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晾晒也是有讲究的,要是处理不好,晾干的画纸上会有水渍,还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萎缩。
卢老亲自操作了一回,又分别让元妮和李凤霞练手,“等画芯晾干了之后,咱们再描补。”
他看了看手表,疲惫的说,“明天这个时间,你俩再过来。”
两人急忙说好,收拾好室内卫生,就小心的离开。
这个时候,李凤霞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卢老是不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应该是,你听范教授对他的称呼。”
如果是老教授,那应该叫卢教授,可范教授却叫他卢老,说明这人不简单。
最重要的是,“范教授都说了,他不收徒,他教咱们的肯定是独门绝活,凤霞呀,咱们好好学本事,不管谁问,不该说的都不要说。”
考虑到李凤霞头脑比较简单,元妮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卢老肯教她俩一手本事,那是帮衬俩人,可不能傻乎乎的把卢老的独门绝技到处说。
“这个我知道,我们农场的木匠做活,都不让别人在旁边看。”李凤霞急忙点头。
回到宿舍以后,杜兰还好,方苗苗整个人都冒着酸气,“都一样参加集体劳动,就你俩最能。”
“我俩服从安排听指挥,你对系里的安排有意见啊?”元妮回了她一句。
方苗苗一噎,她怎么敢有意见?
“行了,苗苗,这事怪咱们,元妮都说了,收废品的不要木料,是我自作聪明,想联系收破烂的,要不然,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杜兰赶紧劝。
方苗苗不吭声了。
杜兰拿起暖水瓶,给元妮和李凤霞的杯子里倒上热水,“说起来,我倒是挺好奇的,听说卢老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元妮儿在两个杯子里倒热水,“这我就不知道了。”
看元妮不接茬,杜兰就用期待的目光看向李凤霞,“凤霞,都住一个宿舍的,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跟我说说,卢老到底教你什么了?”
李凤霞老实,元妮最怕有人套她的话,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李凤霞眨巴了一下眼睛,开口说道……
“哪些?”杜兰和方苗苗都目光灼灼。
“就那些,我也说不清楚,我要是能说清楚,还用得着来上大学吗?我就直接在农场小学当老师了。”李凤霞长相淳朴,表情也十分无辜。
杜兰叹道,“要是我们也能跟着卢老学习就好了。”
收徒是卢老自己的事,谁敢替他答应啊?
元妮和李凤霞都没有吱声,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当天晚上回家,元妮就跟耿老太太提了一句卢老,“也不知卢老是什么人物?”
耿老爷子一拍大腿,“姓卢的?那必是卢忠祥,以前宝荣斋的二掌柜,没想到他进了大学。”
“妮儿,你没听过这个人吧?”耿老太太问道。
还真没有。
搁以前,老城区的古玩字画都在琉璃厂淘换,这地方还有好几个陶瓷厂,出的高仿瓷很有名气。
宝荣斋是琉璃厂有名的店铺,最擅长模仿复制,说白了就是造假。
这店里有几个掌柜,个个都有独门绝技,从金石篆刻,到字画绢帛,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假。
元妮也没想到,卢老竟是这样的身份背景,此人既然是造假的……“大学为啥要他?”
听范教授说话的口气,卢老在学校的地位还挺高。
“卢忠祥精通的是一门手艺,这门手艺并不是专门用来造假,还可以用来修复古字画,他当然可以进大学。”耿老爷子笑呵呵的说道。
“他不怎么收徒,你能跟着他学习,那是走了大运了,可千万要好好学。”
“嗯,我知道了。”
来到京城以后,大家的生活节奏都变快了。
四舅舅的修车摊儿越摆越大,现在还做起了攒自行车的买卖。
什么叫攒自行车呢?
就是自己凑零件,然后组装自行车。
自行车是大件儿,像是飞鸽永久牌的自行车,最少也得卖一百多。
而四舅舅动手组装出来的自行车,才卖几十块钱。
因为是手工操作,所以速度比较慢,后来姥爷也加入了组装自行车的行列,供货的速度才快了起来。
他们组装出来的自行车虽然没牌子,但是价格实惠又好用,因此生意很不错。
“好些个订自行车的,单子都排到年前去了,现在每天摆摊就得折腾半天,收摊又折腾半天,妮儿,你说我敢不敢租一间铺子?”
