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见那张脸,悄悄往一旁挪了挪,换了个姿势尽量让人忽视他红了的耳根子。
“说了口干舌燥了么?再来一杯茶?”
韩时宴这话一出口,只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果不其然,顾甚微啧啧出声,“韩御史何时修炼了透视眼,这搁着马车帘子都能瞧见我同人说话!这若是去了王都,咱们就去那皇帝老儿的书房站着,你好看看卷宗里头都写了什么。”
韩时宴见顾甚微半分没有异样,不知该是怅然,还是松了一口气。
“那萧禹是太后亲弟的第三子,他胸前挂着的狼牙那是勇士的象征。”
“别看他长得老气,瞧着像是三十有余,实际上今年不过十六岁,尚未在军中任职。此番来汴京,应该是同徐逸一样,想要混一个功劳,为日后走军职做铺垫的。”
“北朝同我大雍迟早有大战,日后这个萧禹说不定会成为心腹大患。”
顾甚微接过韩时宴递来的茶盏,惊讶得根本忘记入口,她双目睁得溜圆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你说谁十六岁?那个戴狼牙的野蛮人?”
韩时宴听着,险些笑出声来,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是的,北朝人比较显得老成。”
顾甚微闻言啧啧称奇,她摇了摇头,端着那红枣茶又喝了一口,“这哪里是显得老成?这分明就是一出生便十八,过了一年三十八……心腹大患么?”
顾甚微眼眸一动,做了一个磨刀霍霍的手势。
韩时宴嘴角翘得压不住,“不必心急,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待和谈之后再看……”
坐在马车前头的长观听着这谈话,背后生出了一层汗。
好家伙!谁敢说他们家公子是不会武功的弱鸡,诸葛孔明在这里都要夸上一句:谈笑中樯橹飞飞湮灭,说话间情敌人头纷纷落地。
他先前惹恼了公子那么多回,该不会来年坟头草都要长得比人高!
一辆马车三个人,各有各的心思。
长观在暗怕,韩时宴在暗喜,顾甚微则是在暗思。
虽然韩时宴关于萧禹的身份说得头头是道,但他从前并未入枢密院,也不似那齐王第三子赵槿一般,在国信所任职,他应该同她一样并没有见过萧禹。
那么眼前的萧禹究竟是真长得急,还是有人化名,就值得商榷了。
车队在天黑之前,终于下了松毛岭,在那山脚下便有一处村庄名叫石矶村。
韩时宴跳下马车,朝着已经在安营扎寨的北朝使团,微微勾了勾嘴角,他看了顾甚微一眼,“看来松毛岭一事很有效果,我们的客人都不再挑三拣四,吵吵嚷嚷了。”
顾甚微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点了点头,“都怪西夏人动手太晚,不然咱们这一路要轻松许多。”
顾甚微说着,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轻笑声,她回过头去一眼就瞧见了正朝着二人走过来的齐王第三子赵槿。
“我们同北朝人打过很多回交道,还是头一回瞧见他们这般有涵养。韩御史同顾亲事若是能来我们国信所便好了”,赵槿说话很温和,同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自从傅老大人离开之后,护卫队的事情都是孙思武在安排,而后勤之事则是赵槿全权负责。
他虽然平日里闷不做声很没有存在感,但是办事能力却是令人刮目相看。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顾甚微都瞧着他亲切了许多。
“韩御史喜欢吃甜食,这石矶村里进村朝前第三户有一位姓蒋的阿婆,她做的松子糖是最地道的。”
他说着,又抬手指了指村中最高的建筑,那是一座两层的小塔楼,“这里虽然没有大的驿站,但是却是有一个信塔。过往的信使可以在这里留宿传书。”
“我们要带辎重前行,跑得不如信使单枪匹马来得快。几乎是每一回我们下了松毛岭,就差不离可以收到汴京递来的新消息了。那守塔人名叫国叔。”
“他还养了信鸽,两位若是有什么想要传信的,可以直接去那里。”
赵槿说着笑了笑,走近了一些。
“方才吴江兄说想要去取信,便上前走了一步,这会儿怕不是已经快要回来了。”
“最近路途枯燥,我也整理了一些同北朝人打交道的经验之谈,比不得傅大人厉害,更是没有两位的本事,就当是抛砖引玉了……”
赵槿的话说了一半,却是直接被韩时宴打断了。
“赵三郎你还打算文绉绉的扯多久?我已经见过你小时候哭唧唧的样子,又瞧见你被人从茅厕里打晕了装进箱笼里了,已经没有什么客气的余地了。”
赵槿眼神一慌,差点儿维持不住的自己的表情。
他看了看韩时宴,又看了看顾甚微,脸一下子爆红起来,“我小时候哪里有哭唧唧?还有茅……”
茅厕那两个字赵槿实在是说不出口,他双手一摊,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
光是想着之前的遭遇,赵槿简直就是悲愤欲绝。
那驱蛇人在哪里打晕他不好,偏生要在茅厕里,这事儿若是传回汴京去,旁人指不定要怎么笑话他!他若是不端着点,眼前这群人还不知要怎样不客气的打趣他!
