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雨还有一句话?没敢说,花信拱拳让她?传话?:“若王妃不来,我便一直跪着。”
虽说已过了?新年,但?天还是有些冷,他?这么说,自以为对花锦有很大的意义,但?萤雨清楚,花锦才不在乎,若花锦听了?这句话?,就更不可能回府了?。
花锦换好衣裳,先用了?早膳,她?倒十?分意外花信下跪,就为了?求她?回府。莫不是又有什么难事,要她?去办?
用过膳,侍妾也从东院散步过来,找她?玩牌,见她?散漫模样,萤雨听着外面风声,还是忐忑问了?句:“王妃不去见见大公子吗?”
不知为何,花锦莫名猜出来了?花信的想法,他?可能觉得?,她?一定会心软回府,再答应他?们一些强人所难的请求。
见花锦没有去的打算,萤雨还是说了?花信放的狠话?。
花锦听着这句话?,被藏在话?中的倨傲气笑了?。
他?跪着吧。
等不到了?,自然?会起身。
第62章 第 62 章
还未到初春, 阴寒的天?,烈风吹拂,房中的侍从怕主子们冻到, 捯饬的像个暖炉,一丝寒风都漏不进?来。
杨美人手气不好, 连着输了?牌,几?个人闹作一团。
花锦撑腮,就瞧着她们打闹, 她兴致索然, 杨美人背对着她, 唤她快过去,花锦掩去眼中的烦闷,又重新加入牌局。
她近来的日子很舒坦, 膳食有美人们负责,用膳时偶尔还能听个小曲, 如?果?沈昭夜里回?来晚些, 她还能偷着喝点酒。
今日本也同从前一样快活, 但花锦尝过酒, 却不如?从前欢愉,她觉得是自己喝的酒不够多, 不知不觉就喝的晕头转向,得叫人抬着上榻。
沈昭回?来时天?早就黑了?,安公公掌着灯, 沿途路过待客的院落, 他隐约听?见院中啜泣声, 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诡异。
跟在?身后的侍从拔出剑,抬脚就要踹开?那院子的门。
“公子, 如?今夫人病倒了?,您要保重身子。起来吧,既然王妃不愿与我们走,定是还记花府的过错,就算回?去,也要再气倒夫人。何?苦呢?”是一个婢女呜咽的声音。
花信轻咳一声,推开?人,慢吞吞道:“再等等。”
沈昭抬手,制止了?侍从破门而入的动作,他转身离开?,走的远了?些,安公公才记起了?这档事。
沈昭听?完,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他推开?门,扑鼻的酒香让他怔了?怔。
待处理?完政事再回?房,夜已经深了?,沈昭坐在?榻边,蹙眉回?想?着今日的事。
韩烨鸿一案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韩嘉鸿戴罪立功,虽然韩氏一族死伤惨重,但好歹保住了?摇摇欲坠的名声。
一切都尘埃落定,除了?沈焰,本是要等入春后废太子,让沈焰封地离京,夺嫡的事告一段落。
结果?今日,陛下改了?主意,决定早些废了?沈焰的位子,他们正在?议事,皇后从病榻上爬起来,在?殿外跪着,求陛下收回?成?命。
沈昭本没什么触动,但他没想?到皇后一直跪着,直到他要离开?,从偏门出去,遥遥望着皇后的身影,坐上了?回?府的马车,沈昭才后知后觉的冷嗤一声。
他就该连带着韩氏一族全部摧毁,让皇后想?耍无赖都别地方去。
花锦头昏脑涨地睁眼,就见沈昭神色紧绷,带着戾气。他平日里就不爱笑,此刻抿着唇坐在?黑暗里,简直要与之融为一体。
花锦抬手就扇在?了?沈昭的手臂上:“想?什么呢?”
