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人人都说长兄如父,可如父就是如父,父亲过世,我去对他们指手画脚,实在有些越界,” 霍檀很明白这一点,“阿娘也说过,让我把事情交给她做,她来管束弟妹,可我总是想把这责任承担起来。”
崔云昭看着霍檀,忽然明白前世为何前世霍檀活得那么累。
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抗在自己身上,母亲的,阿姐的,弟妹的,还有她的。
所有人,他都要照顾,都要关心,都要保护在手心里。
可正是如此,让像要飞出去的人举步维艰,让原本就懦弱的人止步不前。
一个家,不能光靠一个人。
崔云昭忽然想起林绣姑的话,想起霍展的那封遗书。
她也跟着舒了口气。
“父亲真的很了解你们,了解他的孩子们。”
霍檀抬眸,疑惑地看向崔云昭。
崔云昭才道:“父亲之所以把你跟他们分开,你是你,他们是他们,就是知道你们的脾性。”
“你太过于强大,总是想要自己照顾所有人,可最后,却会让自己越来越累,让这个家充满了怨恨和不平。”
“弟弟妹妹们太过年幼,一直在你的庇佑下生活,反而会越发软弱,他们没有经历过风浪,不知道危险,以后遇到了事情,只会退缩求助。”
崔云昭道:“就连母亲,也渐渐成了这个家里没有用处的人,她只能安静活在她的卧房里,一日日枯萎。”
就因为预见了这个未来,所以霍展才留下这一封遗书,对林绣姑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在自己不测之后立即执行。
可林绣姑也心软了。
她舍不得霍檀,也舍不得其他孩子们,最终,前世的林绣姑没有拿出这一封遗书。
后面的事情,崔云昭不用回忆,也已经明白了许多。
但今生,一切都不同了。
因为老太太一而再再而三的搅合,林绣姑忍无可忍,终于分了家。
也不算分家,只是分账不分家而已。
这或许不是一件大事,但对于霍檀来说,肩膀上一定要教养弟妹,一定要养家糊口的责任轻了许多。
这个家里,牢牢绑住霍檀的枷锁被那一封遗书松开了。
对于其他的弟妹来说,他们心理上对霍檀的依赖,有什么都只想靠长兄的想法,也被慢慢改变。
崔云昭原本只是觉得霍展关爱孩子们,现在看来,他真的是个好父亲。
最起码,这一世的霍檀,懂得放手了。
这也是一早就跟崔云昭商量好的,不过放手之后,霍檀心里还是有些气馁的。
因为霍成樟的选择并不是他们为他选择的,他有一种不被信任的错觉。
崔云昭轻轻拍了一下霍檀的手,淡淡一笑:“十一郎的选择,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做出了对他有利的选择,夫君。”
崔云昭顿了顿,才继续道:“夫君啊,弟弟妹妹们都已经长大了,我们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应足够。”
“未来的人生,就让他们自己去走吧。”
对待崔云岚和崔云霆,崔云昭也是一样的。
前世她是关心弟妹,可最后还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悲剧。
这一世,她一开始就想明白了。
应该让弟妹自己成长能起来,成为足够强大的人,哪怕危险时她不能挡在他们身前,他们也一样可以拯救自己。
这才应该是兄姐应该做的事情。
霍檀听着崔云昭的柔声安慰,一颗心也渐渐归于平静。
崔云昭说得对,是他太过纠结了。
在中院时他表现的很好,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表情都滴水不漏。
只有当着崔云昭的面,他才能露出脆弱的一面。
霍檀深吸口气,反手回握住崔云昭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热、也很暖。
不知何时,金乌西去,晚霞橘红,天边的云朵五彩斑斓,有着一日中最美的颜色。
晚霞的光影透过青纱窗,洒在罗汉床上,在他们的手背上印下一道光。
霍檀动了动手,让那光笼罩在他们身上。
“娘子所言,我铭记于心,”霍檀道,“父亲一片慈父心肠,我亦已明白。”
说到这里,霍檀淡淡笑了起来。
阳光慢慢上爬,落到他清隽的侧脸上。
“从此以后,我唯尽心而已,其余琐事,皆不过问。”
“只一心娘子尔。”
只一心娘子尔。
这话一说出口,崔云昭就倏然红了脸。
她总觉得两人老夫老妻,有些话没必要说,可偶尔霍檀说了,崔云昭还是觉得开心。
打心底里觉得甜蜜。
两个人都不是冲动的人,也不是感情丰沛的性子,这样平静生活,携手相伴,反而让人觉得心里踏实。
