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双方约定了时间,到时候,老麦克来门口接元妮。
随便聊了几句,元妮就跟对方挥手告别。
顾超冲着元妮伸出大拇指,“是我小看你了,我还想让伯父教你,实在是多余。”
其实一点也不多余,元妮看得准,是因为有金手指,若是没有金手指,单凭经验,她还差得远呢。
可这些事没法子跟顾超解释。
又额外收入一百块外汇券,元妮很高兴,继续刚才的话题,“我请你吃饭吧,要是你不陪着我去鬼市,就赚不了这么多钱。”
顾超点头,“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元妮刚才又到手一百块外汇券,加上之前赚的四百五十块,一共是五百五十块。
外汇券说是等值货币,其实比现在的钱值钱。
普通老百姓想去华侨商店买东西,只能拿货币兑换外汇券。
所以在民间市场上,货币兑换外汇券,差不多是一块二换一块的样子。
这样一来,去掉微不足道的本钱,元妮最少净赚了六百块。
既然赚了这么多钱,元妮就想吃点好的。
就算是有钱,姥姥也舍不得吃好的,总想着把钱省下来。
元妮则不一样,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两个人商量一番,最后决定去钟楼饺子馆吃一顿。
这是个老字号饺子馆,没有太多花哨,小黑板上写着价格,牛肉韭黄一斤两元,莲菜大肉馅的则是一斤一块五。
元妮各买了一斤,想了想,又多要了三斤,“带回去,给姥姥和舅舅尝尝。”
姥姥肯定舍不得吃这么好的饺子。
老字号饺子名不虚传,咬一口,美味的汁水就会顺着嘴角往下流。
吃完了饭,顾超把元妮送到住处,就离开了。
元妮兴致满满,拎着装满了饺子的油纸包往里走。
姥姥跟舅舅都在,房东老太太正坐在门口哭,
“造孽呀,家里就这一个值钱的,人家还说是假的,怎么就成假的了?我可怎么活呀?”
元妮愣住,“这是怎么了?”
姥姥赶紧把她拉过来,“你帮着看看这幅画。”
元妮低头去看,赫然是一幅墨竹图。
最要命的是,这幅画跟大痦子拿的那幅一模一样。
这就是从一幅画上揭下来的呀。
第66章 空手套白狼
“怎么样,妮儿,你看出什么名堂来了吗?”姥姥是个热心人,见元妮愣神,就赶紧问道。
元妮点点头,细细摩挲画面,她看出来了,房东老太太的这张画,品质还不如大痦子拿的那张。
如果一幅画能揭五层,那么第一层品质是最好的,越往下画质越模糊。
大痦子那张墨竹图,有可能是第二层。
房东老太太这张就是第四层,或者是第五层,在行家眼里,可以说是一文不值,毫无收藏价值。
“奶奶,你能说一下,这幅画是怎么回事吗?一直收藏在您家里?有没有被外人动过?”元妮要先问问究竟。
周建国坐在桌边,整个人的精气神好像都被抽走了,
“原本一直收着的,去年我想筹钱给姥姥看病,钱德来就说,老画卖不出价钱,最好是装裱一下之后再拿去卖,我就把画交给他装裱了。
后来,钱德来把画装裱好给了我,就再也没有动过。”
“钱德来是谁?”
房东老太太叹口气,说了起来,在她的描述中,钱德来,就是那个勾着大孙子周建国学坏的混混。
周建国他爹出事以后,祖孙两个虽然苦一些,但日子还过得下去。
但是,自从周建国结识了钱德来以后,日子就彻底变味了。
钱德来一开始装的挺好,他讲义气,愿意带着周建国一起玩,周建国就把他当成了大哥。
等钱德来变了脸,强迫周建国去偷去抢的时候,周建国才看清这个大哥的真面目,可惜,已经晚了。
元妮明白了,“钱德来是怎么认识大痦子的?”
“大痦子是厂长小舅子,跟钱德来不是一路人啊,他俩认识吗?”房东老太太还真不知道这事。
元妮就说了今天发生的事,“大痦子手里那幅画,跟你们家的一模一样,就是从一幅画上揭下来的,如果只有钱德来接触过这幅墨竹图,他肯定认识大痦子。”
大家一听,顿时炸了锅,虽然只有几个人,硬是吵吵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我知道了,肯定是大痦子跟钱德来勾结,就是冲这幅画来的。”
“肯定是这样,谁知道你家有名画?是自己人透漏出去的消息吧?”
