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要!但我们结婚证……你记得放哪儿了吗?我好像找不到了。”
“你找找你电视下面那个文件夹里呢?”他模模糊糊有个印象。
盛以晴依言拉开电视柜下面的抽屉,翻了翻,果然找到一本红本,打开,就见到穿着白衬衫的两个人的合影,傻乎乎地对着她笑。
她印象很深,拍结婚照那天他们起了个大早,那天天气难得好,明明是个周六,可那天却不需要排队,结束后他们顺带吃了一顿火锅,偏偏那家火锅店有一个新婚夫妻的活动,结婚纪念日那天持结婚证到店可打 7 折,而结婚当日持证到店,就能打到 6 折。再后来,他们去了附近的网红甜品店,幸运地买走了最后一块起司小蛋糕……
“过分好运了!”那天结束时盛以晴对陈撰感慨,“咱应该每天结婚。”
“喂喂,找到了么?是不是在电视柜下面?”电话那头陈撰的声音打断回忆,盛以晴嗯了一声,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正常,“那我们明天见?”
“一起出发呗。坐我车。”
这么说完,一声惊雷自天边轰然而起。哗啦啦地一声,下雨了。
雨下了一整晚。
今年夏季雨水不断,全国各地都出了暴雨新闻。一大早的新闻纷纷报道,自入了汛期以后,北京将在今日迎来最强降雨。
手机依然里的橙色预警依然弹个不停。
陈撰一脸平静坐在车里,只听雨点如冰雹一般砸向窗玻璃。过了会儿,远处跑来一个穿着雨衣踩着雨鞋还撑着雨伞的人,陈撰怔了怔,等她跑近,探身替她开了车门。
“……你不至于吧?”他目瞪口呆看她一身装备。
“好几个橙色预警,还说是最强降雨,之前大暴雨可是死过人的!多准备一点是好事。”盛以晴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逃生锤、泳镜、能量饮料和压缩饼干,乱七八糟一堆东西往陈撰面前一摆:“看到没?都是救命的玩意!”
“……啧。”陈撰偏了偏头看她:“我发现你爬山回来不一样了。变得……”
“嗯?”
他的食指挠了挠耳朵,想出了个形容词:“贤惠了。刚你那东西的架势,跟曲繁漪似的。”
“滚,我这是为了保命。谁让咱选这么危险的天出门……”
“也可以不出门。“他打断。
“你想继续结婚做牛做马啊?一个人在地下车库没待够?这几天家里没了我是不是爽到飞起?”
他不答了。盛以晴嗤一声,语调坚定:“总之今天这个婚,豁出命都得离!”
“……离。特别应该离。”话从牙缝里蹦出来。
不就是互相伤害么?谁怕谁。
盛以晴不语了,低头将乱七八糟东西往包里收,催促他开车:“那你赶紧,下这么大雨肯定堵。别误了咱离婚的吉时!”
“你放心。我可就盼着这一天呢,保证准点让您离上。”陈撰发动油门。
“不怕一路红灯?”
他懒洋洋打转方向盘,“你没发现么?只要咱俩一起出门,从来一路绿灯。”
“……真的?”她一愣。
“对啊。老婆~”他笑。
“谁他妈是你老……”话被打断。
只见陈撰一只手打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张红本,往她膝盖上一甩,轻飘飘提醒:“还有一个小时。”
当今天的第 5 个红灯点亮在陈撰面前的时,他下意识忍住了骂脏话的冲动。
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趋势,雨刮器才划下,窗玻璃又在下一个瞬间被一键模糊。车子的前风窗宛若一张正在后期的照片,被一只只圆头笔刷迅速而细密地点上了马赛克。
马路上的车很少。北京的大马路难得通畅,两边的大楼门窗紧闭,路上连行人都看不到,世界仿佛静默了。
他们一路开去,莫名觉得自己行驶在末世里。直到,遇见第 6 个红灯。
“……你不是说咱俩只要一起出门,就一路绿灯么?”
“……你觉得今天为什么一路红灯?”他没好气反问。
还不是因为出门离婚。
“……”盛以晴吃瘪,顿了几秒,趁着红灯,搂着陈撰的脖子就在他脸上狠狠一啄,“那我亲你呢?这样,能不能变成绿灯?”
红灯依然平静。
“……”陈撰睨了她一眼:“你就是单纯想亲我吧?”
