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恋爱了,也有的升职了。各自找到了男朋友,住进了稍微好一点的房子里。
新搬进来的舍友依然很吵,年纪比自己小了几岁,年轻人吵吵嚷嚷,于是她依然戴着耳机,床头的书越叠越高,她的小小窗户里,依然看不到月亮。然而连这样的老公房她都快住不起,房子马上要到期,房价涨地比自己想象中快,北京这片土地上总是乌拉乌拉生长出无数的有钱人,梦想中想要租的房子从租金从 5000 变成了 5600,新看上的房子要押二付三,她一时间找不到那么多钱。
她越努力,却比以前过的越穷了。收入不稳定,的红利过去,她想要的很多,而拥有的很少,非要说的话,目前唯一稳定的收入只有在 nugget 做服务员兼职的 3500 元。
但她还是笑了笑,对孙一荀说:“我还行的。在北京还能混。”
走的时候他加了她的微信、qq、微博、、小红书、支付宝甚至抖音…一连串的互相关注。他只说:“为了以防万一,一样的错误不能犯第二次。”
最后挥手告别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问了:“秋恣宁,我明天还能来送你回家么?”
第二天孙一荀准时来了,唯一不同的是,他似乎郑重打扮了一番,甚至努力将一辆奥迪开进了狭窄的胡同里。秋恣宁出门的时候愣了愣,问:“新租的?”
孙一荀哭笑不得:“买的买的,去年就买了。”
秋恣宁瞪大眼:“你相亲的时候怎么不开着啊。你要是说你开车来,那姑娘估计愿意多等你十分钟。”
“那就不是真的喜欢我了。”孙一荀转着方向盘,找机会倒车:“雄孔雀也只在喜欢的异性面前开屏啊。”
直到秋恣宁在孙一荀的车里行驶了 10 多分钟,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对了,这不是去我家的方向啊?”
“你没吃饭吧?”孙一荀笑笑。
“你订了餐厅?”
“唔。”孙一荀摸摸鼻子,“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轿车一路向东,沿着建国门大街开到建国门外大街,路过华贸公寓时,车子减了速。隔壁华贸写字楼与 skp 商场的绚丽灯光打了下来, 秋恣宁忍不住伸出脑袋看了一眼,“看着还挺破的,你能想到这个小区这么贵么?”
孙一荀像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啊?”
“华贸公寓。”秋恣宁指着四个墨绿大字:“一个月租金快两万,我经常没事的时候就看租房 app,你知道么?我特别特别想要一个自己的一居室,但北京的房价真的太贵了,四环内靠近地铁一个开间起码得 5000 起,我那天就想啊。这一居室最贵能有多贵啊!结果我按照价格从高往下选,离我最近的,就是这个华贸公寓!”
“是么?”
“结果这么破…”秋恣宁有一点失落,“这个外观放在我们家那里,估计一个月撑死了租 2900.你说是不是钱多人傻才会买这里的房……”
秋恣宁这么说着,像是把孙一荀也说好奇了,车速减下来,他竟然真的往华贸公寓的大门开去,秋恣宁见状连忙阻拦,“诶诶,你别进去,外人不能进,小红书上说这保安可凶了,之前有个人想来拍照就被拦了…”
可说话间,车已经驶向了小区大门,就见保安亭的保安对孙一荀笑了笑,道闸打开,伴随一声机器女音:“欢迎回家。”
秋恣宁脑袋嗡地一声, 猛地拧头看向了身边的人。
她没想到孙一荀是带她回家吃饭。
更没想到,孙一荀住的小区就是华贸公寓。
那是秋恣宁第一次迈入北京正经的高端小区,但很快她神圣的期待开始破灭——这里比她想象中破败了许多,一切都是老而旧的,加上 CBD 附近寸土寸金的房价,公寓的大堂显得拥挤而局促,甚至不如三线城市老家里的新小区有排面。但很快,电梯门里走出的一位拎着爱马仕铂金包、浑身散发着香味的瘦高女人又让秋恣宁恍惚起来:这里的破旧,是一种 old money 的味道。
孙一荀家的装修是五六年前最流行的原木风,木质地板、木制桌椅和木制沙发。雪白的墙上挂着一方电视,窗帘也是素色的,沙发上随意摆着几个宜家 19.9 元的靠垫。单身了许久的房子。
他的卧室和房间都面向着南边,巨大的窗户可以晒一整天的太阳。而此刻,白色透明纱帘掩映着窗户外的万家灯火,她可以看见一轮月亮幽幽地挂在窗头。
她环顾四周才憋出一句:“这、这租金很贵吧?”
