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王主任跟我说过来,你过来帮把手。”杜医生满头是汗,直接就把人叫过来干活了。
元妮听他们给小牛犊治病,牛犊子问题不大,倒是耿春来,很是耐人寻味。
“我是过来看亲戚的,结果亲戚早就搬走了,我就留下来,找点活先干着,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说得对,勤劳致富,年轻人不能闲着,再说了,你懂兽医,来我们这正好对口。”
听着耿春来跟杜医生聊天,元妮就觉得这人不简单。
为啥呢?
现在的人,被户口卡得死死的,农村人除非投亲靠友,城里人除非是出差,才能拿到当地开的证明。
有了证明,才能通过排查,要不然就是盲流,被抓住了,就得遣返。
像耿春来这种,投亲不成,就直接在当地找个工作,简直是天方夜谭。
元妮估计,耿春来亲戚虽然走了,可他在公社还有靠山。
杜医生显然也知道这点,对耿春来挺客气,没把他当成临时工使唤。
两人忙活了一阵,小牛犊终于缓过来,能哞哞叫了。
老蔡终于赶到,心疼地蹲在一旁,跟杜医生打听起小牛犊的情况。
耿春来笑笑站起身,给老蔡腾位置,自己走到水槽边洗手。
他显然是把元妮当成了村子里的饲养员,丝毫没掩饰,就在她面前敲打起饮马槽……
耿春来的手法很专业,一看就是专门研究古董文玩的,他敲敲打打,眼中透出惊喜的光。
这个眼神,元妮实在是太熟悉了,这是见到宝贝的眼神啊。
到了这个时候,元妮可以肯定,耿春来可不是冲着兽医站的临时工待遇,而是冲着饮马槽来的。
“元妮,你忙去吧,这儿有我就行了。”老蔡突然想起元妮。
“天太热,我再歇一会。”
“就是,今天天气热的邪性,中暑的牲口特别多。”杜医生随口接了一句。
元妮……其实杜医生什么都不说,倒还好些。
她找借口在兽医站多坐了一会,最后还是恋恋不舍离开。
耿春来已经盯上饮马槽了,要命的是,这家伙还特别懂行,所以不能引起他的怀疑。
天气太热,再加上元妮满心都是饮马槽,所以没怎么好好收东西。
然而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眼瞅着她就要出家属院了,硬是被人叫住,回收了一大堆报纸和书籍。
元妮报价,“五斤报纸换一斤鸡蛋。”
“我不要鸡蛋,我要钱。”
“五斤六毛钱。”
按照这个价格,元妮把所有报纸和旧书都买下来了,一共有六十多斤。
收购站收书的价格是一斤两毛钱。
她只要把这些东西送到收购站,转手就能赚五块。
收购站当班的是老叶师傅,他就是第一次接待过元妮的师傅。
现在元妮干这行,天天往收购站跑,一来二去,就跟收购站的几个师傅混熟了。
“丫头啊,这么热的天还往外跑?挣钱也要爱护身体。”老叶师傅一遍过秤,一边跟元妮聊天。
“没事,我带着水呢,叶师傅,这根冰棍给你。”元妮在门口买了两根冰棍,自己咬一根,还有一根给了叶师傅。
“你这孩子,怎么又买东西?也好,下次我请你。”
过完秤,两人一起坐在树荫底下吃冰棍,听阵阵蝉鸣声,都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丫头,你是打算一直收废品吗?这个活是有赚头,不过,不是长远之计。”老叶师傅的闺女跟元妮一样大,已经在公社招工了。
所以,他想以过来人的身份,指点一下元妮。
“老叶师傅,依你看,什么是长远之计?”
“招工,考学,这才是正道。”
元妮点头,这两条,的确都是光明大道,所以一有机会,姥姥姥爷就让大舅招工进城了,她叹气,“可我没路子啊……”
“不瞒你说,我亲戚手上有个临时工的指标,你要不嫌弃,可以先干着,就是这活,得跟牲口打交道,不知道你……”
元妮眼睛一亮,“兽医站?”
