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恣宁嗤了一声,回复一个“嗯”。
年轻男孩古怪,越是懒得理他,他越是殷勤。可但凡你上头了,他们下头的速度比跳楼还快。
那头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停停顿顿,最后又变成了他的昵称。
秋恣宁大概猜得出对方葫芦里再卖什么药。
距离上次见面也确实大半个月过去了。和姐姐睡觉会上瘾,放得开又撩人,前所未有的体验。
只可惜姐姐太忙,自那之后,从没主动联系过自己。陈子昂期间多次暗示想周末来找她,奈何秋恣宁不理,他耶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每隔一个小时短信轰炸。但今天却是例外——首先她今天确实挺无聊的,而其次,家里也确实需要人搞卫生了。
想到这里,她弯弯嘴角,给他发了一句:“你现在过来吧。”
那头秒回了一个:“好!”
果然,当一个男人对你感兴趣的时候,你永远不需要担心他是不是忙,他忠诚地宛如一条狗,心甘情愿任你召之即来。
午后的阳光有些晒,9 月初的日子是秋老虎,室外坐不下去,brunch 吃完,她干脆回家。
不在早晚高峰期间,街道上车少,人也很少,她本身走路晃晃悠悠,大半时候在神游,经过路口,没注意一辆车悄没声地拐了过来,好在速度不算快,那司机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到发现时候两个人的距离不足两米。
“啊!”
一个急刹车,那辆奔驰 SUV 猛地停在她的面前。秋恣宁吓得魂飞魄散,两脚发软,上半身撑在奔驰的车前盖上。她本就披着头发,素白的一张脸却只涂了口红,这会儿隔着挡风玻璃与司机四目相对,一双眼睛瞪着里面的男人:“你他妈怎么开车的?!”
迟威确实理亏,刚刚下了夜班回来,车子进了小路,再过两个弯就到家,他一下大意。当然大意的原因还是因为,就在方才,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她回短信了?
迟威赶紧下车对秋恣宁道歉,幸而刹车踩地及时,只是虚惊一场,他吃了秋恣宁十几个白眼,总算得以上车离开。
车门嘭一声关上,那辆奔驰 SUV 却依然停在原地。
秋恣宁回眸瞄了一眼,只见那个男车主正坐在驾驶座位上,低头对着手机发愣。
“呆子。”
她骂了一句。
因此,秋恣宁也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几米开外,就在她刚刚差点发生车祸时,一个一直暗中跟踪她的男人险些冲了出来。
奔驰车总算发动了,迟威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微微颤抖,那条消息确实是林珊的,林珊对自己说:
“威,我现在在肯尼迪机场,明天上午 8 点,降落北京。”
第35章 你不舒服的话,打我就行
陈子昂来的时候穿着一条过膝短裤,上身是 oversize 纯棉 t 恤,印着学院 logo,门打开,熟门熟路脱鞋,见了秋恣宁嘻嘻哈哈就是一句:“我完了你知道么?”
语气却兴奋,听不出哪里完了。
秋恣宁“嗯?”了一声让他继续。
陈子昂接着说:“我本来答应了我室友今晚请他们吃饭,餐厅都定了,结果你一句话,我直接把他们鸽了。”
他穿上拖鞋,坐到秋恣宁旁边。
秋恣宁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写软文,见他过来了,合上电脑,侧过头来,目光在那 t 恤上的 logo 上溜了溜,“哟”了一声:“你还真是 985 大学生啊?”
“那当然,如假包换。”他笑笑,胳膊搭在她的椅背上。
秋恣宁问:“那下次带我去你学校玩玩?”
“行啊。你不嫌弃就来。”
陈子昂一边说,一边环顾周遭,不过两周没来,当时清理的干干净净的房子,此刻又乱成了一个窝。角落的快递与沙发上的衣服仿佛又被系统一键更新了似的,费大劲替她消下去,又迅速长了回来。厚重的灯芯绒窗帘沉沉盖着半面窗玻璃,客厅的灯光锃亮,照出地面上的头发与灰尘。堆满了书的茶几上放了一满瓶的鲜花,却枯萎了一半。
迷幻的、陈旧的味道。
秋恣宁穿着拖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点了香薰蜡烛,又从一个角落里摸出一张碟片,放在黑胶唱片机里,指针放下,迷幻的法国电子乐旋律流淌在公寓里,此刻的天是瓦蓝色的,半暗不暗,配合屋里幽幽的光源与音乐,神秘的气息。
她不知转到哪里,摸出一瓶红酒,又去厨房里翻了个杯子,斟了酒递上去:“喝酒。”
“不让我打扫卫生么?”他愣了愣。
“喝了酒再打扫,你喝完酒比较可爱。”
陈子昂噢了一声,乖乖拿起酒瓶就往嘴里灌,却不咽,走到秋恣宁面前,抬了她的下巴捧着脸就将液体往她嘴里渡。
秋恣宁皱眉,呜咽了一句:“你找死呢?”