“说实话我没有太关注。我爸妈买的早。那时候北京房价还没起来。” 孙一荀一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橙汁递给秋恣宁。与她并排坐在沙发上。
孙一荀曾一直觉得房间里有一点点空,但因为她坐在他的身边,而让他觉得一切又变得刚刚好了。
可秋恣宁却觉得一切还差一点点。她接过橙汁指着对面说道:“要是屋里有音箱就好了。那里,电视两边,可以各自放一个。回家了可以坐着听一听音乐。”
孙一荀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想要?!可惜我一直没有机会挑到好看的。我也不太懂装修,所以家里的一切都是最简单的。”
这句话鼓舞了秋恣宁,她的脚踩了踩地面说,“还可以有一张地毯。羊毛的最好。沙发面前都流行有一张地毯。”
孙一荀笑了笑,“还有呢?”
秋恣宁继续:“窗台边还缺了点绿色的植物,现在家里太素了。”
孙一荀点头,目光粘着她。
“还有,墙上还缺了几副挂画。你这个一看啊,就是一个单身汉的家。”
他留意到了她非同一般的兴奋,脸变得红扑扑的,以至于他忍不住覆上了她的手,问她:“宁宁,我以后可以每天接你下班回家吗?”
秋恣宁将目光落回到了他身上。又听他对自己说:“我是说,接你,回到我这个家。做这个家的女主人,好吗?”
人很难在年轻的时候就明白自己真的想要什么。
尽管秋恣宁曾一度以为自己早就想清楚了一切,她以为她要的是远远离开所有的人,在一间独属于自己的公寓里,过想过的生活。
秋恣宁当然不是百分之百的独身主义者。
因为在人生的某一个瞬间,确切的说,在她最贫穷而无望的那个 27 岁里,她望着孙一荀伸过来宛若救赎的手,内心悄悄发生着动摇:
要是能够嫁给他,其实也不赖啊。
第39章 好像全世界都模糊了,只有她是清晰的
就在秋恣宁住进孙一荀家里的第一天,她睡在靠窗的床上,瞪大眼睛,心跳加速,周遭安静的要死,她一点点体会着属于高级公寓的黎明,等到清晨的光从窗帘里透了进来,秋恣宁这才小小地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出了卧室,她随意选了孙一荀的一件家居服套上。
然后她光着腿,将地板认认真真地拖了一遍。又借着晨光,去厨房准备了丰盛的早餐,高级公寓竟然连厨房都有窗户!窗户外是绿树成荫,她推开了一小缝隙窗户,空气仿佛是香的,那是属于另一个北京的黎明。
那天的她仿佛一直处于梦里,27 岁的秋恣宁产生了一种不可置信的惊喜、兴奋,以及些微的失落:
原来她曾经那么渴望、那么那么渴望得到的一切,那些通过努力、通过读书也无法得到的一切——
竟然轻而易举地,通过成为一个男人的女朋友这样简单的方式实现了。
“那个一边做着博主梦一边每天上班摸鱼装模做样看书的秋恣宁入住华贸公寓拥有奥迪接送”的传言很快在 nugget 的那群服务员里传开,于是有一天真有一名服务员给她发了微信,一脸诚恳:“宁宁,你的男朋友哪里找的啊?我也很想入住大 house。”
秋恣宁只是轻描淡写回复:“他不过是普通人而已。你条件那么好,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噢。”
她没有撒谎,孙一荀的确是普通的上班族,普通的北京二本大学毕业,进了事业单位混了 7、8 年一个月领一万五的工资。最大的优势是北京户口,然而说准确一点,他的户口在密云,京郊里的小康家庭,在京户的鄙视链里还处于低端。但好在孙家的父母运气不错,早在北京房价起来之前,被人劝说提前给孙一荀在朝阳购置了一套公寓。
与孙一荀同居之后秋恣宁的人生变得容易了许多,比如她不再需要为房租而烦恼,还拥有了体贴的司机男友接送她上下班。直到在北京漂泊的第四年,秋恣宁才开始真正感受到北京的可爱。而作为回报,她开始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
她的工作本来是自由职业,换句话说,完全可以成为孙一荀的全职保姆。对应他朝九晚五的上下班时间,为他洗手做羹汤。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秋恣宁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变成了考虑孙一荀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的花、关心孙一荀今天的心情好不好,并确保他依然爱自己。
