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令射杀五皇子,宁可听信自己杀戮成性的心,也不愿听五皇子说的任何一个字。
血亲都能残杀,像花锦这样的蝼蚁就更入不了他的眼了。
可他笑的和蔼,像寻常人家对待自己的孩子,亲切的让花锦起来,问候沈昭的病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说出“格杀勿论”四字的人。
今夜是家宴,花锦憋闷的喘不上气,五皇子新妇惨死的梦又浮现,她起身,想自己出去透透气。
添云扶着她,从偏殿离开,一阵凉风拂过面颊,花锦这才好转了许多。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花锦笑道:“你怎么又出来寻我了?”
她以为是沈昭又跟着她出来了,上回在长公主府,若不是沈昭跟出来,恐怕她根本救不了敬菁菁。
可花锦回头,却看到了沈焰。
添云反应快,直接挡在了花锦身前,二人行过礼后,花锦才提前开口:“妾身先行一步。”
尽管想避着沈焰走,但廊下就这么窄,添云尽量在挡,路过时还是让沈焰拽住了花锦。
花锦没想到沈焰真这么大胆,她狠狠将沈焰推开:“太子殿下自重。”
沈焰吃了不少酒,往年上元节的前一夜,他都会与花锦一起登船赏灯,昨夜也去赏了,不过是花瑟陪在他身边。
花瑟含情脉脉,姿态温婉,他本该欣喜,再过一阵子,花瑟就是他的太子妃了。
可他破天荒的乐不起来,看着花瑟与花锦有着三分像的眉眼,恍惚想,花锦现在应该与燕王待在一处吧,燕王隔三差五病重,实在不是良配。
沈焰是怎么改变主意娶花瑟的呢?
花瑟与花锦不同,花瑟是体贴的,温顺的,花锦有些被宠惯了的任性与娇气,尤其对待熟稔的人,向来是没心没肺。
比如沈焰做错了一件事,花瑟会柔声细语的原谅他,花锦不会,她是个傲气又有些娇纵的女娘。
所以这样一对比,高下立见,但沈焰也不是个昏头的,他珍惜花锦对他这份依赖,所以他察觉到花瑟的情愫,第一反应是告诉花瑟:“孤与窈窈朝夕相处,断不可能因你出现就动摇。”
可花瑟温婉,懂事,她是幼时因爹娘疏忽流落在外的女娘,听他这样说,也是无所谓的笑笑:“我自幼不在爹娘膝下,又无缘与殿下朝夕相处,我岂敢肖想殿下。”
沈焰:“你既是窈窈长姊,若是有谁入了你的眼,让窈窈告知我一声便是。”
花瑟:“我当真是羡慕窈窈。”
沈焰那日还想,他当然要娶窈窈为妻,他对她的心意天地可鉴。
可他发现,花锦变了。
花锦忽然变得善妒,常常欺负花瑟,沈焰一开始不信,可他让李庆去打听,李庆恰巧见花家爹娘斥责花锦,信了此事。
沈焰去劝慰花锦:“你长姊吃了许多苦,你又何必与她计较得失。”
花锦听到他说的话,突然气炸了,扬声问:“怎么连你也这么说话?”
