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流光—— by鹊上心头
鹊上心头  发于:2024年0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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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云昭看到她还跟苏珩说了几句话,苏珩也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崔云昭看这小关氏,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且不止她一个人这样觉得。
崔云昭看到,主桌其他几位苏氏的夫人都不怎么同她说话,离她很远。
崔云昭就碰了一下崔云殊的手,压低声音说:“这位小关氏,看着怎么这么奇怪。”
崔云殊蹙了蹙没头,声音也压得很低。
“就是很上不得台面,平日里就那样扭捏作态,撒娇卖痴,让人厌烦得很。”
说到这里,崔云殊顿了顿,看了对面的夫婿一眼。
苏羿文正在同两个妹婿说话,可能是头一回见到妹婿,他还挺激动的,说个不停。
看起来倒是个心思单纯之人。
崔云殊声音更低了:“我听闻,她对公爹使了些手段,要不然是怀不上孕的。”
崔云昭了然点头。
可之后,她又觉得有些奇怪。
关氏能跟年氏联姻,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这样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即便不可能千人一面,却也不会有这样扭捏作态的样子。
这瞧着都不像是大家闺秀,反而……
崔云昭又瞥了那小关氏一眼,倒是没再多看,只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戏台。
很快,戏就唱了起来。
崔云昭不怎么喜欢看戏,以前是觉得吵闹,现在是没么多闲工夫,可如今听着这北戏班,倒是唱的挺好。
声调不如南戏婉转多情,却利落动人,身量和武戏都很利落,让人不知不觉就看进去了。
崔云殊见她喜欢,便道:“以后得了空,咱们也去吉庆班听曲,瞧你也是喜欢的。”
崔云昭点头,问:“这吉庆班倒是头一回听,来伏鹿多久了?”
崔云殊笑笑,想了想才道:“大约小关氏来了伏鹿时,他们就到了,我记得那时候小关氏还陪着婆母出门听曲,回来的时候婆母还很高兴,带着我也去了一回。”
听起来,这位已经身故的婆母待崔云殊还不错。
只是她自己都过得艰难,如今又撒手人寰,倒是可惜了。
肯定听到崔云殊提起母亲,苏羿文的面容微微有些暗淡,他轻轻攥紧了拳头,抬眸看向崔云殊。
“娘子若是喜欢,过一月得了空,我再陪你去。”
如此说来,崔云昭才想起这位苏氏大少爷去年也考了秋闱。
不过伏鹿是大州府,考生众多,因此苏羿文的成绩没有崔方明和殷行止那么耀眼,却也考了伏鹿第二十七名。
他考中了举人,今年春日就要下场靠春闱。
所以才说要过一个月再陪崔云殊去看戏。
想到这里,崔云昭忽然有些迟疑。
因为去年考秋闱前,应该就是苏家闹得最凶的时间,那时候苏羿文的母亲刚过世,他如何可以参加科举?
这事崔云昭还真不知情。
明明现在应该阖家在丧期,可瞧着竟是又生孩子又摆宴席,实在说不过去。
这事她不好细问,只想着一会儿回去问霍檀。
戏一唱起来,家里的气氛就好很多,小花园里热闹极了,客人们觥筹交错,自有一派盛世景象。
崔云昭听戏也很认真,时不时同桌上几人说几句话,开心又有趣。
很快,第一折 戏就唱完了。
苏珩端着酒盏起身,对着众人遥遥一拜,态度非常的诚恳。
“今日多谢诸位莅临寒舍,参加我孩儿的百日宴,这一对孩儿深得佛缘,因他们,才免去了夫人仙去的忧伤,让苏家重新走出悲痛。”
这话说得可真好听。
可崔云昭却一点都没看出来苏珩悲痛。
苏珩继续道:“如今孩儿百岁,家里大摆宴席,也是想让诸位见一见家里新过门的继夫人,了结夫人的心愿。”
他伸手扶着身边妖娆的小关氏起身。
这一次小关氏倒是满脸郑重,她垂着眼眸,眼睛哪里都不瞟,腰背挺直,仪态大方,学大家闺秀的样子倒是手到擒来。
她规规矩矩站在那,满脸都是哀伤,似乎真的很痛苦夫人的离开。