吃晚饭的时候,四舅舅问出了记挂许久的问题。
之前四舅舅和姥爷就在县城合伙做过买卖,那是很赚钱的。
现在四舅舅摆自行车摊,比在县城的时候更挣钱,一想到扩大经营后,有可能挣到更多的钱,他心里就火热。
但京城能人多,又是皇城根儿,他有点担心,步子迈的太大,反而跌了跟头。
元妮没有直接回答行不行,而是反过来问四舅舅,“你看中合适的铺子了吗?”
“看中了,就在修车摊儿边上……”
有人沿衔摆摊之后,当地住户就把外围的房子改成了门面房,往外出租。
“卖油茶麻花和炸酱面的两位婶子,已经租了房,看样子生意还不错。我问过价,剩下几间大小差不多,要价是每月三十,我觉得还成。”
“姥爷,你觉得呢?”
姥爷点头,“这事儿靠谱,有个小铺子,能把工具啥的都收进去,省得早晚折腾,而且还能请个人在后头装车子,就是这政策……”
元妮知道,政策只会越来越宽松,再过一阵子,还会下文件支持个体户呢。
“既然你们都看好铺子,那就别租,干脆买下来。”
“买?”四舅舅猛摇头,他也想买,可他没那么多钱。
“你先去问价格,要是钱不够,我借给你,你每月还我三十就行了。”
元妮想得很长远,房子只会越来越贵,从这个走向来看,租不如买。
而且四舅舅家是俩儿子,就算四舅舅和四舅母能一直在她的院子里住下去,那猫蛋狗蛋儿怎么办?
俩孩子总有长大的那一天,到时娶妻生子,两大家子住在哪?
所以趁着房子还便宜,她就想着催着四舅舅,先把房产置办起来。
千万别拖着,等到事到临头,房价已经涨到买不起的时候,四舅舅可怎么办呢?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元妮有心援助,也得多掏一大笔钱。
想迈出这一步相当难,就算元妮已主动提出借钱,四舅舅还犹豫着,“这可是京城啊,万一哪天不让我们在城里待了,还得回丹山县去,那房子怎么办?”
元妮噗嗤一笑,“当然是卖掉了,房价一天比一天贵,怎么算,你们都不亏啊。”
四舅舅和四舅母恍然大悟,“对对对,那就买。”
元妮是自己人,从她那借了钱,肯定不会催着他们还,当然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肯定是能多还一点是一点。
就算是他们留不下来,猫蛋狗蛋好好读书,总能留下来吧?
到时候,就把房子直接传给猫蛋狗蛋。
姥爷也觉得这个法子好,租不如买,“咱们直接跟丁主任说,让丁主任帮咱打听房源。”
丁老太太是个热心人,两家关系处的也不错,这事儿可以拜托她。
“问的时候多问几间,我也要买铺子。”元妮叮嘱道。
现在她手上还有几万块活钱,与其一直放着生灰,不如拿来置办房产。
第二天,元妮跟李凤霞又去了卢老的工作室,老人家已经在等着她们俩了。
经过特殊处理后,画芯上边的霉点污渍都不见了,看着格外干净。
趁着纸张未干透,卢老决定教学生一点本事。
卢老问元妮和李凤霞,“你们觉着,这幅画怎样才能更好看一些?”
李凤霞怯生生的举手,“我觉得吧,颜色太淡了,像这山啊树啊,墨色应该很浓的,现在色太淡了,就显得旧。”
元妮也点头,“就是色太淡了,折痕这里,连颜色都没有了。”
“你们说的对极了,接下来我们就学习描补颜色。
描补颜色最重要的是选料,换句话说,当初画这幅画用的是什么颜料,描补的时候,最好还是用同一种料。”
李凤霞疑惑,“可我看不出来啊,我看这幅画,就是用墨画的,我怎么知道它是用哪种墨画的?”