他的爱成为了她的钥匙,开启这间漂亮公寓的钥匙。
秋恣宁松懈下来了。
她不在像过去那样紧绷地每天看书、写稿、关注涨粉,而是试着成为一个多功能的主妇。或许是好运气需要攒够时间来作为代价,就在她与孙一荀同居一年后,秋恣宁赚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一篇先前写的文章因为预测了时事而爆火,一夜之间阅读量突破十万加,她没有料到这个时候的还有赚钱的机会,很快就有商家前来接洽,趁着风口,商家大方,有人开出了 10 万一篇的广告费。那时候的秋恣宁震惊,连带着孙一荀,被这比广告费用震慑,她记得他拉着她的手,表情欣喜:“厉害啊!宁宁厉害啊!咱家出了一个小富婆。”
第一桶金到账的时候秋恣宁整个人还是懵的,她第一次揣着 6 位数的存款和孙一荀逛了 skp,她说想给自己买一个礼物。秋恣宁很少舍得给自己送礼物,她也很少收过礼物,她收过最贵的礼物是生日时候孙一荀送的一双打折的奢侈品鞋,那时候的她将那双鞋小心翼翼套在脚上,来回扭动脚腕,有一点羞愧的觉得自己的脚不够美,配不上那双鞋。
她在挽着孙一荀的胳膊离开商场的时候,夜幕与霓虹灯当头打下,繁华入眼,灯牌闪烁,她远远望见了路边广告牌的文字:“静享都市繁华,新锐生活核心。”
广告画面里,一间公寓,一个女人穿着开衫毛衣,抱着一杯咖啡站在阳台上。俯视着都市里的万家灯火。
漂亮又摩登的单身公寓。
孙一荀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揽着她的肩膀:“别看啦!咱家比这个好。”
“嗯。”她回过头来,对他笑了笑。
自那条爆了之后,秋恣宁迅速签了 mcn,有了稳定流量推广,加上本来内容够硬,借着短视频的东风涨粉不少,做博主风生水起。在北京的五年社保交齐之后,将暴富这一年半赚的 150 万全部砸进了那套小公寓的首付里。
“所以……这个故事是,他在你最穷的时候对你施以援手,等到你后来忽然有钱了,有事业了,你就和他分手了?”
天已经黑了,风吹过菩提树,落下几片叶子。曲繁漪看着秋恣宁。
秋恣宁不置可否,迎接着曲繁漪的目光:“如果是这个版本,你会觉得我很过分么?”
“当然过分了!”曲繁漪往大门看了一眼,仿佛有些心疼孙一荀:“难怪他不能接受,总是暗地里跟踪你。”
秋恣宁笑了笑,“我们分手半年了,他一直在缠着我,分开以后,他内心落差很大,总是不太开心。”
“是你对不起人家。”
“自古以来看过那么多故事,总是男人辜负女人,我要是也能彻彻底底伤害一个男人,多么痛快。”
曲繁漪不说话了,她觉得秋恣宁这样的心态有些扭曲。手机震动,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迟威。
估计是回家了,发现她不在。先前发给他的那条微信,他还没有回复。她叹一口气,拿起伞和手机,说:“我丈夫回来了。我要回家了。“
秋恣宁慢悠悠嗯了一声,看了看门外,又对她说了一声:“谢谢。”
曲繁漪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我之前很喜欢你,一直是你的粉丝。”
秋恣宁愣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说了一声:“谢谢。”
曲繁漪有一张很温婉的脸,大眼睛,眼尾微微下垂,不经意流露着委屈。她的神色永远是温柔的,像是时刻要包容一个男人的一切缺点。
曾经的秋恣宁喜欢温柔,而如今的她痛恨温柔。
在现在的她看起来,无条件的包容是无能的象征,因为,但你足够强大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想方设法地包容你。
曲繁漪说完就走了。
雨后的天空被洗刷的干干净净,像是教堂里的蓝玻璃。她出了 nugget 大门,又往周遭看了看,见原本在门口盯着秋恣宁的男人消失了,略微放下心来。
推开家门就闻到一股饭菜香,餐桌上却没有人,她换了鞋子入屋,听到洗手间传来水声,一会儿又停了。接着是迟威穿着一身家居服从主卧里出来,见了她问:“你今天去哪儿了?阿姨说你要出门走走。”
曲繁漪动了动嘴,迟威想起什么般,目光落到她腿上:“对了,你说你摔伤了,没大事吧?“
“没,也就膝盖……“
这么说着,他过来,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椅子上,倾身看了看伤口,“摔紫了,疼不疼?”
