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锦不想再听承诺,更不想再动?摇,于是提起了别的事:“韩小将军成婚那日,你?多备些厚礼,谢过他。”
沈昭应下。
祝绻第二日再来探病,带了好些珍藏字画,但他见沈昭已?经能站在院中吹寒风,人都愣了愣。
正要?说?话,见沈昭身边的花锦朝他一笑,祝绻正要?回以笑容,就见花锦欠身离开了,这没?什么?好说?的,他是个?外男,燕王妃与他身份有别。
祝绻抱着字画,还没?呲牙,就见沈昭寒眸朝他瞥了过来。
祝绻愣是没?敢多说?,放下字画就走人了,心中痛骂沈瑾瑜,面上还得毕恭毕敬,气的他回去就找他爹的茬,让狠打了一顿。
沈昭病的突然,好的也快,他不敢懈怠,重新忙了起来,李昶沼行?刑前,百里侯一病不起,陛下念在百里侯有功,还是饶了李昶沼一死。
不过对于李昶沼这种自命不凡的人来说?,将他打残了流放,还不如直接杀了他,百里侯却感恩戴德。
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只剩下花府,陛下与沈昭互相?推辞几日,都没?能绕出弯子来。
花瑟作?为妾室,又?犯了教唆的罪责,百里侯保了李昶沼,留下她必死无疑。
花锦想做的却远不及此。
她在等沈焰的处决,她手上不会沾人命,尤其是沈焰的贱命,却不会让沈焰好过。
花府的火烛彻夜点着。
花忠眼角有着很重的皱纹, 他额上的银发被风吹拂,双目无神?,显得沧桑憔悴。
他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低着头,并不想听花信给的建议, 就在这时?,府中的一个庶子?壮着胆子?说:“若阿爹当真无辜,是被长姊蒙骗, 不妨主动入宫面圣, 与陛下说清楚。”
花忠抬眸看了过来。
庶子?欣喜道:“阿爹立下许多战功, 若主动与陛下解释,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花信点点头:“也是个办法。”
花忠却莫名不敢开?口了——他不是被蒙骗。
花瑟与他商议此事时?,李昶沼也在场, 花忠被这二?人的狼子?野心?吓惨了,连打带骂要将人赶出去。
花瑟又搬出来了她那老生常谈的偏心?话题, 说花忠是怕花锦受了欺负, 却不管她在百里侯府的死活了。
花忠本就厌烦, 听她这么一说, 气不打一处来,他是个粗人, 吵也吵不过,更不可能动拳头,哑口无言时?, 花瑟喊了一句:“就算您不帮我, 窈窈在燕王府照样没有好日?子?过!”
他不愿再回想自己是怎么被说服的, 说来可笑?,当他见到太子?, 太子?向他允诺善待花锦时?,他甚至感激了一瞬,抑制不住的想回到从前和睦的局面。
见花忠面色阴沉,花信一瞬间反应了过来:“您不是被骗了?”
花忠起身,并没有回答,扬长而?去。
这几日?瞧着沈昭重新占据上风,将人都罚了个遍,花府迟迟没有得到处罚,府上的人一日?比一日?脸色差。
又是一日?聚在一处吃饭,六娘子?虽是庶出,却因年?岁最小,人人都宠惯着,说话向来不过脑子?:“阿姊是燕王妃,阿爹为何?不与阿姊说说,让她帮帮咱们?”
她并不了解花瑟与花锦之间的恩怨,姨娘也从不嚼舌根,所以?她这话一问出来,所有人吃饭的动作一顿。
压根没人敢提花锦,一个是上官夫人心?力?交瘁,昏倒好几回,怕她想起伤心?事,府上的人都收敛着,一个是花锦燕王妃的身份,花忠当时?倒戈太子?时?,可没考虑过花锦这层身份。
上官夫人率先打破沉默:“既是将军犯了错,有错便认,都快些吃吧。”
这顿饭难以?下咽,上官夫人与花信一起出了门,她走的踉跄,拭去脸上泪痕,问道:“何?时?用刑?”