苏珩便道:“夫人仙去前,曾经求过佛祖保佑,当时金明寺的主持给做了法事,即刻便得了大日如来佛的佛音。”
崔云昭:“……”
她看了霍檀一眼,霍檀也对她笑了一下。
“当时佛音便说,夫人是早登极乐,升仙去做观音座下的童女,肉身已灭,神魂长存,并不算是仙逝。”
“她不放心家中,便定了娘家表妹为继室,替她守好崔氏,照顾儿女,也算是了却凡尘心愿。”
说到这里,苏珩竟然老泪纵横。
崔云昭忍不住在心里撇嘴,被霍檀捏了一下手,两口子拉拉扯扯,心里那点子恶心倒是消退不少。
这一桌上,苏羿文一直低着头面无表情,崔云殊用帕子掩着唇,生怕自己当面骂出口。
苏珩也不管旁人是什么表情,不管别人知不知道内情,他都那么大义凛然的继续说。
“如今孩儿百岁,我终于可以完成夫人的冤枉,以后家中便交由小关氏打理,夫人,还不见过诸位贵客。”
小关氏端起酒杯,向众人款款一敬。
“妾身见过诸位贵客。”
此刻,她的声音很清雅,端庄又规矩。
这一套做完,苏珩才笑道:“大家能来,是给我苏氏面子,今日真是蓬荜生辉,热菜这就上桌,大家吃好喝好,有什么不足的,尽管同我说。”
此刻,这位苏明府又是那么热情好客,平易近人。
宾客们纷纷端起酒杯,遥遥同他敬酒:“恭喜苏明府。”
一时间,花园里气氛热闹极了。
唯一安静的就是他们这一桌和主桌。
苏羿文夫妻两个不说话,崔云昭和霍檀就但笑不语,拓跋弘只是看着有些傻气,却一点都不笨,别人不说话,他也就淡定吃菜,一句话都不多说。
很快第二折 戏就开始了。
崔云昭听了一会儿,还同崔云殊念叨:“这女伶人的唱腔,听着同那位小关氏说话的腔调还有些相仿佛。”
崔云殊便点头,看了对面夫婿一眼,才道:“是的,近来在家中,她偶尔会给公爹唱戏,唱腔还挺讲究,很有那种风味。”
崔云昭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很快,戏就唱到了第三折 。
霍檀拽了崔云昭的衣袖,夫妻两个就站起身来,等站定,霍檀又看了一眼拓跋弘。
两人虽然见面不多,可这一个眼神交流,却是那么自然,拓跋弘于是就跟着站起身来。
他们作为苏氏的姻亲,又是晚辈,是要过去见过苏珩的。
于是霍檀领着两人,一起往主桌那边走去。
等来到主位之前,三人才站定。
此时崔云昭恰好站在了小关氏身边。
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钻入崔云昭鼻尖,她轻轻嗅了嗅,只觉得这股味道有些熟悉。
但又不是那么熟悉。
她不由看向小关氏。
此刻,小关氏也正抬起头,挑着眉眼看向她。
她倏然一笑:“崔二娘子和霍指挥真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难怪人人都说你们夫妻两人犹如金童玉女,漂亮的不似凡人。”
崔云昭也笑:“继夫人过誉了。”
霍檀根本就看都不看她。
他端起酒杯,看向苏珩,笑容真挚而诚恳:“末将见过苏明府。”
“今日携内子前来,祝贺明府喜得贵子。”
拓跋弘也端起酒杯,朗声道:“恭喜明府,贺喜明府。”
苏珩开怀大笑,笑声震天。
“两位贤婿何必这样见外,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便不说两家话。”
“你们是儿媳的妹婿,理应唤我一声伯父才是。”
于是崔云昭同霍檀便改口:“伯父。”
这一声伯父叫出来,关系自然而然就拉近了。
苏珩看着眼前三人,眼眸里都是欣慰。
“儿媳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操持家中上下很是辛劳,不愧是博陵崔氏女,是为阖府众人的表率。”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崔云昭,笑道:“崔侄女,往后有空,你多同你阿姐来往,以前她在伏鹿孤单,无人说话,现在亲戚多了,倒是也能热闹起来,几家多多走动。”
这位苏明府看起来是那么平易近人,和气慈爱,同崔云昭听说的那些故事迥然不同。
就连对儿媳的家人,也是客气有礼,能说这么多宽慰人心的话。
崔云昭立即便行礼,道:“是,伯父。”
话说到这里,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苏珩也没让他们特地再给小关氏见礼,只道:“你们去看戏吧,年轻人,好生热闹热闹。”
于是几人就回到了桌上。
崔云殊瞧她:“说什么了?”
