒落下眼泪,哭诉为项目的付出,又要求你能瞬间将眼泪收回,继续对专业问题侃侃而谈。
而一切努力的结果,也只有一个,让自己公司的 LOGO,越大越好!
合盛甚至为了打 LOGO,专门出了一本内部指南,从每一个细节上指示应该如何压制对家券商的 LOGO,从而保证自家公司 LOGO 的大小。据传言,公司曾有一个 LOGO 大神,曾创下券商 LOGO 比客户 LOGO 还要大上一圈的记录,一度在业内传为雅谈,被尊称“大老师”。
盛以晴在奔赴香港之前,悉心地在箱子里装上了玻璃酸钠一瓶(人工泪液,确保自己能随时流泪,博取同情),游标卡尺一条(确保能够将 LOGO 的测量精确道毫米以内),金嗓子喉宝一盒(确保据理力争时不至于声嘶力竭)以及惊堂木一块(确保能随时拍案而起,在唇枪舌战之际,给对方威慑)。
盛以晴去香港待了三天,printer 熬人,在 A1 顺利提交后,总算确保合盛的 LOGO 狠狠压了信达一头。
项目大捷,盛以晴将喜讯第一时间告诉了谢总,谢总在电话那头喜不自胜,连说这是自己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电话挂断后,又将盛以晴拉到了另外两个新项目上,鼓舞她再接再厉,再创佳绩。
盛以晴买了次日上午的机票,坐在九龙国际机场时,收到陈撰发来的一张截图,她眯了眯眼睛,半响回了个:“恭喜。”
是来自 UCLA 的录取通知书。
一月份的北京是最冷的时候,然而冬天很快就会结束,等到夏天来临,陈撰也要出国了。
盛以晴出机场的没多久就看到了陈撰那辆旧车,他从车上跳下,对她招了招手,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
见了她,似乎十二分开心,嘴里不停说道,说他上午刚接到 offer,下午就加了几个留学群,要么是 2022 年去洛杉矶读电影的,要么是去 UCLA 读书的,又说 UCLA 今年电影专业在中国招了 20 人,其中有 5 个是北京的,还约了这周末吃饭聚餐。
盛以晴静静听着,没有吭声。
过了一会儿,陈撰意识到不对,问她:“你怎么啦?不开心?”随即一笑,掐了掐她的脸:“笨,我去读书了,也一样爱你。”
盛以晴直白:“我会想你的。”
陈撰一愣,被她忽然的亲昵震到耳朵发烫,颇不自在:“一个学期也就三个月,我 9 月开学,你 10 月假期能来看我,再过两个月,我又放寒假,这不又回来了?等到明年,7 月份我们就暑假了,暑假可有两个月,到时候回国,每天黏着你,我真的觉得,我才是更想你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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