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One!Ready——”
“来不及了,先赢了再说。”陈撰摆好姿势,“你认真一点。”
“不……”
裁判:“Go!”
随着一声哨声,两边观众沸腾起来!陈撰率先迈了一只脚,盛以晴也连忙跟上,
十多个人歪歪扭扭向前出发。
游戏竞技作为本次任务的“重点考题”,陈撰和盛以晴早就在小区楼下进行过集中训练。
毕竟训练过,加上普通夫妻不可能无聊到在家练习两人三足跑,比赛才开始没多久,陈撰和盛以晴便遥遥领先。身后陆陆续续传来参赛同事摔倒的声音,周围观众笑闹成一片。
眼看着比赛已经过半,盛以晴越想越不对,拽紧了陈撰手臂分析:“不行!有阴谋!”
陈撰一呆:“这种破比赛能有什么阴谋?”
“为什么他们都摔倒了?是故意的吧?因为 Eric 在!这次的比赛,冠军必须是 Eric!”
“不会吧……”
她的语气太过肯定,让陈撰都疑惑了。两个人的速度慢了下来。盛以晴赶紧往后瞄了一眼,果然,Eric 夫妇还没摔倒,两个人低着头,Eric 嘴里喊着节奏,朝他们步步逼近。
“摔!”盛以晴当即发号施令。
“哈?”陈撰以为自己听错。
“人情世故!人情世故!”她着急,“再不放水就赢了!”眼看着 Eric 夫妻就要赶上,盛以晴不肯动了。
“不是……”陈撰无奈:“你平时这么一个好强的人,怎么现在不想着赢了?”
“现在的输!才是真的赢!”说完,她咬牙,当即停住了脚步。
两人三足跑最关键的是迈步节奏和两人配合,同时一定要保证身体的平衡。盛以晴这么一停,又恰好陈撰提了步子往前迈,被捆在一起的两个人瞬间如同一台散架了的机器,剧烈摇晃起来。陈撰赶紧反应过来,也跟着一停,确保两个人不会摔倒。
这么僵持着,身后另一对夫妻也接着赶到了,很快超过了 Eric 夫妇。眼看终点线近在咫尺,盛以晴还是不肯冲刺。
“再胡闹就真输了。”陈撰着急。
盛以晴:“这比赛绝对不能赢!我们得保证 Eric 赢!”
此刻他们依然排在第一,另一对夫妻超过了 Eric 夫妻,几步就要赶上来。
“干掉第二名!辅助 Eric 夺冠!”她一咬牙,发出命令,抱着陈撰往后重重一仰。只听“嘭”一声,后仰的他们和另一对夫妻撞在了一起。
四个人摔作一团。身下传来一声闷哼,盛以晴压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观众爆发出一阵嘘声,再紧接着,一阵欢呼声传来——有一个队伍跑过了终点线。
比赛结束!
盛以晴和陈撰赶紧爬了起来,等到他们看向身下被压着的那对夫妻时,瞬间傻了眼。
“Eric?!”
风从湖面上吹了过来,夏季的天很蓝,云朵飘过,印在湖面上,被微微拉长了形状。一块石头被扔进湖中,咚一声沉入水底,搅乱了这片天空。
盛以晴坐在湖边,抱着脑袋。
一阵脚步声靠近了,停在身侧,过了会儿,脑袋上方传来冰凉凉的触感——陈撰往她脑袋顶端搁了一根冰棍。
“……怎么样了?”盛以晴有气无力抬起头,捡起掉落在草地上的冰棍,撕开包装纸。
“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好消息,以及,还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陈撰在她身边坐下。
“你用最折磨我的顺序告诉我就行。我应得的。”
“不要这样说自己。”陈撰好笑,摸了摸她头发。
“坏消息你也知道了,比赛我们输了,第一名也不是 Eric 夫妇。”
盛以晴一脸沮丧:“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陈撰凑到她耳边,“这个 Eric,不是我们要找的 Eric,他老婆也不是孙宁。我刚去打探了一下,他是香港人没错,但只是香港办公室的普通员工,因为这几天在北京旅游,顺带参加了家庭日。”
盛以晴一愣:“真的?!”随即更加愧疚:“我们一会儿见到他们了,再多道歉几次。”
陈撰睨她:“人家早就说没事了,反正也看不出来你是故意摔的。只当自己倒霉。”
“那真的 Eric 和孙宁呢?”尽管是家庭日,但人太多,加上场地又大,高管们吃饭、休息也在专门的地方,是以到现在为止,他们也没见到 Eric 和孙宁的庐山真面目。
“还没来呢。我问了上司,说小孩火锅吃多闹肚子了,上午两个人在医院里陪着,要到下午才能来。”
“难怪。”盛以晴点点头,过了会儿,闷闷说道:“这件事,怪我。”
陈撰凉凉瞥了她一眼。
盛以晴抿抿嘴,总算憋出一声:“对不起。”
难得服软。
陈撰哼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橘子来,递给她:“罚你把橘子皮剥了。”
这会儿已经是午餐时间,主楼里准备了自助餐。饭后可以自由散步,还能去湖对岸近距离看一看羊驼。
两个人并肩坐在岸边,盛以晴将剥完的橘子一片塞陈撰嘴里,一片塞自己嘴里,又将橘子皮塞进背包侧袋里。
“对了!还有一个坏消息是什么?”
