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昭两人耳力都很好,一下子就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二狗,我跟你说,我早起过来的时候,刘家村那边打起来了。”
另一个男人道:“你昨日不是去的博陵?今晨才回来?”
说话的男人叹了口气,道:“昨日生意没做完,只好在博陵睡了一夜,今晨天不亮就往回赶,谁知道路过刘家村的时候,听到那边传来打仗声,可吓坏我了。”
叫二狗的男人叹了口气。
崔云昭和霍新枝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放轻了动作,听得格外认真。
“这世道,真他妈不是人过的日子。”
卖货郎就说:“可不是,当时路上还有好几个路人,都吓坏了,生怕牵连到自己,我们一路往前跑,看到巡逻的巡防军才算放心。”
二狗道:“官道上怎么还有巡防军啊?”
那货郎也有些疑惑,他咂了咂嘴,半天才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就是一队骑兵,往前面赶路,不过看到他们,行人就不害怕了,后面我们都不跑了。”
“那队士兵一个个虎目圆瞪,精气神十足,肯定是精兵,他们去了,咱们就踏实了。”
听到这里,崔云昭心里也有数了。
她猜测这一趟可能跟霍檀要做的事情有关。
因为事先知道霍檀的动向,所以她很轻易就猜到了,心里略微安定一些。
霍新枝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沉了沉脸,跟着叹了口气。
崔云昭不好多说什么,只同她说了会儿话,两个人才离开了广德楼。
等走到人少些的地方,她才笑着安慰霍新枝:“阿姐莫要太担心,这听着也不是大事。”
霍新枝笑笑,说:“我就是担心九郎。”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向崔云昭。
崔云昭面对着她,迎着下午西去的夕阳,面容精致而美丽。
她眉宇间总是很放松,那双眼睛也总是含笑着,让人不自觉也跟着笑起来。
此刻也是如此。
霍新枝摆了一下手:“看我,又说胡话了。”
她说这些,反而会让崔云昭焦急。
虽然平日里他们小夫妻二人表现得淡淡的,但霍新枝却知道,两个人感情很好。
有没有感情,只看两个人是否齐心协力就足够了。
平时霍檀在外面打拼,崔云昭打理庶务,两口子井井有条,有商有量,比之父母当年还要亲密。
他们一起为了这个家努力,不表现出来过分亲昵,不代表感情不好。
相反,这才是最真的感情。
霍新枝很少在崔云昭面前说担心的话,就是怕崔云昭也跟着难受。
她想让崔云昭永远这样笑着,开心着,无忧无虑。
崔云昭却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阿姐,”她的声音很轻,犹如夏日里的黄鹂,在耳边清脆鸣叫,“你不用太过为我担心,夫君的能力我很清楚,只要没有大战事,我不会太过担忧,你也是。”
“夫君在外征战,就是为了我们一家老小幸福平安,你若是整日里都心惊胆战的,那夫君所付出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我们过得好,才是对夫君最好的安慰。”
霍新枝眨了一下眼睛,顿时觉得心里一片温暖。
崔云昭总能安慰到她。
无论从前还是以后,无论在博陵还是伏鹿。
渐渐的,她跟霍檀成了家里的主心骨。
霍新枝回握住崔云昭的手,轻轻笑了一下,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我明白了,多谢你。”
崔云昭回过头,看着她笑:“谢什么,我们是一家人。”
逛完了街,买了新的衣裳,两个人就回了家。
晚上霍檀没有归家,林绣姑也知道他忙,倒是没有再问。
和和睦睦用过了晚食,崔云昭回到东跨院,换了衣裳就开始读书。
最近太忙了,她好久都没有读书,趁着霍檀不在赶紧读一会儿,他一回来就要闹人。
读过三章游记,崔云昭便收起了书,洗漱入睡了。
次日清晨,她早早就起来了。
她正想躺在床上躲会儿懒,可她刚动了一下,就听到外面有另一道呼吸声。
那呼吸声的节奏很熟悉,似乎就是这几个月里同床共枕的那个人。
崔云昭眨了一下眼睛,彻底清醒过来。
她侧过身,伸手拉开帐幔,顺着缝隙往外看,就看到霍檀军服的一角。
崔云昭瞬间有些惊喜。
霍檀怎么回来了?