没有想到他都提心吊胆一路了,韩时宴还是没有放过他!
赵槿想着,没好气的看向了韩时宴,“韩御史自己说话不也引进据典,文绉绉的,怎地还说我?我若是不这般,怎么在国信所混口饭吃!你又不是不知,我是庶出的,在家中举步维艰。”
顾甚微听得有趣。
她这会儿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赵槿是齐王第三子,韩时宴是长公主的独儿子,若论亲戚关系,他们是表兄弟。
韩时宴听着却是摇了摇头,“做官难不成还分嫡庶?时至今日你怎么还用裹脚布裹着脑子?”
赵槿闻言气了个倒仰!
说起裹脚布,他又想到自己口中被塞臭布团的情景了,他简直怀疑韩时宴这是在故意说他。
他想着,举起了双手,“我说不过你,甘拜下风!”
赵槿想着,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册子来,递给了韩时宴。这小册子还带着浓重的墨香味儿,簇新簇新的,一看就是赵槿方才才做好的。
“都是我默写出来的,许有遗漏之处,不过我已经尽力了。你们拿着看,有什么不明白之处直接问我。此去任务艰巨,眼看着就要到边关,下一段路程便要进入北朝境内了。”
“我对此行心中忐忑不安。这种对于危险的直觉,从前救过我许多回。”
赵槿说到这里,偷偷的看了韩时宴同顾甚微一眼,见二人都神色镇定,并无鄙夷之色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这般说,够直接了吧?我想过了,等入了北朝,你们使劲儿的怼,那圆滑周旋的事情我来说……”
赵槿说着,压低了声音,“北朝也并非是铁板一块……”
顾甚微听得认真,却是听见树上响起了布谷鸟的叫声。
她心头一动,冲着二人抱了抱拳,“我且先去巡视一番,不耽误你们议事了。”
顾甚微说着,朝着这村子的方向走去,待走不多远,来到了一处荒屋前。
这屋子不知是何年岁,瞧着像是曾经起了火,被烧成了断壁残垣,久而久之便荒废了。
顾甚微吹了一声口哨,安慧的小脑瓜子便从那屋子的断口处冒了出来。
“我先前听到布谷鸟叫,知晓你寻我有事。可是汴京有消息来了?十里他们没事吧?”
安慧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十里没事。我收到了一封信,是楼主的好友寄来的。姜太师府上的那位。”
顾甚微一愣,一个名字脱口而出,“李铭方?”