崔云昭就笑道:“你公爹让我多来寻你玩。”
崔云殊冷冷笑了笑,轻哼一声:“面子上的话总是动听的。”
他们说到这里,戏台上依旧咿咿呀呀唱着。
席面上的菜色很不错,鸡鸭鱼肉,海味山珍应有尽有,尤其是桌上摆放的小点心,样样都很精致,一看就是百味斋特地买回来的。
崔云昭问崔云殊:“这席面是谁办的?”
崔云殊就说:“这是继夫人的大喜事,自然是继夫人来办,我是不会操这个心的。”
崔云昭便点点头,道:“倒是舍得银子。”
他们这样的人家,摆席是不能寒酸的,但苏氏这样铺张,却也在崔云昭意料之外。
四大世家之中,苏氏和崔氏其实都算清贵人家,虽也是金玉琳琅,百年氏族底气富足,却也没到这样铺张浪费的地步。
倒是殷氏因为家中擅长经营,倒是真的满盆金玉。崔云昭继承了母亲的嫁妆和父亲的家产,手里有大把银子,却也从来不这样过日子。
苏氏无论如何都比不上殷氏的。
崔云昭看了看,对崔云殊道:“你收好你的体己和嫁妆,可别被用了去。”
崔云殊也明白崔云昭的意思,便拍了一下她的手,眼睛里氤氲着感激和释怀。
“我知道的,你不用为我操心。”
很快席面就到了尾声。
这样的宴会,若是请了戏班子,从白天唱到黑夜也是有的。
那样一整折戏都要听完。
不过苏氏应该只准备请中午这一顿宴席,那一场折子戏便只能唱到第三折 ,不会唱完。
等唱到这里,台上的男女伶人便一起谢幕,台下的宾客鼓掌叫好,给了他们很热烈的反响。
一般在戏园子里,台上台下距离很近,观众们要打赏都是直接往台上扔银子铜板,可请到了家里唱戏,戏台子一般都有些远,伶人们便会在谢幕之后过来挨桌谢过观众捧场。
此时才会有宾客打赏。
这算是约定俗成的行规。
故而谢幕之后,不过一刻左右,那些伶人便出现在了宴席上。
为首的自然是今日的两位主角,他们依旧穿着戏服,脸上画着浓重的戏妆,看不出来本来面貌。
他们挨个桌答谢宾客,说些讨巧的话,收取打赏,气氛一时很热闹。
直到他们来到了崔云昭这一桌。
那位女伶人见在场还有两位女眷,便先笑着上前行礼:“谢小姐们捧场。”
她说话的声音跟唱戏时不太一样,声音有些低,并不是那样清润的戏腔,反而有一种过尽千帆的沉稳内敛。
她恰好走到崔云昭身边,看着她笑容恬静,倒是没有谄媚之态。
崔云昭看了看她,示意夏妈妈打赏。
“你唱的很好,叫什么名?”崔云昭问。
女伶人便回答:“小的叫小莺歌。”
崔云昭便点头,夸他:“倒是配你的唱腔。”
除了她之外,其余几人也都打赏,几名伶人便一起谢恩,很快就去了下一桌。
等他们走了,崔云昭才抽了抽鼻子,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很快,宴席就到了尾声。
年长者率先就要告辞。
苏珩便起身,过来唤过苏羿文和崔云殊。
“你们随我去送客。”
在大事上,苏珩还是分得清的。
比如今日这样的大场合,他同几位弟弟和弟媳坐在主桌,苏羿文和崔云殊单独招待崔云殊的姻亲。
右边的另一张陪桌才是苏家其他儿女。
苏羿文是家里的嫡长子,年纪最长,下面的所有弟妹都未成亲,年纪小的都没来,那一桌也只坐了七八人。
等要送客了,苏羿文也是唤长子和长媳,旁的儿子都不能靠前。
崔云昭拍了拍崔云殊的手,让她先去忙,然后才看向霍檀:“咱们也走吧?”