“对,你去了,当不了医生,只能打杂。”
小地方重人脉,叶师傅是当地人,亲戚朋友一大堆,自然是有人脉的。
“是兽医站的临时工,就是负责打扫卫生,整理草料啥的,累是累了一点,那也是相对的,肯定比在农村劳动轻松。
一个月十五块钱,不解决户口,一年后看能不能转正,要是能转正,那就啥都有了,你要是有兴趣,我就帮你问问。”叶师傅咬了口冰棍,神在在地说道。
这个临时工岗位,是他给闺女联系的,兽医站这几年都没招人,就是为了把小叶招进来。
没想到,小叶命好,因着去年恢复高考的缘故,今年中学也恢复了,小叶弄到一个老师的指标。
跟孩子们打交道,可比照料牲口体面多了。
现在,叶师傅想把临时工的指标转给别人。
这个岗位不上不下,城里人嫌弃,村里人够不着,叶师傅觉得元妮很上道,就想帮她牵线搭桥。
果然,元妮笑眯眯问,“总不能白麻烦人家,要钱还是要粮食?多少?”
叶师傅报出了一口价,“五十块钱,一百斤细粮。”
“行,钱,我现在就给你,至于粮食,也折成钱给你,一事不烦二主,就麻烦叶师傅费心了。”元妮心头别提有多么舒畅了。
她正在为饮马槽发愁呢,就有人把她送到兽医站工作,这可真是瞌睡了天上掉馅饼。
等弄到了饮马槽之后,这个兽医站的临时工,完全可以转给堂兄弟们去做,给二舅舅也行。
毕竟,二舅舅在村里劳动一年,挣到手的工分,折合成钱,也不过一百多块,而且村里的劳动量更大。
现在一斤小麦一毛八,一百斤细粮,刚好是二十块钱,元妮数出来七十,直接交到了叶师傅手里。
“你明早过来听信。”
元妮点头。
她刚进院子,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几个小堂弟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妮儿,快进去,你大舅舅回来了。”
大舅刚领了工资,就调休回来了。
据他说,刚进厂的时候,几个副厂长都说,按照工龄核算工资,准备给他定一级工。
“我岁数大,工龄短,要是按照一级工算工资,我就吃大亏了。
幸亏顾厂长说,按照技术重新评定,给我定了四级工,这可是中级工,工资要多二十块钱呢。”
大舅舅也刚到家,端起茶缸,先咕咚咕咚牛饮一阵,这才开始讲述上班经历。
“哎呀,那你现在拿多少钱?”赵富花羡慕极了,要是陈学农也能进城工作多好。
“五十九块八。”
“哎呦,可真不少”
大舅舅是个实在人,当着大家的面,就把工资全都掏出来了,“我留了十块钱,买饭票,来回坐车,这些都得要钱。”
这次回家,他还给孩子们买了东西,足足两斤金黄的桃酥,点心票也是厂里发的。
大舅母看到那一摞钱,有些舍不得,心里埋怨大舅舅太老实,应该给他们这个小家多留一点。
可惜,大舅舅已经把话说出去了,她这个做妻子的,只能露出贤惠的笑,虽然笑容有点僵硬。
姥姥是真心笑了,而且笑得合不拢嘴,大舅舅可是长子,是她给予期望最多的孩子,“行,那我就收下了。”
她从中抽了两块钱,准备拿去买肉,老大回来了,要给他做点好吃的补补。
大舅舅说不着急,他跟人倒班调休,能在家呆三天,“我还可以下地割麦,娘就不用去了。”
他这么一说,姥姥差点抹眼泪,啥叫孝子?老大不就是吗?