“噢。”陈撰点了点嘴,示意盛以晴再喂自己一片,“最后的游戏竞赛成绩也出来了,咱俩,倒数第二。并且,按照最新的规则,这个排名会计入最后最佳家庭选拔的权重里。”
“所以…我们基本和最佳家庭无缘了,对吧?”盛以晴更加后悔,将脑袋埋更低,“今天确实怪我…我不应该……”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陈撰不忍心见她这样,伸手捏住她的脸,打断了她的话,“你还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你是说?”脸被捏着,发音也含糊。
“一会儿的厨艺大赛啊。”陈撰问出了一个连自己都知道是否定的答案:“有没有把握——夺冠?”
“……”
如果要评价盛以晴的厨艺。
陈撰很难用到不冒犯的词汇。简而言之,盛以晴没有厨艺。厨房里最常用的工具只有微波炉和泡面锅。
眼看比赛马上开始,行政部门的几个工作人员正忙着在草坪中央搭建比赛场地,他们用好几张餐桌排成一个巨大的“口”字型,每张餐桌上摆着一口电磁炉、陶瓷锅、一个菜板还有一把刀。而餐桌的两边则堆着小山一般的食材。
比赛规则很简单,以家庭为单位出战,每个家庭派出两名成员,哨声响起后,一名成员负责抢食材,而另一名成员蹲守在餐桌旁,用抢来的食材在指定时间内进行烹饪。最后再将成果分给现场观众,由观众投票选出最佳食物。
此外,在成员抢夺食材结束后,裁判组会另行公布今天的主题食材,而所有的参赛选手在烹饪过程中必须大量使用主题食材 ,否则,将视为偏题。
在盛以晴看来,游戏规则已经不重要了,按照她的水平,能将陈撰抢来的食材弄熟,就是胜利。
参赛选手已经就位,陈撰和盛以晴这回别上了橙色袖标,他偏偏头凑到她耳朵边,低声问:“……要不你去抢食材,我来烹饪?”
“为什么?”
“你可以释放一些杀气。”他逗她。
盛以晴摇摇头,“不行。高管们都看着呢。他们眼里的好太太就得守着锅!”
“那我抢什么食材?”
盛以晴干脆摆烂了:“生的,面包,果酱,奶油,甜的。”
“西餐?”陈撰皱眉,“还有主题食材你忘了么?去年的主题食材是肥肠,前年是猪脑,再前年是麻辣鸭舌……”
盛以晴深吸一口气:“大不了我做肥肠三明治、猪脑三明治、麻辣鸭肠三明治……总之,我权衡过了,万物皆可三明治。”
他皱眉:“……你彻底不想赢了吗?”
“你别管。”
裁判一声令下,几名男同胞立刻冲了出去,不约而同先奔向酱料区。毕竟北京办公室的大佬们热菜川菜,因而这几年的家庭日画风过分统一,主题食材无一不是传统的中餐,是以历年的厨艺大赛,本质上是川菜比拼。甚至之前有人做了排除法,将这十年来的主题食材都列举了一遍,认为今年的主题食材不是牛尾就是猪肚。
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盛以晴想要万物三明治的方案绝对是在自寻死路。
想到这里,陈撰已经到了酱料区,他本身跑得就快,下意识拿起一罐豆瓣酱和老干妈,又看了不远处的盛以晴一眼,深吸一口气——“算了,按她说的来。”
豆瓣酱与老干妈一放下,就被紧随而来的同事抢走,丢下一句:“谢了啊,撰哥。”
很快,酱油、老抽、料酒、蚝油……都被一扫而空。
陈撰无奈,在剩下的调料里拿了一罐白糖。
食材争夺时间一共一分钟,而场上就出现了第一个“奇观”:只见在一群激烈争夺的选手身后,跟着一个遛弯一般,悠哉游哉的陈撰。
他一只手拎着篮子,宛若废品回收工,别人不要什么,他偏偏捡什么。拿了几片面包,又随手摘了几片大家抢剩下来的菜叶子,不到 30 秒就完成任务,将篮子往盛以晴面前一递:“喏。”
俨然一副彻底放弃治疗的状态。
站在锅旁的盛以晴看着陈撰:“对我这么没信心?”
