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票员一看不对,“大家伙先别问了,让这位女同志安静坐会。”
“哎,我就说一句话,同志,要是你需要人作证,去西王庄找我,我叫周八一。”
“我也可以作证……”
向阳大队跟红旗大队,本来就隔得不远,一路上闹闹哄哄没说几句,车子已经开到了。
元妮娘下车以后,满怀感激地冲着乘客们和司机挥挥手,这才对元妮说,“大家伙可真好。”
“可不是?多亏大家帮忙,对了,娘,你刚才说,是因为五舅母,你才被元老大抓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元妮擦把汗,她一直都惦记着这个事呢。
元妮娘一拍大腿,“田小芳就是个搅屎棍……”
田小芳刚嫁过来的时候,还算是老实,被姥姥整治了几次,就开始跟妯娌们排班做饭。
可是,等元妮跟大舅舅出了门,田小芳就不老实了。
“她总是跟我念叨,说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该跟元满仓离婚,
我以为,她不了解元满仓是个啥样的人,所以才会替他说好话,
没想到,解释了好几次,她还是固执己见,非得让我跟元满仓复婚。”元妮娘叹口气。
“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她凭什么管你?”二舅舅很气愤,直接吼了一声。
“娘,后来呢?”
“今天上午,我正在地里干活,田小芳突然跑过来,她跟我说,盼娣掉井里了,让我赶紧回家看看。
我这个心慌得呦,就赶紧往家跑,结果,快跑到家门口的时候,就遇到了元满仓。
他扑通一声就给我跪下了,还扇自己耳光,说是过去都做错了,想让我回元家,跟他复婚。
我还惦记着盼娣,结果元满仓说,盼娣根本没事,那些话,都是田小芳编出来骗我的。”
元妮娘被截住之后,死活没松口,元满仓看形势不对,拖起她就走。
眼看着就要双抢了,青壮年都在地里忙活,小孩要上山打猪草,村里没有几个人,元妮娘就这样硬生生被拖走了。
等到了小树林,元满屯也跳了出来,两兄弟架着元妮娘就往向阳大队走。
“幸亏遇上你们了,要是我被截到向阳大队,进了老元家的门,那可就说不清楚了。”元妮娘松了口气。
“这事儿没完,走,咱回家告诉姥姥去,让她收拾田小芳。”
三人回家的时候,姥姥正在做饭,看见元妮和二舅舅,就赶紧迎了出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学农,你大哥呢?招上工人了吗?”
“招上了,他现在是家具厂的正式职工,说是领了工资就回来看你。”
“那就好,你爹知道一定高兴,对了,咋耽搁这么多天啊?”
“等会再跟你细细说,反正都顺着呢,你先看一下桂英,她差点被姓元的劫走。”二舅舅急忙说道。
姥姥仔细看了一眼闺女,这才发现,元妮娘衣服被撕破好几处,头发凌乱,脸也是肿的,“闺女啊,这是咋的了?咋会弄成这样?”
元妮娘哭着,把刚才的经历又说了一遍,“娘,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田小芳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她为啥要干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姥姥气坏了。
“估计是嫌弃我娘占地方,想把她赶回向阳大队,这样一来,田小芳和我五舅舅,就可以占我娘的新房子了。”元妮淡淡的说道。
“对啊,我说她为啥要多管闲事,原来是为了房子。老五知道不?我现在就找老五去。”二舅舅说着,撸起袖子就准备走。
元妮拦住他,“二舅舅,说理不急在这一时,马上就要到饭点,再等等。”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赵富花的笑声,“我早说,孩子都那么大了?离婚是造孽。
桂英非说元满仓打她,日子过不下去了。你说说,天底下的老爷们,哪有不打人的?忍一忍不就好了?
现在可好,回娘家折腾一场,这不又回去了?”
“可不是吗?今天早上,元满仓过来求三姐,她一下子就答应了,我估计啊,她已经跟着元满仓回家过日子去了。”田小芳也笑得很开心。
元妮娘在院子里听到,气得咬碎了牙齿,原来一切都是田小芳在捣鬼。
姥姥拍了拍元妮娘的手,让她冷静。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田小芳笑着走进来,她猛地对上元妮娘,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你倒是进去啊?”赵富花推了一把,从田小芳身后挤了进来,“咦?桂英,你咋没跟元满仓回家去啊?”