霍檀点头,几人起身,拓跋弘却上了前来,跟着他们一起往外走。
他们走得很慢,故意排在宾客们之后,身边并没有其他人。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拓跋弘才开口:“二姐夫,以后得空一起吃酒。”
看得出来,拓跋弘很欣赏霍檀。
按家里的身份来说,霍檀是他的姐夫,所以他要尊称一声二姐夫,可若是按官职,他是从五品的团练使,而霍檀只是七品指挥,两人之间其实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但他从始至终都是以姐夫相称,看来对这么姻亲是很在乎的。
崔云昭也不由看了他一眼。
拓跋氏虽为北方过来的外族,可几十年繁衍下来,家族中孩子们的长相已经没有那么独特了。
拓跋弘的样貌很周正,若不去仔细看他那双闪着蓝色光芒的眼眸,任谁都不会以为他是外族人。
不过要是仔细看去,拓跋弘竟是比霍檀还要白一些,确实还保留了原本的样貌特征。
霍檀笑了笑,拍了一下拓跋弘的肩膀,一点以下犯上的自觉都没有。
他道:“好,得空同团练使多吃酒。”
崔云遥还没嫁过来,他便依旧以团练使相称,可态度却又有着一家人的亲昵。
拓跋弘点点头,忽然正色道:“最近武平不太太平。”
霍檀神情淡然,点点头才说:“这个我知晓,也已经上报吕将军了。”
拓跋弘就笑了一下。
他继续道:“你看咱们伏鹿,北边有我们,东边有你们,西边还有博陵防守,到了南边,就只剩一条运河湾。”
“若是武平失守,伏鹿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伏鹿以北就是武平,武平再往北则是燕州。
当前之下,燕州有燕州卫戍边,武平有封铎,即便厉戎想要南下,也要先过两道关卡,并不那么容易。
但如今局势晦涩难明,看似盛世繁荣,实则动荡不安,各地势力都在暗中窥探,以求得万世更迭生机,他们是不能放松警惕的。
拓跋弘这一句并非是危言耸听,他是很严肃告诉霍檀,如今是伏鹿和博陵防守最松懈时候,让他务必小心谨慎。
霍檀脚步微顿,看向拓跋弘,很是郑重。
片刻后,他右手锤击胸膛,发出闷闷的彭声。
“多谢团练使点拨。”
拓跋氏盘踞伏鹿几十年,对伏鹿上下都了解至深,拓跋弘的一句劝告,比旁人的百句话都要难得。
拓跋弘看着霍檀,那双神采奕奕的蓝眼睛中,滑过一道流星。
他也严肃回了一个军礼。
“霍指挥,我们都忠心于朝廷和陛下,无论隶属如何,都是一家人,无论谁有难,我相信都不会置之不理。”
“你说对吗?”
这个一家人,不是姻亲,而是政治。
拓跋弘要的是霍檀的态度。
他要知道霍檀是忠心陛下还是忠心郭子谦。
霍檀同拓跋弘对视一眼,倏然一笑:“对。”
“团练使真是忠心耿耿,令属下敬仰。”
拓跋弘微微松了口气,他爽朗笑了一声,直接揽住霍檀的肩膀,同他勾肩搭背往外走。
“等你忙完了,一定找你吃酒,我们倒是对脾气。”
“好。”
崔云昭跟在两人身后,倒是对这个拓跋少主很是欣赏。
同前世的那位年氏少爷相比,拓跋弘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
在朝堂上,他忠君爱民,是为武将典范。
私底下,他爽朗大方,豁达通透。
或许,崔云遥跟他在一起更合适。
几人来到苏氏门口时,宾客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苏珩见来人是他们仨,脸上笑容更胜。
他今日吃多了酒,脸上有些潮红,却并不妨碍他身上那儒雅端方的气度,说话办事利落大方,却又有一种飘逸的文雅。
“两位贤婿,崔侄女,慢走则个。”
几人同他们见礼,崔云昭又同崔云殊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苏府。
拓跋弘直接骑马离开,崔云昭和霍檀却慢慢往家里走去。
这个时候,宾客们都已经离开,热闹也已经远去。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1
两个人携手走在春日巷子里,阳光温暖,清风拂面。
柳枝爬过墙头,在白墙上点写一抹绿。
霍檀握住了崔云昭的手,夫妻两个踏过青石板路,一路往家走去。
一开始,两人都没有说话。
安静无声,唯有风唱。
走了一会儿,直到要看到霍府门楣,霍檀才缓缓开口。
“皎皎,我觉得苏氏太热闹了,我不喜欢。”
崔云昭顿了顿,片刻后她轻声一笑。
那笑声清润,随着风飘到蔚蓝的天际之上,也飘进了霍檀的耳中。
“我也不喜欢。”
霍檀握紧她的手,声音沉稳,犹如许诺。
“无论以后我们去哪里,住多大的宅院,拥有多少金玉琳琅,属于我们的,只有那一间屋和身边的你。”
作者有话要说
1宋·朱熹《春日》
昂,昨天表述不清楚不是要完结是在收尾~离完结还有一段距离,要把前面挖的坑填上,得写的细致一点,谢谢大家的喜欢么么哒~另外看到宝子提到番外,前世和双重生确实挺有意思的,我构思一下!
