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如说,你们老韩家占据朝堂半壁江山,你们家族当中有很多人都有那个能力,去当害死马红英同那些士兵们的凶手。而我不能,我只能用剑一个个的戳。”
“再比如说,你同马红英有很多共同认识的人,那个秘密她同吴江都不忍心让你知晓……我们武官知晓了顶多就骂上一句他祖宗八代的,然后甩开膀子开始报仇了。”
“你们文官不一样,你们悲春伤秋好几载,临了老了没本事混出个人样来,还要再写上一篇文章呜呼哀哉的让后世读文章的人郁闷不已……简直就是祸害无穷。”
“如此你我简直是天差地别。”
“顾亲事果然擅长拿剑往人心窝子里捅!”韩时宴目光有些幽深。
他跟在顾甚微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山下走,心却是已经沉到了谷底。
顾甚微说的话虽然难听,但是他知道,这都是事实。
他们四个人自幼一起长大,虽然性情迥异,但可以说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吴江遭受了那般重大的打击,若换做是从前,早就对着他嚎啕大哭,吐出一肚子苦水了。
可他回汴京那么久,嘴却是严严实实的,一句都没有透露出来。
“照这样说的话,幕后之人可能是韩家人,尤其是我堂兄韩敬彦。”
韩时宴脑海中乱成了一团麻,他朝着前头的那个削瘦的人影看了过去。
顾甚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看上去气焰十分的嚣张,她仰着头压根儿不看地上的路,明明在走下坡路,便是那仔细盯着的人都要惊出一身冷汗来。
可她却是如履平地。
韩时宴想着,亦是仰起头来学着顾甚微的样子朝天上看去。
只见那笔直的松树林围起来的狭长天空中,布满了繁星,就像是在头顶上流淌着一条闪闪发光的河流。
韩时宴瞧着,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他突然有些汗颜,顾甚微说得没错,他同她天差地别。他以为自己是一把割向大雍毒瘤的利刃,但实际上,他走到现在,还没有遇到割不动的硬茬子。
还没有遇到过需要剜心挖肺,需要撞死在金銮殿上足以颠覆他一生的大事。
但是顾甚微同马红英经历过了,并且做出了各自的人生抉择。
她们都是勇者。
“我劝你最好别学我,我若是摔了还能帅气的来一个燕子翻身,你若是摔了那就是野猪咆哮,只能摔到鼻青脸肿了。本来你就全身上下只有脑子好使了,这要是摔坏了,岂不是日后韩灭门得改名叫做韩一无是处?”
“你不就是想要听我说幕后之人不是韩家人,更加不是韩敬彦么?”
“韩御史你得想开点,你把兜里的银子分上一分,整个村子里的人排着队同你说,就问你开心不开心。”
韩时宴冷静下来,轻轻地嗯了一声,他上前一步,同顾甚微并肩走了起来。
“马红英说了,她并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是以幕后之人是韩家还有韩敬彦的猜测便是不成立的。而且,不管怎么说,我都相信我表兄韩敬彦,他是一心要为大雍做实事的人。”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坑杀边关将士呢?而且红英出事的时候,他远在苏州城。作为地方官,他同边军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联系,也插手不了这边的事情,是以不可能害红英。”
韩时宴说着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坦然的说道,“但是你分析得对,红英同吴江都不想对我说这件事。因为其中之事会让我左右为难。”
韩时宴说着,垂了垂眸,“他们并不相信我会为了他们,去对上那个人。”
“我不这样认为”,顾甚微还是头一回瞧见这般情绪低迷的韩时宴,她侧过脸去,看向了身边的人。
她陡然发现,看上去无坚不摧的韩御史,好似也不过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他不是什么阎王遗留在人间的亲儿子,也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铁面灭门凶手。
他是一个会为了正义而豁出性命,也会为了朋友质疑而难过的人。
“吴江同马红英,不是不相信你,而只是不想让你卷进一种难堪的境地罢了。就像是我,就不忍心再看到王景走上我的老路。我做不了江湖游侠了,但是我贪心的想要王景念书,然后站起来走上朝堂。”
“我的梦想没有了,总希望力所能及的让别人的梦想实现。”
“马红英的人生毁掉了,她想要让你还好好的,带着你们儿时的梦想一起……嗯,你懂的,我们粗人,不会说这么煽情的话,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吧。”