她问的是花瑟。
花信自从上回听到花瑟说的混账话,他就与花瑟僵持着,年?前去了趟徐州外祖母处,再归家,一切都变了模样。他轻叹一声:“三日?后。”
花信忍不住问:“百里侯也算是背弃了燕王殿下,为何?他能保下李昶沼,我们却保不下玉儿?”
上官夫人也答不出来,如今家中,只有一人可以?救下花瑟,但?偏偏花瑟曾经无所不用其?极,将花锦推远了。
上官夫人:“旁的不要再问了。明日?随我去瞧瞧玉儿。”
花锦从梦魇中醒来,她擦去额头冷汗,在榻上呆坐片刻,添云推门进来:“您醒了,又梦到什么了?”
花锦许久没做那样的梦,梦中,花瑟与沈焰站在一处,狞笑?着瞧她,将往事种种全都过了一遍,她梦见花瑟哭闹着,就换来了想要的一切。
她脸色苍白,一整日?都拧着眉。
杨美人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有心?为她分忧:“王妃是在为殿下忧心??”问了两遍,花锦才反应过来:“也不是。”
花锦从杨美人怀中接过狸奴,随口问:“你觉得,欺辱陷害过你的人,应该有什么样的下场?”
杨美人:“要看欺害得妾身有多惨了。妾身心?眼儿小,定要诅咒那人生生世?世?不能轮回。”
花锦点头,记下了。
杨美人:“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昨儿听了些戏,突然想起来了。”花锦本就是随口一问。
她做了一些梦,醒来以?后,只是觉得毒酒未免太便宜花瑟。
活着时?候太容易,费尽心?思构陷了这么多人,搅乱了旁人的一切,只是喝一口毒酒,就可以?将这一世?的罪孽一笔勾销。她不会像花锦一样午夜梦回,不会经历漫长的恐惧与害怕。
花瑟最在乎什么呢?
花锦一直在想这件事,直到沈昭回府来闹她,她才将事情抛到脑后。
入夜以?后,沈昭忽然说:“陛下今日?召我,与我提议,饶花瑟不死,或是宽恕花府,二?者我拿不定主意,便来问你。”
花锦睁开?眼,看着沈昭,片刻才说:“可不可以?两个都不选。”
陛下宽恕了李昶沼,为表公允,想对花府开?恩,让他拿去给花锦选,沈昭看着陛下,他也拿不准选哪个,这些人放在一起比对,竟分不出个胜负。
他不敢擅作主张,还是将话带了回来。
她表情太诚挚,眼眸清澈,没有玩闹的意思,沈昭借着月光瞧见,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我已经推辞多日?,再拖下去,陛下又要疑心?了。”
花锦撑腮,垂眸想了片刻,茅塞顿开?,扬唇道:“那就求陛下像宽恕李小侯爷那样,宽恕花瑟好了。”
沈昭没想到她这个决定,思索了一下,点点头:“待你爹娘离京,她只要被放出来,我就杀了她。”
花锦没想到沈昭这一茬,气笑?了:“你怎么就知道打打杀杀?李昶沼被打残了,不日?离京。”
沈昭这才反应过来:“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可能跟他走,早领了和离书。花瑟免去一死,自然要尽到妾室职责。”
流放路途艰辛,少不了被打骂,还要侍奉一个冤家路窄的残废夫君,那场面,还不如死了呢。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日?,花锦去见了花瑟一面。有了花府塞去的银子?,花瑟没吃太多苦,她发饰都没有被顺走,体面地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已经接受了自己明日?要赴死的事实。
她如今还不知道,自己被赦免了,明日?就要离开?这座舒服的牢笼,与李昶沼一起走了。
花瑟看到花锦,并没有太多情绪,她等?着花锦折辱,可花锦坐在她对面一言不发,时?间久了,花瑟轻笑?一声:“没见到我落魄,让窈窈失望了。”
花锦打量了花瑟一眼,见她这般模样,就知道她定然是不怕死了。
花锦看着花瑟的笑?意,也扬唇道:“我今日?来,是要告诉你,你不用死了。”
花瑟眉心?一蹙,不过很快就放松了下来:“这种法子?,窈窈还是骗自己吧。哦,还不曾与你说过,阿爹为了帮我,帮太子?,付出了多少努力?。从前,你就不得喜爱,怎么到了如今,还总让别人忘了你?天可怜见,要不要阿姊教教你?”