“其他画呢?还能找回来吗?”
姥姥一看,声音太大,赶紧关上门,“你们能不能小点声,大痦子也在这个院里住。”
大家这才想起这一茬。
房东老太太叹口气,“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厂里边,只有厂长知道我家有画。
当初建国他爸刚出事,我就想把这幅画卖了,当时我还跟厂长打听来着。
想让他给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收。应该就是那时候,被他给惦记上了。”
这下子,前因后果全都对上了。
可是,就算对上,又能怎么办?
人家不花一分钱,就把真画给揭走了,还顺道把周建国给带坏了,这可真是杀人诛心。
周建国气的拎菜刀,“我要剁了那一家子去。”
四舅舅拦住他,轻松夺下菜刀,“你这是干什么?没证据就上门,只能讨一碗牢饭吃。”
“不能就这么算了。”周建国也是个有血性的孩子,气性大,发现自己被愚弄,直接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元妮皱眉,“这幅画已经被揭坏了,除了第一幅值点钱,后面几幅只能骗不懂行的人,想要把损失找补回来,得从别的地方下手。”
周建国抹了一把眼泪,“怎么找补?”
“简单,就是让他们罪有应得。”
这话很有力,就连房东老太太都振作起来,“妮儿,你细说。”
元妮想了想,“这事儿有点难办,得大家一起动手。”
当天晚上,周建国就夹着一个小包包,去找了钱德来。
这个大名鼎鼎的混混唇红齿白,长着一副好皮相,看见周建国,就笑着问他,
“建国,好些日子不来了,你是不是嫌弃哥们给你丢人,不跟我们一起玩了?”
“哪能呢?我奶奶不让我出门,硬是把我关了好几天,今天老太太出门,我就赶紧来看大哥了。”周建国恭恭敬敬的说道。
“那行,正好跟着我一起出去走走。”钱德来说着,就拿外套,他一点不介意带着周建国学坏。
“等等,钱哥,我手头有点紧,想卖点东西,你能不能帮我找找路子?”
“行啊,什么东西?”
周建国就把小包包打开,里边是一幅画,画上只有一匹马。
“这是谁画的?徐悲鸿?天哪,大师的作品?”钱德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周建国搓手手,“大哥,这能找着买主吗?”
“我试试吧,不过,你这画纸太破旧,一抖楼都得碎了,要不,我先给你装裱起来?这样也能卖个好价钱。”
钱德来说的一本正经,他可不是普通混混,他是有手艺的混混,他的手艺就是装裱。
“行,那就麻烦大哥了。”周建国一脸淳朴,露出憨厚的笑容。
“裱糊得几天,你三天后来拿吧。”钱德来随口一句,他想把周建国打发走,好好研究一下这幅画儿。
徐悲鸿虽然是近代画家,可他的画一直很值钱。
眼下有一副送到了眼前,钱德来肯定要下黑手。
钱德来的手艺是家传的,他祖上就不干好事,专门造假,把国画一张揭五张,就是他的家传绝学。
把画揭开后,最上边那一层就是真迹,可以卖个好价钱,其他几层也不浪费,拿一层还给原主人,还有几张再骗骗不懂行的冤大头。
这样一来,一张画变成五张画,装裱师空手套白狼,坐着就把钱赚了。
把周建国打发走,钱德来立刻关上门,找出吃饭的家伙,准备动手揭画儿。
画儿之所以能揭开,秘密全都在纸上。
画画用的纸张一般都是夹层宣纸,这种纸,原本就是好几层叠在一起,再加工而成的。
钱德来这种造假高手,就是要把夹层宣纸分开,这样,一张画就能变好几张,这就叫做分纸。
他兴致勃勃动手,刚把画纸剪开,就愣住了,这幅画,竟然是已经分过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钱德来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正在查看画纸,就听到家里的房门被敲响了。
钱德来不想开,可是有人直接喊起了他的名字,“钱德来,我知道你在家,我跟你说,这个月卫生费可是该交了,你欠我好几毛呢。”
这是居委会赵大妈的声音,钱德来头大,要是不交钱,赵大妈能一直敲到天亮。
他想快点把赵大妈打发走,随手摸了一块钱,就把房门打开。
没成想,外边站的根本就不是赵大妈,而是穿着警服的公安人员,直接就把他给摁在墙上了。
“等等,你们这是干什么?”钱德来喊冤。
“你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吗?”