陈子昂嗯了一声,干脆拖着她的臀将她抱起,另一只手扣着她的腰,几步走到墙边,捉了她的掌心往自己脸上摁,“你不舒服的话,打我就行。”
说完,埋头只顾着吻她。混杂了酒气的纠缠。
秋恣宁当真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脸,陈子昂吃痛拧眉,脸更往下埋,热气喷出惹地她脖颈发痒。两个人这么歪歪斜斜往卧室里挪,再一起翻滚着陷紧软绵绵的床垫里,情欲像热浪一般从四面八方扑来,秋恣宁在最后时刻想到什么,手指堵了他的嘴说:“不行……我家没……”
陈子昂却上道了,口袋里摸出一包套子,抓着她的手指吻,嘴里断断续续蹦出气音:“没事,我准备了。你家之前的有点小。”
迟威吃完晚餐后径直去了书房。
曲繁漪将桌面收拾了,碗筷放进洗碗机里,敲了敲门,唱歌一般的语调问他:“要不要一起下楼散步?今天空气好像不错。”
迟威顿了片刻才回答,“我今晚有点忙。”
曲繁漪说噢。
房间门关上了。迟威的书桌就在窗前。他抬头看去,纱窗朦朦胧胧的,纱窗外悬挂着一轮清透的月亮。
遥远的,安静的,宛如梦境一般。
叫迟威忍不住拉开了窗户,仿佛前朝的月光又忽然照在了他的心间上,月亮像一层又轻又薄的纱,带着寒凉的温度。身边的一切都因为她的出现而变得庸俗与乏味了,在一派喧嚣里,迟威宛如一个远在他乡的异客,望着皎白月亮,开始思念自己的故乡。
那是一种年轻的、澎湃而又义无反顾的味道。
那是,他承认,只有林珊才能给他的味道。
在下定决心之后,迟威再次拿出手机,一字一字,敲下了回复:“好的,我来接你。”
深夜的月亮很快被云层掩盖到了身后。
第二天上午,迟威是被一阵雨声吵醒的。
曲繁漪早就醒来准备早餐,破壁机嗡嗡震动的声音隔着几道门微弱地传入卧室里,窗帘拉着,但窗外却没有光,暗沉沉的一片。硕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砸在玻璃上,伴随着偶尔一过的呼呼风声。
过了会儿,身后传来动静,曲繁漪转过身来,见到刚睡醒的迟威,讶然:“今天不是休息么?怎么还起那么早?”
迟威点点头,“你去帮我准备一下衣服,略微正式一点的。”
“要出门吗?那你可要记得带伞噢,天气预报说会下雨呢。”曲繁漪的眼睛大大的。她穿着一身瑜伽服,吃完早饭后就打算出门上课。
“医院临时有点事情。”这句话还没有说完,迟威转身就去了洗手间。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迟威家位于东北四环,距离机场不算太远。他查了林珊的航班,大概半个小时后落地,国际航班出来还得过海关、拿行李,等到出口大厅约莫是两小时以后了。
车子开出小区后,迟威先在周遭转了一圈,他出门太早,想了想,干脆将车再往东开了开,东边有一家烧鸭,是林珊在出国前最喜欢的,平日队伍很长,他最高纪录排了 2 个小时,今天这个时间,人应该不会很多。她出国这么久,大概会想念那个味道。
夏日北京的天阴晴不定,天气预报说是一整天的雷阵雨,他出门的时候天气正晴,然而这会儿乌云又拢了起来,眼看又有瓢泼之势。
烧鸭打包严严实实放在副驾驶座上。车一路往机场开,天越低,黑沉沉的云压在面前,仿佛下一秒就要聚在头顶。迟威忽然想到了书房的窗户还是开着的,电脑和论文正对着窗户,不知道曲繁漪这会儿在不在家。
他给曲繁漪打了电话,嘟嘟几声电话接起,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巨大的雨声,迟威一愣:“你在哪里呢?”