不等她回击,又贱兮兮补了一个:“老婆?”
大概是盛以晴的吻真的起了效果,自那个红绿灯以后,总算顺利起来,甚至连雨势也渐渐小了,到达民政局时,已经接近上午十一点二十,工作日本来人少,加上今日暴雨、日子也普通,一上午没来几对夫妻。工作人员正觉得无聊,就见推拉门一开,站着一对被雨淋湿大半的俊男美女,两个人先将雨伞收了放在一边,再接着,美女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俊男,俊男抽出一张纸巾却不管自己,而是掰过美女的脸,替她细细将脸上的雨水擦拭了。而美女先是愣了愣,不自在的神色一闪而过,也抽了纸巾,一只手扯着对方耳朵,另一只手替他擦拭……
两个人这么旁若无人地整理完毕,这才发现工作人员都盯着自己看,瞬间尴尬起来,环顾一圈,“呃——”
果然!工作人员饱含热泪:只有坚贞不屈的爱情,才能让一对夫妻冒着橙色预警也要来一趟民政局!
随即,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热情地迎了上去,“两位,结婚登记这边走。”
“不好意思。”只见俊男美女的表情更加尴尬了,俊男揽着美女的肩,抱歉地看向工作人员:“我们是来离婚的。”
“……啊?”大脑宕机片刻,工作人员这才反应过来,“离婚么?呃,那你这边拿个号,稍等片刻。”
休息椅上零零散散坐了几对夫妻。广播每隔十几分钟会叫一次号。陈撰和盛以晴的运气确实不赖,他们恰好拿到了上午的最后一个号。
两个人并排坐着,各自刷着手机,盛以晴干脆直接抱出了电脑,火速处理掉几封邮件。过了会儿,陈撰手机铃响,来电显示是他的上司,几句工作交代完,忽然提到:“对了,你那个推荐信别担心了,Eric 下周肯定会来一趟北京啊!我都差点忘了。”
“什么时候?”他一愣。
“你没看昨天行政的邮件吗?周六是北京办公室的家庭日,这次在朝阳公园,每年这个时候,Eric 都会来的。”
《妈妈世界》因为是母婴杂志,家庭日是对于公司而言是仅次于年会的重大节日,公司会邀请员工家属一起欢聚一堂,野餐或者爬山——结婚前的陈撰本就对这样的活动避之不及,而前两年的陈撰本着“不给对方额外负担”的婚姻准则,对于家庭日一概称病或者有事不去。是以习惯养成,这次对家庭日的邮件直接忽略了。
“所以,他下周会来参加家庭日?”
陈撰重复了一声。一旁的盛以晴像是听到了什么关键词,看了他一眼。
“对,不过家庭日必须携家带口来才行。你爱人呢?”
陈撰不语了。
也就在这时候,大厅的广播叮咚一声,机器女声缓缓开口:“请 018 号到 2 柜台办理业务。”
“到我们了。”盛以晴拉了拉陈撰,将笔记本电脑塞回了包里。拿起手机时,这才看到一条未读微信,蹙了蹙眉头,过了会儿,她像是看到什么消息,僵了片刻。
离婚柜台的工作人员往往比结婚柜台的看起来要疲惫一些,见惯了各色人情冷暖以及人心丑恶,久而久之,神色都淡漠。工作了一上午,连厕所都没来得及上,加上早上食堂的饭不对胃口,少喝了一碗莲子百合粥。这会儿又是饿,又是急。
好不容易等来了最后一个号,她赶忙接过资料,恨不得立刻走流程盖章。可出于职业素养,还是不得不抬眸瞟了盛以晴和陈撰一眼,问了一句废话:“办离婚是吧?”
却见面前那对男女顿了片刻,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嗯。”
“不!”
陈撰也懵了,看向盛以晴,“你什么意思?”
盛以晴不理陈撰,看着工作人员:“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儿临时出了点分歧。”
工作人员瞥了这对小年轻一眼,“想好了啊。我这上午最后一个号了,你俩要是不离,我吃午饭去了。”
陈撰测过身子,仔仔细细看着盛以晴:“真不离?”
