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崔云昭却隐约猜测到,那些孩子可能大部分都不在了。
若非如此,他们不会这样大张旗鼓烧毁抚育堂。
因为抚育堂是最后的证据,最后的线索。
他们一开始肯定是想烧死孩子们,只可惜霍檀赶到的太快了,有他在,救火队和巡防军不可能懒惰,即便有的人心里有鬼,也只能跟着救人。
孩子们还是被救了出来。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崔云昭看着她,眼神里闪着坚定的光。
“平安,不要气馁,”崔云昭道,“失踪不能查,纵火总能查。”
荆平安猛地抬起头,看向崔云昭。
“你给了线索,我会告知夫君,让他上报给吕将军,”崔云昭道,“博陵城中发生大火,若是整片烧起来,那吕将军也要被训斥,他不会善罢甘休。”
“拔除萝卜带出泥,最后总能找到那些坏人。”
崔云昭握住荆平安的手,对她道:“我不能保证一定会寻到你的朋友,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查出真相,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尽力。”
荆平安被她语气里的认真和严肃感染,最终使劲点了点头:“多谢娘子。”
她说到这里,才小声问:“娘子,我可以知道你的名讳吗?”
崔云昭愣了一下,旋即便笑了:“我姓崔,博陵崔氏的崔,名字叫云昭。”
“天高云远,煌煌昭昭。”
“我名字的意思,就是这八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昂,早安!晚上六点不见不散~
第79章 都会有新的命运。
崔云昭又跟荆平安说了好一会儿话,把她记得所有细节都记下,然后才问她:“跟着你的那几个孩子呢?”
荆平安道:“他们藏在废宅里,都很聪明的,不会乱跑。”
崔云昭点点头,她看向谭齐虹,见她气色确实好了许多,便问荆平安:“你愿意到我家中的商铺做事吗?”
荆平安愣了一下。
崔云昭便道:“我方才说,我姓崔,我手中自然有许多商铺,可以收纳学徒和帮佣,孩子可以做学徒。”
荆平安知道,说是做学徒,可除了她,那些孩子们最大的才十岁,小的只有七岁,能做什么?
崔云昭开这个口,大概就是要养活他们的意思了。
荆平安有些感动,却又有些不安。
“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们的身份特殊,她们如果去了崔云昭家的商铺,若是被那些坏人发现,会不会连累崔云昭和那名军爷?
崔云昭便笑了一下。
“在博陵,大抵没有人敢随意动崔氏,不过,我家夫君也不是吃素的,你放心便是了。”
她想了想,问:“你们有几个女孩儿,几个男孩儿?”
荆平安就说:“五个女孩,两个男孩。”
崔云昭想了想,道:“我以后要在伏鹿开一家绣坊,如今正缺人手,你们可愿意先去博陵的绸缎庄做学徒,等做好了,再调去伏鹿?”
荆平安眼睛都亮了。
她们流浪太久了,她自己还好,年纪大了,吃得了苦,可孩子们却还年幼。
这天寒地冻的,着实不是办法。
荆平安想了想,说:“多谢崔娘子,我们可以不要工钱。”
“只要能吃饱穿暖,就足够了,我们都很勤快的。”
崔云昭笑了笑,又揉了一把她的头。
她虽然十五岁了,可生的实在瘦小,看起来还是个孩子。
崔云昭便看向谭齐虹:“虹娘,你若是能出门,可否请你跟宿二陪着她去一趟废宅,把孩子们接到绸缎庄?”
谭齐虹眼睛一亮:“好啊!你放心,这事我一准办好。”
谭齐虹是个非常有主意的人,她细心又稳妥,孩子们交给她是最好的。
而宿二则要保护他们。
崔云昭安排完,就让谭齐丘找了笔墨来,她给绸缎庄的掌柜写一封手书,交代他安排好孩子们。
等事情办完,崔云昭才看向荆平安。
“平安,我家的铺子各种各样,什么都有,你们暂时先在绸缎庄安顿,那边院落大,年轻的阿姐和婶娘们也多,他们会好好教导你们的。”
“若是你们喜欢,就好好学,若是不喜,还有其他的铺子。以后学有所成,就可以靠自己养活自己。”
崔云昭说的很认真:“说不定,以后你们都会成为行业里的翘楚。”
荆平安被她说得心潮澎湃。
崔云昭身上有一种能让人下意识信服的魅丽,她的眼神是那么诚恳,话语是那么真挚,似乎只要听了她的,未来就是康庄大道。
从八岁开始,荆平安颠沛流离,就这样过了七年。
她从来不相信未来,不相信外人,更不相信世间会有好事发生。
现在,看着崔云昭的那双凤眸,她忽然就相信了。
或许从这一刻,她的命运就被改写了。
不仅仅是她。
还有那些孩子们,都会有新的命运。
荆平安使劲点头,然后就问:“崔娘子,那受伤的那些孩子们呢?”
