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诊的是一个年岁有些大的大夫,把了把脉,看了看舌苔,又问了几句后,也没开药方。
只是交代许宁言平日里多吃点好吃的,尽量弄一些蛋和肉吃,能食物补回来的,就不要吃药。
又给开了一张证明条,拿着这证明条,可以不要票在供销社买一斤红糖和一罐麦乳精。
许宁言谢过了大夫,毕竟这大夫看许宁言的穿着,应该是猜测她囊中羞涩,所以没开药。
这证明条也不是随便开的,一个月也是有定数的,大夫也给她开了,是真心同情她,给了他能力范围内最大的帮助了。
因为私底下拿着这证明条,可以去找那些需要却没票的人换点钱或者东西。
拿着证明条出了医院,斜对面就是县百货大楼。
县百货大楼有两层楼,外墙上刷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标语。
县百货大楼中午是不休息的,此刻是吃午饭的时候,里面没多少人。
许宁言刚要进去,就听到后面有人迟疑地喊了一句:“四丫?”
许宁言回头,就看到一对有几分眼熟又陌生的中年男女,站在她身后,正狐疑地打量着她。
看到她转过身来,那个中年女人眉毛一竖,开口就骂:“你怎么跑到县里来了?谁让你来的?你怎么还有脸出门?你个不孝的死丫头!你把我们一家子的脸都丢干净了——”
旁边正要进百货大楼的人一听,脚下一顿,都看了过来。
许宁言轻蔑地一笑,上下打量了两眼这一对中年男女,才慢吞吞地开口:“哦,原来是你们这一对只管生不管养,城里当着双职工,拿着工资,却把亲闺女三岁就丢到乡下不管死活的夫妻,跟闺女断了亲的父母啊!”
这下围观的人眼睛都亮了,哪里还顾得上买东西?东西啥时候不能买,这八卦可难得一见。
那对中年夫妻,可不就是许四丫的亲爹妈,许银来和沈月娥。
沈月娥脸色一僵,心虚地提高了音量:“你个死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什么时候只管生不管养了?我们不养你,你能长这么大?我们做父母的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倒是养出你这个白眼狼来了——”
“有理不在声高!再说了,这话也不是我说的!可是你婆婆亲口说的,她原话可没我说得这么客气!要听吗?”许宁言翻了个白眼。
一旁围观的人群里,就有人起哄:“要听!要听!要听!”
许宁言立刻从善如流。
“你婆婆当初可是这么说的:老二那个砍脑壳杀千刀的,就那么点出息!被沈月娥那个贱人的裤裆给迷昏头了!他们两口子在城里享福,倒是把个丫头片子丢给我养!我老许家好不容易捧出个工人来,倒是便宜她沈月娥了!”
“每个月那么些钱,也没见往家里给,肯定都让沈月娥给搬到娘家去了!真是没见过这么心狠的女人,自家下的崽不管,吃老娘得喝老娘的,倒是把她娘家的侄儿养得跟那黑猪仔似的!”
沈月娥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这话苗翠花确实当面背面地骂过,此刻被当着这些人揭穿,只觉得脸皮都被揭下来了,恨不得寻条缝钻进去。
许银来见这话头不对,忙板着脸:“四丫头,再怎么说,我们也生养了你一场,你奶奶那是糊涂了说气话,你也当真?我们再不管你,每年也往家里给钱的,不然你以为你奶奶能把你养大?”