“不离了!下次再离。”她拽着他就要往外走。
“下次可能没空呢。”
“反正今天不能离。走走走。”这架势,像是真不肯离婚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我半年除了今天都没时间。”陈撰岿然不动,抱胸站着,语气吊儿郎当。
盛以晴瞪他。
工作人员不耐烦了:“最后一分钟,离不离给个准信我去吃饭了。”
陈撰似笑非笑睨了盛以晴一眼,眼色问她:“要么现在离,要么半年以后再说。”
趁火打劫。然而没办法,此刻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盛以晴咬咬牙,“不离!”
这么说完,抱着陈撰胳膊,深深对工作人员鞠了一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下次再离。”
陈撰嗤一声笑起来,乐了,双手插兜任她拽着,语气勉强:“行呗。就勉为其难再让你续半年。”
这么说着,另一只手揉了揉她脑袋,贱兮兮唤了声:“老婆~”
“什么世道?”工作人员看着俊男美女离去的背影,莫名其妙:“早该离的,死活舍不得离,这黏黏糊糊的,反而一天到晚吵着要离……烦人,吃饭去!”
盛以晴将陈撰拽出了民政局大门,雨已经停了,太阳颇有几分要突破云层的架势,可陈撰却不动了,弯下身子来,一脸探究看着盛以晴。看得她发毛。
“干嘛?别看我。”她伸手遮他眼。
“为什么不离了?”他掰下她手。
“出了一点状况。”
他一下子严肃起来:“你怀孕了?”
“……怀了个你。”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直接将手机递上,是她和谢总的微信对话框。
只见谢总在二十分钟前盛以晴发了一个链接,点开是一张临时工报名表。
外加一条语音,语音点开,谢总的声音传了出来:“以晴啊,我打听到了,孙宁下周六会带女儿参加她丈夫公司的家庭日,她的丈夫叫 eric,是《父母世界》的亚太地区负责人,活动地点在朝阳公园的百乐宫庄园。正常参加家庭日都是内部员工及其家属,外人很难混进去。不过我刚看到了百乐宫周六那天招临时工,你看看能不能报个名做服务员。”
盛以晴掐断了语音,一脸严肃看着:
“《父母世界》是你们公司对不对?周六有个家庭日你知道吧?”
陈撰的神色莫测,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所以你是看了这条消息,才死活不肯离婚的?”
“当然了!这婚今天要是离了,我大周末就得去百乐宫做服务员了!你说我们老板是不是损?为了让我接近客户,什么招都能想得出来。”
陈撰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转身往民政局里走去:“要不还是离吧…我还挺想看看你扮演服务员…”
“你想死?”她赶紧拽住他。
玩笑适可而止,陈撰敛了笑,只说,“成呗。正巧我也有件事找你帮忙,我们一边吃饭,一边打算。”
这么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走到停车坪,嘀了声解锁,拉开车门,示意她赶紧上车。
“吃什么?”盛以晴愣愣跟上。
“当然是两年前吃的那家火锅啊?你忘了,结婚纪念日当天持证过去,能打 7 折。”这么说着,他勾唇,“咱今天不是正好带着证么?”
盛以晴哦了声。
她只记得今天是约定离婚日,却忘了,也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好在那家火锅店还没倒闭。
火锅店开在写字楼边上的商场三层,这会儿是工作日中午,吃火锅的人不多。两人进门找了座位,刚扫完码点了锅底。盛以晴便迫不及待催他:“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说说。”
陈撰一脸郑重:“《史密斯夫妇》看过没有?咱俩现在就是这个情况。”
盛以晴:“哈?”
“夫妻任务!懂不懂?”
盛以晴愣,“这电影不是说相爱相杀的么?”
服务员将锅底小菜牛肉卷虾滑鸭血鱼贯端上。
“不重要。”陈撰轻咳:“周六下午,朝阳公园,家庭日,你要见孙宁对吧?”
“对。”盛以晴坐直了些,“我想找机会和她聊聊项目。她是我们客户创始人的女儿,也是公司董事。”
“行,正好,我要找她老公,Eric,我们亚太区的负责人。我需要他的推荐信。”
“所以你本来就要参加家庭日?”盛以晴扬了眉毛。
“嗯哼。”陈撰默认。
“那你今天还要离婚?!”
“家庭日……又不是一定要携带人类家属。”他微微一笑,“我原本打算着,要是你今天你和我离了婚,我大不了向俞又扬借条狗……”
“……”盛以晴和善地拍了拍座位:“你要不要坐到我身边来?”
“嗯?”