她酒已经醒了?个差不多,沈昭却以为她还醉着,被她打了?,就凑过来一只手,想?强行把她的眼睛合上:“睡吧。”
活像给死不瞑目的人合眼。
花锦被他气笑了?,打开?他的手,慢吞吞坐起来,见外面夜色,叹道:“我不过浅酌了?一口?,怎么就昏过去了??”
沈昭想?起方才房中的酒香味:“窈窈好酒量。”
花锦听?出他话中讥讽,轻哼一声,待重新躺下,沈昭才问:“上官夫人如?何?了??”
花锦:“说是还吊着一口?气。”
若她活过来了?,花忠的官就不保了?,可她要是死了?,花忠的官就还有的做,说不定,花瑟都不用随李昶沼走了?。
“她上吊时,估计还在?想?,要怎么做才能为玉儿多换些荣华富贵。”
沈昭听?她说完,思索片刻:“花信还跪着,若真跪到明?日,该倒了?。这般执着见你,或许上官夫人真的知错了?。”
“她知错,我便要原谅吗?”
“或许只是命不久矣,想?见你最后一面。”
“那就更不能去了?,我可不想?带着......待着见她哭诉。”花锦困得眼皮子打颤,本想?说,她可不想?带着任何?负担离京。幸亏一个激灵把话咽了?回?去。
那些困倦全被吓跑了?,花锦睁开?眼,只见沈昭神色冷峻,也不知有没有听?出来她方才的话。
花锦心虚时,脾气就格外的好,她打了?个哈哈,将沈昭的一只胳膊捞了?过来,抱在?怀中,他们紧紧挨着,驱散了?夜里的寒意。
沈昭轻叹一声,闻着她身上缕缕香气,感受着怀中人娇软温热的身子,生不出一丝烦闷来,倒是恨不得她天?天?说漏嘴。
沈昭:“那我将他赶走了?,如?何??”他是想?将花信赶走,让人以后都不要再来纠缠了?。
花锦却道:“让他跪着。你去赶他,以他的脾性,多半要以为是我心软了?。”
沈昭偏过头去,戳穿她:“那今日还喝那么多酒?不是心软,莫不是嘴硬?”
花锦也没恼羞,笑道:“难不成?是你心疼他了??没想?到夫君还有如?此癖好,不若陪他一起跪着,好事也凑个双。”
花锦没笑多久,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沈昭翻身压在?了?她的身上,眸中带着欲色:“为夫有没有如?此‘癖好’,窈窈不是最清楚不过?”
他还刻意咬重了?癖好二字。
花锦叹:“厚颜无耻。”
花锦如?今本着要对自己好些的原则,平日里顾着吃喝玩乐,一点劳累就要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她筋疲力尽,打不过人,只好在?他身上也留下些痕迹。
血印,咬痕。
沈昭今日不知生什么闷气,他应该是听?懂了?方才花锦的欲言又止,憋着坏要欺负人。
晕眩间,花锦想?,她就该睡死过去,不招惹沈昭。还有,她明?日午时爬起来,花信别真死在?院子里。
她走神,男人灼热的气息就覆了?上来,将她那些杂念全赶跑了?。
花锦昏睡过去的太早了?,记不清是自己梦里的,还是沈昭自己说的,她午时再睁眼,脑海中只记得模模糊糊一句。
“别走了?好不好。”
沈昭晨起走时,交代过侍从不准吵她起床,所以花信晕过去都没人叫她。
花锦坐在?榻边,正想?着该怎么把沈昭糊弄过去。她昨夜说漏了?嘴,沈昭定然察觉了?,他若是憋着坏遣人盯着她,就算十个高僧来了?都没有用。
有什么法子,能让他放松警惕?
一直到杨美人来告知,她才知道花信真的跪晕过去了?,现在?安置在?待客的院落里,郎中刚去看?过,花信一爬起来,就要继续跪着,拦都拦不住。
添云被这无赖法子折磨的没了?脾气,她要回?去传话,杨美人恰巧瞧见,就顺路带话过来。
花锦依旧不肯去。
杨美人没再说了?,而是狐疑道:“近来又有什么变动吗?”