花瑟最会激将,她知晓花锦痛楚,所以?紧紧盯着花锦,但?她等?呀等?,看着花锦淡然模样,心?中一紧。
花瑟一下就反应了过来:“你说的是真的?为何?我不用死了?”
她手上带着镣铐,轻轻地一晃,细碎的铁链声响了起来,花锦如她所愿点头:“念在昔日?情分,我不想让你死了。”
若非是真的绝望过,花瑟也不会如此欣喜,但?她不信花锦,正想问条件,就听见花锦与她说,京中谁人不知你对李小侯爷用情至深,免去一死,自然要继续侍奉李小侯爷。
借用证据扳倒燕王是花瑟与太子?的主意,李昶沼只是个被说服的倒霉蛋,如今只是被闷在流放的惨事中,待他回过神?来,一定会记起始作俑者。
宽敞的牢房中,铁链被摇动的声音作响,花瑟气急,就要上前掐住花锦。
添云眼疾手快,轻而?易举治住了花瑟,将她的脑袋摁在地上,添云力?气大,一条腿压在花瑟背上,情急之下,花瑟喊道:“放肆!”
这话喊完,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她如今是阶下囚,哪来的口气?
花锦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她示意添云将人扶起来,花瑟挣扎着,怕花锦将瓶中药丸喂给她,拼命往后躲。
花锦没想到花瑟吓成这样,叹道:“你既真不想死,那还要多谢我为你求情。”
花锦将小瓶子?塞在花瑟手中,她扬唇:“可我实在担心?长姊,都说李昶沼暴虐成性,经常残杀婢子?,如今长姊害惨了他,他定不会放过你。”
——他定不会放过你。
花瑟腿一软,直直要倒下去。
花锦搀着她:“快别伤心?了。若你真的支撑不了,不若服用这药丸,无色无味,横竖都是一死,不若死的舒服些。”
添云是个聪明的,她向来讨厌花瑟的做派,如今有了机会惩戒她,添云恨不得连本带利将从前那些算回来,她咽下这口恶气,调笑?道:“你可要谢过咱们燕王妃才是。”
燕王妃。
花瑟抬头,终于打量起来了花锦。她初回府上,花锦就穿戴着时?下最流行的衣裳首饰,她在外吃了太多苦,有了沈逸帮衬,带着对花忠与上官夫人的恨意,捎带恨上了花锦。
她当时?太小家子?气,不如花锦明媚,怎么比对怎么逊色。她想,若当初上官夫人没有丢下她,她一定会如花锦一般。
旁人占了她的,她发誓,总有一日?,要让花锦逊色于她,让上官夫人知道,当初抛下她就是个错误,她要让花锦变成局促的那个,要像今日?这样——不过,全都对调了过来。
如今,她看着面前略施粉黛,艳丽到张扬的花锦,心?中却再也生不出气愤,绵长的痛苦与绝望席卷了她。
她忽然抬手捂着眼睛,眼泪止不住,沾湿了面颊,也淹了她自己。知道事情败落,她没有哭,得知自己要惨死,她也没有哭。如今哭的莫名其?妙,添云目瞪口呆。
花锦却猜出来了花瑟的想法。
出了牢房,添云问:“她哭什么?”