霍檀见崔云昭脸红了,不由轻笑出声。
“脸红什么?”他逗她。
崔云昭红着脸瞪他一眼,嗔怪道:“明日你还要忙,早些入睡吧。”
下午两个人胡闹了好一会儿,这会儿霍檀自然不会闹她,两个人洗漱更衣之后就躺下,很快,崔云昭就困顿了。
在她要睡不睡的时候,熟悉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
崔云昭轻轻勾起唇角,这才安稳沉入梦乡。
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霍檀一早就醒了。
见崔云昭还在睡,霍檀便没有唤她,轻手轻脚起床,洗漱过后就去堂屋用早食了。
等崔云昭醒来时,已经过了巳时。
今日难得睡得迟了,起来的时候,崔云昭还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这么晚了。”
梨青浅浅笑了:“最近搬家事多,小姐操心,一直没怎么睡好,今日踏实了,自然睡得安稳。”
“哪里迟了?”桃绯笑嘻嘻进了堂屋。
她手里端着早食,一样样放到桌上。
崔云昭今日也不打算出门,就只简单盘了个牡丹髻,戴了一支簪。
她身上穿着大袖衫,脚上踩着软底绣花鞋,整个人都很闲适。
因为睡得迟,她还有些饿了,看着琳琅满目的早食食指大动。
桃绯见她眼睛都亮了不由笑了:“小姐尝尝这蟹粉小笼包,可香呢,这是虹娘新学的手艺。”
崔云昭便听了她的话,夹起一个小巧的小笼包,在醋碟里轻轻沾了一下。
看那醋碟,崔云昭忍不住笑了一下。
桃绯正在给她盛粥,听见她笑了,不由问:“怎么了小姐?”
崔云昭摇了摇头,唇角却依旧勾着喜悦的弧度。
她也不扭捏,把小笼包一口咬下去,顿时,浓郁的汤汁便流入喉咙里。
蟹粉一点也不腥,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甜,配上调味恰到好处的肉馅和一点点甜醋,味道丰富,口感极好。
崔云昭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好吃,虹娘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谭齐虹最优秀的一点是,她肯钻研厨艺,遇到自己不会的菜品,就会反覆钻研,直到学会为止。
也正因此,如今霍家的餐桌菜色非常丰富,天南海北的菜品都能尝到,这些时日来,家里人甚至都有些胖了。
崔云昭一边吃,一边点头:“这要是拿出去卖,一笼得要大几十钱。”
桃绯就笑了:“小姐心里老惦记生意。”
崔云昭点了一下她,道:“你问问梨青,做生意有没有意思?”
最近梨青经常跟着夏妈妈一起算账,学习看账簿,每日都很勤勉。
桃绯跟梨青住在一起,自然知道这一点。
她倒是没什么兴趣。
崔云昭这般和善,她们又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虽说是主仆,可比之姐妹也不差什么。
桃绯若是想学,只要同崔云昭说一声就行。
不过桃绯自己是一句没提过,还是崔云昭问她,她才说不想做动脑子的差事。
她小时候见惯了帮众里那些事,总觉得平安是福,给小姐做丫鬟,每日吃穿不愁,日子悠闲,已经极好了。
她没什么大志向,只要一日三餐,长命百岁,就已是顺遂人生。
崔云昭当时听她回答,不由点了一下她的鼻子。
“你啊,不学无术。”
换到现在,桃绯听了这话,就立即说:“我才不学,太枯燥无趣了。”
桃绯转了转眼睛,忽然笑了起来,道:“给小姐办事也挺有趣的。”
崔云昭慢条斯理吃早食,听她念叨。
“小姐,伏鹿这边的情形比博陵要复杂的多,因为是州府,水路四通八达,所以这边的帮众还有一小伙不入流的曹帮。”
曹帮做的就是南来北往的运输生意,藉着运河和水道,把货物南北贯通,赚取中间的差价。
大的曹帮还会跟官府合作,运输盐铁茶酒等物资,算是在官府那边过了明路的。
而伏鹿这边的小帮众,说是曹帮都抬举他们,就是守在码头上,对来往船只收取费用的流氓。
不过他们也做些关于水路的生意,一般这种帮众的水性都很好,能做其他人做不了的买卖。
桃绯出去打听一圈,回来就把伏鹿摸清楚了。
不愧是帮众里长大的孩子,对这些行当门清。
“之前夏妈妈不是还去黑市瞧过?最后也没寻到人,是夏妈妈寻的方式不对。”
桃绯说的可认真了。
“小姐,我特地打听过,想要去黑市买真正想要的东西,不能白日里去,要在落日之后,宵禁之前再去。”
“那时候巷子里黑灯瞎火,看不清人也瞧不见鬼,买卖双方都是隐蔽的,买过既过,不能找后账。”
崔云昭一连吃了四个小笼包,才喝了一口南瓜小米粥。
胃里面暖融融,故事也听得津津有味。
“也就是说,在黑市买东西,很容易被骗?”