“田小芳,我撕烂你的嘴。”元妮娘差点被绑,还被田小芳泼了一身脏水,她再也不想忍了,直接冲上去,揪住田小芳就打。
赵富花吓了一跳,赶紧躲开,她刚穿了件新褂子,可不能粘上灰。
元妮跑过去拉偏架,害的田小芳挨了好几下。
“三姐,元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正打得热闹,突然有人冲上来拽元妮,陈家的男人们,终于回来了……
元妮死死抱着田小芳,直接导致田小芳挨了好几下,脸都被打肿了。
可是陈学文一回来,就去拽元妮,田小芳趁机胡乱踢打,一下子踢中了元妮娘的肚子,后者哎呦一声,疼得弯下腰去
“你怎么拉偏架?”二舅舅原本在一旁抱臂看着,一看元妮娘吃亏,他立刻像炮弹一样冲上去,抓住陈学文,把他抵在墙角。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动手?”姥爷被惊呆了。
“不知道啊,爹,拦不拦?”四舅舅一贯的谨慎。
“拦,别让他们打了。”
四舅舅和四舅母一起出手,总算是把田小芳跟陈学文拉到了一旁。
“桂英啊,这咋回事?”姥爷先问闺女。
“我来说……”不等元妮娘说话,姥姥就沉着脸,把田小芳干的好事说了一遍。
“哎呦,我说小芳,这就是你不地道了,刚才你还骗我,说桂英是自愿回元家去的,你咋还骗人呢?”二舅母赵富花也站出来揭发田小芳了。
姥爷沉下脸,“田小芳,你为啥要坑害自己的大姑姐?都是一家人,你就见不得桂英好?”
“爹,你别这么说,小芳就是为了三姐好,才希望她跟元满仓和好,你看看,元妮她们不能没有爹啊。”陈学文先跳出来叫屈了。
“好啊,学文,是不是你早就知道?”元妮娘气的浑身发抖,她对陈学文不错,对方竟然想害她。
“陈学文,我们姐妹三个有没有爹,用不着你关心,我告诉你,就算是有一天,我们从陈家搬出去,这间房子也不会给你的。”元妮说道。
这下子,所有人看向陈学文夫妻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做这种缺德事,原来是为了房子啊。
“元妮,你胡说啥呢?房子能由你说了算么?”陈学文被戳中了心事,声音也大了起来。
啪,啪啪……
姥爷直接甩了陈学文一个大耳光子,可能没打够,老人家反手又是两耳光。
陈学文直接被打哭,“爹,你这是干啥呢?”
“咱家没有打儿媳妇的习惯,让你媳妇屋里呆着去,我只收拾你。”姥爷说着,满院子找趁手的家伙。
陈学文差点吓跪。
作为四个儿子的爸爸,姥爷的教子之道就一条,那就是打,狠狠地打,打到儿子们明是非,懂道理为止。
想当年陈学文也没少挨揍,姥爷就想不明白了,打都打了,为啥这个儿子还是长歪了?
肯定是打得不够狠。
招娣贴心的递上一根棍子,“姥爷,这个行不?”
“行。”
姥爷接过棍子就抡上了,打得陈学文嗷嗷叫,“爹,我错了。”
“错在哪了?”
“我不该让三姐回元家。”
姥爷继续打。
“哎呦哎呦,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打房子的主意。”
家里的其他人,都贴墙根站着。
田小芳一开始还想顶嘴,等她看到陈学文的惨样后,吓得啥也不敢说了。
姥爷对这个回答比较满意,他停下手歇口气,“你媳妇错在哪了?”
“她不该骗三姐。”
“你媳妇今天能骗你三姐,明天就能骗我和你娘,你是家里的爷们,得好好帮她扳扳性子,可不能让她胡来了。”姥爷苦口婆心。
陈学文浑身疼,“哎,我知道了。”
“行吧,你们回屋反省去。”姥爷说完,把棍子别到了腰上,准备抽袋烟,歇口气。
盼娣很有眼色,利索的帮着姥爷点烟。
田小芳哭着,把陈学文搀扶进屋了。
“桂英,你也别往心里去,他们下次再不敢了。”大舅母走过来安慰元妮娘。
元妮知道,这种家庭内部矛盾,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有些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总不能因为这事,就把田小芳赶走吧?