花锦:“她白忙活一场,还把命丢了,自然要哭。她要是不哭,就该是我遭殃了。”
添云没听懂花锦话里有话,只是嘀咕:“您不该给她毒丸,若她轻易死了,或是害死了李小侯爷,岂不是便宜了她?”
花锦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在添云的注视下,倒出两粒“毒丸”,添云拦都没来得及,惊呼一声,只见花锦将毒丸吃了进去。
添云刚要哭喊,嘴里也被花锦塞了两粒毒丸,她赶忙咽了,生怕黄泉路下追不上花锦,没有半点质疑。
花锦直点她脑袋:“杨美人做的糖丸。毒丸这么金贵,我怎么会买给她?”
添云一噎,猛地咳了起来,她一点都不觉得好玩,气急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眼泪就直流了下来。
花锦没想到这丫头反应这么大,连忙连哄带骗的将添云揽过来:“我可不傻,命这么金贵,我怎么会白白浪费了。”
添云正哭着,突然听见脚步声,她连忙后撤两步,警惕的看向前方,有二?人并肩,直直朝着花锦的方向走了过来。
是上官夫人和花信。陛下赦免了花瑟,他们得到消息,就来接人了,送他们进来的人见是花锦,知道这是一家人,连忙走远了些,不敢偷听。
上官夫人疾步走过来,花信见是花锦,正要开?口,就被上官夫人拽着肩膀摁到了地上,他被迫行了大礼,正百思不得其?解,就见上官夫人也跪了下去。
花信大惊失色,连忙要扶上官夫人起来,却被上官夫人斥责一声,老老实实跪好了。
添云本来挡在花锦身前,结果面前二?人一跪,她吓得直往后缩,她是在燕王府长大的,幼时?就伴在花锦身边,除了要服侍三娘,和府上的庶出女娘也没什么差别了。
上官夫人待她也是极好的,虽然出了这么多事端,但?上官夫人这一跪,她心?中都软了一瞬,小心?翼翼看向花锦,不知花锦会怎么做。
花锦后撤两步,没想通原因,但?她不想接受这种跪礼,绕开?两步,想越过上官夫人和花信走人,结果迈了一步就被上官夫人拦下了。
“多谢燕王妃救命之恩。”
上官夫人这么一说,花锦倒理解了,她的玉儿得救了,身为阿娘,来道个谢也没什么。花锦不意外上官夫人为花瑟做任何?事,她敛眸,俯身握住上官夫人的肩膀,她力?气小,提不起来人,多亏了添云一起来搀扶。
上官夫人总算不跪着了,但?她眉眼间都是哀愁,瞧着又要软了膝盖。
花锦出声拦她:“她是不用死了,但?她是李昶沼的妾室,待明日?,就同李昶沼一起离京。”
这对疼爱花瑟的人来说一定是个噩耗。
花锦不想等?上官夫人变脸,但?她看着上官夫人惨白的脸色,还是没迈开?腿。
上官夫人点头:“我知道。我......”她支支吾吾半晌,怎么都说不出来,花锦不想再耗下去,绕开?她就要走。
“离京前,阿爹和阿娘还想再见见你,这是阿娘想说的。”花信不忍见上官夫人纠结难堪模样,开?口说道。
上官夫人瘦的几乎要脱相,惆怅地抬眸,期盼的等?着花锦的回应,她很想抬手,牵住面前的女娘,听花锦再叫一声阿娘。
她一直想送去请帖,可她不敢,出门时?还与花信提起此事,恰巧遇见,还能与花锦说上两句话。
上官夫人打量着花锦,她如今已经褪去少女模样,净是端庄与稳重了,她耳上戴了一对翠玉的耳环,幽幽的光从耳环上散发出来,刺的上官夫人眼睛痛,没忍住泪水。
她出嫁前,脸颊还有些圆润,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娘,爱笑?,唇红齿白,娇蛮任性。如今看着她精致的五官,变得生疏的面相,上官夫人才对花锦诀别一事有了实感。
真不是她与花忠养在膝下娇娇的女娘了。
花锦收回视线,偏过头去,甩去心?中杂念,无奈道:“若无旁的事,我便先走了。”
花信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她:“此事是阿爹的过错,但?阿爹真的是被太子?蒙骗在先,太子?说会待你好,阿爹一时?鬼迷心?窍,并非真的......”