“方便我揍你。”
一顿火锅吃了 2 个小时,两个人顺带开了个会,会议初步决定了周六朝阳公园百乐宫计划。据陈撰了解,Eric 及其妻子都是十分非常不苟言笑的人,据往年参加过家庭日的同事们吐槽,他们夫妻俩宛如冰山一般难以靠近。这么多年来,几乎不怎么员工闲聊,连话都很少。要想和 Eric 夫妻交谈,只有一个办法——
陈撰看着盛以晴:“获得当日最佳夫妻。“
“这是什么玩意?“
“家庭日会在每年评选出一个最佳家庭,而最佳家庭,会由最大的老板亲自颁奖。据我们公司的老员工透露,这么多年,Eric 只会在颁奖之后,和获得最佳家庭的夫妻们闲聊一两句。”
“这个最佳夫妻很难么?”
“我了解了一下,往年家庭日的活动一般包括游戏竞赛、创意手工艺还有厨艺比赛几个部分,最终大家会依据竞赛成绩,加上观众投票来选定当天的最佳家庭。”
“还要观众投票?投票的依据是什么?”
陈撰瞥了盛以晴一眼:“厨艺。”
“哈?”
“游戏竞赛后就是厨艺比赛环节,要求太太们按照当天的主题词以及现场准备的食材包准备点心,分给在场的家庭,再由大家投票,也就是说,只有太太的厨艺越高,得到的票数才会越高。”说到这里,陈撰慢条斯理看着盛以晴:“你说你,会做饭吗?”
“……我提前练练?”
“别忘了,有主题词的。”陈撰食指点了点盛以晴的脑袋:“厨艺大赛要按照到时候行政给的主题来准备点心,没办法提前作弊。而且据说,Eric 为人非常传统,他最欣赏的家庭,往往都是太太在厨艺大赛遥遥领先的家庭。”
“那咱不是彻底完蛋了?”盛以晴瞪大眼睛。
“走一步看一步吧。”陈撰叹了一口气。一对结婚了两年都没住在一起的夫妻,一段本来都计划离婚,就因为这个家庭日而死灰复燃的婚姻,现在要去争夺一个母婴杂志的最佳家庭,怎么听怎么痴心妄想。
但盛以晴已然被激发了斗志,只见她将头发一扎,手握成拳敲了敲桌面,用前几日爬山时的眼神看着陈撰,饱含杀气:
“我!们!要!赢!”
家庭日在 7 天以后。
北京办公室上上下下加上员工家属一共 60 多人参加。百乐宫的主楼在朝阳公园一角,平日里不开放,西洋建筑外观,主楼后就是一大片的树林和湖泊。行政部的人贴心,提前一晚上将家庭日的活动安排、手绘地图以及着装要求发到了员工邮箱。
一进百乐宫的大门,就看到巨大的紫色横幅和几个卡通人形立牌,写着“夏日狂欢,家的牵绊”。再往里走就是签到台,所有的员工以家庭为单位进门登记、领取手环后在签字板上合照。
主楼后门是三米高的玻璃窗,夏末的阳光透进来,明晃晃的,一大片湖泊与青葱树影映入眼帘,遥遥看过去,湖的对岸是几只散步的羊驼,一派悠闲。
家庭日的主会场在楼后面的草坪上,到处贴着《父母世界》的 logo 和家庭日的标语。树荫下驻扎着七八个小帐篷,湖中央则是能容纳 30 人的大帐篷,帐篷下摆满了户外椅,更远处甚至还种了几棵假的椰子树,树和树之间捆了吊床,营造出假日气氛。路边的灌木丛里藏着小音箱,这会儿咿咿呀呀哼着欢快曲子。盛以晴和陈撰到的时候,人已经来了大半。有一家三口、带着父母的、也有两口之家,还有几位带着爱犬来的年轻员工。
两个人今儿显然狠狠搭配过。这套蓝白相间的运动情侣服也是前天盛以晴下班时在国贸商城特意买的,上身是男女同款的短袖,而陈撰的下身是长裤,盛以晴则穿着不过膝的网球裙。清新配色,在一片姹紫嫣红中格外瞩目。加上俊男美女的组合,让陈撰和盛以晴一出场就挣得了大家的注意力。
一路走来,小夫妻脸上挂着营业笑容,陈撰偏了偏脑袋,耳语:“你今天稍微收敛一点杀气。”
盛以晴保持假笑,掐他手:“我杀气很足么?”