卢老点头,“问的好,我们就从鉴墨讲起……”
第267章 天才雕刻家
古人的墨并不是只有一种,可以统分为三大类,松烟墨,油烟墨和碳黑墨,这三种墨的制作方法不一而同,颜色质地也有很大的区别。
用来作画的墨,那品种就更多了。
讲得更细一点,松烟墨画在宣纸张上是什么效果,画在绢帛上又是什么效果……
光是鉴墨,元妮儿和李凤霞就学了半天,接下来又学辨别纸张。
没学习之前,两人都以为古人过得挺穷酸,一学习之后,才知道古人讲究着呢。
平时用的纸张分好几种,写字的纸,画画的纸,还有绢帛……
学完了基础知识之后,画芯终于干透了。
卢老指点着画上的深浅浓淡,告诉元妮和李凤霞,现在开始最重要的一步,那就是上手描补。
“描补要以画工为基础的,你俩没学过画画,暂且不能上手,且看我是怎么做的。”卢老说着,安排李凤霞磨墨,元妮儿准备毛笔。
从几十支毛笔之中,选出适合描补颜色的一支笔,然后蘸上墨汁,先在白纸上调试深浅浓淡,然后才着落在画纸之上。
就这么折腾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一张崭新的泼墨山水图,终于被裱糊出来了。
刚找到这幅泼墨山水图的时候,画面污糟的很,画纸颜色陈旧,上边还有烟熏的痕迹,和一大片霉点子。
经过处理之后,画纸洁净如新,山水险峻,墨色浓厚,跟当初不能同日而语了。
范教授和班上所有的同学都来参观了这幅画,参观过后,这幅古画就被正式移交给学校,放到校史陈列馆里去。
按照现行的标准,张军的名气不够大,他的作品还没有被列进珍贵古董之中,因此也没有上交博物馆的必要。
这样一来,倒是让学校的全体师生大饱眼福。
京大校史陈列馆不简单,里边不但有珍贵的照片和文献资料,还有各位校董和校友捐赠的名人字画。
张军的画摆在里头,倒是也相得益彰。
这幅画能够进入校史陈列馆,有两人贡献最为巨大,一个是发现者元妮,另外一个就是修复者卢老。
京大是很公正的,不但把这幅画的发现经过写入简介之中,而且还给了元妮一个优秀学生的称号,和一笔三十元的奖金。
至于卢老,自然也有一份奖金。
全校同学都很羡慕元妮,她才进学校几天啊,还没有参加过第一次期中考试,就这么得了优秀学生的称号?
京大是名校,差不多集中了全国的青年才俊,而优秀学生占比仅仅只有2%,这就意味着,大部分学生永远也得不到优秀学生的荣誉称号。
要知道,优秀学生不仅仅是个荣誉称号,它是有实际用途的,在日后留校,以及分配工作的时候,都能派上大用场。
李凤霞虽然没有荣誉称号,但她也跟卢老学了本事,损失最惨重的就是方苗苗和杜兰了。
要知道,卢老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得他老人家真传,哪怕稍稍点拨,就足够进博物馆做修复工作了。
这点子手艺,在李凤霞日后准备留京的时候,肯定会派上大用场。
一起参加集体劳动,只有方苗苗和杜兰一无所获,而她俩距离荣誉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因为这个缘故,两人总觉得别人在笑话她们犯傻,连宿舍门都不愿意出了……
元妮和李凤霞,自然是得到了同学们的尊重,还有不少人夹着笔记本,专程来向她们请教鉴定和修复古画的知识。
大概是受到农场木匠的启发,李凤霞倒是管得住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直把握的很好。
至于元妮儿,她可是耿老太太亲自给传授过经验的,更是把话说的滴水不漏。
也许是两人表现好,在修复古画后不长时间,卢老又托范教授给她们带话,让两人每周都抽一个下午的时间,到他的工作室来学习。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当然了,两人的时间也因此而变得更加紧张和忙碌。
青春是火热的,只有学习才能让火热的青春变得非同凡响,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李凤霞和元妮不仅没觉得累,反而斗志昂扬。