他们待的时?间太久了,带路的人探头过来催促道:“要快些了!”说完,又躲远了。
不提此事还好,提了此事,花锦心?中最后一丝不舍都被斩断了,她面色冷了下来:“还要多谢你提醒。让开?。”
花信不让,还想解释。
花锦:“你若还挡着,明日?我便遣人杀了花瑟。”
花信解释的话一顿,不敢相信这是花锦说出来的话,他呆呆的看着花锦绕过他离开?,上官夫人捂着胸口,再也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添云听见闷响,回头瞧了眼,忙与花锦说:“是夫人昏过去了。”
花锦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左右她是要离开?京城的,无忧亦要无牵挂,她与花府早就诀别,还要轻松许多。
她欠的早就还完了。
见花锦冷酷模样,花信难以?置信,上官夫人过了一阵子?才缓过神?来,她被搀着爬起来,落魄不已,病痛带走了她的好容颜,看来也要带走她这个人了。
花锦走的太决绝,花信抓耳挠腮:“为何?窈窈不听我们解释,她若是听了,一定明白阿爹用心?为何?。”
他攥拳:“不行,我一定要与她说。”
上官夫人却出声拦下了他:“她不会听的。”
花信:“为何?!”
上官夫人堆出一个难看的笑?:“从前,你有听过她做解释吗?”
当头一棒呵来,花信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不可抑制的回想到了从前他说过的所有话,那些刺耳难听,足够摧毁一个明媚女娘的话语。
“不是这样,你为何?不听我解释?”曾几何?时?,花锦也这样纠缠过花信,她疯狂的解释,想要证明自己没有陷害记恨花瑟。
没人听她的。
她逃跑被捉回家中罚跪,花信不忍看她继续跪着,施以?援手后又恶语相向,花锦解释两句,忽然自暴自弃的说:“算了,我早知你们不听的。”
如今换了过来,轮他们无力?挣扎了。
第61章 他跪着吧
上官夫人和花信并没有带走花瑟, 尽管花瑟被免去死罪,但?花锦来时交代过,花瑟要在牢中等着李昶沼的人来接。
花瑟终于不再哭闹了?, 她?平静地抬眸,看向自己虚弱的娘亲, 哑声说:“我不想与李昶沼走。”
如今花府自身难保,关于他们的处决迟迟没有下来,上?官夫人身子孱弱, 她?心中对花瑟所剩不多的爱意与愧疚, 在瞥到花瑟冷淡一眼那一刻, 瞬间消失殆尽。
上官夫人痛苦地闭了闭眼,她?甩了?甩脑袋,尽力甩去那些让她?失望的杂念, 她想抚摸花瑟干净的面颊,却被花瑟偏头躲开。
花瑟眨眨眼, 又有泪光泛了?出来, 她?握住了?上?官夫人的手, 央求道:“阿娘, 求您,我不能与李昶沼走?。”
她?没吃什么苦, 有了?花府竭力打点,在牢中也很舒坦,整洁的牢房里, 上?官夫人看着花瑟干净的脸庞,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直静到门外的侍从进来, 上?官夫人才一点点将手抽了?出来。
上?官夫人垂下头:“这些时日?,你都不曾问过你阿爹的近况, 阿娘总想宽慰自己,你吃了?许多苦,所以刻意疏忽了?很多细节。”
花瑟不可置信地抬头,似乎没想到上?官夫人是这样的态度,她?忙摆出歉疚的表情,但?还没来得?及装模作样,上?官夫人就偏过头去,轻声说:“我已经赎完了?欠玉儿?的债,我的玉儿?死了?,你不是她?。”
比起和?李昶沼一同?走?,被花家抛弃才是花瑟最不可接受的,她?死死咬着唇瓣,终于不再装了?:“您又要像当年一样,抛弃我吗?”