韩时宴认真的听着,他觉得天上那星光好似都倾泻了下来,落到了顾甚微的身上。
今夜的顾甚微格外的不一样,今夜的他也不想怼来怼去的煞风景。
所以他选择了闭嘴。
“而且,我们现在要搞清楚的是,这个局里存在三个重要的人,不可以混为一谈。”
“第一个人,方才马红英已经默认了,是张春庭。我从前便想过,我同张春庭萍水相逢,尽管为了进皇城司我做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但是张春庭将我这个大麻烦带回汴京,绝对不光是因为我剑术高明。”
“毕竟如果天下第一不出现的话,天下第二也够用了。他有魏长命同李三思这两个左膀右臂,没有我也关系。”
“虽然我到现在都不知晓,张春庭究竟为什么要查飞雀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我。”
“但可以肯定的是,张春庭要我来,就是想要我来做这把划破虚假繁荣的大剑的。”
顾甚微说着,有些唏嘘不已。
她摇了摇头,“当局者迷,这句话当真是个真理。”
“我笑你在关御史的事上,在马红英的事上变得蠢笨了,我在张春庭的事情,又岂非如此?我应该早就想到的,他让我进了皇城司,但是却一直都没有给我安排日常任务。”
“这样我才有了足够的时间,去扳倒顾家,去牵扯出断械案还有税银案……其中有一个很明显的地方,便是那个小孩柳阳。”
“我能够去雾伞的地盘上找到褚良辰,就是他给我指的路。我承认他的确是有非凡之处,也十分聪慧过人,但是屁大点的孩子,未免太过于厉害了,简直就像是掌控着整个汴京城一样。”
“如果说,他背后站着张春庭,那就说得通了。”
当时案子一件接一件的,她还要分心按照原计划去对付顾家人,虽然她已经感觉到了有一个幕后的大手在推动着他们前进,但是却根本来不及深究。
顾甚微的脑海中闪过很多关于张春庭的画面。
她没有详细的说与韩时宴听,继续地说起了他最关心的话题,“这第二个人不是推动者,也不是幕后之人。而是害马红英的那个会让你为难的人。”
“这个人你得同幕后之人分开,不可以混淆一谈。”
“马红英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这就是证明我这个想法的最佳证据。”
“不光是马红英,便是张春庭也没有查出这个人是谁来,不然的话,红英就没有当细作的必要,张春庭也没有必要下这么大一盘棋,来引蛇出洞了。”
顾甚微说着,想着文官们那脆弱又敏感的小心灵,大发慈悲地安慰道:
“你也说了,一定不是韩敬彦!说不定是皇帝老儿呢?马红英一怒之下自己做武帝,杀尽汴京砍了你舅父这多少是有些不怎么方便告诉你”
见韩时宴面黑如锅底。
顾甚微清了清嗓子,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
她鄙视地看了韩时宴一眼,“你们文官,可真是麻烦。要不这样,你瞧你的哪个亲戚不顺眼,什么贤王,齐王,赵王点上一个就他了!谁叫你是皇亲国戚呢?”
“要砍你亲戚,总归不能提前只会你一声,到时候你去告密也不是,不去告密也不是。还不如先砍了再说。”
“韩御史,这般一想,是不是堵住你心口的大石头一下子变成了枣泥饽饽?”
韩时宴听着,心中一暖。
他朝着顾甚微看了过去,目光比如今天上挂着的月亮还要柔和。
顾甚微瞧着,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去,“你可别感动到突然吟诗,万一我接不上,你岂不是尴尬?”
韩时宴有些哭笑不得。
“顾亲事接不上,为何是我尴尬呢?”
顾甚微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觉得今晚的大骨头汤没有让韩时宴睡着,但是让他的脑子睡着了,不然的话,他今夜怎么蠢笨如吴江?
“我若是广发英雄帖,要同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华山论剑,那丢脸的人是你还是我?世人当然要我说柿子捡软的捏,胜之不武。”
“反之,亦是同理。”
韩时宴一时之间竟是无处反驳,甚至觉得顾甚微的话甚是有道理。
二人走得不算快,但这松毛岭本身就不高,很快便离那山脚下的村庄愈来愈近,隐约能听见营地里的嘈杂声。
向来那药效不足以让人睡到天亮,有些骨头汤喝得少的人,苏醒了过来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顾甚微想着那萧禹床榻上的诡异枕头,心中顿时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糟糕!她先前一心追马红英,却是忘记处理那枕头了。
那些人闯进去发现萧禹是女郎事大,发现萧禹抱着画有她的脸的软枕睡觉事更大!