元妮很仗义,“今天买肉来不及了,先炒鸡蛋吧。”
就当是她请大舅舅的。
元妮拿出二十个鸡蛋,炒了一大锅,姥姥跟大舅母还烙了饼,晚上就吃饼卷鸡蛋。
双抢时节,劳动量很大,导致所有人都是胃口大增,伙食搞得越好,大家吃得越多。
风卷残云吃过饭,大舅舅一抹嘴就要下地,“娘,你歇着吧。”
天天窝在车间干细活,大舅舅觉得自己都要长毛了。
田小芳捂着肚子,皱眉,陈学文赶紧蹲在她身边,一脸关切。
元妮一看他们两人的做派,就知道田小芳多半是装病。
她是看家里有了劳动力,想要逃避劳动。
元妮懒得搭理这对活宝,直接拽着姥姥进了屋。
要是去兽医站上班,还得跟姥姥姥爷打声招呼。
姥姥一听,元妮有可能去兽医站上班,欢喜地直拍大腿。
其实,收破烂挣到的钱更多,不过,那个钱不在明面上,村里人还是觉得上班更体面,还安逸,找对象都好找。
“好事情,去吧,妮儿,这可是大事,姥姥给你点钱,你拿去打点一下。”姥姥一脸笑,拉过元妮的手叮嘱。
“不用,姥姥,我已经打点好了。”
“你看你这孩子,拿去,你大舅找工作,我还给了他十五块,现在少给你点。”
元妮找的工作是临时工,而且工作地点是公社,不能跟大舅舅一个标准,姥姥给了五块钱。
元妮自然是不缺钱的,不过,这五块,代表的是来自长辈的关爱,她收下了。
等元妮跟姥姥说完话,家里大人们已经走完了。
双抢时节,晚上还要干活,最少要干到十点,才能收工。
元妮早就准备好了热水,等娘回来,就跟她说了这个好消息。
“你有班上了?还收破烂不?”娘很惊讶。
“暂时先上着,要是不能转正,我还得回来收破烂。”
“对对,你这个是临时工指标,哎,可惜,咋不是正式工呢?”娘唉声叹气,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元妮叫了她几声,发现没动静,这才叮嘱招娣,“我上班不骑车,车子放家里,你好好帮我看着,要是有人硬要推走,你就找姥姥。”
四轮车相当的顶事,自行车拉不上的东西,它全都能拉上。
二舅母赵富花,五舅母田小芳这都是不靠谱的主。
“姐,你放心吧,我一个人看不住,还可以叫上猫蛋狗蛋。”招娣立刻就答应了。
元妮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心想忙过了这阵,还是要让俩妹妹去上学,知识改变命运,招娣和盼娣,不能在村里耽搁一辈子。
可现在一大家子住一起,大舅舅俩儿子快娶媳妇了,都没怎么读书。
而二舅舅和四舅舅,压根就没有送娃念书的打算。
招娣和盼娣都是女孩,该怎样跟姥姥提这事呢?
早在昨天给钱的时候,元妮就觉得工作能成。
今天早晨去找叶师傅,对方很高兴地告诉她,“你今天就去报道吧。”
这就是成了?
元妮赶紧道谢。
“客气啥?你这一上班,就不能老往收购站跑了,好好工作,争取转正,到时候,你就能吃上商品粮了。”叶师傅叮嘱道。
元妮点头。
吃上商品粮,草鞋变皮鞋,可是村里人的最高梦想。
收购站跟兽医站隔得不远,步行十多分钟就能到。
元妮满心激动,走的很快,眼瞅着前面就是兽医站的大门,突然有人叫她,“元妮,元妮同志。”
元妮回头,是顾超,半个月没见,他似乎黑了一点,不过人更精神了。
“顾厂长?咋这么巧?”
“谁说不是呢?我来公社办点事,吃饭没?我请你吃包子去?”
“不了不了,我要去上班……”
元妮把去兽医站当临时工的事儿,尽量简单地说了一遍。
“你有工作了?这是好事啊。”顾超赶紧道喜,同时内心也有点遗憾。
其实,家具厂也有工作的机会,只不过,给女同志的指标,全是临时工。
顾超原本想着,等到招正式工的时候,再告诉元妮,没想到,元妮自己找了个工作。
……他还是太慢了啊。
“那鸡蛋呢?你去上班,还给食堂送鸡蛋吗?”
“不送了,自打从县城回来,我就没去过。”
自从顾超调进家具厂,元妮就没再给食堂送过鸡蛋,人走茶凉,这个道理她懂。
供销社陈主任毁约,元妮就弄明白了,靠关系做买卖长久不了。
反正这事早晚要黄,她何必看人脸色?