她没有唤他,只是把缝隙拉开得更大一些,动作很轻,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果然,透过缝隙,崔云昭看到霍檀身上穿着军服,合衣躺在罗汉床上,睡得正香。
崔云昭心里微松,又仔细看了看,见他衣裳很干净,没有血迹和灰尘,心里就更放松了。
她轻轻收回手,转身平躺在床榻上,下一刻,困意再度涌来,她舒舒服服睡了个回笼觉。
霍檀一回家,她心里就踏实了。
等她再醒来,已经过了辰时正,崔云昭眨了眨眼睛,才想起霍檀已经回家了。
她侧耳倾听,没有听到熟悉的呼吸声,就猜到霍檀已经醒来了。
他一贯自律,很少会贪睡,即便昨日回来很晚,一大早也起身了。
崔云昭好奇昨日的事,也睡不着了,便直接起身。
梨青端着水盆进来,刚要对她说话,就看到崔云昭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梨青顿时打住了话头。
崔云昭轻手轻脚下了床,春日里地毯不凉,她就只穿着袜子,踩在地毯上。
梨青同她对视一眼,立即就明白她要吓唬姑爷。
于是梨青很机敏的给她做了个手势,告诉她霍檀坐的位置。
运气很好,霍檀刚好背对崔云昭而坐。
崔云昭屏住呼吸,来到门边,探出半个头,就看到霍檀背对着她读书。
阳光里,他的身影挺拔,腰背笔直,比之翠竹还要出类拔萃。
崔云昭不自觉笑了起来。
她两三步上前,犹如灵活的猫儿,直接跳到了霍檀的背后。
下一刻,她伸出手,轻轻捂住了霍檀的眼睛。
霍檀一直背对着她,她自然看不到霍檀早就勾起的唇。
不过,霍檀还是放纵自家娘子的“调戏”。
等被捂住的眼睛,崔云昭就道:“猜猜我今日穿的什么衣裳?”
让霍檀猜她是谁,太傻了,崔云昭倒是狡猾,让他猜这个。
霍檀伸手碰了碰崔云昭的手,佯装沉吟,片刻后,他才道:“娘子还穿着中衣?”
霍檀的声音染着笑,故意逗她:“我还能猜出来,娘子穿的是我最喜欢的那身淡鹅黄色的中衣,脚上只穿袜,没穿鞋。”
居然都猜对了。
崔云昭下意识看了一下,自己身上果然穿着但鹅黄色的中衣。
她正要开口询问,下一刻,男人轻轻碰触她手背的手就一个用力,拽着她的手腕一拉。
崔云昭只觉得天旋地转,很快,她就落入了熟悉的怀抱里。
崔云昭那头乌黑的长发在空中飘散,在光影里画出一道道细碎的光剑。
霍檀把她结结实实抱在怀中,低头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下。
“早安,娘子。”
崔云昭脸上微红,她看了一眼珠帘晃动的大门,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大白天的,怎么如此无赖?”
霍檀笑了一下,把她搂得更紧了,有些得意:“难得猜中了娘子的题目,我当然得要赏赐。”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崔云昭抬眸看他,片刻后伸手捏了他的鼻子。
“你回来时就看过我的衣着,肯定能猜中。”
崔云昭哼了一声,倒是舒舒服服窝在他怀中,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霍檀把下巴撑在她肩膀上,声音也有些慵懒。
“子时回来的,看你睡得熟,就没打搅你。”
崔云昭抬眸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院落,见外面没有人,才问:“事成了?”