自从那日在王家喜宴上遇见李铭方,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李铭方能嫁给青梅竹马的恋人,婆家又是高门大户,她要做的事情太过凶险,并不想将她卷入进来,让她在姜家难做。便这么多日一直都没有再去寻她。
李铭方在这个档口费了这么大功夫给她传信,一定是有要事发生。
顾甚微想着,从安慧手中接过了信。
第224章 皇城司突变
顾甚微展开信,并没有着急来看,却是在那信中寻得那个“汝”字,只见那字的最后一笔卷了个弯儿,这才放心下来,确认了是李铭方亲笔所书。
不怪她小心谨慎。实在是如今瞧着风平浪静,但整个大雍却是已经危机四伏。
她已经被暗杀了不止一回,谁知这封莫名其妙的来信,不是有心之人冒充李铭方送来的催命符。
这三年她就是靠着胆大心细才存活下来的。
她想着拿着那书信看了一眼,瞳孔猛地一缩,冲着安慧比了一个手势,脚步轻点即刻朝着营地飞驰而去。
使团的人手脚很快,这一下子的功夫营帐已经搭了起来,那伙夫背起了大铁锅子,到处都弥漫着肉香味儿。
顾甚微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直接闯进了韩时宴的营帐当中。
营帐中不见人影,桌案上点着灯盏,先前赵槿给韩时宴的那本小册子就摊在桌面上,已经摊开了一半。
突然之间,那屏风后头像是有什么落在地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顾甚微循声看了过去,只见那绣着山水图的屏风上映照出了一个手忙脚乱的人影子。
韩时宴应该是弯腰去捡东西,可是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顾甚微,你等会再进来。”
顾甚微听着韩时宴急促地声音,啧啧了两声,“放心吧,我不爱看皮影子戏,是不会看你的。”
她这话音刚落,便瞧见屏风后头的灯光一下子灭了去,变成了一个黑漆漆的角落。
那后头的韩时宴穿着中衣披着外袍,腰带都来不及系上,他的发丝有些湿漉漉,整个人带着平日没有的人间烟火气。
顾甚微瞧着一愣,想起方才的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若是韩时宴方才在屏风后头沐浴更衣,那她岂不是像个孟浪的登徒子欺负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媳妇儿?
她想着,朝着营帐上方的一个角落看了过去,“魏长命,且过来,皇城司变天了。”
韩时宴瞬间瞳孔地震,他猛地扭头,顺着顾甚微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先前还平平无奇的四方营帐一角突然扭曲的抽动了了几下。
韩时宴眨了眨眼睛,就瞧见魏长命的脑袋突然“飘”在了半空中,那厮嘟囔了几句,抖了抖手中那同营帐一模一样的包袱皮,从上头一跃而下。
“所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你一直在我的营帐里?”
魏长命挠了挠头,他被韩时宴的激动吓了一跳,“顾甚微离开,我就跟了上来啊!我的任务就是保证你不被人大卸八块,万一……还得负责收尸!我们两个人至少得有一人在!
“你同赵槿说话,那不就是一对筷子站门口么?我担心风大一点就把你给吹折了,还特意站在风口给你挡着……”
他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你担心我瞧见你更衣?哈哈,官家翻牌子那都不避讳我们……”
魏长命说话宛若跑马,一溜烟儿全甩了出来。
待说到这里,他后知后觉的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看向了韩时宴,“这是能说的吧?”
韩时宴深深吸了一口气,能不能说你不也说了么?
他懒得看魏长命,直接看向了顾甚微,“皇城司怎么变天了?可是张春庭出事了?”
“啊呸!我们张大人怎么会出事!若是张大人出了事,我怎么会没有收到李三思的传信?”
魏长命说着,收起了先前嬉皮笑脸的样子,他眼睛死死地盯着顾甚微,一脸的询问。
顾甚微却是摇了摇头,“张春庭同李三思一同被下了大狱。徐逸死后鲁国公夫人发了癫,那个疯女人敢在山庙外头乱来,远比我们想得要疯狂得多。”
“傅老大人血溅金銮殿,想要翻废太子旧案。却是被人借机当成了刺向张春庭的枪。”
“我在汴京城中闹了个天翻地覆,便是在官家面前都挂了名号,那些酒囊饭袋惧怕我手中长剑连个屁都不敢放。这回我们离了京城,他们反倒是揪住女子不能为官来攻讦张大人了。”
顾甚微说着,深深地看了一眼韩时宴。
李铭方半分不懂朝堂,这封信与其说是他写的,不如说是她的公爹姜太师借着她的手写的。
韩时宴还没有来得及发表意见,魏长命却是已经亮出了匕首,他一脸着急的看向了顾甚微,“狗皇帝欺人太甚,需要我们的时候,便拿我们做刀。现在狡兔死走狗烹……就拿我哥哥们开刀!”
“难怪李三思劝春庭哥急流勇退……这回叫他说中了。”
魏长命说着,上前了一步,“顾甚微,你能寻顾家寻仇,多亏张大人提携。于情于理,你都欠了张大人天大的人情。鲁国公府对付张大人,也有我的缘故,我们都欠他一条性命。”
“江湖中人讲究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现在他有了难处,我要杀回汴京去劫天牢将他们救出来。顾甚微,我就问你去还是不去?”