“你说呢?”他压了压眉毛,“今天这种场合,你……”
还没叮嘱完,就见陈撰的上司携着夫人朝他们款款而来。
“可以啊。你还真结婚了?”上司拍拍陈撰肩膀,看向盛以晴:“弟妹眼光不错。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上司年过 40,戴着眼镜,说话温和,连夫人也是,夫妻二人看着盛以晴,眼里含笑。
陈撰清了清嗓子,替盛以晴回答:“金融。”
“啊哎哟,那工作肯定很忙吧?”
陈撰紧张起来。这个年头,对一个已婚女人说“工作很忙吧”实在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因为精力在事业上了,就意味着她将无暇顾及家庭,而一旦盛以晴一开始就被盖上了“女强人”的印章,那么,温柔贤惠妻子的人设,就彻底立不住了。
他紧了紧牵盛以晴的手。
可她却像没感觉到一般,将他的手甩开了,下一秒,盛以晴挽了挽头发,低下头,害羞一笑:
“还可以啦。我比较顾家。”
“?”日哦,这女人被夺舍了?
盛以晴没理会陈撰的眸光,依然是温柔微笑,看着上司和妻子,提议:“对了,刚刚这边的风景很好,你们要不要拍张照?我很擅长拍照的。”
上司和妻子一愣,赶紧点头,正要把手机递给盛以晴,就见盛以晴从包里拿出一台相机,娓娓道来:“用我的吧。单反照出来好看。回头我把照片整理整理,拜托先生发给大家。”
这么说完,又从背包里掏出了个陈撰略微有些眼熟的折叠反光板,温柔递给陈撰:“麻烦你给嫂子补一下光。”
“……”
这边拍着照片,很快又过来几对同事夫妻,甚至还有抱着狗的,见到了盛以晴的装备,纷纷热烈恳求盛以晴给自己拍几张。
陈撰被晾在了一边,摸摸鼻子,只得和同事们随口聊了起来,好不容易等盛以晴拍完照,就见她周围已经汇聚了几个女同事和女家属,其中一名还怀着身孕。
完蛋,盛以晴可别和别人宣传什么不婚不育的观点。
他担心她露馅,赶忙过去,然而,隔着一米开外就听见盛以晴细致地正和人聊着产后护理以及孕期注意事项。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要聋了。
“咳,以晴。”他拉了拉她的袖子。
盛以晴很快转过脸来,脸上依然是温温柔柔神色,看向他的眼神写满了倾慕与崇拜:“怎么了?先生。”
一番操作,让陈撰的心徒然一抖——草。
“那个,马上要游戏竞赛了。”他提醒,朝一旁的网球场抬了抬下巴。盛以晴点点头,施施然对几位女同事说道:“那我们先走啦。一会儿再见。”
其中一名女同事甚至流露出了几分依依不舍:“晴姐,那个奶酪馅饼的方子……”
盛以晴拉了拉她的手,亲昵,“我一会儿发你微信。”
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到人少的地方,陈撰第一时间掐住她的脸:“被上次爬山的太太们夺舍了?!到底是不是盛以晴?”
盛以晴哇哇大叫,掰开陈撰的手,扬了扬下巴:“我牛逼吧?”
他哼一声,好笑,“你是把曲繁漪吃了吗?”
盛以晴嘿嘿一笑,从双肩包里摸出一个花里胡哨的手账本,“还真是曲繁漪给我的。”
关于如何扮演贤惠太太,盛以晴特地找曲繁漪取了经。
曲繁漪十二分大方,不仅将照相机、遮光板借给盛以晴,临走前她又跑到客房,翻箱倒柜拿出一本手账,颇为珍惜地递到盛以晴手上:“这是我自己做的一些笔记,关于夫妻集体出门在外社交的细节……你可以随时翻一翻,到时候要是遇上什么意外,也能处理。”
“这么细致?!”当时的盛以晴不能理解。
“当然了。夫妻对外社交,是要把两个人拧成一股绳,你们必须扮演不同的角色,根据不同的目的,有的时候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而有的时候呢,一个是主角,另一个是陪衬;还有的时候,一个是外放,另一个则要内敛……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曲繁漪一边说,一边端详起盛以晴来,“比如明天,既然是见他的公司同事,你的打扮也一定要对位,不是太过张扬,也不能太过无趣,得美中透着人妻感,衣服不能太宽松,但也不能太紧身,要端庄而不木讷。”
盛以晴郑重点头。
曲繁漪继续说,“还有,和他们交谈的时候,不要喧宾夺主,尽量把重点和话题都围绕着陈撰,然后他说话的时候,你要在一旁星星眼看他——”
“这是不是网上很流行的日本女孩子相亲诀窍?”盛以晴皱眉头嫌弃。
“人设!人设!既然是以太太的身份出现在大家面前,你就要抛弃你的独立,展现出你附属品的一面。就像上次那爬山局,你以为那些太太真这样?不管你心里怎么想,这样的表现,能够效用最大化。只要让大家羡慕陈撰,你的目的就达到了,ok?”