霍檀笑了。
他的笑声干净又清爽,悦耳又动听。
从他的笑声里,崔云昭已经找到了答案。
崔云昭也跟着笑了。
“恭喜夫君。”
霍檀垂下眼眸,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同喜同喜。”
霍檀抱着她,微微晃了晃,觉得一颗心都圆满了。
春光正好,鸟语花香,正是人间好时节。
暗中害过他的人,害过他那些兄弟的人,已经再也看不到这昭昭春日了。
他们被永远留在了景德五年,留在这春日降临的这一刻。
第112章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
霍檀抱了崔云昭好一会儿,被她瞪了好几眼,才依依不舍松开了手。
崔云昭灵巧起身,快步回了卧房,霍檀也跟着进来了。
梨青方才没敢出去,现在终于得了机会,一溜烟跑走了。
等人走了,霍檀才坐到罗汉床边,一瞬不瞬看崔云昭更衣。
崔云昭背对着她,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让人心痒难耐。
霍檀轻咳一声,低头抿了口热茶,才道:“昨日我回了一趟博陵。”
崔云昭穿上短褂,套上月华裙,才转过身来,看向霍檀:“你说,我听。”
霍檀点点头,才低声道:“岑长胜去剿匪的事情,是我一早就让人在岑勇耳边说过的。”
霍展虽然故去了,但在军营里的人情却还没散呢,霍檀自己又很有本事,这五年下来,积累了不少人脉。
他想做事,并不困难。
岑勇身边有他的人,崔云昭也不意外。
霍檀见她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由摇着头笑了一声:“你啊,我还等你惊讶反问呢。”
崔云昭白了他一眼,坐到了妆镜前,开始仔细描眉。
“别左顾而言他,快说。”
霍檀点点头,才道:“岑勇是不喜欢岑长胜,可再不喜欢,也是亲生儿子,还是已经长成的长子,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当然要推岑长胜一把。”
说到这里,霍檀冷冷一笑。
“岑勇肯定觉得,他儿子草包不要紧,只要身边的人英武就行,可他却不想想,那些有能力的长行们,谁愿意跟着岑长胜呢?能跟着他的还不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酒囊饭袋。”
“也就那个副手章闯还算精明,我就提前给他安排了点小事,让他这一次刚好没办法随队出征。”
崔云昭点点头,从妆镜里看他。
霍檀也对着她笑了一下,脸上都是大仇得报的喜悦。
也就在她面前,他才能如此放松。
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担心任何事。
霍檀笑了一下,继续道:“昨日一早,岑长胜就出征了,他要去的就是被山匪控制的刘家村。”
听到刘家村三个字,崔云昭勾了勾唇角。
霍檀没有看到她的表情,继续说:“而我,也恰好听闻清淤那边的差事有阻碍,率领亲兵出行查看。”
“我们行至长安渠时,恰好遇到了逃出来的村民,说那些盗匪手里有火药,便立即赶往刘家村。”
一切都是那么天衣无缝。
霍檀挑了一下眉,语气依旧不咸不淡:“只是可惜啊,我们赶到的时候,岑军使恰好被山匪杀死,横尸当场,我没能来得及救他,只能把害死他的人直接杀害。”
霍檀赶到的时候也太巧了。
这里里外外真是安排的丝毫不差,时间稍微差一点都不行。
崔云昭有些好奇霍檀的后手:“然后呢?”
霍檀看着崔云昭窈窕的背影,笑了一下。
“兄弟惨死,我当然很愤怒,立即率领亲兵清缴匪徒, 英勇救下了被欺负的村民和岑勇手下的士兵, 然后我当即便请了村中的老木匠, 取了最好的一副棺材, 把岑长胜收殓。”
崔云昭:“……”
说到这里,霍檀差点没笑出声。
“收敛之后,我一路悲痛地扶灵回博陵,把岑长胜的遗体,完完整整送回了家中,亲自送到了岑勇面前。”
霍檀道:“看我这般仗义,岑勇甚至还感谢我,说要不是我,岑长生可能都留不下全尸,无法入土安葬。”
崔云昭也险些没笑出声。
霍檀这一次真是够阴险的。
他杀了人家儿子,还要让人家谢谢他,真是把人卖了还要让人家自己数钱。
对于霍檀来说,岑长胜死了就死了,死后如何他毫不关心,为国捐躯也好,风光大葬也罢,人都死了,那些名声根本就不能换来什么。
若是可以再利用岑长胜的尸体一次,他何乐而不为?
这样一来,岑勇就欠了霍檀一个大人情。
想到这里,崔云昭长舒口气:“夫君实在是高,妾身佩服。”
霍檀听她说妾身两个字,甚至打了个激灵,直接说:“皎皎可别用那两个字,我可是浑身难受。”
崔云昭轻笑出声。
她放下胭脂盒,转身看向霍檀,夫妻两个对视一眼,脸上都是舒心的笑。
岑长胜不是什么心腹大患,可他却是阴沟里的老鼠,时刻阴森森盯着人。
他害过那么多人,害死了那么多霍檀的兄弟,霍檀不杀他是不可能的。
现在终于把他除掉,霍檀和崔云昭才长舒口气。
崔云昭问:“岑勇没怀疑?”