这会儿的魏长命,哪里还有先前半分的话痨少年的模样。
他双眼露着凶光,像是扮成了猫儿的老虎终于露出了凶恶的模样。
魏长命杀气腾腾地看向了韩时宴,手中匕首一紧,朝着韩时宴指了过去,“皇帝是他舅父,我若是拿下他,可换大人同李三思出来。若是皇帝不肯换,我就杀过去……”
“张春庭若是死了,我魏长命不可独活!”
顾甚微听着,直接抬手对着魏长命的脑门就是一巴掌。
这啪的一声,在营帐中格外的响亮,不光是打懵了魏长命,更是看懵了韩时宴。
所以你们武夫,都是这么对话的么?
“现在还不到你殉情的时候!你且冷静些,梁山伯死了,祝英台都没你着急化蝶。而且我只是说张大人下了大狱,汴京城怕是要变天,还没有说他被定了罪要砍头。”
“你跟在大人身边那么久,你还不清楚么?张大人能够做皇城使,靠的可不是一张脸。”
魏长命捂住了自己被打的脑门,眼中的怒火小了几分。
“大人是厉害,但架不住满朝文武皆卑劣,万一……”
顾甚微摇了摇头,“没有万一……因为张大人同李三思在大狱之中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韩时宴同魏长命异口同声的说道,同时摇了摇头。
张春庭并非是头一回在朝堂上被人群起而攻之,皇城司行事作风阴险又霸道,对于大雍文官而言同野狗无异。被人参奏那简直三天两头吃便饭的事。
可这还是官家头一回听进了耳朵里去。
能关皇城使的大狱那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旁人知晓不知晓,顾甚微不知道。反正当年他阿爹顾右年被下大狱之后,她便动过前去劫狱的心思,且当真试探过。
只可惜那地牢守卫森严,根本就是无懈可击,任由她想尽办法,都不得寸进。
在这种情况之下,两个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就会不翼而飞了呢?
“锁没有坏,狱卒巡视的时候人还在其中,一盏茶的功夫大牢便空了,门口挂着的锁也没有被弄坏。那大狱只有一个出口,守在门口的狱卒也没有瞧见任何人出入。”
“就是两个大活人,硬生生的凭空消失了。”
“这件事如今已经交由齐王还有姜太师以及王府尹三人共同查办”,顾甚微说着看向了韩时宴。
韩时宴蹙了蹙眉头,“你想要我请赵槿去信一封,拜托他父亲拖延一二,不要让朝廷认定张春庭同李三思逃狱,一旦逃狱的大帽扣下,那么便再也没有转圜余地了。”
顾甚微轻轻点了点头。
韩时宴深深看了顾甚微一眼,扣上了衣衫最后一颗扣子,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去。
待他一走,顾甚微立即看向了魏长命。
“大人还交代了你什么,之前没有告诉我的。”
魏长命有些茫然,顾甚微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难怪大人要将你发配边疆,一点破事你就六神无主,还怎么同李三思抢第一狗腿子的位置!”
魏长命瞬间来了精神,一脸的不服气。
“什么发配边疆,我这是皇城司正常出任务。”
顾甚微呵呵一声,“大人派我去取东西,你只是你一个将东西送回汴京的跑腿的,多你不多少你不少。你自己也说了,你是亲从官,应该贴身保护官家的。现在派你出来保护使臣,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我先前当是大人不信任我,我拿着东西他不放心,所以派你来监视我。”
“现在看来,他可没有指望你!”
“他担心的是留你在汴京,你会冲动的去劫狱,那样他就是一万张嘴都说不清了。”
就在魏长命要辩驳的时候,顾甚微伸手挡住了他,“我虽然不知道大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又是什么用意。但是他可是张春庭,怎么会阴沟里翻船,输给鲁国公夫人那个蠢货。”
“你且仔细想想,你出京之前大人还同你特意交代了什么?”