莫名其妙的她的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了啊!
韩时宴瞧见前头步履明显变得匆忙了的顾甚微,亦是跟着加快了脚步。
他这会儿冷静下来,头脑也清明了许多。正所谓旁观者清,顾甚微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是他一早应该想到的。
他虽然早就下定了大义灭亲的决心,可想归想,事实上他从来都没有认真怀疑过身边的人。
像之前顾甚微通过一个小小的驯马之事,便怀疑到了马家人,再后来又怀疑到了马红英。
他却从来都没有往身边人身上想过。
一直待在汴京城的他还停留在年幼之时四人无话不谈的时候,而在外的他们已经悄悄地成长成为独当一面的人了。韩时宴从未有过这般想要快速成长的渴望。
虽然他在同龄人当中,已经是佼佼者。
已经是御史台中首屈一指的铁面御史,他自从入了御史台之后,查办了许多贪官污吏,做了许多事实。他从前以为自己仗义执言,在朝堂之上刚直不阿已经做到了最好。
现在回看过去,他还想要做到更好!
只有这么韩时宴侧头轻轻地看了看身边的顾甚微,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同宛若白日骄阳一般的顾甚微并肩同行。
北关战事,并非是任何人都能够插手的。
马红英同吴江当时乃是吴将军帐下打头阵的先头队伍。马红英稳重过吴江,是以小队以马红英为主,吴江为副手。他们出去之后遇袭,按照道理而言,吴江同马红英总归有一个人能够突出重围去搬救兵。
就算他们二人意图同敌人血战到底,那也应该派斥候出去求援。
吴江乃是吴将军亲子,若是收到了消息,不可能出现救援不力的情况。
可他在官家的书房中看过吴将军上的折子,上头根本没有提到任何援兵之事。只说吴江同马红英陷入敌人包围圈,马红英壮烈牺牲战死沙场。
那么吴江知晓马红英根本就没有死么?
她是无意之间被皇城司在北朝的卧底指挥使朱鹮救了,还是这一整个都是她同吴江商议好了的?
韩时宴认真的将从前的事情一件件的掰碎了揉开了来琢磨。
马红英不说,吴江不说,可还有人知晓,那便是救了人的朱鹮,同在暗中推动着一切的张春庭。
他们不久就要去王都,顾甚微同魏长命另有任务在身,会同朱鹮接头。到时候他兴许能从朱鹮嘴中得知真相。
不管那个人是谁,不管那个人是姓韩还是姓赵,他都会一查到底,直到给那些战死的将士们一个公道!
韩时宴在心中暗自发誓。
待他整理思绪,二人已经下了山抵达了营地口。
吴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同顾甚微接上了头,他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十分狼狈。
“顾亲人,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抓到那刺客?”
顾甚微摇了摇头,“没有抓到叫她逃了!不过她被我一剑刺成了重伤,怕是活不过三日了。那北朝萧禹怎么样?魏长命呢?还有你,我们营地今夜是遇刺了,不是走水了!”
“还是说你没有喝到那大骨头汤,气得都生烟了!”
吴江听着,呸呸呸了几口,从口中吐出了一些黑色灰渣子来。
“别提了!我今儿个算是倒霉到家了!我就不该放那劳什子孔明灯!惹怒了老天爷不说,竟是还错过了一出好戏!”
“时宴兄不灭人满门?老天爷都不答应。那孔明灯原本飞得好好的,但升到半空中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了一阵邪风,直接掉下来砸我脑袋上了!”
“要不是我这脑壳梆硬,那就不是灰头土脸,那是直接葬生火海自己个都烧成灰了!”
吴江说着,看向顾甚微的双眼都冒着精光。
“顾亲人!我听说那萧禹是小娘子可是真的?营地里都传遍了!这就是说给韩春楼的说书人听,说书人都要拍案称奇!我听闻”
顾甚微没有说话,却是朝着吴江身后看了过去。
只见在他身后,那萧禹穿着一身红色带着白毛滚边的裙装,梳着满头的小辫走了过来。她走就走吧,手中还抱着一个白乎乎的软枕。
在那枕头之上,顾甚微清晰的瞧见了自己的脸。
夭寿啊!