崔云昭对她笑了一下:“我不陪你们去绸缎庄,就是为了去看望他们,你放心,能安顿的,我都会安顿好。”
荆平安终于放下心来。
崔云昭又叮嘱了谭齐虹几句,然后就领着王虎子出了门。
王虎子这几日也学会了驾车,她又叮嘱宿二几句,才让王虎子驾车走了。
等上了马车,夏妈妈才道:“这事不好办。”
崔云昭看向她。
夏妈妈便道:“若是牵扯到军队,事情就不好办了,不过既然谭军爷知道那位韩军爷是谁,倒是可以先让姑爷查一查,然后再看吕将军的态度。”
崔云昭道:“那个韩军爷,一看就不是重要人物,重要的人肯定都隐藏在后面。”
夏妈妈点头,倒是笑了一下:“不过,孩子们也算是因祸得福。”
他们大难不死,因为一场大火被全城百姓关心,那些人无论想做什么,都敢再动手了。
他们之所以会放火,就是怕事情败露。
崔云昭点点头,道:“就看吕继明的态度了。”
抚育堂烧毁了,孩子们出了事,又被百姓们知晓,吕继明这么要面子的一个人,肯定会好好安顿孩子们。
抚育堂还会再设,就是重新设立的抚育堂,肯定不会被原来那群人管理。
崔云昭微微安了心,马车便在青浦路药局停下。
青浦路药局此刻倒是比往日要乱,崔云昭看到有不少百姓过来这边,往药局里送东西。
崔云昭下了马车,问边上忙得满头是汗的药童,那药童就说:“左近的百姓们心善,知道流浪的孤儿被送来这里,就送过来送些家里的旧衣和饭食。”
世道多艰。
可百姓却总有善心。
崔云昭没有去打扰百姓们,她同那药童说了几句,药童就领着她绕路,从侧门进了药局。
今日药局里面很热闹。
昨夜送来的孩子们很多,大多都受了伤,还有几个的伤比较重,烧伤砸伤都有。
大夫们忙了一晚,才给孩子们上好了药,等他们安顿好。
今日崔云昭来的时候,正好是孩子们要吃药的时候,所以药局里显得格外乱。
几名高大的士兵守在门口,见崔云昭过来,下意识就要阻拦。
其中一名笑容斯文的年轻士兵看到她,仔细思索了一番,然后就上前来问:“可是霍副指挥家的崔娘子?”
崔云昭点头:“是我。”
那士兵就松了口气,忙拱手道:“崔娘子安好,我是巡防军的队将,我姓孟,小丘就是我麾下。”
崔云昭也觉得他有些眼熟,如此一说立即就同他见礼:“孟队将。”
孟队将忙说不敢当,然后便领着她往里面去。
“孩子们都安顿好了,百姓们也送来了吃食和衣裳,大部分孩子都换过了衣裳,都很听话。”
这里都是流浪儿童,即便受了伤,身上疼,也几乎都不哭闹。
他们习惯了自己忍耐,哭喊根本没用,还会惹来别人厌烦。
主要是孩子太多,要熬煮的药也多,药局里面忙成一团,才显得很乱。
仔细听去,几乎没有孩子们的声音。
他们都安静躺在小床上,或者靠着彼此坐着,有的在睡觉,有的在警惕看着旁人。
见到崔云昭来,有的孩子往这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有的则一直在看崔云昭。
显然,是昨夜里见过她的。
崔云昭便对他们笑了笑。
她低声问孟队将:“上峰可有什么指示?”