沈焰蹙眉:“你怎么变得如此善妒。”
花锦不是个遇事先服软的人,她与沈焰大吵一架,沈焰气冲冲地出门,遇上了刚哭过的花瑟。
一切都刚刚好,换平时,花瑟邀约他,他都会义正言辞的拒绝,但那日他看着花瑟,心想,若是花锦也有她阿姊这般温柔脾性就好了。
一而再再而三,连他变心都刚刚好,顺理成章,他回去后日思夜想,越冷静,越觉得花锦不比花瑟。
所以他求父皇,改娶花瑟。
那日陛下俯视他,说:“你再想想,花三娘毕竟与你朝夕相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想好了再来求朕。”
沈焰又去了一趟将军府,正好撞上花瑟的婢女跑出来,婢女说,花瑟落了水,府上的郎中今日正好归家,她正急着跑出去叫郎中。
沈焰回东宫后,李庆也查探回来了,说是因为沈焰前些日子与花瑟一同外出,花锦嫉妒,就推了花瑟入水。
沈焰不敢想象,他差点就娶了花锦这样恶毒的女人,所以他没再犹豫,再次进宫求了陛下。
花三娘悲痛欲绝来堵他,他看着故人面庞,也觉得唏嘘,她竟因为他,与自己的嫡长姊生了嫌隙,还想取人性命,他爱护了这么多年的青梅,竟是这般善妒的性子。
他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花锦的爱意,所以当这份爱意流逝,他才又心痒难耐。
或许是因为花锦嫁的人是他最厌恶的兄长,又或是他本来就没放下花锦。
今日吃多了酒,见花锦离席,他便急匆匆跟了出来,听见花锦柔声说话,才意识到花锦是真的与燕王好上了。
凭什么?不是为了他,连自己的嫡长姊都能残害吗?她的情谊就这样浅,这才多久,就与燕王朝夕相处了?
被花锦狠狠推开后,沈焰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习惯了花锦对他不加掩饰真性情的样子,所以当花锦客套温顺起来,他又烦躁不安。
天知道她温婉的叫他太子殿下,温婉的跟在燕王身边,他有多想折断她,逼她回到从前那般模样。
不是爱我吗?
花锦被沈焰诡异的笑吓得毛骨悚然,她不知道沈焰脑子里在想什么,但廊下寂静,天知道哪个婢女太监是授意来监视他们的,所以花锦冷静了下来:“妾身实在不应该与太子殿下在一处,被人发现了也有辱殿下您的名声,不若殿下先行一步,妾身保证不会将今日的事说出去。”
她选错了方式,沈焰在看到她恢复谦卑模样的那一刻,心中的情绪彻底爆发,他快步上前,伸手正要拽人,添云快他一步,挡在了花锦身前。
添云是将军府出来的婢女,学过武功,但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面前的人动手,只能发抖说:“太子殿下息怒。”
沈焰寒声说:“滚开。”
花锦忽然叹了口气,又将添云挡在身后,她能猜到沈焰的心思,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强忍着恶心说:“过了上元之夜,殿下就要迎娶阿姊了,阿姊温慧,又吃了许多苦,殿下这般纠缠我,阿姊知道吗?”
沈焰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俯视着花锦,她见沈焰动摇,再次提议:“殿下若是想明白了,就先行一步,今夜之事我不会与任何人说。”
沈焰却没动。
他忽然说:“燕王不是良配。”
花锦都想扇他了,怎么,沈昭不是良配,你这厮就是好东西了吗?
花锦简直被沈焰的厚脸皮惊到了,她不耐烦的打断沈焰的话:“殿下慎言。”
沈焰还欲拦她,花锦强忍着怒意,就在二人都要开口那一刻,沈昭的声音从偏殿响起:“窈窈?”
花锦松了口气,一把推开了沈焰,她应了一声,快步走回偏殿。
沈昭立在殿中,挑眉看了眼她身后,花锦只觉得身后的目光如芒刺背,她毫不犹豫地拽上沈昭的手腕,拉着人就想回宴席。
沈昭失笑:“回府吧。”
他如今的病情人尽皆知,先走也不会有人怪罪,二人径直上了马车。
沈昭脸上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他忽然吊儿郎当的开口:“我若是沈焰,我也想不到,一个骄矜的女娘会将我含辛茹苦捉来的死囚放出京城。”
花锦正闭着眼养神,并没有因为沈昭的试探惊慌失措,她听出来了沈昭言语中的凶狠,缓缓睁开眼,笑问:“太子殿下丢了死囚?怪不得京中严查,我拜托表兄带些东西回徐州送给家中小妹,他都不愿。”
沈昭抬起眼,狭长的黑眸紧盯着她,语气松快:“是吗?”