霍檀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嘲讽:“岑长胜做的那些脏事,都不敢告诉岑勇,我同岑长胜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根本就没有大矛盾。”
“若我只为了他不阴不阳的几句话就杀人,还是团练使的长子,那我也不是我了。”
对于岑勇来说,根本就没有岑长胜曾经杀害霍檀这件事,而且隆丰村那一回,岑长胜做的天衣无缝,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即便那他身边帮他出谋划策的幕僚会告知岑勇,他手里可是一点证据都没有。
岑勇相不相信都是一回事,甚至会怀疑他的人品。
岑长胜都已经没了,给他出谋划策的那些人,若是聪明,就会闭口不谈,绝对不能提以前做过的脏事。
这样,他们才能平安活下去。
否则……
霍檀又吃了一口茶,淡淡道:“我昨日并非是特地过去的,我的差事是去清淤,碰到村民是意外,过去救援也只是义气,毕竟我已隶属伏鹿,不再属于博陵军。”
里里外外,这件事都没有任何瑕疵。
所以即便岑勇会怀疑,也怀疑不到霍檀头上,他很可能会怀疑岑长胜身边的那些人。
不过,那些人已经被霍檀灭口了。
死无对证,真相究竟是什么无人得知,岑长胜已经死了,若是岑勇聪明,好好培养幼子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战场危险,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死在战场上,都已经是岑长胜最好的命数了。
霍檀放下茶杯,淡淡道:“岑勇其实并没有多少伤心,甚至都没有哭。”
“他很平静就要求家里人安排后事,同我和我手底下的亲兵道谢,说这个人情他会记得。”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崔云昭不由叹了口气:“岑勇真的是。”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崔云昭起身来到罗汉床边,拍了一下他的手,道:“事情已经了解,那就让它过去,咱们朝前看。”
霍檀反手握住了她手,直接站起身来,并肩去了堂屋。
“娘子说的对!”
他说着,笑道:“我都饿了,咱们吃早食吧。”
等热气腾腾的打卤面端上桌,霍檀立即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崔云昭小口吃着,同霍檀说了苏氏的事。
霍檀想了想自己的时间,道:“我后日能挪出两个时辰,可以陪你去苏氏,不过……这孩子应该是苏珩的。”
崔云昭眨了一下眼睛。
“苏明府不是已经四十有五了?”
霍檀点点头,语气淡淡道:“他是四十有五了,可续娶的夫人才二十有八,若非这一对双生儿是续弦所出,如何可能办百日宴?”
崔云昭都愣住了。
苏家这些事,她怎么不知道。
不光她不知道,似乎就连崔序和贺兰氏也不知情,整个崔氏就无人提起。
霍檀能知道,是因为这两日他可没闲着。
伏鹿不比博陵,关系错综复杂,他一过来就让人仔细查,每一家都是什么情况,姻亲又都如何,都查的清清楚楚。
苏氏规矩是很重,消息也从不往外传,可他们姻亲是实打实的,这总不会错。
霍檀道:“因为这个续弦有些说法,所以苏氏没有大办,没有张扬,你堂姐便也不好往家里说了。”
崔云昭顿时就来了精神。
霍檀看她饭都不吃了,只目光炯炯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他推了一下碗,让她继续吃,才开口道:“你堂姐比你早成亲吧?我记得是去岁十月?”
当时婚事很热闹,霍檀也听说了这一桩天作之合。
崔云昭点头:“十月初。”
霍檀便喝了一口面汤,道:“在这之后大约几日,苏珩的妻子,伏鹿年氏病逝了,听闻当时她病得很重,已经起不来床了,家里什么情景咱们不知情,也不知道你堂姐是如何过的。”
霍檀道:“但是很肯定的是,十一月时这位苏珩的发妻便撒手人寰了。”
如此说来,这事也就发生了小半年。
可这位续弦的孩子都已经生了。
崔云昭都有些惊讶了。
她以前可不知苏氏乱成这样。
“这续弦,进门前就有了身孕?”