见花锦也一脸茫然,杨美人一下就悟明?白了?,她来的路上,发现府上的侍从比从前多了?,这处院子更是,门外立着两个她眼熟的侍卫,武功很好。
这不是防外人,就是防里面的人。
更让她怀疑的是,就连门口?也站了?两个侍卫,估计是专门听?房中谈话与动静的。
杨美人苦着脸,心想?自己这是捅了?什么篓子,花锦却已经坐起来了?,直直冲向院外,门口?的两个侍卫往门口?一挡。
他们两个身材魁梧,将门挡了?个严严实实,见花锦要走,其中一个吹了?个口?哨,不知从何?处又跑来两个侍卫。
带头的那个口?中振振有词:“如?今朝中变数多,殿下为护您安危,遣我们跟着您。”
杨美人躲在?后面,遥遥看?着这场面,倒是有些讶异。她看?沈昭除了?权位,对其他人都淡然的模样,一度以为他这人心肠冷硬,住不下人的。
如?今为了?拦住一个人离开?,竟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是奇了?。
花锦立在?门口?,木着脸,心想?她还真是高估沈昭了?,他早就憋着坏,直接明?着让人盯着她。
花锦:“那若是,我不想?让你们跟着呢?”
她一声令下,原先站在?门口?的侍卫就拔出剑:“他们二人的职责就是护卫您的安危,若您不愿,他们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花锦挑眉,想?看?他怎么继续胡扯。
结果?那个侍卫抽出剑,直直就要挥到近处侍卫的脖颈处,那人也不躲,站在?等死。
挥剑的下手太快,花锦下意识喊了?:“等等!”剑还是划破了?侍卫的皮肤,不过收手及时,只是破了?皮,没把脑袋劈下来。
沈昭如?今算是明?白了?,她就想?一身轻地走,什么都不肯带走,哪怕是一条不相干的人命。他捏准了?她的心思。
这就糟了?。
花锦心事重重,忽然回?头,改口?说:“你带我去见见大公子。”
杨美人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忙带着花锦离开?,那两个侍卫就跟了?上来,被划破皮那个脖颈间还流着血。
花锦忍无可忍,回?头斥道:“把你的血收拾干净了?再来。”
侍卫犹豫不决,但还是识时务的先退下了?,另一个就寸步不离地跟着,让花锦想?与杨美人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侍卫身上带着任务,花锦怎么赶都赶不走,一直跟到花信跪着的院子,侍卫还是不肯离远些。
花信见花锦终于来了?,他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喜悦,但腿已经跪麻了?,起的太猛,让他没站稳,直直摔到了?地上,磕到了?脸,众人手忙脚乱的来扶。
花锦一心只用余光瞥身后的侍卫,根本顾不上理?会花信,她径直进?了?屋,回?头丢下一句:“进?来。”
花信被人搀着,眼下乌青快拉到了?脸颊上,模样凄惨,府上的人都于心不忍了?。
侍卫还想?入内,花锦忍无可忍,回?头与他说:“我与大公子有家事协商,你家殿下早就知道,这你就不必听?了?。”
侍卫倒是想?反驳,但他看?着花锦脸色,还是退下了?。
杨美人却稀里糊涂留了?下来,侍卫十分警惕地瞧了?她一眼,杨美人抬脚想?走,花锦却拦住她问:“你有没有一种药。”
花锦在?杨美人耳边说了?一句话,侍卫已经对着杨美人开?口?:“王妃既要与大公子协商家事,不若您也一同出去吧。”
杨美人心里一紧,花锦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笑道:“那你晚些再来寻我。”
杨美人没敢应下,慢吞吞收回?手,转身离开?了?。
花锦倒不怕杨美人去告状,杨美人是个聪明?人,不会给自己惹一身骚。沈昭再怀疑花锦想?逃,也不会容许杨美人出卖她。
花信缓慢地走了?进?来,看?到花锦盯着杨美人背影的动作,一瞬间也明?白了?什么。
她来见他,或许根本不是为了?“见”他。
他们兄妹,是从何?时走到这个地步了?呢?