花锦嗔怪:“表兄不应,我便只能托芙蓉阁的桃娘替我送回徐州,给人家平添麻烦。”
上元之夜,京城花灯如昼,烟花夺目,街上熙熙攘攘,岸边莲灯盏盏,芙蓉阁里的萧声悠扬,酒香飘了十里远。
花锦听到路边的喧闹声,没再理会沈昭,她掀开帘子,看向窗外,算是赏过了今年的灯,花锦合上帘子,正欲闭眼,忽然听见沈昭说:“今夜沈焰纠缠你,我赶去时看见一个人影。”
花锦垂头想了想,应该是皇后的人,但以皇后的脾性,牵扯到沈焰的时候,她从来都是只出阴招。
花锦正想皇后还有什么招数,马车已经到了燕王府,她的思路被打断,在沈昭后下了马车。
花锦正要路过,便听见沈昭说:“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不留任何余地。”
花锦顿了顿,回头看着沈昭,他目光下敛,语气轻佻的说:“若你我不是夫妻,今夜我便要与沈焰揭发你了。”
他被花锦糊弄那么多次,尽管语气恶劣,难得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花锦也学着他的语气:“若你我不是夫妻,你连发现的机会都没有。”
沈昭:“那你就是承认了?”
花锦:“妾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骄矜女娘,哪来的本事将太子殿下的死囚送出京城呢?若无夫君您的帮助,妾身也爱莫能助呀。”
花锦刻意软着声音开口,她与沈昭的距离很近,二人对视,旁人瞧着亲密无间的模样。
沈昭声音都轻了许多:“窈窈是要我背黑锅了?”
花锦讶异:“夫君快别胡说,若你我不是夫妻,今夜我便要与太子殿下揭发你了。”
沈昭:“沈焰到底怎么敢招惹你的?”
花锦勾唇,她长了一双漂亮的明眸,直勾勾瞧着人,沈昭看她一眼,移开了视线。
添云追了过来,手里拎着方才从摊贩买的糖葫芦,花锦自然地接过,问沈昭要不要吃,沈昭没看她,也没答话,径直走了。
添云叹:“娘子怎么不留殿下,上元夜,夫妻就该同房呀。”
花锦打了个寒战,她睡相实在不太好,别让沈昭来一晚,第二日就病得奄奄一息。
但沈昭这厮大概想起来了今夜与往日不同,花锦都要睡着了,他才推门进来。
花锦懒得应付他,翻身欲睡,忽然察觉身边沉了一下,细碎的动静传来,花锦迷迷糊糊问:“殿下怎么不看书?”
怪了,他不是正人君子的很,厌恶旁人触碰?怎么肯上榻了?但她困倦的很,没听清沈昭的回答,就沉沉睡去了。
花锦的梦魇轻了很多,但她还是时常惊醒,或者在梦中哭泣,今夜梦到了皇后伸手来掐她,她挣扎推搡,怎么都躲不掉,哭都哭不出来。
被她踹了两脚的沈昭无奈般的睁眼,他坐起身来,刚想将她唤醒,但花锦衣衫凌乱,领口已经被她蹭开了,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沈昭迅速移开视线,伸手去碰她的脸,花锦的呼吸太重,温热的鼻息擦在手边,沈昭诧异地低头看,只见花锦面颊泛红,眼角含泪,我见犹怜的模样,他又迅速收回了手。
沈昭转过头去,看向屏风外,喉结无声滚动:“花锦,醒醒。”
被他叫的人仿佛只差一声呼唤,霎时就睁眼坐了起来,花锦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大概是今夜被沈焰纠缠,又被皇后的人看见,她潜意识还是怕的。
花锦擦了擦额角的汗,偏头看了眼背对着她的沈昭:“多谢殿下。”
沈昭没吭声,他忽然起身,绕出了屏风外,花锦诧异问:“这么晚了,殿下去哪?”