顾超若有所思……
元妮没注意到顾超的脸色变化,她一心惦记着饮马槽,匆匆说了几句,说是有时间再去看顾超,然后就直奔兽医站。
“你不就是昨天送牛犊子过来的姑娘吗?我说咋来个女的,原来是想提前看看工作环境啊?”杜医生一看见元妮,就认出她来。
元妮先看饮马槽,见东西还在,微松了口气,“不是,昨天我就是顺路。”
“好好好,顺路就顺路,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杜医生摇了摇头,当他不知道呢,昨天的耿春来,再加上今天的元妮,都是关系户。
耿春来已经来了,他的职位是兽医,不用干杂活,不过,得给杜医生打下手。
这一上午,过来看病的牲口就没停点,杜医生跟耿春来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倒是元妮相对轻松,打扫完了院子,铡草准备青饲料,再往里掺和豆饼,她手脚麻利,很快就把活儿干完了。
耿春来一看,不由得好生羡慕……
忙到中午,该吃饭了,杜医生把两人叫到一块,“你们刚来,我请客,不过从明天开始,你们就要自带口粮了。”
公社有机关食堂,就是元妮按点送鸡蛋的地方。
兽医站没公社那么好的待遇,得自己做饭。
前几年都是杜医生一个人,他自己做自己吃,现在一下来了两张嘴,上边又没拨经费,他可养不起。
元妮跟耿春来一起点头,表示明白。
中午吃的很简单,西红柿鸡蛋汤配杂粮饼子。
要是中午没有活,就可以自己找地方打个盹。
杜医生跟耿春来都是爷们,两个人就在大柳树下铺了张凉席,直接躺了上去。
元妮则在牲口棚子后边,找了个凉快地方。
夏天连风都是热的,隐隐传来耿春来跟杜医生说话的声音。
“杜医生,咱们院里的东西,都是公社财产吧?”
“这还用问?连我也是公家的。”
“……万一,我是说万一啊,有人看上咱院里什么东西,找谁买啊?”
杜医生没有说话,他可能是想不明白,就这么个伺候牲口的破院子,能有啥东西让人看上?
耿春来等了半天,没有等到答案,他扭头去看,只见杜医生已经睡着了。
这段没有结果的谈话,引起了元妮的重视,她可不是真来干杂活的,必须加快行动步伐。
然而等三人午睡起来,就直接来了一大波病号,这一忙,就直接到了下班的点儿。
元妮没找到说话的机会,还不想走,可杜医生已经在催促她了,
“你赶紧回去,太晚了不安全,明天早上打扫卫生,你早点过来就成。”
这就是干杂活的优势,耿春来是医生,他不能走,元妮打杂的,到点就可以回家了。
对于元妮来说,耿春来在明,她在暗,不管咋说,她都得守住这个优势。
再说了,无论耿春来再怎么能折腾,也不可能大晚上搬走饮马槽。
元妮这么想着,心事重重地回到红旗大队。
她还没进家门,就被一脸焦急的大舅舅给截住了,“妮儿,我问你点事。”
“啥事啊?”
“我回来之前,有个女的问我,是不是我给顾厂长掌眼,帮他看的家具?
我说没有,这女的就说,一定是你给掌眼看的,我听她的意思,好像是你帮着顾厂长买东西,结果给买坏了?”
元妮皱眉,她只帮着顾超买过一回东西,就是两个红木圆凳。
别看这两个凳子小,那可是好木头,实打实的老物件。
花小钱买的,要是弄到识货人跟前,最少能卖一百五,怎么就买坏了呢?
再说了,要是真买的不满意,今早她还碰见顾超了,对方也没提呀?
“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嗨,我说妮儿啊,你还是年轻太莽撞了,你连木工活都没做过,咋能帮人看家具?
现在那女的找上门来了,硬说是你看走了眼,让你给赔。现在爹娘都陪着说话,先把她稳住了,让我来找你通个气。
按理说,你是帮着顾厂长看的东西,就算是看走眼了,也不该你赔,只能说顾厂长没找对人。
可要是不赔,这女的说她是顾厂长亲戚,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给钱好像不大好,你说,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元妮笑了笑,“这好办,她把圆凳拿过来了吗?”