吕继明是整个博陵的防御使,官职上虽然只是博陵厢军都统制,但他不仅统制五里坡军营,就连城中的巡防军也要听命于他。
如今藩镇都是武将辖制,文官只能作为辅助,崔云昭的叔父崔序费尽心思争取的,虽然已经是文官中较高的参政,其实也说不上话。
只是说出去好听罢了。
博陵的最高文官为权知博陵府事,也就是博陵府知府,这位知府名叫侯庭芳,是吕继明的旧相识,他本人也是吕继明推举过来的。
一切都时听吕继明的,没有任何自己的主见。
城中出了事,百姓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吕继明,没有人会记得侯庭芳是谁。
崔云昭这个上峰问得比较巧妙,她没有具体说名字,但隐含的意思却很到位。
孟队将一听就知道,他问的是吕将军。
“上峰很生气,说城中起火,一个不好就能酿成大祸,让巡防军务必加强夜班巡逻,并且让救火队修葺水车,勤加练习,以备不时之需。”
冬日天干物燥,很容易起火。
博陵城又有许多空置的荒宅,就更容易起火了。
听吕继明的反应,倒是还算正常,崔云昭便问:“那孩子们就一直待在青浦路药局?”
这肯定不行。
一两日还好,时间久了,百姓们如何来看病?
孟队将看起来斯斯文文,倒是个人精,他压低声音道:“那位已经派人选新址了,过两日就把孩子们挪过去,已经让给孩子们录籍,另外请了仆妇们照看孩子。”
崔云昭点头,心道吕继明倒是还算清明,与她猜测并无差别。
孟队将同她说了会儿话,崔云昭便想到昨日那几个人,问:“那几个仆妇呢?”
孟队将抬眸看向她,又看了看四周的其他人,这才道:“老大带走了。”
崔云昭注意到他的用词。
他称呼霍檀用的是老大这两个字,显然也早就成为了霍檀的心腹。
崔云昭笑了一下,道:“孟队将辛苦了。”
“我今日来,就是想看看孩子们,” 崔云昭说这话时候,声音不高不低,却能让附近的孩子和其他士兵大夫都听到。
“昨日既然恰好知晓这事,夫君又参与了救援,我回去后总是担心孩子们,” 崔云昭对夏妈妈招手,道,“我能力有限,不知能为孩子们做什么,就想着送些银钱过来,给孩子们买些补品药食,尽一份心。”
孟队将忙接过那沉甸甸的银袋,道:“崔娘子大恩。”
崔云昭摇了摇头,又挨个看了看那些孩子们,便起身离开了。
不过等她出了药局的侧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声音:“崔娘子?你且等等。”
崔云昭回头,见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这少年头脸都受了伤,但精神不错,方才崔云昭就注意到他一直在照顾年幼的孩子们。
崔云昭停下脚步,笑着看他:“可有事?”
那少年仰头认真看了看她,才道:“昨夜你也去火场了,你家的夫君,进火场救人了。”
那么乱的情况,他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崔云昭点头,道:“是的。”
那少年神色一凝,他想了想,才道:“我知道是谁放的火。”
崔云昭今日过来青浦路药局,一是因不来显得奇怪,二也是为了看一看孩子们。
她倒是没想着还能知道些别的线索。
崔云昭心里有些惊讶,她四处看了看,就对少年招手:“来马车上说吧。”
少年看着那精致干净的马车,倒是有些犹豫了。
他虽换了衣裳,但身上还是脏兮兮,脸上头发还有灰尘。
崔云昭看了一眼王虎子,王虎子就上前,拉着少年,推着他上了马车。
等崔云昭也坐上去,才发现他特别局促,矮榻只坐了个边。
崔云昭也没劝他,只问:“你来说说看。”
那少年便道:“我……我在抚育堂好多年了,我知道抚育堂不对,但我也无处可去。”
这也是大多数抚育堂的孩子们,知道抚育堂有问题却没有离开的原因。
他们无家可归。
能活一日是一日,等到那一日他们从抚育堂消失,就不用再挣扎着活下去了。
那少年笑了一下,眼神却是灰暗的。
“不怕您笑话,我就是这么没出息的一个人。”
崔云昭摇摇头,没有安慰他,只继续听他讲。
“我虽然没离开,却知道抚育堂若是想要送人走,晚上会准备迷药,放在饭菜里让我们吃下去,昨日晚上的晚食,我就尝出了那味道,没有吃下去。”
所以起火的时候,这少年是清醒的。
少年神色有些暗淡。
他紧紧攥着手,然后才哑声道:“抚育堂年长的少年没几个了,我单独带着一群年少的弟弟们住一间,另外一间少年的叫石头,昨夜里失踪的就是他。”
“我其实听见声音了, 可我害怕, 我没有出去看。”
说他机灵, 他确实机灵, 可他也胆怯。
他知道自己抵抗不过那些人,所以根本就没有想着要反抗,要去救另一名同伴的性命。
有些凉薄,也有些懦弱。
少年继续道:“那些人走了之后,很快,前堂就起火了。”
“我当时以为……以为他们是要烧死石头他们,便偷偷跑过去,想要把他们救出来,却看到赵姑姑从前堂跑了出去。”
“当时正堂没有别人,可火已经烧起来了。”
少年说自己没出息,可到了这时,他还是没有放任同伴不管。
他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努力去救同伴。
少年继续说:“我看到起火,就知道不好,可孩子们都睡熟了,根本叫不醒。”
“我只能取了水挨个泼醒他们。”
后厢有那么多孩子,可见少年忙了很久,才一点点唤醒了他们。
就崔云昭所知,霍檀进去抚育堂的时候,孩子们还都在后厢。
也就是说,被少年叫醒的孩子们并没有自己逃跑,反而加入了泼水唤醒的行列。
说不感动的是假的。
崔云昭看着眼前的少年,心里很是感叹。
这些都是多么好的孩子。
后面的事情,就不用那少年说了。
少年看着崔云昭,想了想,道:“我看到平安姐跟你们说话了,她那边的孩子还好吗?”