赵富花没心没肺,反正挨打的又不是她,她把二舅舅拉到一旁,让他讲一讲去县城的经历。
二舅舅早就想说了,“大嫂,大哥已经招进家具厂了。”
大舅母很高兴,姥爷也把耳朵支棱起来听着。
姥姥进厨房拿一把菜,一边摘着,一边听着。
二舅舅爱看小人书,也有几分说书的天赋,他从坐车说起,很快就讲到了住招待所,看电视,吃老白家羊肉水盆。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啊,穿夹克衫那小子,可不像是好人啊?”
“可不是吗?那小子是原红星家具厂的子弟,就是他们一伙人,想把大哥顶下去……”
一时间,大家伙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纷纷跟着咒骂起来。
这些事情都是元妮经历过的,可再次听来,她也觉得十分有趣,难道说,二舅舅的真正天赋是说书?
眼瞅着一把菜摘完了,二舅舅终于要收尾,“回来的路上,我们就看见桂英了……”
“学农,你不是说,元妮还在城里收了个旧发动机,准备改造四轮车……东西呢?”姥爷四处看看,没见着发动机啊。
“啊,坏了,我把发动机忘了。”二舅舅后悔的揪自己头发,都怪他不好,光顾着打人和生气,竟然把发动机忘在班车上了。
“我这就找去。”二舅舅说风就是雨,拔腿就要跑。
元妮一把拉住他,“二舅,你上哪去找?”
班车早就开走了,要找,只能去终点站。
二舅舅的好心情全都没了,他觉得自己真没用,连东西都拿不住。
“这事不怪你,我也没想起来,要怪,就得怪元满仓。”元妮赶紧安慰二舅舅。
“旧发动机贵吗?”二舅舅琢磨着,他得凑钱,再给元妮买一个。
“这东西应该没丢,再找找。”
元妮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当初二舅舅要扛着发动机上车,被售票员拦下来了,说是发动机太大,上车占地方。
最后还是司机师傅帮忙,把发动机给捆到车顶上了。
“司机师傅和售票员,应该都对咱们有印象,别人不知道这东西,没法子冒领,你先别急,等吃完饭,咱们去打听一下,看看该去哪里找。”
事情已经这样了,后悔也没用。
二舅舅这顿饭,吃得一点也不香,他三两口划拉完,就要出门去。
就在这时,院子大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哎呦,你咋过来了?吃了没?给你端碗饭?”姥爷急忙招呼。
“吃过了,学农,你们是不是今天坐班车回来的?”大队长喘口气,继续问。
“是啊,队长叔,你问这个干什么?”
“刚有人打电话过来,说是我们大队的村民,把大件落在班车上了,我想着,这两天只有你们进过城,就来问问。”
原来如此,二舅舅急忙问,“是我落下的,旧发动机,大铁坨子。”
“对对对,是这玩意,班车司机说了,他们给你留着东西,明天班车反向开,回县城,你去路边上等着,他们看到你就停车卸货。”
二舅舅顿时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真是认真负责的好同志。”
“回头让学文写一封感谢信,寄到他们单位去。”
“可以,对这种好同志,就得想办法帮他们扬名。”
姥爷陪着大队长聊起天来。
二舅舅去除了心病,心情明显好了。
姥姥招手,把他和元妮都叫到屋里,“学农,这回去县城花了多少钱?”
陈家是大家庭,每年收的工分和粮食都归家里,大家在一个锅里吃饭,余钱姥姥收着,谁有事,就拿出来给谁办事。
像是五舅舅陈学文结婚,花的就是这部分钱。
这次大舅舅进城招工,姥姥给拿了十五块。
二舅舅挠挠头,开始算账,“……住招待所的钱,吃老白家水盆的饭钱,都是元妮给掏的,这两项是大账。”
刨去这两项开支,姥姥给的十块,还剩下不少,二舅舅把钱都交了出来,“大哥留了四块钱,说是买饭票,还剩下五块六。”
“行,你出去吧。”
打发走了二舅舅,姥姥就开箱子取钱,要把住宿钱和饭钱给元妮,“你陪着去就行了,不能让你垫钱。”
元妮不在乎这点钱,她不想要。
可姥姥说啥都要给,“这是规矩,规矩不能乱。”
元妮一想,也是这个理,今天大舅舅办事,她给垫了钱,下回陈学文办事,她给不给呢?