“带来了,就在咱家院里放着呢。”
“行,你别说话,这事交给我处理。”
第44章 是真是假
往常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小院子,这会儿安静异常,不仅安静,还充满了紧张气氛。
大梨树下,坐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姑娘,她大概二十出头,相貌只能算得上是清秀,不过一身打扮很时髦,硬是给她增加了三分姿色。
“我说吕同志,不是我老太婆挑理,我孙女妮儿,并没有帮你挑家具,所以这家具出了问题,也轮不着你找妮儿麻烦。
我们之所以让你进门,主要是看在顾同志的面子上,你不要欺人太甚。”姥姥一如既往地护短。
“话不能这么说,顾超原本就是帮我家买的家具,他不懂这些个,现在买出了问题,我肯定要找掌眼的人负责啊。”吕同志坚持要找元妮。
“是元妮给你看的家具,那你找元妮去。我可是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田小芳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跳出来撇清关系了。
姥爷大怒,猛地一拍桌子,“老五,你还是不是我们陈家人?快管管你媳妇。”
陈家一向很团结,不管大家平时有啥矛盾,遇到事了,必须一致对外。
姥爷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田小芳会跳出来坏事。
陈学文刚挨过打,闻言一打哆嗦,“小芳,咱们先回屋休息。”
田小芳自然是不愿意,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看元妮的笑话,她怎么能错过?
然而她力气敌不过陈学文,硬是被拖走了。
吕同志笑了,“你们倒也不用紧张,谁干的事情,谁站出来就是。”
她话音刚落,元妮就走了进来,“就是你说家具有问题?请问问题在哪?”
吕同志上下打量元妮,见她虽然岁数小,却是长得很漂亮,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她忍不住有点酸,指了指圆凳,“这是现在才打的家具,你怎么敢说这是古董?你骗人。”
元妮皱眉,“你怎么知道这是新家具?”
“用眼睛看呗,木头又不是金子,那玩意会腐烂的好不好?这两个凳子要是老玩意,会这么新?”吕同志一脸的不屑。
元妮点头,“原来如此,照你这么说,那些收购老家具的人都是傻子,花大钱收些烂玩意儿?”
吕同志脸涨红,“你别跟我斗嘴,有证据就拿出来,没证据就赶紧赔钱。”
“是你花钱买的?”
“不是,那你也不能拿假货蒙人啊?”
“行吧,既然你坚持说这是假货,那我把钱给你,不过,你得把圆凳留下,算是我买的。”元妮抱臂,十分大气。
陈家人听她这么说,都心疼不已,五十块钱啊,就买这么两个小凳子?
红旗大队靠着山,姥爷和大舅舅都会木匠活,想做个小凳子,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现在因为元妮逞能,一下子赔出去这么多钱,就买俩没用的小玩意?
现场只有姥姥姥爷还算是镇定,其他人脸色都不好看,不过,倒是没有像田小芳一样跳出来。
元妮娘听得直皱眉头,她刚想上前,就被大舅舅给拽住了,元妮说过,她要自己解决。
“你愿意给钱?那太好了。”吕同志眉飞色舞,冲着元妮伸出手。
五十块钱,差不多是中级工一个月的工资了。
“先写收据。”元妮从挎包里数出五十块,却没有给吕同志,而是递上一张纸。
“我还能赖你的不成?”吕同志提笔就写。
“那可不一定,买定离手,卖家没责任,我这个帮忙的就更没有责任了。
像你这种赖上门来的,还有什么事干不出?”
“你,你不要乱说,如果凳子没问题,我才不会上门来找你。”
元妮收了收据,把钱递给吕同志,“凳子没问题,这是明代四足鼓凳,之所以看起来新,是因为保存得当,你想看木头,不能从面上看。”
“那从哪里看?”
姥爷忍不住了,“当然是从里面看。”
他走上前,双手一拍凳面,也不知用了什么巧劲,刚才还完整的圆凳,就散开变成了四条腿和一个凳子面。
明代红木家具,完全使用榫卯结构,不用一点胶,不打一根钉。
姥爷手脚利索,接住了凳子面,元妮则拿起凳子腿。
“这,你是怎么拆开的?”吕同志被惊呆了。
“这你别管,你不是要看木头吗?从这里看。”元妮指着凳子腿的榫卯部分,让吕同志看。
榫卯部分不上漆,能真实反映木料的情况。
这个凳子,是用上好黄花梨木做的,虽百年却不腐朽,只是颜色变得暗沉,特别有层次感。
看到榫卯结构的凸起部分,吕同志只觉得脑袋轰轰响,她不懂古红木家具,只是觉得凳子太新,又不相信元妮的眼光,这才上门找麻烦。
可是,从元妮指点的位置看去,木料凸显出来的色泽和层次,十分符合姨夫说过的明代家具特征。
难道,这两个凳子竟然是真的?