崔云昭有些惊讶,然后便道:“挺好的,我可以安顿好他们,给他们生路。”
少年便狠狠松了口气。
他没有求崔云昭也带他走,只是浅浅笑了一下,然后就说:“我就知道是赵姑姑放的火,其他的都不知道了,另外,我觉得王姑姑是好人。”
崔云昭顿了顿,点头道:“知道了。”
少年站起身。
他身量不高,生的也很瘦小。
“我的话说完了,我回去了。”
崔云昭没有送他。
等少年下了马车,他站在路边对她们挥了挥手,甚至笑了一下。
他脸上脏兮兮的,那个笑容却很纯粹。
崔云昭知道,药局里的那些年幼的孩子们需要他,所以他不能走。
夏妈妈忽然开口:“哎呀,忘了问他叫什么了?”
崔云昭看着青浦路药局外面排队往里面送东西的百姓们,浅浅笑了:“会知道的。”
青浦路药局这边看过,崔云昭就放了心,时间还早,她就说去一趟绸缎庄,准备把荆平安他们都安顿好再回家。
马车行至听水街前便停下,崔云昭就下了马车。
今日天气晴好,出来逛街游玩的百姓不少,听水街虽不如临泉街热闹,却也游人如织,人头攒动。
头顶金乌灿灿,烈阳如炬。
被温暖的阳光一照,崔云昭顿时觉得周身暖和起来。
那些让人心情不愉的事情,似乎也被阳光烤化了,不再扰人心神。
崔云昭挽着夏妈妈的手,两人慢慢往前踱步。
夏妈妈见崔云昭心情好了起来,就笑道:“我瞧着姑爷身上的斗篷有些旧了,今日看看咱们自家的料子,回去我给姑爷做身新斗篷。”
崔云昭就笑了:“有劳妈妈了。”
崔氏女虽也会学女红,但她们大多不擅长,尤其是针线活计,都是绣娘和身边的丫鬟们在做,也没有需要她们动手的地方。
崔氏女要么是高门宗妇,要么是当家主母,做过皇后、王妃和公爵夫人的数不胜数,他们学的是如何管家,打理庶务,女红这种事就不那么重要了。
崔云昭就不太擅长女红。
她平日里能绣个帕子就不错了,还是闲来无聊打发时间的,重生回来后,她发现自己的事情变多了,每日也都是忙忙碌碌的,就连帕子都没时间做了。
夏妈妈笑着说:“不过是闲着打发时间罢了,哪里要小姐这么说。”
她想得周到:“不顾姑爷身上的里衣鞋袜等,小姐还是多备一些,我瞧着,姑爷整日里都要换洗,衣裳坏得快。”
崔云昭听她这么一说,这才发现自己倒是没怎么关心过霍檀的日常。
没成婚之前,霍檀的衣物都是林绣姑在打理,霍檀自己不挑剔,林绣姑准备什么穿什么。
如今成了婚,林绣姑不好再多管,偶尔做了衣裳,也都是她跟霍檀都有,从来不偏心。
崔云昭轻咳一声,忍不住道:“多亏了妈妈在,我倒是没操心这些。”
夏妈妈就眯着眼睛笑了。
“小姐是做大事的人,平日里要操心那许多事,屋里的小事自然就没心思去费心了,不过可以让绸缎庄多制备一番,每一季都往家里送新衣,这边的裁缝师傅也要按时登门,给家里人量尺寸。”
这些琐事,若是没有夏妈妈提点,崔云昭是想不起来的。
“妈妈说的是。”
两个人说着话,忽然,崔云昭脚步顿住了。
夏妈妈疑惑看向她,就看崔云昭忽然放下头上的风帽,遮挡住了面容。
“妈妈,你也戴上风帽。”
夏妈妈不明所以,手上动作却很快,立即戴上了帽子。
等两个人把面容遮挡好,崔云昭才拽了夏妈妈一下,同她一起在街边的馄饨摊前落了座。
“妈妈你看,那是不是顾迎红?”