“姥姥,我给你买了一条秋裤,天凉就可以穿了。”姥姥如此体贴,元妮赶紧把给老人家买的东西拿了出来。
她给姥姥姥爷各买了一条秋裤,还有一双厚实的尼龙袜。
村里人不讲究,天热一条单裤,天冷大棉裤,就那么光着腿穿,直灌风。
姥姥又惊又喜,“哎哟,还是妮儿乖,还惦记着给姥买东西,这秋裤好,绵软还贴身。”
财不露白,等姥爷送走了大队长,姥姥才把秋裤拿出来,“老头子你试试,你不是老寒腿吗?天凉了就穿这个,一准舒服。”
姥爷爱不释手地摸着秋裤,“还是妮儿懂事儿,你看学农那个傻小子,出个门,啥都没买回来。”
“他要是真买了,你还得说他乱花钱。”
总之,儿子们办啥事都是错,不如少办少错,免得挨打。
除了姥姥姥爷,元妮给别人也带了东西。
大舅舅家俩儿子,最大的已经十七岁,比元妮高一头。
二舅舅家也是俩儿子,一个跟元妮同岁,今年十六,另一个小一点。
四舅舅俩儿子,这两孩子小一点,一个七岁,还有一个五岁,正是皮猴子的年纪。
离开了堂屋,元妮把表哥表弟们召集到一起,然后打开了布兜子,“自己抓,一人抓一把。”
“啥玩意啊?”
“糖,妮儿姐买了好多糖。”
布兜子里,全是水果味糖块,什么菠萝味,桃子味,苹果味,都是些招人喜欢的香甜味道。
“天哪,能抓一把吗?”四舅妈的俩儿子,都流口水了。
“你俩手太小,让大堂哥帮你们抓。”元妮生怕小孩子吃亏了,特地让块头最大,手脚也最大的大堂哥下手。
大堂哥看了看自己的手,仔细在屁股蛋子上蹭了蹭,这才伸手,“我真抓了啊?”
“你抓啊。”
大堂哥乐滋滋伸手,虽然他已经十七岁了,还是很喜欢吃糖。
他抓出一大把,差点就能有一斤。
其他几个堂兄弟看看自己的手,没在屁股蛋子上蹭过,没开过光,干脆都委托大堂哥帮他们抓吧。
元妮笑眯眯看着,当初去老元家闹事的时候,大堂哥和二堂哥也跟着去了。
就是他们,把张春玉的褥子都给尿了。
等大堂哥抓完,兜子里剩的,是给招娣和盼娣留的。
俩小丫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也有?”
以前在老元家的时候,糖果,鸡蛋,都给张春玉生的孩子,没有三姐妹的份儿。
“你姐我买的,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你们的……”
元妮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哭,“把糖还给我,那是妮儿姐给我买的。”
出门一看,是二舅舅的小儿子猫蛋正在哭。
“咋的了?猫蛋?”
“妮儿姐,我娘把我的糖都给拿走了,呜呜呜……”
赵富花伸手就去拧猫蛋的脸,“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糖是那么吃的吗?能当饭吗?”
元妮沉着脸,“糖块是我给猫蛋的,你有啥意见跟我说,别打猫蛋。”
“啥打不打的,我就是拧两下,咋,猫蛋是我儿子,我帮他收着东西有错吗?”赵富花声音也大了起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最馋,快把糖块给猫蛋,别最后都进你肚子了。”姥姥听见动静,站出来主持公道了。
被当众揭短,赵富花脸红了,“娘,你说啥呢。”
最终,她还是把糖果给了猫蛋。
第二天,二舅舅起了个大早,早早就去路边上等着。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班车,把旧发动机给扛回来了。
陈家人端着饭碗,都来看稀奇,这么个铁疙瘩,咋改造四轮车啊?
“放心吧,买发动机的时候,人家告诉我咋改造了。”元妮把功劳都推出去。
有了发动机,其他都好办,元妮很快就攒够了做车子的材料,把车给装出来了。
这辆车外表普通,跟街上的人力四轮车没啥区别。
就是在脚蹬子的边上,多了一个发动机,发动机连着传动装置,可以带动轱辘。
车子是两用的,没油了,还可以蹬着走。
眼看到了试车的环节,元妮发现一个严重问题,车子有了,可去哪儿加油啊?