曲繁漪摇了摇头,说不疼。
迟威点点头,说好。他起身要走,胳膊却被拉住。
曲繁漪仰头看着自己,又说:“书房我帮你整理好了。”
迟威点头说:“嗯,我看了,文件都保护住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
那天晚上两个人的睡眠似乎都不太好,空调的风呼呼吹着,能听到中央空调发动机轻微的响动,迟威一度起身将空调关了,过了会儿,又觉得热,将空调再度打开。他再次躺下的时候,听到耳边曲繁漪问了一声:“威威,你年轻的时候,有很认真很认真地爱过一个人吗?”
迟威回过头看了一眼,发现她背对着自己躺着,沉默了许久,应了一声:“嗯。”
“那时候,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
迟威的眼神变得悠远,又想起了白天林珊的背影:“非要说的话,有点像……失心疯的感觉。好像全世界都是模糊的,只有她是清晰的。我记得我那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图书馆里看书刷题,我能在图书馆里待上一整天,但每次只要在图书馆见到她,我就再也看不下去书了。心烦意乱,脑子也不好用。着了魔一样。”
“那如果有一天,你曾经喜欢的那个人又出现了,你会离婚吗?”
迟威猛地一僵,转过身来:“你好好的问这个干嘛?”
曲繁漪依然一动不动,背对着他:“我今天在想,什么是婚姻,什么是爱情。如果当一个人拥有婚姻的时候,再遇到爱情,他应该怎么做呢?”
迟威背过身去,短促说道:“我没想过!”
曲繁漪转过身来了,拽了拽迟威的袖子:“如果有一天,你深爱过的那个女人回来了,怎么办?”
迟威有些烦了:“那也对我们没影响!”
曲繁漪追问:“你不会旧情复燃吗?不会再次心动吗?不会……”
迟威猛地坐起,打断了她的话:“这么晚了睡不睡?”
曲繁漪不语了。
空气很安静。只有加湿器低声的工作声。
迟威自觉反应有些大了,用力揉了揉头发,重新躺下,他想了想说:“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是两个家庭的结合,我不会随便离婚。”
曲繁漪没有再接话。
她闭着眼睛,侧脸紧紧贴着真丝枕套,脑海里又回到了下午,雨后的那个幼儿园。发着光的彩绘矮楼,被风吹着鼓起的窗帘,以及孩子们的宛若刚刚蒸熟的桂花糕一样的歌声。她似乎可以想象到钢琴教室里,那个弹琴的男人的样子,他的神色、微笑、手指,还有低了八度的歌声。
“哟!你是真的贤惠啊!”
舍友突然闪现,在陈子昂的下巴一撩。
陈子昂两只手都浸在泡沫里,遭遇突袭,只能提脚踹去。舍友被踢到,鬼叫着跑了。
打游戏的、大声唱歌的、和异地女友视频电话的……入夜的男生宿舍,闹哄哄一片。
陈子昂的宿舍条件不算差,四人一间,搭配一个卫生间,几个舍友合资买了一台洗衣机,堵在洗手间里。男生大部分懒,大小衣物本着“能不洗绝对不洗,能机洗也绝对不会手洗”的原则,恨不得将鞋都塞进洗衣机里漂三圈。这会儿舍友本来想要刷牙,却见陈子昂正蹲在洗手间里,拿自己的脸盆手洗一件 t 恤。
秋恣宁好几天没理他了。
上次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她,直接被赶出家门。接着就是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彻头彻尾被扔到了冷宫。
陈子昂不服气,找来舍友们一块儿头脑风暴,逐字逐句分析对话。
最后男孩们一致得出结论:“她想嫁给你,但是你却说你不想娶她这种的。她当然生气了。”
“这样?”这个答案让陈子昂有点受宠若惊。
他当然是喜欢她。以前是朦朦胧胧的好感,现在是掏心掏肺的喜欢了。
他可没睡过别的女人。
但要说到结婚,他觉得自己年纪还太小了,法定婚龄都得等一年。他最近翻来覆去想了几天,最后得出结论,他应该去找她好好聊聊:结婚的事情可以慢慢来,他们先恋爱,他可以带她来学校,先对舍友和朋友们公开她。
他睡前给秋恣宁发了消息,问:“我明天来找你?”