“我可都听你小姑说了,你早就对家里人有意见,总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如今是翅膀硬了,觉得自己能挣工分养活自己了,就看家里人不顺眼。天天在家里闹腾,不是要杀人,就是要放火,逼着分家断亲!你这个忤逆不孝的逆女,之前你在乡下我没时间管教你!如今我这个做爹的,就好好教导教导你——”
说着伸手一巴掌,就朝着许宁言的脸上扇去。
许银来本是机修班的,看着五大三粗,一把子力气。
这蒲扇大的巴掌扇过去,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许宁言嗤笑一声,伸手轻轻巧巧地捏住了许银来的手腕。
许银来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然后就被许宁言甩开,蹬蹬蹬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如同见鬼了一般,看着许宁言。
许宁言活动了一下手腕:“我本来念在好歹你们生养我一场的份上,给你们留点面子!既然你们自己都不要面子,那就别怪我——”
这个时代都讲究家丑不可外扬,家里再多的不堪,都要遮掩住,说出去怕人笑话。
许宁言才不管,都是丑闻了,不帮忙宣扬出去,怎么对得起原主受的罪。
“当初我才三岁,就被你们送回乡下老家就撒手不管,连户口没有,还是大队长可怜,让我把户口上在了你哥名下,算是大房的闺女,每年生产队分我口粮,我才活了下来。”
“从回去那天起,我就要洗衣服,扫地,喂鸡,扯草,照顾比我大三岁的小姑!大一点了,搭着板凳做饭,带小姑姑玩,给她当马骑,还要照管家里的自留地!六岁开始,农忙我就要下地干活挣工分,闲下来也要打牛草猪草!”
第18章 你听我解释
“十岁我就能每天挣五个工分!十四岁我就跟大队的婶子们一样,拿七八个工分!养活自己绰绰有余!就这样,下工回到家,家里的家务活我几乎要干大半!这十几年我没吃过一天饱饭,没穿过一件好衣裳!逢年过节,家里人都能分到一块肉,就我,连肉汤都不配喝一口!”
“你两个侄儿娶了媳妇,生了孩子,月子是我伺候的!我天天在他们房里打地铺,孩子哭了是我,洗尿布是我,还得给你侄儿媳妇揉脚,洗带血的内衣裤!孩子满月后闹夜,也是我整夜整夜抱着哄,第二天还得照样下地干活!”
“你们说是我亲身父母,你们每年回去看到我吃苦受罪,你们管过吗?你们没管过!不仅如此,你们还当着全家人的面说,说我生来就是干活的,随便使唤!只要累不死,就往死里使唤!这话是你们的原话吧?”
说到这里,周围的人都露出不忍之色来。
如今世道,虽然伟人说男女都一样,可其实重男轻女太普遍了,尤其是乡下。
但是像这样不拿亲闺女当人的,着实少见。
沈月娥恼羞成怒:“你是我们生的,你这条命就是我们的!我跟你爸在城里上班,你在乡下替我们尽孝,天经地义!”
许宁言也不恼:“是!我替你们尽孝!你们生养了我一场,养了我三年,我干了十三年的活替你们尽孝,总能抵还了养恩吧?更不用说,我一条命也还给你们了!”
“知道我为什么要分家要断亲吗?因为我被亲小姑推到河里,她跑了!跑了不说,还没告诉任何人!还好碰到好心人,在下游救了我!就这样,我在家高烧了三天三夜,差点烧死过去,也没人管我!我能活着,那是我命大!是我自己挣扎着活下来的!我没去公安去革委会告你们一家子都是杀人凶手,见死不救,包庇杀人犯!就是我还了生恩了!”
“所以我醒过来后,就要求分家,要求断亲!我哪里做得不对?我这条命,你们不疼不爱,我自己爱自己,自己疼自己!”
一旁的人群里,有人在后头忍不住嘀咕:“这闺女说得对!托生在这样的人家,真是造孽啊!不断亲等着再被害了性命吗?”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心狠的爹妈,怎么说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这实在怨不得这闺女,不过她那小姑太不是个东西了!怎么能害亲侄女呢?”
被这么多不认识的人当着面指指点点,话里话外都是他们夫妻太狠心,不配为人父母。
许银来和沈月娥羞愤不已,那眼神要是能杀人,许宁言估计已经死了几百遍了。
“好,好得很!我们也不想要你这样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闺女!早知道今日,当初就不该生下你来!断亲就断亲!我就不信了,你一个丫头片子分家出去能讨着什么好!”
“你可是自己要分家断亲,跟咱们断绝关系的!记住你今天的话,以后就是讨饭,活不下去,也别来找我们!”沈月娥咬着牙狠狠地道。
“你后悔当初不该生下我,当我愿意托生在你肚子里?你放心,以后我就是要饭,也绕着你家的门走!”许宁言寸步不让地怼了回去。
“你,你——”许银来哆嗦着手,指着许宁言说不出话来。
许宁言冷笑两声,扭头就要进百货大楼。
买东西要紧,谁乐意搭理他们?