沈昭:“......看书。”
花锦又听见沈昭起身寻找火烛的声音,隐约想起方才她问沈昭为什么不看书,沈昭说,尚在病中,撑不住。
这个人,还真是奇怪。
真这么辛勤一夜,明日要是病垮了,皇后该刁难她了。
花锦只好柔声说:“殿下歇息吧,我做了噩梦,不敢独自睡。”
沈昭那边静了许久,才缓缓走回来,他背对着她躺下,像避着什么猛兽。
这厢二人同床异梦。
却说花府上元夜,这么多年来,花锦头回不在府中过节,一家人气氛沉闷,尽管极力掩饰,依旧于事无补。
上官夫人揽着花瑟,失落的情绪才缓和了许多,她牵着女儿的手,心里缺失的东西渐渐被弥补。
花瑟心思细腻,能察觉的到今日府中的怪异是因为什么,但她低垂眉眼,遮去眼底的厌烦,宽慰伤心欲绝的上官夫人。
花瑟回房后,已是三更半夜,婢女林霜递来一封信:“李庆从宫宴回来,赶着给娘子送这封信。”
花瑟甩了甩被上官夫人牵到酸软的手,她接过白帕,狠狠擦拭手背,擦到手背红肿,才烦闷的将白帕摔在了地上。
林霜赶忙捡起来:“娘子如今还是要小心些,上官夫人对三娘子还是有些...”林霜正想说还是有些歉疚,但花瑟瞥她一眼,她连忙改口:“三娘子使劲浑身解数,也不如娘子您万分之一。”
花瑟拆开李庆送来的信件,他是太子身边的人,平日里为掩饰,李庆很少亲自送信来,今日这么急,一定不会是小事。
林霜不敢与花瑟一起看信,只能观察花瑟的脸色。
花瑟看信的手指渐渐加重力气,直到信被折成一团,她才愤懑的将信件摔在地上:“我早该知道沈焰的脾性!”
无非就是今日太子在宫宴下对花锦死缠烂打。
花瑟坐了回去,她沉吟片刻,拾出纸笔来,奋笔疾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她才起身将信递给了林霜:“你去,为我送一封信。”
沈昭病好就要去上朝了,他起身的动静很小,但杨嬷嬷进来后,看见在榻上熟睡的花锦,扬声道:“作为燕王殿下的正妻,王妃该侍奉殿下更衣,送殿下离府。”
沈昭蹙眉:“不必行这些虚礼,你先出去。”
杨嬷嬷声音更大了些:“新妇随意出府便罢了,如今的规矩再省,老奴真不知该如何与皇后娘娘禀报才好了。”
这就是威胁了。
花锦再想装死,也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了起来,她眯着眼下榻,走得晕乎乎,险些栽在地上。
沈昭眼疾手快,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拽到了怀里,花锦的里衣薄薄一层,沈昭的五指环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下意识就想松手。
花锦眼疾手快地拽住了沈昭的衣袖,这才没再跌倒。
杨嬷嬷气的七窍生烟:“王妃来燕王府前,宫中女官没有教习过吗?”