“阿娘想见你。”
二人隔着一张桌案对望, 花信率先打?破沉默,他咳嗽了半晌,才说明了来意:“并非有事求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阿娘并无恶意。”
他斟酌了很久, 想过很多种说法,可他对上花锦冷淡的模样,一句巧话都不会说。
花锦已经许久没见花信, 因着花忠犯的错, 他也连带着糟了许多罪, 优思难解,竟然生?出?了白?发,不再是从前年少模样。
花锦低下头, 散漫道:“我已遣人将花瑟放回府去。我今日来,也并非是想见你。”
花信在桌下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他眼神黯淡:“我知今时不同往日?, 从前犯下的过错不能弥补, 但阿娘患的是心?病。”
花信哀求道:“若非真的找不到?别的法子, 我是不敢来求你的。”
他把姿态放的很低,声泪俱下, 身体都在发颤。
见花锦垂眸不言,花信私以为有了希望,央求道:“待陛下责罚下来, 阿爹的官位不保, 是要离京了。此后, 我们绝不来缠着你。”
“窈窈,算作我最?后一次做你阿兄, 随我归家,见见阿娘吧。”
他语气中带着悲凉,算是把能想到?的话都说了,待他情绪稳定了些,擦干净不值钱的眼泪,看向?坐在对面?的花锦。
他们明明坐的很近,花信看着她眼中近乎执拗的情绪,却觉得她陌生?。
花锦轻扣桌沿:“从前花瑟名声扫地,上官夫人要我出?面?,那时说好了,此后我不再是花府的女娘,她有心?病,我也有,互不相欠了。”
花信耳边嗡鸣,他眨了眨红肿的眼眶,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花锦起身:“你走吧,我谁都不想见。还有,你我之?间?本就?没有多少情分,何必说的这么凄惨。”
花锦还为沈昭遣人盯她的事烦闷,她心?里盘算着,没仔细听?花信说了什么,不过他翻来覆去就?那两句,花锦猜都猜得到?。
花信扶着桌案爬了起来,他浑身都在抖,倏然想起花瑟在牢中说的话:“我还有她的恨,你呢?”
花信死死地盯着花锦的脸,却只看到?她平静的面?孔,她眼中只有浓浓的不耐烦。
他们明明是骨肉至亲。
花信张了张嘴:“窈窈,我......”我知错了,不该不信你,质疑你,不该为了短暂的平和而委屈你。
他有很多掏心?窝子的话想说。
花锦却已经拉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花信跟到?门前,花锦对着门外的侍卫说:“愣着做什么?一炷香的功夫,他不走,就?你们走。”
花锦走的十分坦荡,留下差点把牙咬碎的侍卫,不怪他们,实在是花信太胡搅蛮缠了。
花锦走的太快了,快到?添云都跟不上,添云已经小跑起来了,她气喘吁吁上前,正想说什么,就?被花锦茫然的表情刺了一下,哑口无言了。
花锦问她:“你说,他们是真的悔过了吗?”
添云哪敢置喙主子们的事,但她看花锦眉心?紧蹙,还是壮着胆子答:“奴婢觉得,是真的。”
花锦回去就?躺下了。
她思虑了一下,上一世,她过的那样凄惨,都没能换来至亲一丝悔过,她嫁给?沈昭,花府大抵是为了不惹太子猜忌,对她一直都很冷淡。
这一世有了这些转变,还是因为沈昭的权势今非昔比。
毕竟两世,上官夫人都应该对花瑟的可憎面?目一清二楚。
若花瑟依旧嫁给?沈焰,他们夫妻举案齐眉,花府还会像今日?一样,奢求她的原谅吗?