曲繁漪的声音慌慌,她刚从外面跑回来,上午上瑜伽课的时候天还是晴着的,然而下课刚进了小区大门,就见这天一半太阳一半雨,阳光与雨点各自轰轰烈烈往下砸。她仓惶跑回了单元楼,手忙脚乱。
电话那头发出指令:“正好,你快回家,我书房的窗户没关,你赶紧上楼替我将窗户关了,不然我论文和电脑要遭殃了。“
这么说着,只见挡风玻璃前也重重砸了雨点,雨势蔓延开来。有一个念头从迟威心底跳了出来——林珊被淋湿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急急挂了电话,问林珊:“下雨了,你有伞没有?我马上到了。“
林珊只幽幽回了一句:“我刚落地。”
迟威打字说:“我给你买了青年路的那家烧鸭,你最喜欢……”
然而还在输入中,对方又冷清清发来了一句:“你别来了。“
曲繁漪得了迟威的指令,火速往楼上赶,暴雨伴着风,呼啦啦往楼道窗玻璃上拍,进了家门她就暗叫不好,踢了鞋子推开书房门,只见书房已然一片狼藉。窗帘被卷到两边,电脑桌、办公椅被雨水浇透,靠窗的地面上湿哒哒反着光,好在迟威的论文放在书上,只是打湿,还能抢救。桌上的万宝龙原子笔被吹到了地面上,电脑屏幕也被打湿,屏幕一片漆黑,不知坏了没有,窗边原本摆着的万年青盆栽惨烈倒在水泊里。好在书柜里的玻璃门关了,损失可控。
迟威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书房里度过,写论文读论文做研究。这块地宛如丈夫事业的分支,在她看起来神圣而不可侵犯,她着急起来,也不顾自己光着脚,顶着风雨跑到窗边,却不想地面湿滑,一下子失足滑倒在地上,膝盖在桌边柜的边缘重重一磕,疼得她嘶嘶叫。
这么一撞,直接将桌边柜撞翻,抽屉也跟着哗啦啦倾倒出来。
委屈懊恼疼痛涌上心口,雨水和风打在她的脸上,混着泪,眼眶又热又凉,她紧紧抿着唇撑着桌面站起,裙摆和腿脚都湿了,总算挪到窗户边,奋力将窗户关上。
膝盖被磕破了口子,伤口边缘肿了一块,然而当务之急是收拾好书房——迟威晚上回来还要接着写论文的。全职太太的世界里,丈夫是天,丈夫的事业是地,而她是海,包容并连接着这片天地。她给迟威发了短信,说:“窗户关上了噢。书房问题不大,我收拾一下。“过了会儿又加了一句,“我摔了一跤。”
她先将柜子扶正,又桌边柜里洒落满地的硬盘、文件以及备用的手机、充电器、证书一个个捡起擦好放进抽屉里,她的动作小心而珍惜,一直以来他宛如她心中的一尊神邸,她则是他的侍女,向他朝拜,并勤恳拂去它身上的尘埃。
再然后,曲繁漪又看到了那个曾经带锁的抽屉。
那把锁上被新插了一把小巧的钥匙——昨天晚上她来找到他时,这把钥匙还不在的。
曲繁漪的手微微颤抖,一个轻巧的声音此刻又从她的脑海里响起,那是曾经她在问自己:“曲繁漪,你究竟想要什么呢?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为什么?”
瓢泼的雨像厚重的帘幕将迟威的车包围了。他将车驶入 T3 航站楼地下停车库,此刻从机场打车的人供不应求,暴雨如注,将游人止住,拖着各色行李箱的人串成了一条彩色的珠子,珠子们紧紧挨在一起,挤在出租车候车亭的吊顶之下。
林珊没回复他的微信,迟威又发了一句:“为什么不让我来接你?”
迟威放了车载广播,后仰在驾驶座靠背上,距离林珊到达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他琢磨着,再过一会儿,他是不是能在眼前漫长的队伍里看到她?