花锦还半倚在沈昭怀中,她知道杨嬷嬷,皇后派来的眼线,对她没什么善意,除了刁难就是冷嘲热讽,甚至还想让皇后再找女官教习她。
可惜,全被沈昭挡了。
沈昭也听烦了,回眸斥道:“够了,出去。”
杨嬷嬷张了张嘴,还是没吭声,低着头出去了。
花锦正拾起沈昭的腰带,见杨嬷嬷走了,她将腰带塞回沈昭怀中,闭着眼摸索到了榻上,狠狠地磕回了被窝。
沈昭见她过河拆桥的模样,破天荒的什么都没说,刻意忽略掌心还残留着的温热,他迅速穿戴好离了府。
花锦还睡着,杨嬷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今日,府中侍妾该给王妃请安了。”
添云:“嬷嬷再等等,奴婢这就去请王妃。”
添云稳重地关上门,霎时手忙脚乱,几乎是跑到了榻边:“该醒了娘子,嬷嬷来催了。”
花锦顶着眼下的乌青爬了起来:“你去,回绝了嬷嬷。”
添云硬将人拽了起来:“府中侍妾来给您请安,娘子,若是今日给人小瞧了,往后再想翻身,难啊。”
花锦对那些美人侍妾印象不深,她只对柳氏了解多些,还是柳氏主动来招惹她。
花锦猛地清醒了过来,上一世,因为死囚污蔑五皇子有二心,五皇子被逼造反,沈昭被无辜波及,罚了禁闭,这才遇上恩人柳氏。
这一世,花锦放跑了死囚,五皇子不被污蔑,也不会闲来无事造反找死,那么,沈昭上哪认识柳氏?
柳氏上哪给他恩情?
他闲来无事,怎么休了她?
花锦绝望的想,那她怎么才能逃离京城,逃离这座牢笼呢?难道要她做月老,为柳氏和沈昭牵线吗?
第18章 反转
侍妾们请过安,花锦独自坐在榻上发呆,敬皎皎来时,她还在思索如何让沈昭再次遇上柳氏。
敬皎皎见她魂不守舍,打趣道:“窈窈是在想燕王殿下?”
花锦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嗯”了一声,敬皎皎瞪圆了眼睛:“我原先还担心你,如今瞧着,倒是我多想。”
花锦连忙解释,但敬皎皎已经不听了,她惆怅的说:“菁菁生了一场大病,好了些,但还是受了惊吓,不愿接触任何男子,连我阿爹也近不了她的身。”
敬皎皎叹:“我与阿爹说过后,阿爹已经对六皇子有了防备之心。对了,菁菁与我说,那个男子是在诗会上认识的,是由你阿姊引荐的。”
六皇子沈逸应该从没想过此事会败落,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谨慎布局,反正敬菁菁身子被染指后,说什么也不会有人再听了。
届时压根没人在乎是谁让敬菁菁认识了那登徒子,敬菁菁说什么,都会被当做疯言疯语。
如今敬菁菁情况好转,花瑟如果和沈逸真是一伙的,一定会想方设法让敬菁菁闭嘴。
敬皎皎:“菁菁受了惊以后,说什么都不愿意出门了,整日闷在府中,我阿娘怕她憋坏了,明日带她去寺庙祈福。”
花锦点点头:“多加派些人手护着菁菁。”
敬皎皎又待了一会,直到门外嬷嬷进来说燕王殿下要归家了,她才从偏门离开,一步三回头,硬缠着花锦送她出去,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人。
今夜沈昭没来,花锦睡前,添云突然进来:“王妃,敬二娘传话过来,说是邀约王妃明日同去寺庙祈福。”
花锦应下后,躺回榻上,心想不对啊,怎么会想起来邀约她呢?
迷迷糊糊间,忽然想起来上一世,她也是这两日打算去寺庙祈福,但都被沈昭拦下了,花锦虽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没再去。
过了一阵子,府中的侍妾忽然提起了那座寺庙,说原来是那死了个人。
死的是谁呢?
“好像是......敬二娘的情郎,咱也是听了一耳朵,那登徒子拽住敬二娘的外衫,嚷着始乱终弃什么的,敬二娘的家仆去打他,他掏出匕首,自刎了。”
花锦忽然睁眼,爬了起来,上一世敬菁菁没有邀约她同去啊。
花锦喊添云进来:“你确定是敬二娘的人来传话的?”
添云:“奴婢与您去过庆国公府,认得那家仆的脸,是在敬二娘子身边侍奉的,错不了。”
那就怪了,她与敬皎皎关系亲近,可是与敬菁菁的交情远没有到同行祈福的地步,敬菁菁居然愿意邀她同去?