桃绯想了想,道:“也不能这么说。”
“黑市有自己的规矩,若是谁买东西被骗,可以去找管事说,告诉他谁不诚信,次数多了,这家摊位就要被清出去,不能再做了。”
崔云昭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只要按照规矩行事,就不会有差错。
她又问:“跟踪的事情,办的如何?”
说起这个,桃绯就更来劲儿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脸蛋红扑扑,整个人都兴奋极了。
崔云昭都觉得有些好笑。
看来桃绯做生意没兴趣,做这些事倒是信手拈来。
桃绯也不觉得自己喜欢旁门左道是坏事,她继续道:“我打听过,伏鹿这边的帮众大的有三家,分在城东城南和城西,城北是拓跋氏的地盘,没有帮众敢过去闹事。”
“除了大帮众,还有小帮众,都是一条街巷,两条街巷这样游荡,不过几个人,收泔水,清夜香,送垃圾,然后偶尔上门要一两个酒钱,大抵也就做这些事。”
有人在巷子里做事,巷子干净整洁,即便要给些酒钱,百姓们也觉得无伤大雅,一般也就给了。
帮众们也不贪,不多要,一瓶便宜的烈酒就足够。
他们还很有眼色,诸如凤里巷和瓷器巷这种有官宦人家的巷子,从来不去,大户人家也不需要他们去收泔水打扫,人家有自己的仆从。
如此一来,难怪崔云昭从来不知这事。
桃绯就给崔云昭说:“你别看他们做的事埋汰,可泔水和夜香能卖钱,垃圾也还能卖,他们算是做了两份生意。”
“而且做了这买卖,就能同官府打交道,也算是攀扯上了人情。”
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很多。
他们其实做了官府不愿意做的脏活累活,相对的,多赚几份钱罢了。
桃绯道:“虽然伏鹿的帮众很多,关系错综复杂,不过他们倒是都还算有良心,很少有做杀人灭口,绑架灭门的活计,我猜是因为拓跋氏。”
拓跋氏在伏鹿经营几十年,手里又有兵权,只不过因为拓跋氏不张扬,不够高调,让人会误会他们家脾气好。
实则不然。
崔云昭笑了一声,不由道:“看来以后,还要去这拓跋氏瞧看一番,确实是不错的。”
桃绯就点头,说:“是,因为拓跋氏在上面压着,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光收泔水能有多少利?”
崔云昭问:“跟踪人的买卖,他们做吗?”
“这个倒是做的,三家都做,一个月不过五两银子的礼钱,” 桃绯道,“我挑拣了一番,想到咱们就在城东,不如就找城东的马家帮,这样行事也方便。”
五两银子很不少了,足够一个四口之家两个月的吃用。
但对于这样的帮众来说,五两银子也不算多,至少没有漫天要价。
桃绯肯定知道这里面的门道,所以才用了才字。
她的眼光独到,对这些人一眼就能看透,她说选马家帮,崔云昭立即就同意了。
“好,按你说的办,要用多少银钱,直接同夏妈妈说就是。”
崔云昭很信任她们。
想了想,又道:“回头你办事的时候小心些,别被人知道,另外,我想要白小川详细的动向,你问一问,加价也要做。”
桃绯就笑了:“我知道的小姐,你放心,他们找不到咱们头上。”
说到这里,桃绯顿了顿,又补充道。
“其实对于帮众们来说,买家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钱能不能到手,他们不会去关心买家的。”
崔云昭立即知道,这是帮众们的规矩。
安排完白小川的事情,崔云昭心里大石落地,不由夸她:“这事办得真好,我让夏妈妈赏你,你要什么只管同夏妈妈说。”
桃绯和梨青的月银都很高,平日里跟着崔云昭吃用,攒下一大笔银钱,根本就不差银子。
所以崔云昭才让她自己选,要银子还是要东西,让她随心。
桃绯眼睛一转,笑吟吟看向崔云昭,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小姐,黑市的事要办吗?”