时间过得很快,连绵秋雨下了一个月,气温几乎降到了零度。
即便是京城,也不是所有路面都铺上了柏油,下雨的日子,几乎所有人都是两脚泥。
在这种情况下,元妮儿只能穿上了橡胶雨靴,这东西防水倒是好,可惜单薄的很。
四舅母给大家织了毛线袜,“把毛线袜套袜子上,再穿雨鞋。”
据四舅母说,百货大楼有卖棉皮鞋的,但真皮见水糟蹋的快,就算买了棉皮鞋,她也舍不得在水里趟。
好在国庆之前,天气终于放晴了。
姥爷不辞辛苦,冒雨在地头挖了排水沟,大白菜喜湿,在这样的阴雨天,长势居然不错。
“等太阳晒一晒,就可以收白菜了,倒是这南瓜……恐怕不那么甜。”姥爷指着墙角的一株老南瓜,忧心忡忡的说道。
南瓜长得特别茁壮,可惜没怎么见太阳,都长得脸盆一样大了,还是绿色的。
“那就不炖南瓜,直接南瓜炒肉,要不就包南瓜包子?”耿老太太喜滋滋的蹲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南瓜。
看见老太太这外行动作,姥爷忍不住嘴角抽搐,为了让耿老太太不失面子,他只能僵硬的别过脑袋,假装要抽一袋烟。
大花蹲在南瓜边上,手里托着一样东西,“嘿嘿嘿,吃南瓜……”
“我说孩子,你拿的这是什么?”因大花脑子不够事儿,大家都害怕她乱吃不该吃的东西。
耿老太太在兜里掏摸半天,摸出两粒花生糖,就把大花手里的东西骗下来了。
让大家没想到的是,大花手里拿的竟然是个木头瓜。
看木头瓜的形状,俨然是南瓜,而且在瓜蒂的位置,还雕了一片南瓜叶子出来,真是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耿老太太一看眼睛就亮了,“妮儿,这南瓜是哪个孩子刻的?有天分呐。”
元妮拿到了木头南瓜也纳闷儿,虽然手法青涩,但能看出雕刻南瓜的人很有天分,这是好苗子,幸亏发现的及时,得从小培养啊。
她赶紧把猫蛋狗蛋,小雯小雨叫过来,“这南瓜是谁刻的?”
没想到孩子们都知道,大家一起指向一个人,“是她刻的……”
元妮跟姥姥姥爷分别住在左右耳房。
大花跟孩子们住在西厢房,因她长得胖,睡觉扯呼噜,所以独自住一间屋。
“这个南瓜是大花刻的?”元妮儿只觉得不可思议,这手也太巧了吧?
猫蛋跑进大花的房间,抱出来好多小木头块,“这都是花姑刻的。”
大人们啧啧称奇,拿起小木头块看了起来。
这些木头块有刻成猫狗的,有刻成麻雀鸽子的,还有刻成南瓜白菜的,反正什么都有。
姥姥拿着一个头像,“这是个人啊,这还有个烟袋锅子……”她突然笑了起来,看向姥爷,“这刻的是你呀。”
姥爷一愣,接过头像仔细看,越看越喜欢,“还别说,真的特别像,尤其是这烟锅子。”
耿老太太又惊又喜,拉着大花问了起来,“花呀,谁教你的手艺?”
大花咬着手指头吃吃笑了起来,除了吃,她没提过别的事情。
“大花,你是用什么刻的?”元妮纳闷,就算是木雕,那也需要专用刻刀,大花总不能用手指头刻木头吧?
狗蛋儿挠挠头,“用我的小刀。”
“还有一小节改锥。”
原来孩子们都知道。
小刀和改锥被拿了过来,小刀就是普通的铅笔刀。
改锥上的木头把子已经掉了,只剩下一小截金属头。
不得不说,这两样工具简陋的惊人。
因此越发显得雕件巧夺天工。
元妮让猫蛋把大花的东西都放了回去。
她总算知道,在过去那些漫长的岁月里,跟秦老太太一起生活的时候,大花独自待在院子里,是如何打发时间的。
她竟然会木雕。
“这孩子手这么巧,脑子怎么不够事儿呢?如果她脑子一直这样,怎么能学会雕功?”耿老太太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也许是小时聪明,后来生病变傻了?”四舅母猜测。
这倒是也有可能。
元妮当机立断决定,“领大花去医院看一下吧,做个全面检查,也许她并不是天生傻,而是生病耽搁了,要是那样的话……”
要是那样的话,就给大花治病,如果能拥有清明的人生,为啥要懵懵懂懂的过?