她想要现在就给自己抠出一个墓地来,对自己进行土葬!
这北朝萧禹姑娘她是懂得怎么让人丢脸死的!
魏长命是有没有点眼力劲儿!趁着萧禹没醒怎么不把这东西毁掉!
第233章 二公主
吴江注意到顾甚微视线,缓缓地扭过头去,他瞧见那软枕,猛地上前蹿去,抬手就朝着那萧禹攻击了过去。
“你们北朝人也太过卑鄙无耻,打不过我顾亲人,便想用这巫蛊之术来害她!”
“亏得方才她同魏长命才救过你一命,你这种小人就是这般恩将仇报的?我告诉你,你就算是将这小人做成松毛岭这么大,用所有的松针猛扎,你这术法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顾甚微听着,嘴角直抽抽。
虽然她感谢吴江来这么一出直接化解了尴尬,但是所有的松针猛扎什么的,是不是过于骇人了?
光是想着,就觉得自己全身都针扎一样疼了!
那萧禹见有人抢软枕,想也没有想,只见她握紧的拳头,猛的朝着吴江面门捶去。
顾甚微瞳孔猛地一缩,想起了那被萧禹一拳打碎的黑衣人,脚下一动就想要上去阻拦。
不是她不信任吴江,实在是这萧禹的力气明显很有问题,她怕是专门练习过什么功法,让她生得高壮且力大无穷。饶是顾甚微自觉内力深厚,那在拍死人的时候也得使用内劲。
可是萧禹使用的却不是内劲,而是当真的蛮力。
这种炼体的武功她没有学过,是以之前看不出萧禹的深浅来。
顾甚微想着,心中发沉。
像萧禹的这种武功,是只有达到特定条件的人可以学,还是不管什么人都能够学?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北朝怕是已经有了一支狂战士队伍了,这对于和谈还有大雍的安危而言,绝非好事。
顾甚微想着已经到了跟前,待出手之时,她却是停了下来,又往后退了一步。
只见吴江双臂交叉靠前,硬生生的挡住了那萧禹一击,他的脸涨得通红,却是压根儿没有退后一步。
“爷爷打大雍人时是一条虫,打你们北朝人是一条龙!你就这么一点力气么?切,从前我一日要被马红英捶上八百回,回回都比你这重上一万倍!”
“没吃饭就回去喝奶,别在这里学着咒人!你敢欺负顾亲人,就是顾亲人自己答应,我都不答应!”
那萧禹一愣,收回了拳头,她冲着吴江竖起了大拇指,“你的武功很好!我听我哥哥说起过你!还有马红英!他说你们都是难得的好手,在北朝军中,能够硬生生接下我一拳的人都不多!”
萧禹说着,捡起了方才因为打斗掉在了地上的软枕。
她拿起拍了拍上面沾着的叶片同泥土,“我这才不是什么巫蛊之术!”
“我在汴京听闻大雍的公主会将自己钦佩之人画到软枕之上,然后放在床边日夜拜拜,这样就能够沾到一点本事了。顾大人武艺高强,我想要沾点本事,变得更强!”
顾甚微听着,她余光一瞟,注意到周围有不少人看过来,却是没有瞧见任何一个人看好戏的样子。
他们一个个的看着那软枕,眼中满是跃跃欲试。
这种眼神顾甚微瞧见过,就那个将她的画像揣在身上辟邪的那个叫做什么名字的护卫来着?他便是这样把她看作是护身符的!
顾甚微瞧着,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画风跑偏了好啊!连那个将她画成恶鬼的画师她都不想追究了!甚至想要给他奖励!
是他让她在使团中的形象伟岸不,神叨叨了起来!
顾甚微想着,投桃报李道,“软枕这种东西无用,不然我大雍人为何要贴门神,却是不在枕头上绣神像呢!”