还没迈出步子,就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马厂长,这不是你手下那个刚升机修班班长的许班长吗?啧啧,你们厂这员工的思想教育还得再抓一抓啊,这样弃养女儿十几年的人,品德肯定是有瑕疵的!让人担心,他对亲生骨肉都这样,又如何能全心全意为了厂里为了人民服务呢?”
许宁言眼睛一亮,朝着人群里看去。
不仅是许宁言,围观的人也都扭头齐刷刷地盯着一个地方。
两个穿着薄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显露了出来。
其中一个沉着脸,另外一个脸上挂着笑。
许银来和沈月娥听到这番话,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那两个中年男人往里头走,围观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路。
任由他们走到了许银来夫妻面前。
许银来看到来人,几乎腿都软了,结结巴巴地冲着那个沉着脸的中年男人打招呼:“马,马厂长,你,你听我解释——”
马厂长颇有城府,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抬头打量了一下许宁言,瘦瘦小小的,衣服都短了一截,露出手腕和脚腕,瘦得可怜。
衣服上也是一块补丁摞着一块补丁,一双大眼睛,倔强又警惕的看过来。
再一想许银来的两个儿子他也见过几次,高高大大的,穿着最流行的绿军装,戴着手表,还曾看到他们带着人下馆子。
这么一对比,确实为眼前这个丫头感到心酸可怜。
本来对着许宁言的不满,也散去了几分。
看向许银来夫妻的眼神,充满了犀利和压制:“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能说这丫头不是你闺女?她说的不是实话?你要说她说的不实,我立刻就派人去你老家去调查去——”
许银来本来狡辩的话都到了嘴边,听说还要回老家调查,立刻闭上了嘴。
期期艾艾的看向了马厂长:“马厂长,那个,这事虽然是这么个事,但当初我们也是有苦衷的,那个时候就我一个人上班,那点工资哪里养得起五口人,这不才将这孩子送到乡下。”
“我们这些年是有些忽略她了,那也是她自己脾气不好!你看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能揭家里长辈的短,这谁能喜欢?我们虽然没给老家养她的钱,可是也是说好了的,我们负责我小妹读书上学,家里负责这丫头吃饭,以后出嫁,所以——”
话还没说完,后头看到热闹也围过来听了一半的人突然出声:“这事我知道,许班长家有个小姑娘经常去,说是他亲妹妹!养得可娇贵了!在咱们县里上高中,每个星期五就去许家住两天,许班长媳妇可疼这个小姑子了,去了就割肉做给他妹妹吃,还给她妹妹买新衣裳呢——”
第19章 我听他们说起过你
看热闹的人都炸了,之前只以为是重男轻女了,如今看来是脑子有包啊!
这是什么品种的爹妈?
马厂长本来还有几分犹豫的心,也立刻坚定了。
这许银来是自己最近看重提拔上来的,看中的就是这人脑子灵活会办事,而且慧眼识英雄,厂里那么多领导,就认准了自己。
自己还打算多栽培栽培他呢!
现在看,就是个脑子不灵醒的,这家里关系都一团糟拎不清,将来还指望他工作能拎得清?
决心一下,马厂长板着脸:“许银来,不论你怎么说,你这思想上还是有很大问题的!处理事情也不够全面和成熟,机修班的班长这个担子,我看你对你来说还是超出了你的能力!还是让老方先暂代这个班长一职。你跟你媳妇两个人,回厂后,每天写一份检讨和思想汇报上交,每个星期在职工大会上进行一次思想汇报!”
旁边的人都鼓起掌来,对马厂长的这个处理表示满意和赞赏。
许银来却慌了神,抓着马厂长的衣袖不松手:“马厂长,我可是你——”
马厂长眉头一皱,冷声道:“许银来同志,你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勇于自我批评,不然你这个思想很危险——”
许银来手一颤,听明白了马厂长未尽之言,将剩下的话吞下了肚子。
倒是沈月娥,只觉得天塌了,只哭着拦着马厂长不让走。
马厂长板着脸,正要开口。
许宁言出手了:“马厂长?我听他们说起过你!”