无论怎么说,都不太像真心?忏悔。
花锦想地头痛欲裂,她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再醒来,房中已经点上了火烛。
空中飘着一缕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气,花锦嗅着嗅着,食欲大开,她掀开衾被,绕过屏风,看向?桌上的食盒。
食盒边放着一枚沈昭的玉佩,花锦拿起玉佩,在手中颠了颠,正想着怎么糊弄沈昭把侍卫撤了。
添云推门进?来:“王妃醒了?殿下说今夜政事繁忙,在宫中歇下,不回来了。”
萤雨端着酒,跟在添云身边:“殿下遣安公?公?上芙蓉阁买了些好酒好菜回来,王妃尝尝?”
花锦想过沈昭用各种办法,没想到?他选了最?卑鄙的一种,避而不答,连装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花锦瞥了眼门外站着的侍卫,心?里一动?,用平日?里说话的声音唤了声:“你进?来。”
这声已经很低了,换添云在外面?是绝听?不到?的,结果门外的侍卫耳尖一动?,低着头转过身来,迈上前两步:“王妃有何吩咐?”
早该猜想到?。
添云没想到?侍卫听?东西这么厉害,吓了一跳,面?上没掩住慌张。
花锦胸口憋闷着,她长舒一口气,没再搭理那个侍卫,她没饿着自己,将好酒好菜都尝了个遍。
越尝,心?中想逃的欲望就?越强。
沈昭拿她当什么呢?
反正破罐子破摔,花锦看向?萤雨:“高僧还没回信吗?”
萤雨吓了一跳,挤眉弄眼,示意花锦别口不择言,但花锦认真的问:“回信,还没有?”
其实高僧早就?传来四个字,但萤雨听?了,一直不敢与花锦说,毕竟这可是花锦最?后逃走的希望了,但花锦固执的问,她只好如实说了:“那,那僧人说,说,静观其变。”
又是这四个字。
花锦扬唇,近日?诸事不顺心?就?算了,这一件,格外让她难受。
静观其变,要是不变,难道要她一辈子憋在京城,等沈昭坐上帝位,哪一日?有了真心?喜爱的人,大发慈悲放她走?
花锦以为,过不了两日?,沈昭就?会回来,届时无论如何,他都要给?个说法。
结果他赖在宫中不回来,花锦不可能苛待自己,但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所幸杨美?人还是来了一趟。
那日?问完杨美?人有没有一种药,杨美?人回去苦思冥想,将后路和死路都想好了,看沈昭多日?不回来,知道这局僵下去也不是办法,攥着一个小盒子就?直奔花锦去了。
她将小盒子藏在怀中,在侍卫戒备怀疑的眼神中进?了房。
花锦倒是没她想象中的消沉,她到?时,花锦正在翻阅话本,杨美?人瞥了眼,脸都羞红了:“青天白?日?,王妃在看什么?”
花锦怔了怔,正要开口,杨美?人就?走上前,从她手中拿走那本子,将一个小盒子塞了过来。
花锦心?中一动?。
房中还有不少侍从,花锦拿不准谁是沈昭遣来的,笑着上前抢本子,顺手将小盒子揣了起来。
两个人嬉闹一阵,杨美?人含笑道:“这东西伤身,王妃看之?前,可要考虑清楚了。”
杨美?人脸皮薄,借着书说药的事,已经让她脸羞得通红了。
花锦:“多谢你提醒。你若是喜欢,尽管拿回去瞧。”
沈昭多日?不回来,今夜也不例外,花锦留了杨美?人一起,二人褪衣,肩紧挨着躺下。夜里,侍卫的耳朵也不会歇着,杨美?人不敢轻举妄动?。
花锦从怀中取出?小盒子,觉得稀奇,将药丸取出?来颠了颠。
白?日?里有人盯着,她吃不成,为了不引怀疑,只能夜里偷着吃。
花锦在杨美?人耳边问:“几日?见效?”