秋恣宁半个小时后回了一个:“没空。”
他想了想又发送一个:“你不要我了是吧?”
秋恣宁没回了。
他对着手机叹气,半晌,想起老早之前从她家穿走的那件 t 恤来。比他惯常穿的尺码小了一个号,前男友的衣服。舍友们曾一致决定应该将这件衣服扔了,可他却不舍得——不舍得少了个去找她的借口。于是大半夜的,心里一合计,他立刻跳下床,从衣柜里翻出那件被挤成一团皱巴巴的 t 恤,认真洗了,北京的干燥天气一晚上就能风干,他睡醒就能去找她。
临睡前,他又假模假式发了一条消息:“我把你前男友的衣服还给你,我们做个了断吧。”
只要能见面,就还能补救的办法。
秋恣宁对待陈子昂的态度很消极,小男孩当然是可爱的。但男孩子恋爱总有一个“上头期”,在这个期间里,他就像一条黏糊糊的单细胞动物,没想法,也没心眼,一心就想着讨好你。然而上头期过了,他也进化了,从单细胞动物进化成了两栖,水里游一游,再岸上待一待,眼里也装下了别的风景。
爱情是不长久的。她觉得自己天煞孤星,注定不相信这些。
那条微信秋恣宁一直没回。
陈子昂特意等到中午,领着衣服站在她楼下,然而敲门不理,电话不回,他无奈只好坐在广德国际公寓楼下的便利店门口等她。
过了会儿,有个大哥走了过来,问他:“兄弟,借个火?”
陈子昂摆了摆手,回答:“抱歉,我也没有。”只见这个人比自己矮了半个头,戴着眼镜,一幅斯文长相。他穿着一件纯色 polo 衫,洗完的领子没有被妥帖熨烫过,歪歪扭扭折在后脖颈处。
那人没借到火,却不走了,而是站在陈子昂身边搭讪起来,“等人么?”
陈子昂说:“是啊。”
那人揣测起来,“等女朋友?我猜。”
“……还,不算吧。哈哈。”提到秋恣宁,陈子昂摸摸头,“就,朋友吧。”
那个人也跟着笑了,眼里有惆怅,“我也等人,等我前女友。”
陈子昂又认真打量了他一眼,想着也是无聊,干脆攀谈起来:“怎么了?你被甩了啊哥?”
“嗯。分手半年了,没告诉我原因。就单方面消失了。我一直找她,她一直回避我。”
“哟,这么渣啊!她劈腿了么?”
男人摇摇头:“没有。一开始我也以为她劈腿了。偷偷跟踪过几次,后来发现她一直一个人。当然,后面也有接触过一些男人。”他看了陈子昂一眼,“也像你说的,没在一起。估计就是玩玩吧。”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都放下了,你就放不下吗?”陈子昂安慰他,“女人嘛,到处都是。“
“你说得轻松。”男人摇摇头,笑起来,“也许你是我,比我还固执。”
说道这里,陈子昂没有反驳,反而想起了什么往事,点点头:“也是。我也被人甩过。当时好几个晚上的睡不着,做的蠢事肯定不比你少。但好在都会忘了的,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我现在又有了新的喜欢的人了。”
男人弯了弯嘴角,可眼神却是幽深的,这样的表情显得他神色古怪,他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袋子:“礼物?”
“不不不,嗐!别提了,她前男友的衣服。上次借我穿了,我给洗干净了拿过来。”
“哟,你倒是一点不介意?还给人家洗好了。”男人非常不经意往袋子里看了一眼,又问:“她,唔——有和你说过她前男友么?”
“哪能啊!”陈子昂晃了晃袋子,“她年龄比我大多了,姐姐的过去啊——问不了。神神秘秘的。不过也没啥好问的,真要还有啥旧情,能有我啥事啊,你说是不?”
男人点了点头,惆怅起来,“是啊——但我还想问。有些事情,没问清楚,那就是心魔。”
“那就问呗!我跟你讲啊,她躲你你也不怕,她总有些软肋吧?想想办法,总得逼她出来,就见上一面,把话说清楚,这事也就彻底了结了!”