霍檀摇了摇头:“不,她一早就是苏珩的妾室,是年氏孀居在家的外甥女。”
崔云昭已经被这关系弄乱了。
霍檀见她满脸懵懂, 心里痒痒的, 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好好吃饭。”
崔云昭哦了一声,一边慢慢吃面条,一边催:“你快说啊。”
霍檀笑了一下,才道:“其实很简单,苏珩发妻年氏的外甥女早年外嫁别府,夫婿年轻过世,她回家孀居,后来不知怎么就去了苏家,一来二去,跟苏珩看对了眼。”
“若只做妾,倒是可以含混其词,所以苏珩就直接纳了发妻的外甥女做妾,养在了身边。”
崔云昭方才也回过神来,顿时觉得有些不齿:“真是……真是为老不尊。”
霍檀也点点头,他继续说:“外人不知道苏氏这些事,但拓跋氏却不可能不清楚,这消息也是他们卖给我的,权当是见面礼了。”
崔云昭点头:“然后呢?”
“然后就是年氏过世,小妾上位,她娘家本来也不差,便顺理成章成了继室,不过她少出来见客,一直称病,可能想要趁着这一对双生儿重新亮相。”
难怪,这事外人皆不知。
膏粱锦绣,却藏污纳垢,真是让人不齿。
崔云昭垂下眼眸,叹了口气:“大堂姐在苏氏,只怕没那么顺遂。”
苏氏家里这一笔烂账,让人实在没什么胃口了。
崔云昭差不多用过了早食,就送霍檀出门上差去了。
霍檀叮嘱她几句,让她在家里不用太操心,说这两日可能都要宿在军营,后日就回家陪她去苏家。
崔云昭便让小厨房给他准备了些点心,拿到军营里同将士们分一分。
忙完这些,也到了晌午时分。
崔云昭叫了夏妈妈和梨青,一起看了梨青拟的礼单,然后才同夏妈妈议论了苏氏的事。
夏妈妈听罢就叹了口气。
“大小姐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也不知如今过得如何,听起来,这位继母比她也不过才大九岁,却要压她一头做长辈。”
想到这里,崔云昭就忍不住冷哼:“原来还以为苏明府比叔父强一些,如今看来倒是半斤八两,没一个好东西。”
一个自私狡诈,一个贪花好色,即便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可这也实在让人不齿了。
崔云昭猜测:“依我看,那位原配年氏的病就是这么来的。”
夏妈妈点点头:“等去了苏氏,小姐可问一问大小姐。”
两人说到这里,就没再多说此事。
之后两日,趁着博陵那些人还没搬来伏鹿,崔云昭领着一家老小在伏鹿好好玩了两日。
算上林绣姑和几个弟妹,有一个算一个,一起出门逛街看景。
索性春日正好,鸟语花香,正是踏青赏春的时节。
不过两日,一家人就对伏鹿熟悉起来。
知道哪一家点心好吃,知道哪家正店的甜酒好喝,也知道谁家的金玉头面更漂亮。
这样仔仔细细地逛一遍,才能熟悉新的州府。
一晃神,两日匆匆而过,很快就到了要去苏氏的日子。
崔云昭一早便起来了。
要去苏氏,她难得好好打扮了一番,穿上了新作的浮光锦坦领衫子配百迭裙,顿时就显得灵动活泼,有一种轻快活跃之感。
配着妆容,她也换了双环髻,耳上各一只珍珠耳铛,脖颈上配的就是那串霍檀送她的八宝璎珞。
这样一看,整个人娉婷窈窕,容色姝丽,颇为轻灵秀美。
既雅致,又不太过厚重,一看便知是刚嫁人的小娘子,也不抢主家风头。
夏妈妈帮她在眉心点了一朵海棠花黄,满意地点点头:“小姐真是极美。”
崔云昭看着镜中的自己,也得意地挑了挑眉。
“女为悦己者容,我自己让我自己高兴,也是一样的。”
夏妈妈就笑了,又给她配了一条流光溢彩的披帛,就道:“好了。”
她这边刚打扮完,霍檀便一步迈进屋里。
他本来想说句话,抬头就看到崔云昭这美若天仙的模样,顿时呆住了。
他一瞬不瞬盯着崔云昭看,眼睛都忘了眨。
崔云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逗他:“夫君这是瞧什么?难道是我打扮得不够稳妥?”