钱德来还真的没数,他干的坏事太多,谁知道对方说的是哪一桩?
公安人员也不解释,直接把钱德来铐起来,进屋就搜。
几个居委会大妈都围在门口看,“小钱子,让你不学好,可是长点记性吧。”
很快,公安人员就搜出了几幅画。
摆在桌上的骏马图也被拿出来了。
看见这一幕,钱德来有种不好的感觉。
果然,进去以后,办案人员就盯着问他,盗窃了人家几幅名画,都是什么时间动的手?
钱德来避重就轻,“你们说的是徐悲鸿的骏马图吗?那画不是我偷的,是别人送过来,让我装裱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受害人点名是你拿的,证人有好几个,抵赖没有任何意义。”
“真不是我拿的,再说了,就算是我拿的,也算不上盗窃。”
“怎么说?”
“这幅骏马图,它是假的,原画早就被揭开了……”
为了减轻罪责,钱德来把炮制假画的过程说了一遍,在他看来,既然骏马图不值钱,那就不会构成盗窃罪,因为涉案金额不够。
听钱德来讲完,几名办案人员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是这样的,你就用这种手法,把周建国家的名画给揭走了?”
钱德来一激灵,万万没想到,竟然在这等着他呢,“不,我没有盗窃,我是受人指使……”
会分纸的秘密暴露,钱德来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
他很快就交代了,几年以前,受人指使,调换周建国家的名画。
不过,指使他的那个人,不知道钱德来会分纸揭画。
对方只是告诉他,周建国手里有名画,让他想办法弄到手。
钱德来心思巧妙,先找人揍了周建国一顿,然后又出面帮周建国把事摆平。
后者心悦诚服,立刻把他当成大哥对待。
熟悉了以后,钱德来就下手换走了周家的墨竹图。
“指使我的人,就是木材厂的厂长胡东升,我知道他是外行,就把第二层给了他,第一层我自己留着呢。”
钱德来耷拉个脑袋,机关算尽太聪明,最终还是竹篮打水。
“是这幅画吗?”办案人员拿出一幅墨竹图问他。
钱德来看了一眼,“是,这是第一层,没有描摹过,算是真品。”
钱德来这一交代,把木材厂的厂长也牵扯进来了。
办案人员从大痦子家里搜出一幅墨竹图,大痦子交代,是他的厂长姐夫委托他卖画的,他就是个跑腿的。
这样一来,就坐实了厂长的罪名。
木材厂厂长被抓,直接在厂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随即,又有人揭发出不少事。
就比如,大痦子夫妻俩根本不符合分房条件,所以他们住的屋子得腾退。
大痦子夫妻灰溜溜搬家那一天,周建国买了一串鞭炮,霹雳吧啦放的很开心。
办案人员不仅把第一层墨竹图还回来了,还把其他几张半真半假的,也都给了周家,毕竟都是一幅画上揭下来的。
元妮介绍周建国去找老麦克,对方很喜欢墨竹图,开出了两千外汇券的高价。
至此钱货两清,周家的困窘生活,立刻得到了解决。
而元妮,作为整个事件的策划者,成了周家的大功臣。
房东老太太和周建国对她感激涕零,不但免除了租金,还要请她们一家子吃饭。
尽管元妮百般推脱,还是拗不过房东老太太,只能答应对方。
“还有那小伙子,到咱们院里来过,高高大大特别帅气的那个,让他也来。人家也给帮忙了啊。”房东老太太特地叮嘱元妮,让她叫上顾超。
为了帮助周建国讨还公道,大家群策群力,用来引诱钱德来上钩的骏马图,就是顾超从顾伯父那里借来的。
所以房东老太太承他的情。
元妮把消息转达到了。
顾超痛快地答应了,在他看来,浪子回头金不换,周建国能改邪归正,比什么都强。
当天晚上,姥姥早早就过去帮忙了,经过这些日子相处,她跟房东老太太几乎成了姐妹,感情还挺好。
四舅舅还没回来。
元妮等到了顾超,就带着他往房东屋里走。
“等等,这些桃子和罐头是给你的,先放你们屋里。”顾超拎着两个网兜,里边有水果,罐头还有麦乳精。
元妮还以为,这些东西都是给房东老太太的,“你干嘛要给我买东西?”