她双手交握,态度非常诚恳:“小姐想寻什么东西,我保准能给小姐寻到,到时候我去找夏妈妈要双份的赏赐可好?”
崔云昭愣了一下,随即便大笑起来。
“好,好,咱们桃绯管事真是能人。”
她笑着看向桃绯,隔空点了点她,然后才道:“那你去办吧,要寻什么,夏妈妈会告诉你。”
她说着,顿了顿道:“不过你自己得小心些。”
桃绯使劲点头,满脸都是欣喜:“小姐放心,桃绯一定不辱使命。”
家里的乱事少了,一家和睦,同霍檀也算是举案齐眉,感情融洽。
对于崔云昭来说,这样的日子已经相当满足。
没有了白头煞,崔云昭再也不会忧郁难过,她每天都很开心和平静。
除了前世那些事还吊在心里,崔云昭已经很少再去紧张和担忧。
日子一日日过下去,事情该查就查,早晚有真相大白的那天。
崔云昭慢条斯理吃着芥辣瓜,被里面的辣味呛了一下,下意识皱了皱脸,然后自己就笑了起来。
这会儿梨青进来,见她被辣红了脸,不由道:“小姐,这芥辣瓜是秦厨娘的拿手菜,可是太辣了?”
崔云昭摇了摇头,她喝了口粥把芥辣瓜咽下去,然后就笑了:“这味道很正,吃了还挺舒服的,通气。”
梨青便点头:“小姐喜欢这一口,秦厨娘还有别的拿手菜,都让她做了尝尝。”
说着,梨青看她吃完了饭,便开始收拾桌子。
“小姐,苏氏那边送了请帖。”
崔云昭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回过神来了,道:“崔云殊嫁的苏氏?”
“是的小姐,今日一早送来的。”
苏氏也是四大世家之一,百年来一直盘踞伏鹿,与崔氏齐名,如今在伏鹿的官场中举足轻重。
相比靠卖侄女才做到博陵参政的崔序,崔云殊的公爹,苏氏族长苏珩可是伏鹿实打实的知府。
知府是朝廷任命的正五品官员,全名为权知伏鹿府事,在伏鹿这个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政治意义里,它的知府跟其他藩镇的知府并不相同。
伏鹿的知府是有实权的。
其他州府,比如博陵虽也有知府和参政、通判等官员,但做主的只有武将。
一旦博陵知府软弱无能,整个府衙就会被防御使全权控制。
在大周的大多数府衙中,只要有武将镇守,大多都是这个规矩。
但伏鹿很特殊。
伏鹿不是藩镇,没有实际的节度使辖制,一般都是其他节度使代辖。
代和实是两回事。
尤其伏鹿还有拓跋氏镇守,这样三权分立之下,伏鹿倒是意外和谐。
大家都只在自己的权利之内行事,没有一家独大的局面。
这也是崔云昭坚持要一家人都来伏鹿的原因。
因为在这里,文臣也可以博得一席之地,也是在这里,霍檀能亲眼看到,三权制衡下的府衙如何运转。
他可以增长眼界,学到以前从未学到的东西,并且在这里,他稳稳扎下根基。
后来一家人离开伏鹿去往汴京,到了那时,霍檀早就不是轻易可以被人拿捏的普通军官。
那时候,人人都要称呼他一声霍将军或霍承宣,即为承宣使。
伏鹿的特殊,也就意味着崔云昭跟霍檀在伏鹿大有可为。
想到这里,崔云昭就道:“拿帖子我瞧瞧。”
梨青就直接从袖中取出那封帖子,递给崔云昭。
崔云昭用帕子擦干净手,就坐在餐桌边看。
伏鹿苏氏是很讲究的人家,高门大户,膏粱锦绣,虽是清贵氏族,却也金山堆玉,富贵荣华。
这一封请帖就可见一斑。
请帖外面是洒金信封,封口处用了玫瑰蜡封,散着一股很好闻的玫瑰香气。