推荐朋友的文,喜欢的可以看一下哦~一物降一物by七杯酒

回到家中,两个人洗漱一番,都有些累了。
不过霍檀还不能休息,他一会儿还要去军营,差事还有很多没有忙完。
他一边更衣,一边听崔云昭说话。
崔云昭用湿润的帕子轻轻擦脸,抹去脸上的胭脂颜色。
“那个小关氏,我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之感,为防万一,夫君还是查一查她。”
霍檀应声:“好。”
说罢,他顿了顿,道:“方才有个同我见礼的副指挥,你可记得。”
崔云昭想了一下,便道:“那位冯副指挥?”
这位冯副指挥同冯朗同姓,却不是同宗,关系差了十万八千里,同冯朗没有任何关系。
他原来隶属于岑勇麾下,如今担任吕继明亲兵护卫统领,算是吕继明的心腹之一。
倒是吕子航没有担任亲兵,反而改属冯朗麾下,同霍檀是同僚。
方才在宴席上,那位冯副指挥坐的很远,是特地过来同霍檀和拓跋弘见礼的。
崔云昭对他倒是有印象。
“这一次苏明府把所有新调来伏鹿的武将都请了,能看出他想对吕继明示好。”
霍檀点点头,道:“正是,不过我是姻亲,是沾了娘子的光过来的,其他两位指挥都没来了,只有他一个副指挥来了。”
但冯副指挥的身份不一般,他是吕继明的亲兵护卫统领,也算是代表了吕继明的意思,其他两位指挥不来,倒也不那么明显了。
冯副指挥先来伏鹿,就是为了给吕继明收拾观察使府。
“他怎么了?”崔云昭问。
霍檀此刻已经换回了军服,头上的白玉发带已经换下来,立即便从世家公子变成了威武将军。
他走到桌边,见崔云昭已经给他准备好醒酒汤,便端起来慢慢吃了一口。
“他叫冯东楼,白小川如今正好在他麾下。”
崔云昭愣了一下。
之前白小川调走时,还同霍檀闹了一场,不过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直到一家人搬来伏鹿,崔云昭才偶然在街上看到白小川。
“也就是说,白小川成了吕继明的亲兵长行?”
崔云昭脑子转的快,一下子就明白了霍檀的意思。
霍檀笑了一下,一口把醒酒汤吃完。
“正是,以后见了冯东楼,娘子且记得这事,是敌是友尚未分清。”
霍檀这是提醒崔云昭。
崔云昭点头,道:“我知道了。”
霍檀想了想,问:“马家帮那边可有消息了?”
“倒是没有。”
不过才来几日,便是要给白小川的行踪,怎么也要再过几日才行。
霍檀道知道了,也没有久留,直接起身道:“如此我便知晓了,娘子歇一会儿,我去军营了。”
等送走了霍檀,崔云昭便洗漱更衣,靠在拔步床上发呆。
夏妈妈捧着香炉进来,见她还没睡,便道:“小姐怎么不小憩会儿?”