“想听实话?”他叹气,坦然道:“明知道是必输的局了。
“那你怎么不拿别的道具?”
“只要你说了,我一定会配合你。比起输了游戏,不配合老婆的罪过,更大一点。盛以晴——”敛了笑,他看向她的眼睛,弯弯嘴角:“我不想让你失望。”
“时间到!请所有队员归位。”
裁判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裁判站在口字形的正中央,只见周围人的餐桌堆成了小山,只有盛以晴和陈撰的桌子上,放着一捆面包切片、生菜,以及乱七八糟的炼乳、白糖,甚至还有一罐法式鹅肝泥。
“好。”盛以晴深吸一口气。
“现在我们宣布主题食材——”裁判一挥手,一辆蒙着布的手推车被推了进来。
“陈撰……”她忽然牵住他的手,轻声说道:“希望我也不会让你失望。”
陈撰一愣,看了一眼盛以晴,只见她紧紧盯着裁判的手,下一秒,那只手扯住布用力往下一扯——
“樱桃!”
裁判高声宣布:“是不是有点出乎大家的意料?我们北京部家庭日这次的主题是——樱桃!!”
在一片喧嚣中,只有盛以晴似乎松了一口气,陈撰瞪大眼睛看向了盛以晴,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嘘。”她耸耸肩,一脸淡定递给陈撰一个框子:“我们做樱桃果酱三明治。樱桃,有多少,你拿多少。”
下午四点的太阳斜斜照在朝阳公园的草坪上。盛以晴面前的樱桃鹅肝三明治被一抢而空,而料理台上,也被一朵朵鲜花铺满——
根据规则,所有的员工们都可以领取一朵鲜花,并且,在品尝完所有选手的食物后,按照标准,用手中的鲜花投票。
而料理台上鲜花最多的家庭,取得最后的胜利。
连陈撰都不得不承认,在一堆醋溜樱桃、麻辣樱桃、红烧樱桃、回锅樱桃和糖醋樱桃当中,他眼中不善料理的盛以晴做出的那道樱桃鹅肝三明治,变成了众望所归。
按照现在这压倒性的得票优势,这次最佳家庭的获得者,不出意外,被两人收入囊中了。
下午的风从湖面吹来,桌前的鲜花沾了风,跃跃欲试动起来,花香散开,沾了一点水汽,以及樱桃的香。
一整天的辛苦没有白费,到现在,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陈撰低下头来,盯着她的眼睛,“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主题食材是樱桃的?”
“你猜?”
这两个字起码说了一下午。见到陈撰一脸要杀人的表情,盛以晴一笑,这才慢悠悠开口:“你记不记得,之前谢总给我发过一个百乐宫的服务员报名链接?”
“当然记得了。”陈撰点点头,“你当时不就是不想做服务员所以才不想和我离…不是…靠!”
说道这里,他猛地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看着盛以晴:“所以你还是报名去做服务员了?”
“不笨嘛!昨天下午我还真来厨房上了半天的班。”盛以晴弯弯嘴角,“其中的一项任务,就是帮忙选购今天《父母世界》家庭日要用的——”
“樱桃?!”陈撰一怔。
“想要赢的女人,永远不会输。”这么说着,只见盛以晴捻起篮子里的一颗樱桃,伸长手臂塞进了他嘴里:
“甜吧?你老婆亲手挑的。”
两个人这么说着话,就见一旁一个同事跑来,隔着大几米,就冲二人喊道:“最佳家庭的夫妻快过来集合啦!马上颁奖了!”
陈撰与盛以晴对视一眼,不好意思起来,朝那同事挥了挥手:“马上就来了。”
最后颁奖与致辞的环节在百乐宫主楼里,几个人的距离拉近,同事又说:“咱们老板把颁奖词都想好了,结果愣是没找到人,赶紧打发我来找人了。”
“嗯?”陈撰隐隐觉察到一丝不对,摸摸鼻子,“颁奖的不是亚太区的负责人么?怎么变成我们老板了?”