那萧禹一听,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自己头发,她显然不记得自己这会儿编了一头的辫子,挠起来被指甲挂成了鸡窝儿。
“我醒来之后,听到有人议论了,自觉有些冒犯顾大人。原本想要悄悄烧掉的,但我的大雍老师教导我说不能随便烧人不吉利!我还想要用墨抹掉这脸,也觉得有些怪异”
“思前想后,还是拿过来交给顾大人处置了。是我不懂大雍的习俗,实在是抱歉了。多谢顾大人同魏大人救了我一命。”
她说着,将那软枕塞到了顾甚微手中。
想了想又将自己脖子上狼牙一把拽了下来,同样递给了顾甚微,“这是勇士的象征,我交给顾大人暂时保管,他日我救了你一命,抵消了之后你再还给我!”
不知道何时跟过来了的刘符,冲着那狼牙伸了伸手,焦急的看向了萧禹,唤道,“那狼牙!”
萧禹却是没有理会他,对着顾甚微认真说道:“这东西对我很重要,我不能送给你,所以要替我好好保管啊!”
顾甚微挑了挑眉,爽快的接过了那狼牙,“好!”
她算是看明白了,萧禹身份贵重,使臣刘符拿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先前二人还遮遮掩掩,这会儿萧禹的女儿身曝光,那是丝毫不掩饰了。
萧禹瞧着,哈哈一笑,冲着顾甚微竖起了大拇指。
“顾大人果然同我很合得来,我就不喜欢扭扭捏捏的人!我们再次认识一下,我叫耶律禹。我还有一个双生的亲弟弟叫做耶律惟,他是北朝四皇子,我的话,他们管我叫二公主。”
顾甚微并不意外。
皇城司的消息不会那么容易出错,除非是这件事本身就有特别之处。
想要探子以为藏在队伍中的那个人是北朝的四皇子,而没有想到二公主会女扮男装上汴京。
“再过不远就要到北关了,等入了北朝去了王都,我再请你们吃烤全羊作为答谢!我很喜欢你,我们姐弟二人从小到大喜欢的都一样!”
“等耶律惟瞧见了你,也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二公主说笑了,这天下哪里有不喜欢顾大人的人呢?”顾甚微听着身后韩时宴的声音,扭头看了过去。
萧禹笑了出声,她点了点头,“说得没错!天下之人皆慕强,谁会不喜欢顾大人呢!”
韩时宴一连听到这么多个喜欢,悄悄地看了顾甚微一眼,见她这么多日舟车劳顿面有倦色,便开口道,“方才我同顾大人说的事情,还劳烦顾大人去处理一二。”
“刘大人二公主,还有吴推官不如且同韩某一道儿去查查那大骨头汤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会怎么就这么不小心的着了道了!”
那刘符听着,简直就是感激涕零。
他早就想要拉着耶律禹走了,生怕这姑奶奶再同顾甚微待下去,别说狼牙了,北朝都要被他给送掉了!
他这一颗心刚刚落地,就瞧见一个北朝士兵的打扮的人小跑了过来,“刘大人!不好了!死人了!”
顾甚微同韩时宴对视了一眼,心中腾起了不祥的预感。
马红英并没有将他们一锅毒死的想法,那大骨头汤中放的不过是令人呼呼大睡的蒙汗药。便是再弱的鸡那也不能干上一碗就睡过去了。
那么北朝军营当中,怎么会有人死了?
刘符亦是脸色一变,他不动声色的挪了挪位置,站到了离耶律禹最近的地方,“说话说清楚,谁死了?”
北朝小兵环顾了一下大雍的人,见刘符并未有隐瞒的意思,方才说道,“是阿木!阿木大人被人杀死了!就在在在那杀猪的屠凳上”
“大人让我们去找那个杀猪匠,就是他们熬的骨头汤有问题。我们提着灯笼过去,瞧着那屋子里头没有点灯,喊人也不应。走过去踩了一鞋底的血”
“小人感觉不对劲,拿着灯笼一照,就瞧见阿木大人,阿木大人身形巨大,手长脚长,那屠凳都装不下他。小的吓了一跳,摔倒在地上,屁股到现在都是红的!”
“我们不敢擅自动那尸体,便立即跑回来禀告大人了!”
“小的们在那回来的路上,抓住了那个卖骨头汤的杀猪匠就等着等着大人去问话。”
那北朝小兵说着,怯生生地看了顾甚微一眼,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看上去十分的机敏,这一眼饱含了深意,像是带着几分意有所指。
刘符瞧着,眼眸一动,直接问出了声,“你说话便说话,偷看顾大人作甚?”