“公差办完了,我要押车回去,最迟后天走,给你买了点吃的。”
“你留着路上吃呗?”
“我有。”
进屋放下水果,顾超这才跟着元妮进了周家屋。
房东老太太住的屋子挺大,用纱帘隔开,外边摆了一张方桌,就是吃饭的地方。
腊牛肉,酱肘子已经摆上了桌。
除此以外,桌上还有一盘甜食,里边装着满满的糕点。
元妮的目光,一下子就被糕点吸引住了,这种糕点是红色的,样子像是个鹅蛋,这是啥呀?
正好这时候房东老太太端菜进屋,端起点心盘子让元妮和顾超,“你俩尝尝,这是本地特色,天鹅蛋。”
“天鹅蛋?”顾超一向严肃,这时候也憋不住想笑。
他想起一句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要是他跟元妮吃了天鹅蛋,岂不是跟癞蛤蟆爱好一样?
就在两人笑的时候,突然有人伸手,想抢盘子,“哎呦,老太太你别客气,我自己端着就行了……”
第68章 好人好报
房东老太太抬头一看,抢盘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退租的汤美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谁招待你?你的脸也太大了,我都把租金退给你了,你咋又来了?”
房东老太太说着,一把抢过盘子,小心护着放到了桌上。
汤美芬抢了个空,她也不尴尬,顺势拍拍手,“我还想租你的房子,这次是长租,一月十五块,我现在就把钱给你。”
“呵呵,租给你?等过半个月,你再要钱走人?我这庙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赶紧走吧。”
当初大痦子说免费给房住,汤美芬要了钱就走,丝毫不讲道义。
现在大痦子被清退,他的房子被厂里接管,汤美芬被赶了出来,无处可去,这是又想起房东老太太了。
汤美芬能屈能伸,一脸苦相,拉过身边的孩子说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看,我家丫头还小,她不能没地方住。”
汤美芬身边的小丫头说哭就哭,“奶奶,我怕冷。”
房东老太太打了一个机灵,“哎呦呦,好像我是坏人一样,你们要是正经租房子,怎么会造成今天的局面?快走,我可不上当。”
周建国直接赶人,“快走,我们家要吃饭了。”
“大哥哥,我饿……”
要说汤美芬带的孩子,跟她是一个脾性,顺杆爬,听说要吃饭,干脆赖上了。
要是搁以前的周建国,还真拿这种无赖没办法,因为他是个半大小子,要脸面。
现在经历了事情,周建国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他拉得下脸,“别在我们家要饭。”
说着,就动手把这对母女推出去了。
正好,这时候四舅舅也回来了,房东老太太端了菜,直接就把门给关上,“看见就丧气,对了,学农,你买到卧铺票了吗?”
前几天,郑大夫亲自主刀,为四舅母她娘动了手术,手术很成功,术后需要恢复半年。
要是恢复得好,四舅母她娘就能站起来了。
这可是半年时间,啥样家庭舍得一直住院啊?
郑大夫说了,像是四舅母她娘这种情况,再住院调养五六天,就可以回家养着。
不过有个前提,那就是不能坐起来,必须得平躺。
这要是回家的话,就不能坐硬座,得有个铺位。
大家商量一下,正在想办法买卧铺票。
只要买到卧铺票,四舅母她娘就能跟着一起回去。
庄户人家没离开过家,现在出门快十天了,大家都想回去。
“没有,火车站排老长的队,好不容易轮到我,卖票的说要单位介绍信,才能给我卖卧铺票。
我就是一个种地的,上哪弄介绍信去?”四舅舅长吁短叹,觉得自己很没有本事。
“你们要买回丹县的卧铺票?那咋不早说?”顾超直接接过了话茬。
“这不怕给你添麻烦么?”姥姥很不好意思。
“不麻烦,我的级别就可以坐卧铺,这样吧,把买票的事交给我,你们要几张卧铺?”