顾甚微说着,认真看向了魏长命,“倘若到了最后一步,我愿意同你回汴京救张大人。”
魏长命的神色镇定了几分,他想了想有些不自然起来,“大人说他手下三人,我脑瓜子最不好,叫我出门在外听你的。”
顾甚微的神色也有些微妙。
“大人有没有同你说过皇城司内鬼的事?你一直在皇帝身边待着,可有听三公或是枢密院的那些老头儿们同官家说起有人意图谋逆之事?”
谋逆?魏长命抓着匕首的手一紧。
他摇了摇头,“内鬼没有。官家眼中有野心的人,那便是一张纸都写不下,我瞧着多半都是捕风捉影。”
顾甚微想着,又继续问道,“你可知晓大人要我们去北朝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魏长命依旧摇了摇头,他想着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回想起来,“大人再三叮嘱,这个任务乃是第一要务,让我们一定要完成。”
顾甚微听着,若有所思。
他们离开汴京城之后,汴京会大乱。幕后之人想要让朝廷内忧外患,然后趁此机会谋朝篡位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情。哪怕她没有解开断械案,没有找到皇城司那个内鬼,只要耐心等待,也很快会等到那个人露出马脚来。
她同韩时宴能够想到的,张春庭应该也想到了。
她不认为张春庭会这么轻易着了道,那么他凭空消失的用意又是什么呢?
北朝那里又会有什么大雍需要的重要东西?且是在张春庭这个计划当中至关重要的东西。
顾甚微想着,眸光一动,“朱鹮在北关潜伏一直就是为了追查那东西的下落么?这件事皇城司的十位指挥使中,又有多少人知晓?”
魏长命这会儿乖巧的很。
先前他听到张春庭有难,一下子急切到不行,现如今想起了张大人的叮嘱,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虽然不明白顾甚微为什么要问这个,但是魏长命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朱鹮在北关潜伏,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在皇城司待久了的老人应该都知晓。”
“不过他的任务是什么,这回我们两个的任务是什么,其他人是否知道我就不清楚了。”
“我原本在宫中待得好好的,大人突然便向我交代了一番,然后就让我去北关,我甚至都没怎么来得及收拾行李,便随着车队一同出发了。”
顾甚微想着亦是一头雾水,她看着魏长命,突然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他们应该早日入北朝,再快一些,更快一些。
汴京城的水已经被搅得浑浊了,接下来一定还会有人阻止和谈,让大雍两线作战……等到汴京空虚,就是那人动手之时!
张春庭老谋深算,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当中。
那么……
顾甚微想着,又冲着魏长命问道,“大人有没有说我们找到了那北朝皇子,要怎么做?是挟持他,用他作为人质来和谈,还是直接杀了干净?”
魏长命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说,只说让我们找出来。”
顾甚微眸光一动,心中已然有了算计。
“你走平常我们皇城司的传信密道,就说已经确认过了,刘符身边的那个萧禹并非姓萧,而是姓耶律的,他故意将答案摆在明面上迷惑我们。请问张大人我们该如何处置他。”
魏长命听着不解,“可是大人不是已经……”
“谁说我们知晓,张大人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不是没有接到皇城司传来的消息么?荆厉没有传递消息过来,你手下的人亦是没有。既然如此,那么我们照常向大人请示才是正常的。”
魏长命听着,朝着门口看了过去,他一下子急了起来,“可是韩时宴,你方才让韩御史去找赵槿了!”
顾甚微摇了摇头,“他不会去找赵槿的,他知道我是在支开他。赵槿是庶出的,在家中根本就说不上话,我同韩时宴又岂会让他写信去劝齐王。”
魏长命恍然大悟,“我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你们两个岂不是糊弄我一个!”