盛以晴赶紧点头。
“扮演完美太太没有那么容易的。“最后送盛以晴出门的曲繁漪总结陈词:“为什么你们家电饭煲的米饭就比别人家的好吃?为什么只有你能买到最应季最新鲜的食材?为什么每次带着你出门别人都在夸他?为什么你在家的时候,家里永远香又温馨?……都是细节!而一切的细节,迟早会让你的丈夫意识到,他,拥有一个世界上最专业的,老婆。”
“……确实……”陈撰点点头,由衷感叹,“牛逼。”
网球场就在不远处,按照时间安排,十分钟以后就是游戏竞赛,报名人以夫妻为单位,并且,只有报名比赛的的家庭才能参加最佳家庭的角逐。
陈撰事先做了打听,往年的比赛项目要么是两人三足跑,要么是丈夫抱着妻子进行障碍物冲刺、要么是接力赛。
总之离不开体能比拼。他生活一向自律,这么多年来保持每天运动的习惯,这一周,甚至让盛以晴也跟着自己一起做了几天有氧。
阳光明晃晃照在操场上,八月底的天已经不算太热了。被征用的网球场被重新装饰过了,空荡荡的,用彩带划分出跑道。
在出界线外面坐满了围观的家属们,摇旗助威。
两个人这会儿领了队伍袖套别在袖子上,一对夫妻算一队,十多个队伍站在裁判面前,裁判是北京办公司负责人的司机,乐呵呵的,颇为客气说道:“这次比赛很简单,两人三足走,5 对一组,一共分成两组,最后哪支队伍用时最少,就是冠军。大家准备就位——”
陈撰与盛以晴被分到了第二组,眼见着第一组马上要比赛完毕,第二组运动员在起跑线上就位了。
“你可以吧?”陈撰小声问。
“当然!”盛以晴扭了扭胳膊和脖子当作热身,初战告捷的她这会儿志得意满,挥着胳膊在陈撰耳边杀气腾腾下狠话:“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噗嗤。”身边一个陌生的人笑了出声。
盛以晴转过脸去,只见对方是个不到 50 岁的大叔,戴着眼镜,皮肤偏黑,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一条条的褶子,他和她妻子的手臂上都挂着一条橙色袖套,显然也是运动员。
盛以晴对大叔干干一笑,看向了陈撰,却没想到陈撰的神色比她还迷茫——这人是哪位?就连他身边的女人,他也完全陌生。
“你好。”片刻后,大叔开口了,浓厚的香港口音,对两人伸出了手:
“你们可以叫我 Eric。”
是他吗?
陈撰只在系统里见过几次 Eric 的照片,那种磨皮高光处理后千篇一律的商务证件照。印象里的 Eric 也是戴着眼镜,将近 50 岁的年纪。
陈撰扯着嘴角,对 Eric 点点头,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陈撰。北京办公室创意部的。”又指着盛以晴,“这是我的妻子。”
Eric 笑笑:“我是香港办公室的,以晴你好,这是我的妻子……”
一声欢呼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是第一组的比赛结束了,工作人员拿着绳子走来。盛以晴与 Eric 的妻子只得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再回到各自的赛道上站好。
裁判挥了挥手里的旗子,示意大家准备:
“Three!”
陈撰的手揽住盛以晴的腰,又拉了盛以晴的胳膊扣在自己腰上,提醒盛以晴集中注意力。
“那人到底是不是你们亚太区负责人?他老婆是孙宁吗?”
裁判:“Two!”
“不重要。用心比赛就行。”
“不行!”盛以晴瞪着陈撰,“要是他们真是 Eric 和孙宁,这就有讲究了!比赛必须要让老板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