“噢!“只听同事摆摆手,轻描淡写,“别提了,Eric 家不知道昨天在外面吃了什么,今天上午先是孩子肠胃炎,到了中午,他俩也开始上吐下泻了,这会儿正在国际部挂号呢……”
“啊?”
陈撰的表情已经僵了,同样僵住的还有盛以晴,以至于过大打击之下,她问了一句废话:“那……那他的妻子,孙宁呢,也不来了?”
“她倒是能来啊?”同事撇撇嘴。过了会儿,想到什么,他语气神秘起来:“噢不过,Eric 和他老婆虽然今天来不了了,但他们准备了一个惊喜——他老婆公司不是做医美的嘛,还快上市了,她说啊,给今天的最佳家庭准备了一台大礼。保证你们谁也没见到过!”
这么说着,他打开手机,划出一张图片,呈到二人面前,语气难得兴奋:“你们看!是不是顶级大礼?”
陈撰和盛以晴沉默坐在返程的出租车里。
车子的后备箱里安安静静躺着一张硕大的硬纸板。那是半个小时之前,他们俩从公司领导手中接过的“最佳家庭”奖。
硬纸板上横着印着“最佳家庭”四个大字,大字下面又彩印着一具又长又亮的长方体,是他们的大奖,方方正正,宛如——
“棺材?”陈撰小心翼翼识别。
“美白仓。”盛以晴翻了个白眼,“孙宁的公司,也就是我们那个客户美无限新开发的产品。我们尽调的时候还在工厂里见到了。”
夕阳从车窗户照进来,车里的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直到路遇拥堵,车内沉郁的空气如交通一般凝滞不前,搭配着后备箱的“棺材”,庄严肃穆。
陈撰这才缓缓开了口:“咱俩在一起……不应该都特别顺么?”
“我怎么知道?”盛以晴将后脑勺重重往后背上一靠:“彻底白忙活了一趟。”
“……也不算吧。”他也学着她的姿势往后重重一倒,目光落在那口“棺材”上:“至少收获了一个……”
“麻烦。”盛以晴捂住了眼。
公司不至于让陈撰直接将硕大的美白舱扛回去,而是给了他一张奖券,并留下了他的电话和地址。第二天上午一早上,一个电话将陈撰吵醒,电话那头是个颇为不耐烦的声音,问陈撰现在是否到家,他要配送美白舱。
而当美白舱的实物被四名工人浩浩荡荡抬入他的次卧时,陈撰整个人都是蒙圈的。
就在包装被层层拆去的某一个瞬间,他的房间恍若变成了灵堂。
这个故事很快被盛以晴昭告天下。曲繁漪笑得前仰后合。
两个人这会儿正在曲繁漪家,盛以晴下班顺带将曲繁漪借自己的笔记本归还,又特意在楼下商场里买了香氛礼盒表示感谢。
迟威上夜班去了,阿姨还没来,曲繁漪正从瑜伽课上下来,盛以晴来的时候,她刚洗完澡。白色干发帽裹着脑袋,素净脸上贴着两片眼膜,穿着及脚踝的玫瑰色冰丝连衣裙,趿拉一双嵌了珍珠和羽毛的羊皮拖鞋,从冰箱里拿出一大袋樱桃。
曲繁漪和迟威的家是浅色系的,大理石台面与大理石地板,浅郁金香色窗帘拉着,透出缟黄色的光,空调的温度很低,空气里是冰冰凉凉的葡萄柚香味。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曲繁漪家的时候,她总能想到“神仙洞府”这样清奇的词汇。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樱桃?”盛以晴好奇。
“还不是你前天晚上问我樱桃应该怎么料理?我告诉你说樱桃酱三明治以后,我自己也馋了,往上买了一箱樱桃,上午才到。我也想熬一熬果酱,给迟威做早餐吃。”
曲繁漪一边说,一边从冰箱里拿出薄荷叶、吉利丁片还有一大罐冰糖。
硕大的大理石料理台,顶上缀着米灰色吊灯,一旁放着一大束无尽夏绣球花。
盛以晴洗了手过来帮她,“这次多亏了你。否则我肯定过不了关。”
曲繁漪将樱桃洗干净了,笑了笑:“也别这么说,最后还是没能帮得上忙。”
家庭日白忙活一场,谢总那边有些不高兴,但也怪不得盛以晴,只说项目还有时间,再找个机会。
陈撰那边也打听到了,Eric 夫妇因为肠胃炎刚刚缓过来,会在北京多停留几天,届时他们再看看有没有机会接洽。
两个人一边挖樱桃核,一边说话,曲繁漪忽然问:“以晴姐,你认识迟威之前的妻子吗?”