“买两张吧,得有个人照顾亲家。”
元妮也想坐卧铺,可如今卧铺是出了名的紧张,就算是顾超出马,这也不是件好办的事。
元妮想想,还是不跟着添乱了。
顾超想了想,“买三张,剩下的人跟我坐卡车回去,还能省点钱。”
四舅舅大喜过望,“还能这样?”
“能啊,我带了三辆卡车回去,车上还有空位,你们谁愿意跟我坐车?”
家具厂派出来的,是东风大卡车,车斗拉木材,驾驶室里还可以坐人。
四舅舅想坐卡车,他已经坐过绿皮火车,再见识一下大卡车,人生就圆满了。
“学兵,你别跟着添乱,这样吧,我跟妮儿坐卡车,你跟着亲家坐火车,她不能动,身边得有个男人帮衬着。”
姥姥想得全面,四舅舅只能放弃坐大汽车的想法。
“瞧瞧,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这问题不都解决了?赶紧坐下吃饭吧,尝尝我做的条子肉。”房东老太太亮绝活,拿出了看家本事。
关中一带最喜欢面食,条子肉要配馍。
四舅舅胃口大开,直接吃了六个蒸馍,他想拿第七个的时候,被姥姥狠狠瞪了一眼,这才挠头,停了手。
房东老太太看见这一幕,干脆把装馍的筐放到四舅舅面前,“放开吃,请客还能不让人吃饱?要是没有你们,建国现在还跟着钱德来鬼混呢。你们还给我一个好孙子,吃点饭算啥?”
四舅舅笑了,“那我再吃一个?”
“吃,趁热吃。”
房东老太太满脸喜色,她告诉大家伙,拿到卖画的钱以后,她就托人给周建国买了个工作,“在委托行当学徒,等出师了,就能转正式工。”
这可是个好工作,元妮没少跟委托行的人打交道,“不错,好好学。”
周建国腼腆点头,“嗯,你是不是喜欢老玩意?我帮你看看,有好的就告诉你。”
元妮大喜,“好啊,有好物件你也可以先收着,早晚涨价,肯定能赚钱。”
房东老太太一拍大腿,“你可跟我想一块去了,我为啥要让建国进委托行呢?就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房东老太太还是挺有经济头脑的,从租房子,到找工作,一步都没有错。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饭后顾超就走了,他得找人去买火车票。
姥姥则跟元妮商量起来,“妮啊,这就要走了,咱们明天赶紧去买点东西。”
是得抓紧了,原本想着,距离回去的日子还早,也不着急,现在要跟着家具厂的车走,那就只剩下一天时间了。
元妮盘算了一番,“那就明天早上去百货商店转转,下午得帮着郑大夫看东西。”
“对,当初答应了人家的,那得去。让我算算,都要买点啥……”
姥姥念叨起来,家里孩子多,趁着来省城,最好是多买一点布料,好给孩子们做衣服,
“猫蛋狗蛋的衣服都短了一截,给招娣盼娣买块花布,最好是再弄几斤棉花,你们娘几个没有像样的被子,今年冬天要遭罪……”
元妮跟四舅舅笑笑,都没有说话,像是这种家庭大事,一般都是姥姥拿主意。
突然,姥姥一拍大腿,“哎呀,我咋把这一茬给忘了,妮啊,赶紧的……”
“姥姥,你别急,啥事儿啊?”
“嗨,咱们出门不是得开介绍信吗?我开介绍信的时候,大队长家的,托我给带个收音机,还给了我钱。
钱我还拿着呢,咋把正事给人忘了?”姥姥拍着脑门,幸亏想起来了,要把事耽误了,回去不好见大队长,毕竟人家挺关照的。
“这好办,买收音机得要工业票,我现在就找周建国,让他帮忙换两张。”
元妮立刻出门,找到了周建国,委托他换几张工业票。
“没问题,我这就去,手表票要不要?”