花瑟最清楚上?官夫人的软肋,她?一直肆无忌惮。
上?官夫人也如她?所愿,一个大方得?体的将军夫人变得?沧桑衰老,她?步步退让,直到爱与权势全部失去,才大梦初醒。
上?官夫人没能带走?花瑟,有了?花锦的交代,只有李小侯爷的人才能带走?花瑟,上?官夫人也没有坚持,她?直直就想离开。
花瑟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佝偻着脊背的上?官夫人,就在她?绝望,想歇斯底里发疯的时候,花信侧过身,挡住了?她?的视线。
花信看着花瑟,忽然?问:“从前,都是你在撒谎?”
他?其实是想问——从前花锦善妒的事,是不是都是假的,是不是都是你做的。
花瑟嗤笑一声:“你是真蠢?还是要说,你从没有想真的伤害过她??”花瑟最懂怎么诛心,她?看着花信脸色大变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她?冷笑着,撕下了?最后的脸皮:“我还有她?的恨,你呢?”
花信早见识过花瑟这般模样,他?不想再劝说,失望的收回视线,转身跟在上?官夫人身后,走?出了?阴暗的牢狱。
他?们走?在前面,带着他?们来的下属就时不时探着脑袋,想要像以往一样得?到赏赐,但?花信离开前丢下一句:“从前劳烦您的照顾。”侍从目瞪口呆,没想到花家人的决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昶沼来接花瑟,起码还要两日?,下属露出笑容,疑惑的问:“那往后?”
花信看着上?官夫人踉跄背影,心中酸涩,狠狠地闭了?闭眼,丢下一句:“按原有的规矩来便是。”
他?大步离开,像逃似的,花瑟的话?就停在耳边,萦绕着不散去。
他?不敢闭眼,怕自己回忆起从前,他?小心翼翼观察着上?官夫人的神情,她?是从诡谲宅邸爬出来的女娘,心思缜密,心甘情愿被骗了?这么久,如今也是淡然?模样。
花信看不出来上?官夫人一丝伤情,她?再下马车,又直起了?背,叮嘱花信不要落下本领,往后就算没有像今日?一样的教诲,也要时刻准备扛起重任。
上?官夫人喜欢絮叨,花信点过头应下,这便转身离开。
次日?,天还未亮。
沈昭已经起身更衣,他?动作十?分小心翼翼,生怕吵醒榻上?的人,马车已经备好,他?要入宫继续算旧账了?。
沈昭在昨夜归家途中,听说花锦在牢中碰上?了?娘亲与兄长,他?以为花锦回来会郁郁寡欢,买了?许多点心与甜酒,回来却见她?已经喝了?个饱。
府上?貌美的侍妾被她?搂在怀中,她?那风流模样,不输祝绻。
沈昭被逗笑了?,就立在门外看她?,不想扫了?人的兴致,他?在外面静候,等着里面笑声停了?,人都出来了?,才进去收拾残局。
花锦喝醉了?,将她?安抚下来花了?好大功夫,不过见人开心,没有委屈模样,沈昭松了?口气,揽着人睡下,不想吵醒她?。
沈昭要离开时,安公公忽然?凑在了?门前,声音都没刻意压着:“殿下,出事了?。”
榻上?的人翻了?个身,不耐烦极了?,沈昭推开门,正要带安公公离开,安公公却急着说:“花府的仆从来了?一趟,说是,说上?官夫人上?吊了?!”