广播里播着天气和路况,主持人不咸不淡说笑话。他闭上眼,连他都觉得自己在做一件蠢事。他的人生太顺了,无忧无虑到让他开始迷恋忧虑,迷恋那些触不可及的事物。
总算,林珊的微信来了:“我已经上车了。”
迟威一跳,坐直了,见她又发了一条:“我今天太丑了,最近每天哭,实在是憔悴到可怕,这样的我,不能见你。”
他无奈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又见林珊发了一条,“行李很多,我定了一个短租公寓,先住三个月。就在我们以前的家附近。”
抽屉里的那把锁安静地被放在了一旁。
移动硬盘插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好几个视频文件。被悉心整理过。曲繁漪先点开的是那个“求婚.avi”。
她的脑子很空,膝盖也很疼,荧光屏幕照着她的脸,惨白惨白的。被雨打湿的头发黏在她的脸上,有些痒,她随意抹了一把。视频开始播放了,是迟威的脸,画质很糟糕,她甚至看了一眼时间,是 2017 年,迟威用苹果 8 录制的。
稍微年轻一点的迟威对着镜头悄悄说:“嘘,我们在偷偷彩排给你的求婚。”
接着镜头移开,是一个偌大的地下室,好几个熟悉的面孔,陈撰、俞又扬他们,被迫跟着音乐排练舞蹈。动作绵软,脸上写满了抗拒。迟威手里拿着一个印满字的,厚厚的一沓文稿,他一边翻着,一边摁着一旁的音箱,督促:“你们上点心啊,别让我白请客……”
曲繁漪的眸光落在他手上的那沓求婚计划上,扯出一个自嘲的笑。
她一点点拖动视频,没有注意到手指在轻微地颤抖,迟威计划的求婚异常繁杂,他开始仔细研究钻戒,偷偷拜托林珊的闺蜜测量指围,旁敲侧击打听她喜欢的款式……光是求婚的筹备,就分了好几个方阵,负责引路的、负责陪同的、负责舞蹈的、负责起哄的、负责后勤的……最后是求婚那一刻,蠢兮兮的舞蹈结束,迟威捧着钻戒傻傻走出来,画面中的男人一脸虔诚的跪下,看着林珊,神色紧张而惶恐——林珊笑了笑,勉为其难地说:“行吧!便宜你了。“
所有人欢呼起来。
迟威激动到流泪,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他闭着眼,嘴唇颤抖,亲吻了他的女神。
然后是“婚礼 avi.“,两年前的 nugget,结婚前夕的迟威抱着马桶哭嚎着表达自己对林珊的爱意。视频似乎是俞又扬录制的,他皱着眉头,对着镜头悄悄说了一句:“傻逼。”
“傻逼。”曲繁漪也跟着说了一声,不知道骂的是谁。
截至目前为止,她的心情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很多,仿佛看的是一出科幻剧,剧里的人是演员,与自己毫无关系。
再然后是一些日常的花絮,迟威架着摄像机,邀请林珊观看他为她录制的视频,还是在这个家里,在这个客厅,但比现在凌乱很多,林珊的腿很长,她喜欢穿一身白——好几个视频里她都穿着白色,露出修长的脖颈和锁骨,她的皮肤在幽暗的环境下白到放光,迟威从厨房里端了好几样菜摆到茶几上,特别热络招呼她:“珊珊,你看我今天有进步没有?你一边看视频一边吃饭好不好?”
林珊皱着眉头瞥了一眼菜,又瞥了一眼视频,说:“烦死了,你怎么把我拍那么黑!”
“我错了我错了,都怪陈撰,那孙子学这个,结果连人都拍不好,拍不出我家珊珊千分之一的美貌!”
林珊尝了一口饭菜,拿指尖戳他的头,“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学做饭啊!结婚的时候说什么家务你包,饭菜你包,你就是这样包的?”
迟威赶紧讨饶,他似乎有一千万种哄她的方式,也学着她吃了一口菜,大骂起来,“呸呸呸!太难吃了!真不是东西!我明天就去新东方学去。珊珊不吃,我们不要,走,我带你下馆子去。”
……“啪!”
曲繁漪将笔记本电脑重重扣上。
她手在发抖。抑制不住。
大概是高层公寓的空气也稀薄,也或许是暴雨给室内带来了不一样的气压。心跳的每一下都是空落落的,有时候心脏落进胃里,有时候又跳到喉咙里。
她想要起身,想要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地板湿漉漉的,周围的一切太乱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一边颤抖着手,一边仍旧贤惠地将迟威书房所有的东西都归置整齐。她跌跌撞撞去阳台拿了桶和抹布,又跌跌撞撞装跑回来,膝盖上的伤忘记了疼痛,她半跪在地面上,用抹布吸满了地面上的水再一遍遍拧干在桶里。在机械重复的过程里,她告诉自己:“这没什么的。这没什么的。这没什么的。“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地上,地怎么擦也擦不干。
“这没什么的。这没什么的。这没什么的……“她轻声重复。
他只是不爱我,而已。
第36章 如果家里有一个年轻好看又爱干活的贤惠男人,谁不愿意结婚?