在这一瞬间,后悔的情绪犹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就不该不懂装懂,鸡蛋里挑骨头。
要知道,明代红木家具,在这个穷乡僻壤卖不上价钱,可在大城市那些识货的人眼中,可是很值钱的。
吕同志记得很清楚,姨夫曾经说过,有喜好老红木的有钱人,曾出过三百块,就为了收购一个品相好的红木凳。
什么叫品相好?
自然是像眼前这红木凳一样,完整,新崭崭的。
吕同志呆若木鸡,后悔不已。
元妮冷眼看着,“钱都拿到手了,你咋还不走啊?”
“我,我,我不要钱了,你把凳子给我吧?”吕同志脸皮也是真厚,伸手就想去抢红木凳。
她反应奇快,如果红木凳是真的,一对的价格比单个更高,她只要花五十块钱,就能以小博大,赚到好几百。
“做梦呢?”元妮伸手,啪的一声,就打到了吕同志手上。
如果不是看在顾超的面子上,元妮就会找机会,自己掏钱买下这对红木圆凳了。
毕竟,这对凳子可是大头那里,唯二的真货。
陈家人瞪大了眼睛,这下子他们也看出来了,并不是元妮看走了眼,而是这姓吕的不识货。
姥爷得意洋洋,哼唱着红灯记,然后慢悠悠地把圆凳装了回去。
大舅舅则打开门,冷冰冰的对吕同志说道,“钱,你都拿到手了,快走吧。”
舍不得走,真的舍不得走,吕同志一步三回头……
突然,她醍醐灌顶,跑回来抱着圆凳不撒手,“这是顾超帮我姨夫买的东西,我只是帮忙带货,这不是我的东西,我没资格卖啊。”
陈家人都被她这番不要脸的言论惊呆了,城里人套路深,还带这样的?
姥姥嗷的一声,抓起扫帚就打了上去,“别碰,这是妮儿的东西,你敢碰就是偷。”
“对对对,哪里来的洋贼?竟然跑我家院偷东西?”
“打吧。”赵富花很兴奋,直接捡起一块石头就扔了过去。
啪嗒,石头不偏不倚砸在吕同志脑门子上。
“你们,你们咋不讲理?我后悔了,我不卖了还不行吗?”吕同志捂着脑门,十分的委屈。
不就是不识货吗?
她要是识货的话,早就自己去收老物件了。
“由不得你了,就算这东西是你偷来的,我也只跟警察同志讲道理。”元妮笑着拍拍手。
“对,吕同志,你快走吧,要不然,我就要动手撵人了。”大舅舅板着脸,开始挽袖子了。
吕同志哭丧着脸,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顾超废了老鼻子劲儿,好不容易给姨夫收到了点东西,竟然被她自作聪明还回去了。
要是被家里人知道,还不得骂死她啊?
吕同志没说谎,这红木凳真不是给她的。
吕同志的小姨父,是顾超的叔叔,顾叔叔委托顾超,利用空闲时间,帮他收集明清家具。
顾超收到了,正好吕同志要回家,顾超就委托吕同志办个行李托运,顺便把凳子带回去。
所以说,这俩圆凳其实跟吕同志一点关系都没有。
吕同志垂头丧气,走得格外艰难。
她刚出去,大舅舅就哐当关上了门,“可算是走了,娘,赶紧开饭吧。”
今天晚上有肉吃,原本是愉快的一天,要不是吕同志,他们早就吃上了。
好饭不怕晚,尤其是红烧肉炖老豆腐,大家一边吃一边聊,气氛很愉快。
今天的话题中心,是红木圆凳。
“可惜妮儿是个女孩,要不然,就可以跟我学木匠了,你们看看,她小时候才学了几天?
就能给人看家具了,要是一直学下去,现在肯定能当师傅了。”姥爷一脸遗憾。
元妮一愣,怪不得刚才她看圆凳的时候,姥爷一点没觉得奇怪,原来,原主小时候学过。
可惜,小孩子学的那点东西,早就随着岁月烟消云散。
然而老人家很当真,他认为元妮就是祖师爷愿意赏饭吃的那个人,有天赋。
大家都跟着点头,要不然,元妮怎么有看古家具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