“手表票就不要了,太招摇,除了工业票,你再帮我换几张布票和棉花票,布票多要点。”元妮说着,就塞过去十块钱。
“哎呀,要不了这么多。”
“你先拿着,我听听姥姥还要买啥。”
周建国跟着元妮儿进屋,听姥姥继续安排。
“……再买点点心,今天吃的那个天鹅蛋挺喜庆,还好吃,多买点吧。”
买点心,姥姥下了很大的决心,天鹅蛋不小,最外层裹的全是糖,这点心又不能掰碎了给人,一给就是一个,要面面俱到,就得多买点。
周建国点头,表示明白,“工业票,布票,棉花票,再来三斤点心票,就这些啊?”
“再弄两斤糖票吧,城里的糖跟乡下的糖不一样。”
“行。”
周建国走了,姥姥心疼地摩挲着胸口,“哎哟,钱好花难挣,这一花,不知道得出去多少?”
话是这么说,该花的还是得花。
有些乡下人,一辈子最远只去过县城,她都到省城了,总得带点啥回去。
姥姥这么想着,痛快地找剪刀,把裤头上的口袋拆开,把背心上的口袋也拆开,钱在身上捂了快十天,都有味儿了……
现在出门都这样,为了防贼,大家都把钱藏得特别严实。
姥姥还算大方的,提前把钱取出来了,还有些人买大件,都是现场拆裤头。
周建国很快就把需要的票倒换回来了,他是黑市上的常客,大家给他优惠价,五块钱换了一大堆票。
四舅舅瞅瞅票,又瞅瞅姥姥,欲言又止。
“学农,别鬼鬼祟祟的,你想说啥就快说。”
“娘,是这么回事,今天我在医院帮人忙了,挣了两块钱,你能不能给淑芬带条头巾?”四舅舅嗫嚅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瞒着娘在外头挣钱,娘还得管他的吃喝,四舅舅觉得自己不地道。
“行,咋不行呢?你这钱咋挣来的?”
四舅舅乐了,赶紧说起了自己的赚钱法门。
四舅母她娘所在的病房,是骨科病房,到这来的病人全都是伤筋动骨,像四舅母娘是女人,身子轻还好搬动。
那些大老爷们,一般人可搬不动。
有些家属没办法,看见陈学农人高马大,就请他帮忙。
一开始,陈学农就当义务做好事了,可那些家属老给他塞钱,后来他才知道,这种工作叫护工,是能赚大钱的活儿。
“我现在每天接活,最少能挣两块哩,娘,我给你上交五块钱吧。”四舅舅嘿嘿笑着,心里很甜蜜。
“臭小子,我不问,你就不说是吧?行了,你都装着吧,过两天我和妮儿走了,你们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几个孩子就属老四最老实,现在也知道藏私房钱了,姥姥很欣慰。
第二天一大早,元妮跟姥姥就出门了,俩人怀揣一堆钱和票,直奔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有四层高,门脸很气派,最上方有一颗红五星,下边写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
姥姥仰着头看了半天,“这字真大。”
一楼是副食品百货区,县城的副食品商店只有桃酥和江米条,这里足有几十种副食品。
姥姥眼睛都看花了,闻着甜香味儿,不知选什么是好。
“姥姥,天鹅蛋。”
“对对,天鹅蛋。”
姥姥掏出点心票,又拿钱,有些舍不得,最后还是买了,“买三斤天鹅蛋,给我分开包,对了,留出两块。”
两块天鹅蛋到手,姥姥先给元妮嘴里塞了一个,“昨天就看你没吃够。”
元妮也给姥姥一个,这种点心酥甜香,特别符合时下人的口味。
接下来买布料。
城里布料品种多,姥姥一双眼睛都不够用。
思来想去,她给猫蛋狗蛋买了军绿条绒布,给招娣盼娣买了小碎花,最后又扯了两丈绿底红花棉布,说是要给元妮娘几个做被面……
对于姥姥独特的审美,元妮已经无力吐槽,红配绿就红配绿吧。
给四舅母买了粉红纱巾。
最后才买的半导体收音机。
元妮直接给出了两张工业票,“买两个。”
“你干啥,人家只要一个?”
“咱们自己留一个,干活的时候放地头上,就可以听白马罗成了,这钱我出,算我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