打开信封,里面则是一封用蜀锦裹面的请帖折,折子所用的纸则是落花笺。
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朴和底蕴。
崔云昭忍不住挑了挑眉,笑道:“这一封请帖就要半贯钱了,苏氏可真是富贵。”
梨青端了庐山云雾过来,给崔云昭煮茶。
“听闻大小姐嫁入苏氏那一日,伏鹿十里红妆,很是壮观。”
崔云昭但笑不语。
崔云殊是家里的嫡长女,从小金尊玉贵,比崔云昭这个族长的女儿都要受人瞩目。
她在家中时性格温婉,样貌明艳大方,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是崔氏女中的表率。
也正因此,她的婚事极好。
她的婚事比崔云昭的早一月有余,算算时间,已经嫁来伏鹿半年了。
当时因为是外嫁,两地婚姻不便,在伏鹿和博陵都举办了婚礼,崔云昭得见的是崔氏的那一场,苏家长子迎娶崔云殊之后,回到伏鹿还要再举行一次。
梨青说的应该是这一次。
“还是你细心。”
崔云昭对崔云殊并不关注,梨青便也没多打听,应当是今日收到了请帖,才特地问了问秦厨娘。
秦厨娘是伏鹿本地人,因为手艺好,经常在大户人家做厨娘,对于伏鹿的这些事她门清。
夏妈妈特地把她请来,也有这个打算。
秦厨娘可聪明,知道霍檀以后不一般,霍氏给的月银又多,立即就来了。
这十里红妆,应该就是秦厨娘讲的。
梨青被崔云昭一夸,并没显露出得意,只是继续道:“我又仔细问了问,秦厨娘也只知道苏氏的大概。”
苏氏这样的人家,跟崔氏是一样的,宅门里无论乱成什么样子,外人看来都是花团锦簇,一派繁荣昌盛。
崔云昭就笑了,指了指绣墩,抿了口茶:“你说来听听。”
云雾的口感比清茶要略微厚重一些,回甘很清新,崔云昭很喜欢。
梨青便坐到绣墩上,把茶壶从茶炉上取下,反而放了两个橘子。
“秦厨娘说苏家家风清正,在成婚之前,是不允许少爷们有通房的,并且他们要求自家的女婿也是如此。”
倒是对儿女都一视同仁了。
崔云昭前世没怎么同苏氏来往。
她刚搬来伏鹿时,霍檀不过只是个副指挥,名声也不显赫,后来霍檀慢慢高升,也过了一两年,那时候苏珩又病了,衙门里的辞官修养,闭门不出,同其他人家都不来往。
崔云昭作为姻亲,也只能过年时见一见崔云殊。
崔云殊从小就要强,她所拥有的都是最好的,在崔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名声极好。
嫁来苏氏,也是直接嫁给少族长,一过门就是大少夫人,以后的苏氏宗妇。
她表现出来的,从来都是过得很好,日子幸福。
崔云昭同她不算太熟悉,前世那时候自己又病了,便也没有同崔云殊多说过什么。
两个人之间从小到大都很生疏。
她确实不知苏氏发生过什么,又有什么事情,看来这位秦厨娘,似乎也知道的不多。
梨青见她听得认真,便继续道:“秦厨娘说,虽然苏氏听起来家风清正,少爷成婚之前不能有通房,却也不禁止他们纳妾,就现在这位家主,光儿子就有七个,女儿也有六个。”
崔云昭一直没关注过苏氏,现在一听,不由咋舌。
苏家最能生的就是崔序和贺兰氏,就这样,也没十几个孩子啊?
“苏明府妾室多吗?”
明府是对知府的雅称,崔云殊嫁来苏氏之后,崔云昭还没登门拜访,直接喊伯父倒是冒昧了。
谁知道苏氏愿不愿意认霍氏这门亲?