姥姥点头,“这是个好主意。”
耿老太太当即推荐了一家医院,“你们村来的父子俩,就住那医院,我在那医院有熟人,他们设备也挺好的。”
耿老太太所说的这家医院,叫做金坛医院,无论是医疗技术,还是口碑,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
大家伙也没耽搁,耿老太太领着大花,元妮陪着,姥姥惦记着大花,也跟着一起去了。
几人赶到医院,找到熟人之后,加塞挂了号。
给大花做检查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大夫,可谓是经验丰富,他看了大花的木雕作品之后,又对大花进行了检查,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你们猜测的不错,这姑娘智力低下,并不是先天因素造成的,而是后天生了一场病,发高烧烧坏了一部分脑神经。
她这个木雕手艺,应该是以前智力正常时学的。”
“生病造成的智力低下?那还能治好不?”
“可以采用内外结合的方式进行治疗,口服汤药再配合针灸按摩,恢复的可能性很大。”
“那就治。”耿老太太,姥姥,还有元妮,都同意给大花治病。
就医疗这一块来说,京城就是比小地方好。
秦老太太以前可能也想过,给大花治病,可惜小地方医疗条件有限,当地的医生应该是没办法。
但治病真花钱,医生给出了第一阶段的治疗方案,治疗费加药费,居然接近一百块钱。
元妮坚持自己出钱,秦鸿飞给她留了字条,这也算是托孤了,她必须把大花照顾好。
交了钱,去药房抓了药,紧接着就要进行针灸。
还好,大花对于治疗并不抗拒,见元妮几人都在现场,就老老实实的坐下,让医生扎针。
眼瞅着长长的针灸针扎进穴道,姥姥很担心,“花呀,痛吗?”
大花懵懵懂懂的看着姥姥。
“你放心吧,针灸的感觉因人而异,主要以酸胀为主,不会痛的。”老大夫笑呵呵的说道。
大家这才放下心来,想也知道,做针灸要行针,行针的时候,长长的针就留在穴道里,长达十几分钟,如果一直很痛,病人根本坚持不下来。
扎完针以后,见大花没有啥异常反应,医生就说,“明天同一时间再过来,先扎半个月。”
中医认为,智力有损,那是经络有堵塞,只要把瘀堵处通开,那智力就能恢复正常。
姥姥和耿老太太忙不迭的答应了,“我们都闲着呢,轮番陪她过来。”
大花的心智像个孩子,最惹人怜爱,两个老太太对她很上心。
听说老队长和儿子就在这家医院,元妮就提出,顺道去看看,红旗大队对她还是相当关照的。
“那就买点营养品吧。”耿老太太想的很周全。
他们早听姥爷说过,老队长儿子得的是肾上的病,这种病不能吃鸡蛋,因此特地避开了鸡蛋糕,买了麦乳精和牛肉罐头。
赶到病房的时候,老队长并不在,只有他儿子陈大勇一人躺在床上。
一看到姥姥和元妮,陈大勇就要坐起来,“姨,你们怎么来了?”
姥姥姥爷跟老队长是平辈儿,陈大勇是管姥姥叫姨的。
“妮儿要来看看你,你快躺着。”姥姥说着,又拉着陈大勇,让他躺下。
元妮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大勇叔,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用机器洗了血,现在身体好着呢,比以前有劲儿多了。
你们也是,来就来了,还拿东西干啥?”陈大勇笑呵呵说道。
元妮知道,陈大勇所说的洗血,其实就是透析。
洗血?应该不便宜吧?多久洗一次?
几人心里不约而同冒出这样的疑问,只是害怕陈大勇难受,所以谁也没敢问。
看不起又怎么办?总不能让陈大勇回去等死吧?
姥姥赶紧岔开话题,“大勇啊,你爹呢?”
上次四舅舅说,老队长有意去当护工挣钱,不知道现在当上了没有?
还不等陈大勇说话,就有人推开了病房的门,“陈老爹在不在?”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相貌很斯文,就是面容比较憔悴。
“我爸给人帮忙去了,晚一点才能回来。”陈大勇急忙说道。
“我是普外科病人的家属,我父亲明早做手术,术后需要一个护工照料,不知道陈老爹有没有时间?”中年男人很客气的说道。
“我爹刚被人叫出去,不知道他在外头接到活没有?没法给你准话呀。”陈大勇很为难。
“那我在这里等一下陈老爹,可以吗?”