窗外雷雨声一阵一阵。空调冷风嗖嗖。
不大的床上挤着两个人,女人缩在男人的怀里。她睡相不老实,过了会儿,翻了个身,将男人身上的毯子全部裹走。
陈子昂是被冷醒的。他只穿着一条运动短裤,上半身一丝不挂。他打着哈欠够到地板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随即跳起:“这都睡到 12 点了啊?!”
秋恣宁也跟着被吵醒,惺忪眼问他:“几点了。”
陈子昂把手机一扔,凑过来,下巴抵在她肩膀上,搂着她的腰,嘟囔了一声:“中午了都。“
她唔了一声,转过身来,两个人面对面抱在一起,又问:“下雨了?”
陈子昂没说话了,嘴去找她的唇,手也跟着不老实起来。
两个人昨晚折腾到大半夜,上午 6 点的时候秋恣宁起床上厕所,又顺带刷了一会儿微博,再躺下就睡到了现在。
秋恣宁扯着他头发将他拉开说:“你消停一点。”
他开始不要脸了:“我体力很好。”
“那正好……”她踹了他一脚,“做家务去。”
年轻人到底是有年轻人的好处,除了体力旺盛,人也听话。
秋恣宁的威严在,陈子昂当真下床老老实实干起了家务。这会儿的天放晴了,秋恣宁在餐桌翘着脚给贝果抹牛油果酱,看着屋子里忙碌收拾的陈子昂,嘴上啧啧:“你好贤惠。”
陈子昂不语。
秋恣宁继续挑衅:“谁娶到你谁有福气。”
陈子昂转过身没好气看她:“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秋恣宁嘻嘻哈哈笑,想到什么,忽然问他:“但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你一见了我就喜欢我?不对,都没见过我,你就喜欢我了……你明明对我一无所知,不会真是一见钟情吧?”
陈子昂弯了弯嘴角,却反驳,“谁说我喜欢你了?”
秋恣宁扬了眉毛,淡淡道:“那你别喜欢我。”
这话果然将他逼急,“不是!我怎么不喜欢你了?”触到她狡黠的眸子,顿了顿,又说了一句:“秘密。”
雨小了。
被收拾过的公寓变得清爽,陈子昂将窗户打开,雨后的清新空气渗入每一个角落。面前干活的男人身材养眼——昨晚滋养她的身体,白天滋养她的眼。她咬了一口涂满了牛油果酱的贝果,软糯混着松脆的口感,巨大的满足。
也是在那个瞬间的秋恣宁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男人到了年纪都渴望成家了——如果家里有一个年轻好看又爱干活,能够随时将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人,谁不愿意结婚?
她曾经之所以憎恶婚姻,不过是因为她代入的自己永远是那个失去事业、一无所有,只能埋头做家务的“妻子”角色。
但当有一天,她发现她可以成为“丈夫”时,婚姻两个字,便再也不那么面目可憎,甚至变得亲切又可爱起来。
“陈子昂……”她忽然叫了他一声。
正坐在快递堆里替她拆快递分类的男人抬起头来:“干嘛?”
“你想娶什么样的老婆?”
“我?我才多大呢!”他一脸不可思议,接着想到什么,逗她:“我要是找媳妇啊,肯定不找你这种的。”
“噢?”秋恣宁咬了一半的贝果顿住,看着陈子昂,一脸愿闻其详。
“你看看你啊,一点都不贤惠,不会做家务,家里乱七八糟的,也不会做饭,这样的老婆娶回家,不得累死我?我跟你说,要是我妈来了,看到你家这副样子啊……”
“啪。”叉子掉到地上的声音。
陈子昂没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她,大大咧咧的:“你看你是吧?叉子都拿不稳,还得我靠我……”
这么说着,起身就要帮她拿叉子。
“不用了。”秋恣宁起身,冷冷看着他:“你还有多久收拾完?”