杨美?人也拿不准:“皇后娘娘说过,此药伤身,服用便见效,不出?三日?,太医就?能摸到?喜脉。”
花锦听?白?蓉提起过,她入宫前带去一种药丸,服用后可摸出?喜脉,其实就?是一种毒药,不过诊出?来的脉象是有孕。
白?蓉见过风月地的女娘用这种药丸,不过药丸伤身,最?多骗过三个月,到?时也解释不清,还得自己设计陷阱,得不偿失。
花锦思来想去,不论她怎么说、怎么编,沈昭都不会再信她了,离京本就?不易,沈昭若时时刻刻盯着,她便更无法钻空子逃跑了。
杨美?人是皇后遣来的,这种药丸只多不少。花锦被沈昭突如其来的怀疑打?乱了思绪,病急乱投医,想了这么个馊主意。
杨美?人不解:“殿下待您是极好的,不论发生?什么,您都要与他说。这种法子伤身,也极易被发现,若殿下发现了,您又该如何解释?”
花锦捏着药丸,没敢对杨美?人全盘托出?,沈焰过不了几日?就?要迁出?京城了,届时沈昭会如约放杨美?人离开。
那是近在眼前的机会。
花锦心?里一横,还是服用了药丸,不过药效不像杨美?人所说的那样快,一直拖到?半个月后,花锦都没察觉异常。
看来是天要绝她逃亡路。
花锦看着门外死守的侍卫,哀叹一声。她压制住自己慌乱茫然的情绪,将沈昭传回来的信全扔了,照旧过着舒坦日?子。
她劝说自己,不见药效也很好,不然若真有了假身孕,她还没想好怎么骗过沈昭。
侍妾总为她变着花样做吃食,从前有沈昭在,她夜里处处不便,如今没人约束,花锦将侍妾送来的冰茶喝完,又饮了酒,这才迷迷糊糊爬上榻。
夜里腹中绞痛。花锦被生?生?疼醒了,添云听?见动?静,手忙脚乱跑进?来,只见花锦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燕王府彻夜点起了火烛,院中乱成了一锅粥,赵太医火急火燎跑来,听?添云说完花锦今夜都吃了些什么,冷汗直流。
仆从忙碌着,各个顾着脚下的路,连沈昭何时回了府都没发现。
沈昭起初是真被陛下绊在了宫中,太子一废,便有数不清的麻烦等着他解决,后来在宫中闲下来,沈昭才敢偶尔想起花锦。
他这些时日?写了信给?花锦,遣安公?公?解释了数次,但他料想花锦不会信。
终于等到?陛下松口,沈昭连夜赶回了燕王府,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景象。
不知怎的,他莫名想起来上官夫人,还没等安公?公?说话,就?朝着府中最?热闹的院子里跑去。
花锦对府上的乱象一无所知,她疼地喘不过气,心?中悔恨,早知不吃冰茶了。正想着,赵太医隔着一层薄纱为她把脉,花锦隐约能观察到?他的表情。
从愁容满面?,到?惊奇疑惑,再到?喜笑颜开。
花锦心?中一紧,觉得荒唐,但看着添云眉心?紧蹙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赵太医摸了摸胡须,乐呵呵地收回手,拱手就?要道贺,花锦疼地听?不清他说话。
那药,真的起效了。
花锦有孕的事, 谁都没有料到。
早在她与沈昭圆房那日后,赵太医为?花锦把过?脉,说她营血虚衰, 脾胃虚寒,应多?加调理, 否则不易有孕。
她年岁尚小,服用避孕的汤药伤身,又一心?想着离京, 不愿有孕。加之那时沈焰势力尚存, 无论怎么看都不是?有孕的好时机, 赵太医就调了一种不伤身的香料以防万一。