花锦闭上眼回想了许久,才让添云遣人去办。
第二日,花锦起了个大早,添云见她醒了,进来在她耳边说:“敬二娘让娘子先行,她已经让人在禅房中备好了点心。”
花锦还未出门,就见沈昭立在府门前,像是在等她一般,他身边是他少时伴读,祝绻。
祝绻见花锦,语气十分熟稔:“燕王妃上哪去?”
花锦看着沈昭:“去寺庙祈福。”
祝绻听到这五个字,如临大敌,吊儿郎当的笑瞬间收了起来,他自知变脸太快,徒劳的笑笑:“巧了,燕王殿下近日也想去寺庙祈福,不若王妃等等他,过两日一同前去。”
花锦:“不巧,今日是敬二娘子约我前去。”
祝绻:“谁?敬二?”
祝绻的反应就更说明了,沈昭是知道此事的。花锦一直清楚沈昭并没有表面温和,势力也绝对比眼见大的多,但没想到他真的对沈逸行事了如指掌。
花锦:“再耽搁下去要误了时辰,我先行一步。”
沈昭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胸中突然憋了闷气,他并非多管闲事之人,有人送死,他也懒得去拦。
但他还是寒声说:“若我是你,今日的鸿门宴,定不会去。”
花锦当没听见。
她知道沈昭的意思,可若是敬菁菁出了事,敬皎皎也难逃一劫,敬皎皎为她挡了许多次花瑟的刁难,在离开京城前,她不想欠任何人的恩情。
见花锦还是要走,祝绻惊奇道:“燕王妃知道今日庙中会出事?”
祝绻还想再说,但是一眨眼,沈昭已经追出去了,祝绻没跟上,只是忽然记起来沈昭这厮,婚前与他说的那句:早知拦下花三的后果是娶她,那日还不如让她跑了。
祝绻一脸肉痛,他替沈昭脸疼。
花锦正要上马车,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心想反正沈昭也奈何不了她。
但她没想到沈昭直接伸手来拽她,硬生生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脚再次挨到地上那一刻,花锦还没反应过来,沈昭就问:“为何一定要去?”
花锦:“那日的男子,殿下记得吗?我昨夜梦到那男子会在寺中纠缠敬二娘,敬大娘子于我有恩,我不能见死不救。”
沈昭没吭声,他垂眸,似乎并不理解花锦:“人各有命。”
花锦心想不是的,人各有命,但命是可以更改的。
若是重新来过,还是让一些厄运发生,那她重来的意义何在?
花锦不想再与沈昭多说:“那殿下也可以认为,今日能救下敬二娘,就是我的命运。”
古寺香火缭绕,诵经的声音远远响起,花锦下马车的时候,便觉得心神宁静。
朱红色的外墙,停留着两辆马车。
花锦瞥了一眼,忽然停下了脚步,她偏头问添云:“你确定昨日来的,是敬二娘身边的家仆?”
添云被她这么一问,有些慌乱:“千真万确没认错。王妃,那男子会来吗?”
花锦:“沈逸心狠手辣,我不信他的手下都是心甘情愿为他做事的。”
径直走入古寺,寺中人很多,也有几个熟面孔,古钟声响起,僧人见是她,便问:“是敬二娘子的客人吗?”
花锦勾唇,颔首。
今日绝不是敬二娘邀她前来的,方才门外的马车,是沈逸府中侍妾用的,她见过那侍妾,是个很有本事的美人,但那美人不信神佛,最厌恶寺庙这种香火缠绕的地儿。
沈逸借敬菁菁的口吻来邀约她,看来是想让她也一起“闭嘴”了。
沈逸怎么会突然对她动手?
就算怀疑那日是她和沈昭破坏了他的好事,也不应该这么明目张胆的下手呀。
花锦去禅房前,思来想去,有个好笑又荒唐的念头——沈逸该不会是想让那个登徒子来拽她,哭喊着她始乱终弃吧?