如今这个年代,汽油可不是普通人能弄到的东西。
姥爷抽着烟袋锅子,给元妮出了个主意,“咱们大队有拖拉机,那里头加的就是油。你去队长叔家里问问,看能不能匀给你一点?”
队里的拖拉机是个油老虎,这玩意烧柴油。
据大队长说,每个月上边都给发油票,“票,就是给咱们大队的用量,要是超过了,就得买高价油。”
有了柴油票,一公升一毛钱,高价油,那得好几毛。
“咱们队里,都是把油票攒到一起买油。”大队长拎着元妮去参观队里的存货。
那是个半人高的大油桶,里边装满了柴油,味道很大。
如今就是这样,就算是去县里,也是用大油桶给加油。
据说,全国只有几百个像样的加油站,全部都在大城市。
“柱子,你给妮儿灌一点。”大队长很给面子,直接让拖拉机手装油。
这年头,油可是贵重东西,不管是吃的菜油,还是拖拉机用的柴油,都有用。
就拿柱子来说吧,他可是队里大热的女婿人选。
大家伙都说,要是找了这样的女婿,就不用省着点油灯了。
元妮留神,看柱子怎么装油,只见他拿出一根胶皮管子,一头怼进油桶里,另一头放嘴里使劲吸……
由于虹吸效应,柴油很快被吸了上来,柱子这才把胶皮管子放进小盆里。
元妮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要是不小心,喝一口怎么办?
打了小半盆柴油,柱子就问,“够了吧?”
元妮点头,把早就准备好的钱拿出来。
可大队长说什么都不要,“都是乡里乡亲的,你别拿钱寒碜我,走,带叔去看看你的车。”
为了低调,元妮这辆车外表毫不起眼,就是脚蹬子边上多了点东西。
大队长围着转了好几圈,不相信这玩意能自己跑,“妮啊,你开起来试试?”
试试就试试。
还别说,这辆车挺争气,灌上柴油就能发动,试验了几次,元妮就能骑着四轮车,在门口的土路上跑了。
陈家人都激动的不行,“妮儿姐,让我试试。”
“我先来。”
男人天生就对带轱辘能跑的东西感兴趣。
除了两个不到十岁的堂弟,没有参与试车,其他人,包括姥爷都开了一会。
“好东西啊,没想到真能跑。”大队长啧啧称奇,冲着元妮竖起了大拇指。
“队长叔,还得请你帮着弄点柴油。”
大队长挠了挠头,“行,你先整个油桶,我给你分点,要是不够用,就只能买高价油了。”
元妮点头,趁着四轮车还有油,开去公社买了个油桶。
有了代步车,按理说能轻省一点,实际上却不是这样,因为,一年中最忙最累的双抢就要开始了。
如今农业生产任务很重,先要交够了公粮,剩下的,才是自己的口粮。
一亩地亩产就那么多,为了吃饱肚子,过上富裕生活,大家只能想办法多种庄稼。
收完了春小麦,就赶紧种上冬小麦,再有多余的地,就种红薯和土豆。
粮食不够吃的时候,地瓜干和土豆干都能救命。
一边收割,一边耕种,最热的时候,要整整忙一个月。
常年坚守在家的姥姥都下了地。
几个岁数大一点的表兄弟,也被分派了活计。
招娣和盼娣带着猫蛋狗蛋,在家烧火,摘菜,承担了大部分家务。
元妮把收鸡蛋的时间缩短为半天,剩下半天时间,则帮着家里人操持。
大家起早贪黑,天不亮就起床。
起床先喝一碗油茶面,再吃锅盔,这都是顶饿的东西,要不然割麦的时候体力跟不上,极有可能晕倒在地里。
“招娣,你看着点火,我把绿豆煮上。”眼看着大家伙都出了门,元妮也准备走。
双抢辛苦的是农民,城里人生活不受影响,她今天准备去公社碰碰运气。
如果不是四轮车脚力有限,元妮还想去县城呢。
就在这个时候,四舅母突然回来了,“妮啊,我跟你说几句话。”
元妮点头,叮嘱盼娣盯着点,然后跟四舅母站到了鸡窝旁边。
大花就带着两个老婆在旁边叨虫子,有人过来,它会叫的。
“多亏你介绍的活,我娘的病已经看好了,这是她给你的。”四舅母说着,递过来两双精美的鞋垫。
这是当地特色,以黑布做底,上边绣图案,一般都是姑娘做好,送给小伙子当信物。
元妮可没想到,自己能收到这样的礼物,“奶奶身体不好,多歇会,不要做这个。”
“你别管,这是她的一点心意,我还有事要求你,上次去住院,人家医生说,我娘的腿可以治。
不过,手术带住院,最少二百块钱,我爹又想接活了,你看,能不能帮着联系一下?”四舅母很是局促。
尝到了甜头以后,四舅母她爹终于开窍了。
元妮立刻点头,“行,我帮你问问。”
两人商量好了细节,这才往前院走。
说话耽搁了一会功夫,元妮正在推车,就听到四舅母惊叫一声,“哎呦,老蔡,你咋把牛犊子弄过来了?”