陈子昂一愣,感觉到这话里的寒意,“就、就、差不多快了……”
“那你回家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了。”她将贝果放下。
走到门边,将大门一开,冲他抬了抬下巴,眼神在说:“滚吧。”
迟威的车开到了广德国际公寓下。这里距离他家不过一千多米,平时打开窗户就能看见这座楼,半商半住,人口复杂,不算太安静。
他将车停在路边,给林珊发了消息,“我到你楼下了。“
几分钟后,手机震动,来电显示林珊。迟威的心狂跳起来,林珊久别重逢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她的声音清清洌洌的,唤他:“威。”
周遭嘈杂,时不时有车开过,迟威的世界却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个瞬间安静了。
他默了片刻才回答:“你住在哪儿?我来找你。”
“我在窗户边,你从车里出来。到楼下来。我就能看见你。”
他无奈了,“你不愿意见我吗?”
顿了顿又说,“我今天本来休息,从家里跑到机场,在机场等了三个小时,又跑了过来,连饭都没有吃……”
那头打断了他的话:“威,你以前从来不抱怨我的。”
迟威闭嘴了。
叹一口气,不管窗外有雨,下了车。他走到广德国际公寓的正下方,对电话那头说:“你看到我了吗?”
“我的楼层很低,拉开窗帘就能看见——嗯?迟威,你变好看了。有人给你搭配衣服了,是吗?“
迟威停顿了几秒,“我结婚了。”
“噢——”她拖着长音回答。
林珊躲在窗帘后面,透出半个脑袋,公寓里一股发霉的味道,空调的温度很低很低,她对着电话,低声控诉起来:
“我后来也订了一次婚,但那个男人是个混账,他说爱我,想给我美国的身份,结果临近结婚了,他却反悔。他妈妈看不上我,让我离开他。她用尽了各种手段逼迫我们分手,一开始,他还坚决,可后来,他还是站在了他妈妈那一边。我们同居一年的房子,最后他勒令我赶紧搬走。我连夜搬出了那套公寓,住在唐人街最便宜的旅馆里。他没有给我留下钱,也不允许我再回公寓里,我打电话让他把属于我的东西寄给我,他用一个麻袋,将我的鞋子和包还有化妆品全部都塞在了一处。收货的时候,化妆品碎了,粉底液和精华混在一起,粘的包包和衣服到处都是,鞋底的泥也印在了每一件衣服上……”
雨没有彻底停,雨点像是密密匝匝的小虫子,往他的脸上扑来,又往他的领口里钻。
溅起的雨水淋湿了迟威的裤脚,他站的地方恰好有一洼积水,随着时间,积水浸透了他的羊皮鞋底,湿寒的触感像一条被踩烂的水蛇,从袜子里渗进来,粘腻在他的脚底。
他很安静地听着她说,一边说,她一边啜泣起来。最后变成了放声大哭。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太丢脸了是不是?我最不应该的就是告诉你。但我却谁都不愿意说。只能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包容我,唯一会对我好的人。对不起,今天我不是在故意折腾你。我在想,如果你愿意来接我,愿意来找我,那么,证明你还是你。只要你还是你,我就能把自己最丢脸最丑陋的一面展示给你……对不起,威……对不起……可是有你真好……”
雨势渐渐停了,迟威叹了一口气,只说:“我在的。你放心,我不会嘲笑你。”
他一直笔直在楼下安安静静等着她,时不时有路人经过,广德国际公寓下是鎏金的旋转门,过了会儿,出来一个年轻的男人,约莫是大学生,像是和女朋友吵完架,垂头丧气,神色竟然有几分委屈。
委屈男大学生看了一眼迟威,没在意,低着头往地铁站走。
迟威继续虔诚地站在楼下。
又过了一会儿,又出来一个散着头发的女人,穿着吊带裙子,头发茂盛如同海藻,皮肤很白,有些面熟?——他又多看了一眼。很快,那个披着头发的女人也注意到他了,两个人对视,迟威想起来了,是昨天差点撞上的那位女士。
只见那个女人似乎也认出他了,她正在气头上,路边的狗都恨不得踢上一脚,见到迟威,皱了皱眉毛,从包里翻出包香烟,点了火,深深一口,冒出一句:“蠢样。“
迟威摸了摸鼻子。
总算,林珊的哭声随着雨声止住了。临走的时候,迟威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就在三楼的落地窗前依窗坐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她还是一身白,脖颈修长,头发细密,垂着头,仿佛失去了力气,像一个破损的娃娃,迟威看了一会儿,心想:她瘦了。
曲繁漪踩着拖鞋,地面的积水很深。每走一步,都会有冰凉的雨水混着草屑进入脚掌中,她没有太在乎,出了小区,左拐,再右拐,她没有看路,雨后的人流多了起来,道路上有狗和牵狗的人,曲繁漪神色木然,步伐越走越快,她低着头,脚下漫无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