马厂长讶异地抬了抬眼:“说起过我?怎么说的?”
许宁言作势想了想:“他们回老家过年的时候说过,说新来的马厂长,就是个茅坑里的臭石头,油盐不进,只知道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一点情面都不讲,一点小错就扣了他半个月的工资!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就是个马扒皮!害得他们过年都过不安逸。”
马厂长脸色虽然没变,可那扫向许银来的眼神,却充满了寒意。
还笑着解释了两句:“国有国法,厂有厂规!身为党员干部,不按照规章制度办事,那岂不是乱套了?如何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
这番表白又引起了一阵掌声。
马厂长冷冷地看着许银来夫妻:“你们俩现在就回厂里去,写检讨去!”
说完,又冲着许宁言微微一笑,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大团结和几张票,塞给了她,又说了一番自我批评身为领导,对职工家属的关心还是不够,以至于出现这样的事,以后他们一定会加强这方面工作之类的场面话。
刷足了围观群众的好感,这才拖着许银来夫妻走了。
跟在他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那个中年人,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许宁言半天,一直没说话。
见马厂长走了,这才冲着许宁言比了比大拇指,也跟着走了。
这八卦的中心人物都走了,剩下一个许宁言,倒是有几个大婶出来安慰了她几句,劝她想开些,熬上几年找个好人家嫁了就好了。
许宁言知道这些大婶都是好意,也就忍住了反驳,谢过了她们的好意,只推说要买东西,转身就进了百货大楼。
抹了一把汗,捏了捏手里那多出来的大团结和票据,翘起了嘴角。
至于许银来夫妻,这话他们确实说过,但是不确定自己在老家说过。
可要是没在老家说过,许宁言怎么会知道?
于是干脆将责任往对方身上推,指责是对方大嘴巴,还在路上就差点打起来,这是后话了。
百货大楼有两层,下面一层是卖普通日用商品的,上面一层卖自行车,缝纫机之类的。
方才许宁言在外头的表现,周围的人都围上来看热闹,这些售货员也不例外。
反正顾客都去看热闹,也没人管,全挤在门口看了半天。
见许宁言进来,这些售货员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同情。
就有人主动问:“小姑娘,你想买什么东西?”
许宁言的采购清单早就列好了,空间里虽然什么都有,可也不能什么都不买。
还是要买些东西遮掩一下的。
她手里的票不多,估计能买一套衣裳,还能买点零食,肥皂什么的。
虽然有许四丫的记忆,可许四丫也没去过供销社,那些票她也不会用。
见售货员态度和气,就将方才马厂长给的,和从苗翠花那里打劫来的票,一股脑都铺在了柜台上,虚心地请教:“小姐姐,我没买过东西,也不知道这些票能买些啥!能劳烦你帮我看看吗?”
那售货员有三十来岁了,被一个十几岁的丫头喊小姐姐,心里乐开了花。
五分热情立刻转成了十分的热情。
看了看摆在柜台上的票,先问许宁言缺什么?
许宁言苦笑:“小姐姐应该也听到刚才我在外头跟人吵架了,实话实说,我分家出来,除了一点钱和口粮啥也没有。我们大队长和支书是好人,分了一间屋子给我,总算有个落脚的地!别的啥都没有!这些票除了那位好心的马厂长,剩下的都是我们大队的好心人给我凑的!”
这话说出来,附近的几个售货员都听到了,一起围了上来。
几个人叽叽喳喳一合计,很快就给出了最优的方案。
这些票,能买上一套衣服,一块肥皂。
副食票可以买大白兔奶糖或者水果糖。
还有粮票,她们都建议许宁言留着,吃饭要用。
工业票有两张,倒是可以买一口六印的铁锅。
许宁言又掏出医生开的那个证明,这个倒是不用票,可以花钱买一斤红糖和一罐麦乳精。
至于那张酒票,也就能买一瓶普通的白酒。
这些东西合计下来,铁锅最贵,八块钱,一套衣服六块钱,七七八八合起来,一共要十九块八毛。
售货员算好帐,许宁言就痛快的掏钱:“我都不懂,姐姐们比我懂,我听姐姐们的,都买了!”