小兵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小人该死,小人在想阿木大人武功高强,能够悄无声息的辱杀他的人,这天底下都没有几个咱们这咱们这儿便有两两个”
小兵的话音刚落,站在刘符身侧的耶律禹便抬脚朝着那小兵踹了过去。
她这一脚踹得颇重,直接将那小兵踹翻在地,趴着颤颤巍巍起来。
“放你爷的狗屁!我同阿木同为四护卫之一,顾大人同魏大人若是要杀阿木,又何必救我?这他爷爷的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你若是没有证据,便不要乱说话污蔑人。”
“因为你这胡乱揣测的一句话,就导致大雍同北朝开战,到时候两国生灵涂炭,算你的?”
小兵一听,吓得瑟瑟发抖起来,他匍匐在地上,半句声响都不敢发出。
韩时宴瞧着,同顾甚微对视了一眼,两人并未辩解什么,默契地朝着村中走去。
他们并没有安排人杀四金刚之一的阿木,马红英目标直指北朝王子,顾甚微同魏长命一直在暗中盯着,绝对没有漏网之鱼。那么究竟是谁在这种微妙的时候杀死了刘符身边的护卫?
顾甚微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了马红英的警告,她说他们的任务失败,幕后之人会派出更厉害的天字高手过来破坏和谈。
兴许,那个人已经来了不说,还潜藏在他们附近,甚至是队伍之中
若是如此,恐怕这个阿木,不会是最后一个被杀的人
顾甚微想着,神色凝重起来。
村子不算太大,一行人循着那运送骨头汤的独轮小车印迹,很快便到了那烧汤的村民家附近,隔得远远的便能够瞧见那门前挑着一根猩红的旗帜,上头没有写字,不知道是谁歪歪扭扭的画了一个十分狰狞的猪头。
若是营地里的人瞧见这肉旗,定是不敢喝那大骨头的。
同某人画的顾甚微辟邪贴有异曲同工之妙。
顾甚微从那旗帜上头收回了视线,朝着那屠凳看了过去,那屠凳上头立着一个铁架子,上头挂着一排铁钩子,瞧着应该是屠夫用来挂肉用的。
今日有他们这种过路客,肉卖得很是不错,只剩下几个空荡荡的铁钩子,上头泛着油光不说,还粘着一些碎肉,闻着令人作呕。
一个巨大的人占满了整个屠凳。
他平躺在那里,手脚都伸在了外头,脖子上被人剌了一刀,在那屠凳背后的土屋墙上都被喷上了血迹。
这不是最骇人的地方,最骇人的是那人被人开膛破肚,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刚刚被宰杀的猪
结合这地方是屠凳,一时之间让人浮想联翩,先前那些喝了大骨头汤的大雍护卫兵,原本就药效没有完全过去瘫脚手软的,这会儿瞧见这般场景,更是胃里头翻江倒海。
只不过他们瞧见那北朝士兵一个都没有吐,便个个都强忍着,憋得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顾甚微瞧着,摇了摇头,这叫什么?头可断血可流,我大雍的脸面不能丢!
“这里应该就是第一案发现场,死者并没有任何的挣扎痕迹,可见他是在睡梦当中被人割喉而死的。血迹喷溅得这么高,说明他被割喉的时候,还活着。”
老仵作不在,汤大郎在救治那些服用了大骨头汤睡得犹如死猪的人,并不在这里。
于是顾甚微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充当起仵作来。
三年前她在老仵作那里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伤,每日耳濡目染的,多少也懂得一些。
再则死人见得多了,多少也能总结出个一二三了。
“这喉咙处的致命伤十分的干脆,凶手动手毫不犹豫的快很准,应该是个经验老道的杀手。”
顾甚微说着,不由得高看了先前来报信的北朝小兵一眼。
这家伙是个人才,日后定非池中之物。他方才应该不是胡乱揣测,而是瞧见了伤口便联想到了魏长命,所以才故意那般说,想要提醒刘符来着的。
毕竟这种用利刃抹脖子的杀人方法,乃是惯用匕首的刺客魏长命惯用的手法。
白日在那松毛岭,她同魏长命用这个方法解决了所有的西夏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