顾甚微压根儿不接这个茬儿,“你且照我安排去做,今夜便会有人去暗杀萧禹。”
他一琢磨,瞬间明白了顾甚微的用意。
皇城司里有内鬼,张春庭同李三思消失,皇城司群龙无首。荆厉等人皆没有传信前来,这说明他们要么已经被控制了,要么发出来的信被人给拦截了。
即便那暂时接管皇城司的人不是内鬼,那内鬼能够接触到传信一事是确定无疑。
“你让我传的假消息不是给张大人看的,而是给那个内鬼看的。”魏长命肯定的说道。
顾甚微白了他一眼,“脑子还没有留在汴京,随身带着便好。”
“有人想要谋逆,他不希望这个档口大雍同北朝完成和谈,最好是两国开战。大雍北面的大军,如今重心都在西北战场,若是再同北朝开战,那势必要从别处增兵。”
“等到他们在北关被牵制住了,若是汴京大乱,就来不及增援了。外有内乱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倘若北朝皇子死在了大雍境内,那么两国开战不可避免。”
魏长命恍然大悟,这就是为什么顾甚微说假消息一出,今夜便有人来杀萧禹。
再往北去,吴将军便会派边军相迎,到时候想要再动手,便没有那般容易了。
魏长命想着朝着那北朝使团安营扎寨的方向呸了一口,“那北朝皇子也是脑壳上头生了包包儿,楞个王都不好待,非要出来蹿蹿儿……当真是不怕死呀!”
顾甚微听着他的古怪腔调,一下子体会到了张春庭之苦。
这厮就像是个学舌的鹦鹉,你若是不掐住他的喉咙,他能变着法儿的聒噪下去。
“你是蜀中人士?”
魏长命摇了摇头,“我啷个会是?哈哈……我就会这几句,是跟着在宫中一同当值的人学的。”
见顾甚微盯着他瞧,眼中带着杀意,魏长命一个激灵举起了双手,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韩时宴便撩开了营帐的帘子走了进来。
见顾甚微看他,韩时宴率先说道,“我猜你并不想让我去找赵槿,因为那是无用功。且三人办案,姜太师是写信之人,王府尹绝对不会胡乱定案。压根儿不用再寻齐王求情。”
韩时宴说着,走到了顾甚微身边,将手中的一个小竹篮子放到了小桌上。
那竹篮中垫着几张干的粽叶子,粽叶上头铺着厚厚一层松子糖。
为了防止糖粘连在一块儿,上头还洒了干米粉。
“而且,如果要拜托齐王,寻赵槿不如寻我阿娘。我去村中转了一圈,去寻蒋阿婆买了一些松子糖。不怎么甜腻,松子的香味很浓郁,你且试试。”
顾甚微冲着韩时宴竖起了大拇指,她拿了一块松子糖,塞进了自己嘴中。
那糖硬邦邦的,吃起来晒膀子鼓鼓的,韩时宴瞧着,慌忙挪开了自己的眼睛。
“韩御史当真是料事如神,你不去找赵槿在我意料之中,可我没有想到,你连我收到了姜太师的信都猜得中。”
顾甚微心中称奇,一同共事这般久,她当然知晓韩时宴颇为聪明。
可她连收到了信这件事都没有提过,韩时宴却是连信是谁写的都猜得中。
韩时宴清了清嗓子,“我猜这封信不是姜太师亲笔所书,而是我们在王家喜宴上你遇到的那位姜家儿媳所写。先前你离开,是安慧收到了她的来信。”
“姜太师为人小心谨慎,不会留下笔墨同皇城司扯上瓜葛。”
顾甚微眼睛瞬间亮了。
她伸出手来,冲着韩时宴的胸口啪啪捶了两拳,“可真有你的啊!我认识那么多人,你怎么不猜是荆厉?或者是王府尹啊,毕竟我可是白白送了他那么多功劳!”
“他投桃报李给我皇城司提个醒,不算过分吧?”
韩时宴差点儿没有吐出一口老血来,他看得出顾甚微这两拳已经收了力气,但实在是犹如和尚撞钟,直接要将他撞出内伤来!
他有些恍惚地想着,御史台日后得有多奇葩啊!
王御史软饭吃得举世闻名,他若是日后……那岂不是被娘子打得满朝皆知?
韩时宴想着,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嘴角上扬,再次清了清嗓子。
“王府尹若是写信,不会通过安慧传来。荆厉若是尚能传信,魏长命便不会像个愣头青一样什么都不知晓便想着去汴京拼命了!”
韩时宴说到这里,想起手中还提着一对竹筒,又将那竹筒放到了小桌上。
“你们皇城司办事果然是张口喊打,闭口喊杀!”
顾甚微对他这种不痛不痒的偏见已经习以为常了,直接怼了回去,“那也比你们御史台光说不练假把式来得强。韩御史这么厉害,不如再猜猜,我为什么要让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