售货员听了这话,心里都舒坦。
麻溜的开票,收钱,把东西还顺便都打包好了,方便许宁言拎着就能走。
其中年纪最大的售货员,见许宁言手头似乎还宽裕,而且也不是那抠门的。
转了转眼珠子,见四周没有外人,又小声的凑到许宁言的耳边:“还有一些不要票的瑕疵品,是咱们内部的福利,你要不要?”
那售货员给许宁言使了个眼色,让她绕到后门去。
自己又跟旁边的人交代一声,让她顶一会班,就转到后门去了。
后门口,售货员冲着许宁言招招手,示意她进了院子。
才低声道:“只能挑两样,不能挑多!我这也是看你这丫头和眼缘,才——”
许宁言立刻点头表示明白:“姐姐,我懂!姐姐这都是心疼我!光姐姐这份心意我就感激不尽了!更何况还能挑两样,我若是还有想法,我还是个人吗?”
售货员心里舒坦,觉得没看错人,本来一时冲动,其实出来就有些后悔了,现在那点后悔总算压了下去。
“姐姐怎么称呼?我们乡下虽然没什么好东西,可以后有那新下来的蔬菜瓜果啥的,我给姐姐也送点来,到时候姐姐也别嫌弃。”
售货员越发高兴了,“我姓胡,别人都叫我胡姐,你也叫我胡姐!以后你要买啥东西,就来找我,只要有的,我都给你留着!”
两人说得越发火热。
后头仓库,胡姐给里头的保管员打了个招呼,带着许宁言就进去了。
许宁言十分自觉,只挑了一个外壳有些变形的绿铁皮暖壶,扯了一块灰蓝色的棉布。
胡姐见许宁言这般懂分寸,没有往那大件的,紧俏的东西上看,心里越发满意了。
给了钱出来,许宁言又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塞给了胡姐。
胡姐哪里肯要,两人推攘了半天,她才丢下糖跑了。
出了供销社,寻了个没人的死胡同,许宁言将东西都给放进空间里了。
奔波了大半天的,她也饿了,先前在供销社看了一下时间,都快下午两点,国营饭店已经没吃的了。
除了国营饭店,也没有其他卖吃的地方。
索性从空间里捞出两个大包子啃了,又喝了一盒牛奶,填饱了肚子,一抹嘴,许宁言决定去找找黑市。
她想囤一点这个年代的茅台,那可是真材实料的好东西。
只可惜,拿着酒票都买不到,还要有人批条子才行。
她琢磨着,供销社没有,黑市应该有吧?
而且以后她估计要经常跟黑市打交道,今天正好了解一下。
只是黑市在哪里,她一个外来人,自然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
也不敢街上随便拉个人就问黑市在哪里,估计到时候不要说找到黑市了,直接就关小黑屋了。
不过那些年代文不是白看的,地点都总结出来了,大致不过是郊区,无人的小巷子后头,医院附近,还有什么小树林里头之类的。
她看了看现在所处的方位,因为想着事呢,一时没注意,倒是越走越偏了。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现在也不知道转到哪条巷子里了。
这附近破败不已,好些院子都没人住,院墙都坍塌了,露出长满草的院子。
间或有几家住着人的,院门也都紧闭,附近看不到一个人。
许宁言不敢多呆,这种地方一看就不太安全,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眼看转过一个弯,就能走出这条巷子了,却听到前面似乎有动静。
许宁言警惕地停住了脚步,侧耳细听了一会。
“快点,你们没吃饭吗?这么多人,连他一个人都对付不了?养你们有什么用?”
“老大,这家伙难缠得很,留活口只怕他要跑了,他可看到过咱们,不如——”
许宁言听到这里心猛地一跳,这是要出人命?
沉默了一会,先前那个声音似乎下定了决心:“那就不留活口,麻溜点把人给解决了!”