“嗨,母牛下地还带着它,也不知是天热,还是吃坏了,你看,这牛犊吐白沫子,你家妮儿出门了吗?”
老蔡是队里的饲养员,大牲口都由他照顾,他站在门口,脚下还瘫着一头小牛犊子。
“还没,正准备走呢。”
“妮儿,你把牛犊子送到兽医站去看看?我只有辆自行车,带不动这小家伙,叔不让你白忙,我今天的工分都给你。”
原本这样的活计,都用队里的拖拉机,可这两天双抢,人忙,拖拉机更忙,老蔡心急,就求到元妮这儿来了。
元妮看了看车斗,刚好能放下小牛犊,“行,蔡师傅,你把它放上来吧。”
时间就是生命,元妮拉着小牛犊先走,蔡师傅随后赶上。
有了车就是方便,不到半个钟头,元妮就赶到公社兽医站,在兽医的帮助下,把小牛犊子放了下来。
“看样子像是吃坏了,你舀一瓢水来。”兽医略一检查,就让元妮帮忙。
兽医站有个青色大水槽,是饮驴饮马用的。
元妮顺手拿起瓢,就舀了下去,在这一瞬间,一股火烫的感觉袭来,好痛,元妮皱眉,差点连水瓢都扔了……
第41章 重宝
夏日的风干燥又炎热,元妮跑了远路,额头直冒汗,然而就在手发烫的一瞬间,她骤然冷静下来,不用问,定是这水槽有问题。
自从重生之后,这是元妮发现的,体积最大的古董了。
她抑制住满心狂喜,先按照兽医的要求,舀了一瓢水,这才装作休息的样子,直接坐到了旁边的大柳树下。
她摘下草帽扇着风,开始仔仔细细观察大水槽。
这水槽很大,有一丈长,半米多高,重量……如果材料是石头,那最少有几吨重。
不过……元妮借着洗手的机会,再次走到水槽边上,她轻轻敲了一下槽子,发现,这槽子竟然是金属的。
这么大,还是金属的?
这是哪个年代的饮马槽呢?
元妮紧张的思考起来,严格的说,这个饮马槽跟普通饮马槽并不太像。
它没有底座,直接墩在地上,有点像古早的洗澡盆。
而普通饮马槽,一般都有四根支柱。
看了半天,元妮硬是没有研究出来,这到底是哪朝哪代的?
又或者,这东西根本不是饮马槽,而是有别的用途?
元妮满心疑问,暗恨自己的历史知识太过薄弱。
她只知道,从手发热的程度来判断,这个饮马槽,是她迄今为止接触过最珍贵的古董。
根据她捡漏的经验,私人手中的物件比较好收,最怕的就是这种公家单位,
单位里每一件东西都是公物,轻易不会置换或者是买卖。
一个马槽子,该用什么借口弄出来呢?
就在这时,又有人进了兽医站,元妮还以为是老蔡,没想到是个眼生的年轻人。
年轻人长得很秀气,个子高而挺拔,不像是村里下地干活的汉子,多少都有些佝偻。
“杜医生,我叫耿春来,公社王主任让我来帮忙。”年轻男人开口,竟然是外地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