“软肋?”这话似乎点醒了男人,他看了一眼陈子昂手里的袋子,想到什么,拍了拍陈子昂的肩膀,“谢谢,小兄弟。”
按照生物钟,秋恣宁本该睡到下午三点的。可这会儿不到一点半,就被经纪人的电话声吵醒,她迷迷糊糊接起说了个“喂?”
那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阵输出:“秋恣宁你还睡得下去啊?快看看微博!”
她的脑袋还没彻底醒过来,一边开了免提一边登上微博,就见艾特自己的消息多到史无前例。本以为是自己哪条文章又爆了,还没来得及点进去。就听耳朵边经纪人接着说:“你被挂了啊!”
“说了啥啊?”她揉揉眼睛。
“有个专门扒皮网红的营销号说粉丝投稿曝光你之前经常一脚踏两船,一穷二白的时候有一个对你特好的男朋友,结果你火了之后直接把人家踹了。”
秋恣宁原本还疑惑,听了这话倒是一脸淡定,点开那些艾特自己的微博,一看果然是在那条营销号的评论区下面。此刻评论已经闹成了一团,粉丝黑子还有路人,争论不休。
这些捕风捉影的消息要么回应,要么置之不理,秋恣宁耸耸肩做无所谓状:“算了,当作免费流量了。”
“你这么淡定的?!这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个准话!”经纪人尖叫起来:“我们这边还洽谈商务呢,你搞这一套,pr 都来问了,你钱到底赚不赚了?!”
她唔了声,手翻动评论区,置顶的是两条评论,一是实锤秋恣宁“一脚踏两船”的——一张是秋恣宁和一位头像打码的男士的合影,男士的身上穿着一件套头 t 恤;而另一张图,显然是偷拍的:是前一阵在秋恣宁家楼下,一身休闲的秋恣宁和高高瘦瘦穿着那件套头 t 恤的陈子昂。爆料者算是还有良心,给陈子昂也打了码。
两张图片的联系点,除了秋恣宁,就是那件 T 恤。
听了这话,秋恣宁只得说:“行了,问题不大,我今晚处理完毕。”
与经纪人的电话挂了她才有时间再看一眼微信,几十条未读消息。首当其冲就是陈子昂,每隔一小时就一条,先是问自己醒来了没有,再是说自己在楼下咖啡店都喝两杯了,最后又和秋恣宁说,要分手的话,还是得见一面,把事情说清楚,起码把前男友的 t 恤拿走……
秋恣宁这会儿听到“前男友”三个字就烦,只回复了一条:“那衣服你扔了吧。我现在有点忙,过两天找你。”
她接着看别的未读消息,除去不太熟的朋友或者合作伙伴发来的几条爆料微博截图向她打听八卦,还有就是来自盛以晴直击灵魂的一句:
“是孙一荀对吧?”
盛以晴算是秋恣宁与孙一荀爱情故事的见证者:从一开始兴冲冲搬入华贸豪宅开始,秋恣宁就会定期向盛以晴更新自己的动态,那时候的秋恣宁沉浸在新生活的惊喜当中,一度想要嫁给孙一荀,甚至拉着自己分享起了婆媳相处之道,然而了一年左右,秋恣宁便消沉了。孙一荀这三个字在秋恣宁的口中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再到后来她又开始玩了命的工作,nugget 的服务员辞去,一整天想着写稿赚钱蹭热点。恰好那一阵盛以晴也忙,与秋恣宁几乎没有见面。
再等到秋恣宁约她见面是大半年以后了。秋恣宁找了个人均 1000 多的餐厅,只叫了盛以晴一个人。服务员端上第一杯酒的时候,秋恣宁举起杯子,长长舒一口气宣布:“我干了一件大事——我买房了。”
盛以晴目瞪口呆望着她,半晌只剩下:“牛啊牛啊。”然而下一句她问:“那你打算和华贸男结婚么?”
之间秋恣宁神色闪过一瞬间的尴尬,抿了酒才说:“噢。不。我们分手了。”
不等盛以晴细问,她就转移了话题。此后孙一荀这三个字,再也没有在秋恣宁的世界里出现过。
盛以晴也不好再次触碰闺蜜的“逆鳞”,然而“逆鳞”这样的词汇,一方面可以指代一个人无法愈合的伤口,而另一方面,也可能指代一个人不愿坦白的道德瑕疵。
午后的阳光太亮,秋恣宁拉开窗帘,差点被晃了眼,楼下的街区安安静静,行人很少,只时不时有几辆车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