“怎么了?”盛以晴放下挖樱桃核的刀,警惕看了曲繁漪一眼:“都过去式了,你问她干嘛?”
“我一直认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是只谈过一次恋爱的。”曲繁漪看向盛以晴:“因为没有比较,所以变成了唯一的那一个。收到一束玫瑰,那束玫瑰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玫瑰;听到一句我爱你,就以为这是世界上唯一一句我爱你。但,一旦谈过第二次恋爱,甚至结过第二次婚,就会不自觉在心里比较,权衡哪个才是更好的那一个。”
她这句话说得伤感,盛以晴担心起来,“迟威怎么了么?”
曲繁漪摇摇头。
迟威的书房有一个抽屉,一直上锁。曲繁漪曾经问过他。迟威回答也坦诚:“上一段婚姻的,装了一些硬盘还有证书什么的。怕你看到不高兴,就干脆锁上了。”
曲繁漪也不在意,当时开玩笑问:“要不要我替你保管钥匙?”
“不用。”迟威摇摇头,“钥匙我自己都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然而前两天,当曲繁漪去书房给迟威送水果时,她忽然发现那个抽屉上的锁,不见了。
盛以晴表情紧张起来:“那你看里面的东西了吗?”
曲繁漪小心翼翼点点头,“看了一眼。里面确实是一些优盘和文件,还有一本婚纱影集。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忽然打开抽屉了。”
盛以晴松了一口气,“你不用想这么多!我只知道那个女孩和迟威也没什么联系了,后来去美国也很快谈了恋爱,弄不好,现在也结婚了。”
“真的?”曲繁漪睁大眼,又问盛以晴:“之前那个女孩,是不是比我聪明贤惠地多?”
曲繁漪一边说,一边将去壳的樱桃下锅,加冰糖,用锅铲小心搅动,熬成热腾腾的樱桃酱。她做这一系列动作麻利又漂亮,倒让盛以晴想起林珊来——彻头彻尾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想到这里,盛以晴真诚看向曲繁漪,“这世界上要找到比你聪明贤惠的女人,太少了。”
“但愿吧。”曲繁漪只是把这句话当作安慰,勉强笑笑。
盛以晴留下来陪曲繁漪吃了一顿晚餐。两个女生的胃口清淡,晚餐吃枸杞小米粥、酱油水芥蓝,再搭配一笼蟹黄灌汤包和阿姨做的蜂蜜桂花双皮奶。
餐桌上的蓝色玻璃瓶里装着一大束粉色的江南月。花束下却放着一大叠表格,每张表格都被认真塑封,还贴了胶带和贴纸装饰,和曲繁漪借给盛以晴的那本手账本一个画风。
她忍不住拿起看了一眼。
只见第一个表格上写的是“每日清洁日程”,从周一到周日,都详细记录了阿姨的工作,比如一三五需要清洁马桶,周二和周四需要用除螨仪清洁床单和被套,每周一熨衣服、每周六更换四件套、每周日清洁浴缸和冰箱,以及隔两周就要清洁一次全屋的玻璃……
盛以晴看得目瞪口呆,问曲繁漪,“这是你做的?”
“当然了。你以为我每天什么家务都不做,就让阿姨干啊?我得管理和考核。我们家阿姨刚来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现在被我训练了 3 个月,已经脱胎换骨,特别专业了!”
盛以晴敬佩地翻了第二个表格,是“卫生物品使用标准”,列明每一次日常清洁时需要具体清扫的地方,以及用过的工具。比如红色抹布只能用于地面、垃圾桶、桌椅腿;蓝色抹布只能用于茶几、桌面和床头柜;厨房刷碗、涮锅的清洁工具也要严格分类,用来刷酒杯的杯刷不可以洗茶杯或者果汁杯……
“啧啧,你是把你生活里所有的事情都管理起来了?”
“当然!万物皆可管理。阿姨可以,男人也可以。”曲繁漪眨眨眼。
“噗哈哈哈哈,你不会连迟威也管理了吧?”