霍檀这才回过神来。
他看到夏妈妈打趣地笑了一下,不由有些赧然,摸了摸鼻子道:“我是看娘子太美。”
夏妈妈摇着头退了出去,霍檀才进了卧房,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崔云昭的发髻。
“以前怎么没见过娘子梳这发髻?很好看。”
崔云昭眼睛笑成了月牙儿,看上去越发清新可爱。
让人觉得喝了蜜一样甜。
“这发髻有些张扬,以前是不好梳的,如今要同霍指挥出门,自然可以张扬一番。”
霍檀大笑一声,道:“那我得努力,以后让娘子越发张扬美丽。”
他道:“娘子略坐,我也换身衣裳。”
崔云昭就道:“给你准备好了,去吧。”
很快,霍檀就换了一身朱青色常服出来。
这身衣裳窄袖收腰,下摆刚好到靴子尖上,领口一圈若隐若现的绣纹,既素雅又干练,很适合霍檀。
衬得他猿背蜂腰,身姿颀长,好一个陌上少年,清隽如竹。
崔云昭叫他来身前,给他膝上白玉腰带,然后才满意地点点头:“咱们的衣裳刚好相配。”
霍檀握住崔云昭的手:“走,让别人羡慕一下。”
崔云昭不由笑了。
苏氏跟霍府不过就隔了两户人家,崔云昭就连马车都没叫,准备同霍檀直接步行过去。
两人刚一出院门,就听到巷子里十分热闹。
他们往边上一看,便看到苏氏门口马车排队,人来人往,端是宾客盈门。
人一多,自然就热闹了。
崔云昭和霍檀对视一眼,霍檀低声道:“看来这苏氏在伏鹿很有人情。”
崔云昭点点头,夫妻两个略等了一会儿,见那边人略少些了,才领着夏妈妈跟宿二往那边走去。
等到了苏氏门前,那名一直站在门房前的老管家眼睛尖,已经瞧出他们的来路。
便客气道:“崔二小姐,霍指挥,久等久等,里面请。”
崔云昭点点头,夏妈妈就上了礼单,一家人就往苏氏里面走。
同装修一新的霍府相比,苏氏要显得古朴端庄许多,一景一物,一草一木,似乎都是多年旧物,有一种饱经岁月的沧桑和沉稳。
尤其是前面见客堂的匾额,似乎已经多年未换,上面还是早年家主的笔墨。
男客和关系较远的女客都在外面的见客堂处,崔云昭刚一进去,一个略有些面熟的小丫鬟就上了前来,同崔云昭见礼。
“二小姐,这边走,大小姐一早就等您了。”
这倒是难得。
前世两人都来了伏鹿,崔云殊同她也不亲近,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有话要说?
崔云昭同霍檀点点头,示意他小心些,才笑着跟小丫鬟走了。
跨过垂花门,一路往里面行去。
今日的苏家里里歪歪都热闹。
不光外面的见客堂聚满了客人,就连内宅也有不少相熟的女眷,崔云昭粗粗看过,猜他们都是年氏和继室的亲眷,都是过来贺礼的。
崔云昭去的方向同那些夫人娘子不同,她被小丫鬟领着往另一条小路上行去。
“大姐姐如今住哪里?”
小丫鬟轻声细语:“少夫人同大少爷住摘星楼。”
崔云昭点点头,没有再问。
摘星楼似乎有些远,连走了一炷香的工夫,两人才来到摘星楼前。
崔云昭仰头看去,就见摘星楼上下一共有三层,样式有些陈旧,不过院落里外倒是很干净。
此刻有另一名媳妇子等在门口,见了崔云昭和夏妈妈,立即就上前,笑道:“给二小姐见礼,许久未见,二小姐越发脱俗。”
崔云昭倒是认得她。
她是大堂姐身边的内管家,姓赵,人称赵娘子。
“赵娘子,许久不见,你也依旧精神。”
赵娘子就笑了笑,又同夏妈妈见礼,便陪着她们往里走。
“小姐一早就等着呢,”她说着,领着他们直接进了茶室,“小姐,二小姐到了。”
茶室里香烟袅袅,景物陈设雅致,一展四扇山水屏风隔开了视线,崔云昭只能看到官帽椅上坐了个消瘦的身影。
等绕过屏风,她才看到崔云殊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