“都是病人,只要你不嫌弃,就随便坐吧。”陈大勇赶紧招呼中年男人坐下。
耿老太太自来熟的跟中年男人聊起来,原来这人是报社的编辑,他老爹要做腹部手术,这两天起卧需要有人照顾。
“我单位忙,请不到假,也没有让儿媳妇照顾公爹的道理,只能请人帮忙。”中年编辑叹口气。
“你肯花钱,就跟你尽孝是一样的,大家都能理解。”耿老太太赶紧安慰他。
手术后恢复的快,不过就是几天功夫,这点钱,一般人都承受得起。
胡乱聊了几句,陈老爹就进来了,刚跟姥姥和元妮打了声招呼,编辑就把他拉到一旁说起了话。
两人在讨论工钱以及照顾时长。
商量好了之后,编辑就笑着说道,“陈老爹,那我父亲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明早十点以后,我就在手术室外边等着,我看护过这样的病人,有经验着呢。”老队长拍着胸脯,满口答应。
看到编辑走了,姥姥笑道,“做这个营生可行?”
“太行了,多亏了你家老四,要不然都没钱给大勇治病。”老队长端起茶缸子,抬手就准备喝。
元妮赶紧拿起暖瓶,帮他兑了点热水,现在天已经凉了,可不敢再喝冷水。
老队长喝了水,又抹了抹嘴,这才坐下。
据老队长说,他在家里筹办的那点儿看病钱,跑到京城来又交了住院费,就花的差不多了,
“我没想到,大勇得的是慢性病,要长期治疗,幸亏学兵给我介绍了这个营生,要不然,早就没钱给大勇治病了。”
陈大勇心有余悸,“就是那个洗血的机器,每隔三天就得上一次,要不然我就浑身乏,还恶心。”
“就这玩意儿贵,做一次得八块钱,每月光是洗血,就得花八十块。”
大家都同情点头,八十块钱不是个小数,别说是老队长和陈大勇拿不出来,就是搁现在的京城,普通人家拿这么多钱都吃力。
姥姥的手已经在摸兜了,能帮一把是一把,就在这时,老队长看见了她的动作,“不用不用,我现在不是做护工吗?挣的钱足够给大勇看病了。”
“可是……”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啊?
“医生已经说了,现在大勇的病是急性期,需要多洗血,等他病情稳定了,每周上两次机器就可以了,到那个时候,花钱就少了。”
老队长大声说,但声调有些愁苦,听起来更像是安慰自己。
每月花八十块钱做透析,和花六十四块钱做透析,有多大区别呢?
“那你们以后怎么打算的?”元妮算是听明白了,就算是急性转慢性,陈大勇也不能离开京城。
丹山县根本就没有透析机,他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老队长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父子俩一出门就求人,我正想跟你们说呢,以后大勇就不走了,他得留在京城治病。
治病不能没有钱,我可以留在医院当护工,你们能不能帮大勇找个活干?”
先把命保住,至于钱……只要努力干活不就有了吗?
姥姥皱眉寻思起来,陈大勇可是肾病患者,不能劳累,所以他干的活挺不好找,太轻松了,人家不会找他干,太累了,他干不了。
见姥姥不吭声,陈大勇急忙说道,“姨,你千万别往心上去,我爹就是随口说说。”
“我想到一个活,大勇啊,你会不会装自行车?”姥姥猛的一拍大腿。
大勇愣了一下,“会呀,我家的自行车被我拆了装,装了拆,都不知捯饬好几回了。”
大队长家的条件,是比较好的,很早就置办了一辆二八自行车。
村里的路不好走,自行车坏的快,老队长父子都会修自行车。
“那就好办了,有大勇能干的活,你们安心住院。”
得了姥姥这句话,陈家父子千恩万谢。
父子两个早就商量好了,等陈大勇出院以后,老队长继续留在医院做护工。
老队长在家没脱离过劳动,身子骨还行,他做护工挣来的钱,就够陈大勇看病的了。
陈大勇挣来的钱,刚好做生活费。
“都是一个村的人,别说那么多客气话,只要大勇好好的,我们心里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