这么说着,盛以晴翻到了第三个表格,瞪大了眼睛——
果不其然,表格上甜甜蜜蜜印着:
“……有会不会有点羞耻?”
曲繁漪不好意思了。毕竟是写给迟威看的表格,难免撒娇卖萌。然而盛以晴一向是个大方的人,本以为她会一笑置之,没想到盛以晴盯着表格看了好久,看到曲繁漪心里发毛。
半晌,盛以晴才抬头问了一句:“为什么四级都去旅游了,五级只要做一顿晚餐就行了?你没吃过迟威做的饭么?”
曲繁漪扬了眉毛:“他这人哪里会做饭啊?之前有次阿姨请假,我又生病,问他能不能做饭,他说他最讨厌下厨房了,最后还是点了外卖。一边吃外卖,一边还说,这辈子,连他爸妈都没吃过他做的菜。能喝他炖的解酒汤,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盛以晴吃过——
不仅盛以晴吃过,陈撰、俞又扬也都吃过。他们之所以都吃过,全是因为沾了一个人的光。
曲繁漪耸耸肩:“所以啊,让他用心花时间给我做饭,还不如让他花钱更简单。”
盛以晴干干笑了一声。将表格放到了一边。转移话题,“所以,这份表格有用到过几次?”
“1 次!”曲繁漪叹一口气,“这两天他不知道因为太忙还是什么,总是心不在焉,我和他说话,他也跟没听见一样,我生气了,就直接拿出表格,告诉他,我现在是一级生气了。”
“噢对了!昨天他送我的甜品还在冰箱里。”这么说着,曲繁漪赶紧起身,从厨房里捧了一块南瓜乳酪蛋糕出来。
科室的窗户常年关着,窗玻璃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甚至有了一层磨砂感。下午的残阳照进来,连阳光都发了毛一般,柔柔滚在身上。迟威推开科室的门,放下车钥匙,穿上白大褂,又看了一眼手机。
科室的人在八卦,说黄娜娜离职了,好像是打算全职备考研究生,提了辞职后就彻底不来上班了。
同事八卦了几句,听不见迟威反应,叫了一声。
迟威一愣:“啊?”
同事笑起来:“你最近怎么心不在焉的。”
迟威笑了声,“没事。”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
三天了,手机里没有再来新的消息。那串号码他查了一下,显示来自美国。
而内容,只有没头没尾的一句:
“威,我下周就回国了。你还好吗?”
曲繁漪一贯叫他“威威”,带一点点少女的嗲和娇嗔的爱。而林珊不是,林珊一贯叫的是迟威,干劲利落,便于她发布命令。
活到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叫他“威”——
那是有求于他时的林珊。
迟威甚至能想象出她这么唤他时的声音,温柔的、脆弱的,诱惑的,还带了一丁点儿委屈。
她是这个世界上迟威最拒绝不了的人。
收到那条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山顶上,平时总会有垃圾短信发到手机里,他快速浏览了一眼,等反应过来的那个瞬间,僵在原地。
心脏“咚”一声狠狠坠下去,坠到地心里去。
他偷偷看了周围,好在没有人关注他,曲繁漪忙着和太太们聊天,他第一时间回了那条消息,他问:“你是林珊么?”
那边没有回复。
等到晚上入睡前,洗完澡的迟威又发了一条,“珊,我很好。你呢?”
那边还是没有回复。
焦躁的人变成了迟威。林珊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再次将他高高钓起了。
“一个男人上不上钩,永远只取决于他想不想上钩。”
秋恣宁这会儿正坐在 nugget 露天花园的那棵菩提树下。这是她的老位置,这么多年来,每个工作日的下午,这个位置只属于她。
当然,被一个刚定完婚的看黄色小说做笔记的丫头抢了座儿的那次不算。秋恣宁昨晚四点才睡着,褪黑素不管用,昏昏沉沉到了下午 2 点才醒,晃悠到 nugget 的样子像个幽灵,一口冰美式入肚,这才缓回了半条命。
写完这段话,点击发布微博。
她揉揉太阳穴,拿叉子戳破了本尼迪克蛋,金黄的流心裹着贝果,秋恣宁咬了一口,一条微信噔噔噔地跳了进来,“你怎么还不回复我消息?”“你消失快二十个小时了……”
是陈子昂。
秋恣宁这才懒洋洋回了一句:“我昨晚通宵,这会儿刚醒。”
小狗又立刻发来关心:“那你吃饭没有?你是不是永远没有早睡的习惯,没事,今晚上我也不睡了。我的作息跟着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