花锦有些记不清那男子的面相了,她入了禅房,禅房中空无一人,桌上摆着一盘点心,花锦刚捻起一块点心,门就被打开了。
进来的是那日伏在敬菁菁身上,却没有得逞的男子。
添云瞧见这人,怔了怔,她学过武功,迅速挡在花锦面前。
花锦看着那男子,忽然说:“你既还是来了,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敬菁菁近来彻夜难眠,消瘦了许多,她用斗篷罩着自己,埋头垂眼,再无从前娇俏欢喜模样。
敬夫人强忍着泪意,牵着敬菁菁:“祈福后,这些便都过去了。”
敬菁菁没吭声,她慢吞吞走着,上过香后,她刚出院门,抬头见是花锦,沙哑着嗓子开口:“三娘!”
敬夫人拽着敬菁菁要行礼,花锦连忙拦住她俩。
敬菁菁:“三娘,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花锦故作惊讶:“不是你们邀我来的?”
敬夫人蹙眉,她几乎下意识说:“不对,我们快走。”
古寺的禅房外人多,敬菁菁警惕的隔着薄薄的白纱向外望,只见一个十分熟稔的面孔,她当下就哆嗦起来了,紧紧掐着手心,站都站不稳。
那个男人走过来了,越来越近,他长得清秀,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
明明身边人只是很小声的说话,敬菁菁听来却十分刺耳。
“这人怎么奔着敬夫人去了,那是,敬二娘?”
“诶呦,有好戏看了。”
那日被压在床榻时的绝望涌上心头,耳边还回响着不堪入耳的□□话,敬菁菁喘不上气,她下一刻就要尖叫了。
但花锦摁住了她的手腕,敬菁菁飞出去的魂被拽了回来,那声尖叫被遏制住了。
她眼睁睁看着那男子路过她,径直走向院门口,敬菁菁瞪大了眼睛,人群中那是——花瑟。
上一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不过被纠缠的人换做了花瑟。
场面乱作一团,那男子喊着,还是与传闻中一样的话,一字不少,始乱终弃的故事迅速被传开,有勋贵认得花瑟,将这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花瑟?太子储妃?”
花瑟推搡着那人,喊着:“你疯了吗?你怎么敢!”
她这埋怨似的话一出,更像是落实了始乱终弃的名声。
她的婢女林霜上前拦人,只见白光一闪,林霜连尖叫都来不及。
血溅了一地,那男子倒在了地上,敬菁菁受不了惊吓,惊呼一声,晕在了花锦怀中,花锦扶着人,蹙眉直往后躲。
死寂的沉默,没人再出声了,僧人嚎叫一声,一个打扮端庄华丽的奴婢从禅房出来,瞧着挤作一团的人群,问:“出了何事?”
她一出来,四下就更无人敢说话了。
都知道昌乐长公主常常为亡去的夫君在此祈福,这间禅房是长公主常住的。
花锦扶着敬菁菁,隐在上前去看尸体的人群后,她先与敬夫人打招呼:“我先扶菁菁出去上马车。”
再不走,等昌乐长公主出来主持公道,她就走不了了。
第19章 病
偌大的古寺里,昌乐长公主立在院中,毫不避讳地审视着花瑟,僧人不忍直视横在烈日下的尸体,一五一十告诉了昌乐事情的缘由。
花瑟没想到那男子会临时反咬一口,这是她精心挑选好的日子,在场的有许多京中富贵人面孔。
本想着一石二鸟,如今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百口莫辩了。
花瑟知道多说无益,这步棋是她下错了,花瑟抬眸,想在人群中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没有找到,花瑟垂下头,用手帕半遮着脸,她哭得惨兮兮的,口口声声说冤枉,与此人并不相识。
那男子毕竟是自刎,并不是花瑟杀的,衙门捕快瞧着花瑟的姿态与打扮,知道花瑟来历不小,哪敢真把人请走,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结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