说完没多久,就传来拳头和棍棒砸到人身上的闷响,还有几声闷哼。
听着倒是有几分耳熟。
许宁言悄悄地探出一个头去,看到的那一幕,差点没吓得尖叫出声。
前头不远处,她的金大腿大佬顾致远,正被十来个人拿着棍棒和刀围攻呢。
大佬怎么会在县城?许宁言先是一愣,在看到大佬差点被人砍中一刀后,勃然大怒。
是谁要动她的金大腿?
金大腿可是她后半辈子躺赢的指望,这金大腿要是有个损伤,自己后半辈子岂不是也悬了?
断人前途,不共戴天!
许宁言握紧了拳头!
还好顾致远看着斯斯文文的,身手却不错,只可惜对方人多势众,又有武器,他此刻就落在下风。
不过顾致远也是个狠人,拼着自己受轻伤,挨上一棍子或者一拳,却总能让对方战斗力减少一人。
他的身边已经倒下了三四个人了,可他自己也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眼看又是一棍子朝着他的头挥过来,他身子一矮,侧身一扭,抓住了对方的手,手上一使劲,咔嚓折断了对方的腕骨,然后另一只胳膊有什么划过,先是一凉,然后剧痛伴随着血液飞溅开来。
顾致远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看着眼前还有四五个人,狞笑着围了上来,知道今天只怕自己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深吸了一口气,脸色不变,脚尖一挑,将落在地上的棍子轻轻挑起握在手中,平静的看着对方。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还夹杂着一个女人着急的声音:“公安同志,就在前面,快一点!不然要出人命了!”
然后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就是这里?你们几个跟我来,其他人顺着两边包抄!”
“是!”
顾致远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
他对面的那几个人愣住了,互相看了一眼后。
其中的老大一咬牙:“快走!”
拔腿就要跑,被手下给拉住了:“老大,那他怎么办?他可是看到我们——”
“都什么时候了,再不跑被公安抓到了,咱们都得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有机会再说——”老大甩开手下的手,翻过院墙,就消失得无影踪了。
剩下几个手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顾不得地上还在呻吟躺尸的其他人,四散狂奔而去。
等人都跑得不见了踪影,顾致远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整个人摇摇欲坠,全靠手里的那根棍子撑着,才勉强站立着,抬头看向前方。
心里有些奇怪,那些公安怎么还没到?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里打了个转,就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影。
饶是顾致远再沉稳,也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怎么又是你?”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了。
许宁言瘪瘪嘴,担心的看着顾致远的胳膊,血流如注,地上滴落了一滩,再这么流下去,只怕大佬今天要嘎在这里了,顿时心急如焚。
几步抢上前来,想要伸手扶顾致远,被他拒绝:“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你喊的公安?人呢?”
许宁言见顾致远这个时候还拒绝自己的帮助,也急眼了,一把按住了顾致远:“别动,还要不要命了!”
凶巴巴的语气,让顾致远一下子愣住了,倒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许宁言看了看伤口,得及时止血才行。
左右看了一下,示意顾致远自己站好,从躺在地上的那些人身上,挑了个最近,衣服看着最干净的,走了过去。
躺在地上的那人,虽然不能动,可眼睛没瞎啊。
看着这个瘦小的丫头,杀气腾腾的走过来,忍不住就怂了,再看她上下打量自己的上身,就更心里发虚,不由自主的双手捂住了胸口:“你,你想干什么?”
活像要被祸害的良家妇男一般。
许宁言上前一步,“衣服借用一下。”
不等那人回过神来,双手就被提起,然后眼前一花,上身一凉,整个人就又重重地跌倒在地。
低头一看,这才恍然,自己的衣服被扒了。
顾致远的脸几乎要裂开了!
他看到了什么?
虽然知道这小丫头不是生产队说的那样老实,可,可这在大街上,就这么一只手扒了一个成年男人的衣服这种事,超出了他的心理预计。
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有什么反应好。
许宁言扒下了衣服,嫌弃地撇撇嘴,手下一用力,嗤啦两下,就将一件好端端的上衣给撕成了长短不一的布条。
等顾致远回过神来的时候,许宁言已经挑了最长的布条,将他手臂刀口上面紧紧地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