崔云昭看向夏妈妈:“妈妈,我总觉得那个小关氏很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她像谁。”
夏妈妈摆好香露,点上鹅梨香,才来到拔步床边坐了下来。
“那小关氏的妆太浓了,眉形和眼尾都改了形状,小姐认不出来也是应当的。”
她想了想,又说:“小姐若是不放心,回头再去瞧一瞧她,毕竟还要去看望大小姐,多见几次,总能想起来的。”
崔云昭点头,微微舒了口气。
“不过这小关氏倒是很厉害,无论使用什么手段,能以这样的身份成为苏氏的当家主母,可见其多合苏明府的心意。”
夏妈妈难得嘲讽一句:“那苏明府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实际上却贪花好色,喜欢年轻的小娘子不足为奇,可喜欢归喜欢,能娶为继室却是两回事。”
“苏明府在伏鹿的口碑如此好,百姓们都说他是个好明府,足见其能力和野心,这样的人,不会为了好颜色就犯忌。”
夏妈妈眼光毒辣,以前见多了殷氏族人,后来又在崔氏当差,她不用去看,都知道苏氏是什么模样。
这一句倒是很中要害。
崔云昭若有所思:“看来这小关氏肯定有些过人之处。”
“对了夏妈妈,”她忽然道,“我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有些香,又有些别的味道,我也说不上来。”
夏妈妈见她一边说一边打哈欠,便拍了拍她的手,声音温柔:“一时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慢慢想就是了,她总归是大小姐的继母,同咱们不相干。”
崔云昭点点头,吃了两杯酒,她确实有些困了,倒是乖乖躺下来,盖好了被子。
“妈妈也去睡一会儿吧。”
说完,崔云昭就沉入梦乡之中。
之后几日,崔云昭便在家里准备给几人的束脩。
既然家里人都要去上学,那束脩就不能有差错,一样都不能少。
除此之外,崔云昭还特地陪着霍成朴、霍新枝和霍新柳去了一趟伏鹿书院,见过那边的山长。
伏鹿书院是伏鹿最大的书院。
其中有进士科、律法科、启蒙科和女学。
伏鹿的山长名叫姚望海,是姚欣月的族叔,姚家虽非百年氏族,却也是书香门第,尤其出了姚望海这个伏鹿山长,明显开始走向繁荣。
姚望海看起来很和善,是个斯斯文文的中年读书人,他说话办事有一种沉稳和笃定,看向学生们的眼睛干净而纯粹,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一家人见过他,说了情况,他就先看向霍新枝。
“霍大娘子既然是陪着小娘子来的,那便先去女学的启蒙班,班里并非都是年纪小的孩童,也有像大娘子一样年龄的,倒是不用拘束。”
这一点倒是霍新枝和崔云昭未曾想到的。
姚望海见她们惊讶,笑着捋了捋胡须。
“原来伏鹿的女学启蒙班确实只招收年纪小的女童,可后来我发现,有许多年长之后靠自己自食其力的女娘们也有想要读书识字的愿望,于是便不限制年龄了。”
“只要想读书,何时都不晚。”
姚望海的声音带着慈爱。
他看向霍新柳:“小娘子,既然来了,就不能退缩,要知道许多人都没有机会踏入学堂一步。”
他一眼就看出霍新柳胆子小,有些迟钝和自闭,便鼓励她:“若是你读书好,等到了年节时,先生给你奖励,可好?”
霍新枝的眼睛倏然亮了。
她最喜欢别人夸奖她,在家里时,因为饭菜做得好,家里人都夸她,让她干劲满满,对厨艺越发上心。
现在被山长这样一说,她抿了抿嘴唇,使劲点了点头:“好。”
姚望海就笑了一下。
说着,他才看向霍成朴。
霍成朴挺直胸膛,姿态端正,很有少年学生的风范。
姚望海点点头,考了他几句辩论,霍成朴都对答如流,让姚望海挺意外,也挺欢喜。
“小郎君启蒙有些晚了,但你勤奋好学,天资不错,最重要的是眼界和心性好,这才能做出好文章。”
在学堂里,人人学的都一样,可能做出什么文章,看到什么世情,谁也说不准。
霍成朴确实只读了不到半年书,可他认真勤勉,加上有霍檀和崔云昭的教导,眼界自然比之寻常少年要宽广,同姚望海交流时,就显得底气十足,思维敏捷。
一看就是读书的好苗子。
姚望海还挺高兴的。
他最后看向崔云昭,笑了一下:“你是崔三郎和崔五娘子的长姐?”
崔云昭点点头,道:“姚六堂嫂的夫婿,也是我的六堂兄,如今都在伏鹿书院读书。”
姚望海自然知道这个,听到这里就笑了。
“如此倒是挺好,等都来伏鹿书院读书,一家人也好有个照应。”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崔云昭,不由感叹:“崔氏到底是百年氏族。”
看崔氏教导出来的人,即便是最平平无奇的崔云岚,课业也是很出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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