这事也由不得崔云殊做主,就是她想认堂妹做姻亲,也得苏珩答应才行。
不过崔云昭隐约记得,苏珩确实称病致仕,但他却一直没有病故,到霍檀登基之后还健在,重新活跃在朝堂上。
梨青继续说:“秦厨娘说,苏家上一辈的妾室可不少,好多都是丫鬟提拔上来的,都有卖身契,所以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出来见客的不多,只有膝下养了孩子的才会见客。”
崔云昭咋舌:“听起来比崔氏规矩还多。”
跟苏氏相比,崔氏的简直是神仙日子。
先后两任家主都没有妾室,一家子干干净净的,就是姐妹之间有些口角也无伤大雅。
梨青说到这里,就没有可说的了:“其他的事情,秦厨娘也不知道了,她说她们厨娘之间虽也会说主家的事,但苏氏的厨娘是家生子,从来不多说。”
“她还同我保证,她知道分寸,霍氏的事她是不敢说的。”
这些厨娘很是知道厉害的。
文臣敢惹,武将却不敢。
那是真要命。
崔云昭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打开请帖折,就看到里面娟秀的字体。
确实是崔云殊亲笔所写。
崔云殊写到,家中诞育双生儿,喜事一桩,特地宴请姻亲庆贺百岁。
拜帖之后,写了崔云昭和霍檀两个人的名字。
崔云昭松了口气。
崔云殊倒也知道关键,没有只请崔云昭,就连霍檀也一并请了。
若是门户差不多人家,就连林绣姑也要请,去不去是一回事,请不请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眼下霍氏门第还没有高到让苏氏也高看一眼的地步,所以只请了姻亲关系最亲近的崔云昭和霍檀。
崔云昭看了眼时间,日子定在三日后,那时候霍檀正好回来,倒是可以去一趟了。
崔云昭合上请帖,对梨青道:“也不知这一对双生儿是谁的孩子,请帖也未写明,总归就按常例准备贺礼,你另外让小满去一趟琳琅绸缎庄,让他们赶一套婴儿的襁褓出来,就用妆花缎的,样式用郑掌柜新作的花样。”
小满就是夏妈妈新选来的小丫鬟,今年十三岁。
她本名就叫小满,崔云昭觉得好听也好记,就没有给她改名。
这孩子很勤快,手脚麻利,又很懂事,崔云昭就让夏妈妈亲自教她,偶尔闲了也教她几个字,也都认真学了。
这种跑腿的活计,她也能做的很好。
梨青便福了福,给她续上了茶,这才出去忙。
崔云昭又看了看那封请帖,才想到崔云遥已经同拓跋氏过了三书六礼,等到今年夏日,应当也要嫁来伏鹿。
这么一想,倒是有点意思。
伏鹿世家和武家都娶了崔氏女,而霍檀这个新秀也迎娶了崔氏女,在三足鼎立的伏鹿,竟然都跟崔氏联姻,不得不说,崔氏的运气倒是很好。
想到这里,崔云昭不由笑了一下。
若是崔序能看到以后,怕不是做梦都要笑醒,苏氏和拓跋氏最后都成了大楚的忠臣,在朝中举足轻重,加上崔云昭自己,崔氏真是选了三门好姻缘。
想到这里,崔云昭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淡了。
她慢慢品了口茶,对刚忙完过来的夏妈妈道:“妈妈,我们下去午逛街吧?”
崔云昭和霍新枝下午得闲,出去逛了一圈。
两人都是头回来伏鹿,对伏鹿并不算熟悉,只先在青云街上看铺子。
一边逛,崔云昭一边给霍新枝讲,教给她如何选铺面。
一路走走停停,看看买买,一晃神就过了一个时辰。
崔云昭走得有些累了,就拉着霍新枝去了广德楼,坐下来点了几样茶点。
对于这样的地方,霍新枝在博陵也跟着崔云昭去过好几次,倒是不觉得陌生。
只是她上下打量,就对崔云昭说:“这家生意真好。”
可不是,这半下午的时候,广德楼二楼也坐满了人,因为是茶点斋,客人们都很安静,倒是没有任何喧哗声。
两人要了个窗边的位置,倚着栏杆眺望,能看到下面的细流扶风和溪水淋淋。
景致很不错。
崔云昭笑道,指了门口广德楼的欢门,道:“你看那欢门,上面不是有个品字?就意味着他们家是老字号,在这条街最少三十年了。”
既是老字号,屹立不倒三十年,口味肯定很好,生意怎么可能差得了。
霍新枝眼睛一亮,仔细看了看,才笑道:“还是你懂行。”
两人说了会儿话,茶就煮开了。
藉着新茶,她们坐在春日暖风里,舒服又自在。
就在这时,邻桌的几个人开始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