沈昭心中一紧,忙转身去看房中,但?榻上?的人一动不动,瞧着像是没听见。
沈昭瞥了?眼安公公,安公公不明所以,还要再说,就听沈昭一声:“出去说。”
原来是昨夜上?官夫人回了?房中,又与夫君花忠啰嗦了?半天,她?瞧着反常,但?花忠还要四处奔波,向友人求救,只想着回来再与上?官夫人详谈。
入夜,他?身上?沾着酒味,也没敢回房,在书房浅眠,做了?噩梦吓醒,听到对着书房的居所传来一声闷响,回到房中,只见白绫高挂,挂在上?面的人背对着他?。
这比噩梦还可怖。
所幸踩着的木凳踹开不久,花忠将上?官夫人抱下来,说是人没了?,请了?府上?郎中去瞧,还吊着一口气,不知能不能醒来。
上?官夫人若是真的死了?,届时花忠只要将罪责推在她?一人身上?,再胡编乱造一些证据,说她?畏罪自杀,花忠虽然?难逃惩罚,但?以陛下的性子,一定会大事化?小,让他?延续花府的辉煌。
如今没死,也有许多麻烦事。
安公公问:“方才花府的人来请过一趟,可要告诉王妃?”
沈昭偏过头,看了?眼已经被掩上?的门:“她?方才应当已经听到了?。”
安公公点点头,一直到沈昭出府,都没想起来自己方才说完上?官夫人上?吊了?,就被沈昭直接赶出去了?。
二人前脚离开,花锦睁开眼,慢吞吞从榻上?爬了?起来。她?心中闪过很多念头,最后变成一片茫然?,让夜里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天还黑着,她?眨眨眼,适应了?一些,才掀开衾被,喊了?添云进来。
添云睡眼惺忪,揉着眼睛问她?,花锦迟疑一瞬才说:“你去瞧瞧,花府的人来了??”
添云走?时腿还颤着,困的厉害,努力瞪圆了?眼睛,绕了?许多路,听见待客的房中传来很刺耳的哭声。
添云厌倦的走?,慌慌张张跑了?回来,花锦见她?惊慌失措的表情,就知道安公公所言属实,说到上?官夫人如今生死未卜,添云没忍住:“王妃,府上?的人等您回去。”
与添云的悲伤不同?,花锦听到上?官夫人并没有死,反倒是松了?口气。
她?迟早要离开京城,并不想在离开前给自己留下什么负担,伴着以后漫长路,遥遥无期。
花锦摆摆手,重新躺了?回去。
添云:“经历了?许多事,夫人肯定知道错了?。”
添云是上?官夫人教养大的,为上?官夫人说话?并不奇怪,见花锦不应,就立刻改口:“不过若您不想去,那就不去了?,奴婢遣几个人去探望探望,不要落人口舌,可好?”
花锦又坐了?起来:“不必做那些。你遣人让牢中侍从放了?花瑟先归家就是。”
花锦思虑了?一下昨日?的事,觉得?上?官夫人是没能从牢中接回花瑟,又害花瑟沦落到与李昶沼一起流放,所以一时觉得?活不下去了?。
添云:“可奴婢觉得?,夫人更想见您。”
花锦嗤笑一声:“少贫,早些让花瑟回府便是。”
花锦又重新睡了?回去,待天亮,她?刚醒,就见屏风后,添云和?萤雨两个人巴巴的盯着她?,瞧她?醒了?,争前恐后跑过来,过来了?又不敢说。
花锦看二人推来推去,蹙眉:“又出什么事了?。”
萤雨:“大公子来请您回府一趟。”
花锦早就与二人交代过,花信来了?是绝对不见的,一口回绝便是。
萤雨也的确这么说的,花信往日?都是先一脸懊恼,站上?一阵子,才失魂落魄的离开,今日?她?说完,却见花信解开大氅,直直跪在了?她?面前。
萤雨目瞪口呆,哪敢让花信跪她?,忙躲开。
“大公子说,夫人想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