屋外阴云笼罩,干枯的巨树挺立在红墙外,阴森森的氛围让赵太医不寒而栗, 沈昭融在夜色里,俊美的五官透着寒意, 看向赵太医的目光却很淡, 他低头思?虑片刻才沉声说:“你的差事, 办的越好了。”
赵太医埋着头, 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他医德虽不算高尚, 但?好在医术精湛,用药十分谨慎,没出过?什么差错。从前多?次为?沈昭调药, 骗过?了许多?人。
他方才还去抓来?药引确认了一下, 知道是?自己出了错, 如今百口莫辩,只好宽慰道:“但?凭殿下处置, 死不足惜。只不过?,王妃已恢复康健,如今政事通达,局势已稳,此时有孕,并不是?坏事。”
话虽如此。
沈昭立在门?外,迟迟不肯进?去,门?外的侍从和婢女气?都喘不顺,沈昭那一身的冷傲孤清掩饰的太好,压根没人猜到,他是?不敢进?。
一切都太快了。他被召去的太急,鲁莽地做下了先囚住她的决定,尽管知道她会抗拒,还是?先这么做了。
那他现在无论弥补什么,看起来?都像是?在弥补她有孕这件事,这对她来?说更煎熬了。
明明是?有孕这样的喜事,沈昭却紧蹙眉心?,看不出一丝喜悦。他本想再设法改变她的想法,因有孕一事,全都要搁置了。
赵太医会错了意,他宽慰道:“臣一定竭力护王妃身体康健,殿下不必多?虑。王妃现下还醒着,殿下去瞧瞧吧。”
瞧着赵太医眼下乌青,沈昭应下,还不忘丢下一句:“不要再出任何差错了。”
屋内像个?暖炉,隔绝了窗外的寒霜,暖烘烘的不见光。
花锦在榻上干瞪眼,她的魂早被拽走了,添云轻唤了她几声?,见她眉眼间尽是?茫然,好笑道:“这不正如了您的愿?”
花锦没由来?地说:“添云,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
回答她的,却不是?添云哄她时温柔的声?音,花锦迟钝的反应过?来?,她支起身,隔着一层薄纱望他。
几日不见,沈昭好像瘦了些,身上尽显雍容华贵的黑衣带着几分寒意。兴许是?在宫中待的时日多?了,眼神愈发寒冷。
他一来?,添云识相地退了出去,留下屋内一片寂静。
沈昭是?不知从何说起,花锦是?心?虚不敢说,她看着沈昭不知所措的模样,思?虑片刻,先发制人问:“殿下怎么回来?了?”
你不是?能躲吗?
沈昭一只手背在身后,走上前几步,没有掀开薄纱:“被宫中的琐事绊住了脚,也写?了许多?信给你。”他没问为?何不回信,脑中乱作一团。
二人相视无言,花锦木着脸,心?里打着鼓,盘算着:“你既回来?了,门?外的侍卫就?不必时时刻刻盯着我了?”
沈昭应下:“好。”
花锦:“我明日要出府,你的人不许跟着。”
沈昭应下。
花锦盯着他,明明达到了目的,心?中却总觉得不畅快。沈昭许多?事都不愿与她说,她倒是?从来?没想过?追问,但?他多?数是?很执拗的。
见他无措模样,花锦也大抵猜到他这几日不是?在躲,是?真的被绊住了脚,但?她垂眸,咽下心?中的疑问。
如今只是?因为?她有孕,许多?事就?可以让步。若她入深宫,在绵长孤寂中,恐怕只会为?求生存,做出更多?讨他让步的荒唐决定。
她从前想不通,为?何阿爹抬进?门?的侍妾都盼着有孕,付出许多?代价调养身子,只为?换阿爹一阵短暂关怀。
花锦想到这儿,眉心?紧蹙,心?里那点骗了人以后的愧疚也烟消云散。见她神色暗了下来?,沈昭就?意识到她在想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