崔云昭指了一下前方的拐角处。
夏妈妈眯着眼睛一看,好半天才从人流中寻到了顾迎红。
“是她!”夏妈妈肯定道。
崔云昭点头,要了两碗鸡汤并一两馄饨,就坐在摊子边慢条斯理吃起来。
鸡汤浓郁滚烫,馄饨里面的肉馅不多,只有薄薄一层,可滋味却很鲜美。
这鸡汤馄饨实在好吃。
崔云昭吃了一个,忍不住点点头,然后就继续往顾迎红那边看去。
顾迎红正站在一个正店前,手里拿着一篮子鲜花,正在对着路人兜售。
从被赶出霍家之后,崔云昭就没关注过顾家这几个人了,同前几日相比,顾迎红瘦了一大圈,偶尔露出的手腕上还有青紫痕迹。
显然,回到了霍家的顾迎红没有被家人善待。
更有可能,顾家人还会埋怨她。
因为她,老太太被迫礼佛,而顾远舒舒服服的差事也没了。
做了错事,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
崔云昭并不同情顾迎红,但凡顾迎红来了霍家好好照顾老太太,或者求她寻个好差事,日子都会比现在要好。
只能说,心术不正的人是走不了正路的。
即便今天天气晴朗,艳阳高照,可依旧是寒冬腊月,顾迎红身上衣着单薄,已经冻得瑟瑟发抖。
可她却依旧坚持站在了正店外。
崔云昭眯着眼睛,发现她虽然在兜售鲜花,却并不那么认真,目光时不时往正店里看。
崔云昭同夏妈妈对视一眼,夏妈妈就道:“那是周嫂鱼羹店。”
在大周,盐铁糖酒都是官卖。
正店是店家去酒务榷酒曲,回来自己制酒售卖,跟之前的春芳酿一样,这家周嫂鱼羹也是博陵有名的大店。
其以鱼羹而闻名,不过他们家所制售的千年醉也是酒友们人人称赞的佳酿。
崔云昭点点头:“我感觉,顾迎红在等人。”
等谁呢?
崔云昭和夏妈妈一碗馄饨没吃完,等的人就出现了。
当那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正店门口时,崔云昭忍不住啧了一声。
然后,她还没来得及感叹,就看到顾迎红脚下一扭,身形轻盈地倒向身边人的怀中。
她手上一松,篮子里的野菊满天飞舞,给这个偶遇带来了绮丽的梦幻。
那男人几乎下意识伸出手,拦腰抱住了顾迎红。
四目相对,气氛唯美而浪漫。
崔云昭忍不住感叹:“居然是他?”
夏妈妈也惊呆了:“这顾家小娘子,真是厉害。”
确实很厉害。
就在周嫂鱼羹店门口,顾迎红不小心倒向的正是吕子航的怀抱。
此刻,漫天飞舞的野菊已经落了地,而吕子航依旧呆呆抱着顾迎红,看着她绯红的娇俏侧脸。
四目相对,似乎马上就要书写才子佳人的浪漫话本。
崔云昭看着那边的“美好”场景,倒是微微蹙起了眉头。
“顾迎红这是想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早上见~
顾迎红跟霍家闹得很不愉快。
她被赶出霍家,又让哥哥丢了差事,本来若是遮掩一番,不四处宣扬,事情还没那么糟糕。
坏就坏在,顾家那娘俩可不是有脑子的。
他们不光在家里叫嚷,还到外面到处抱怨,这一下,顾迎红的名声是彻底完了。
人人都知道,顾迎红被霍家赶了出来。
十六七岁的大姑娘,都是要嫁人的年纪了,结果却被表亲家里赶出来,那名声自然就不好听了。
更要命的是,那一家三个人都欺负顾迎红。
兄长的责骂,母亲的打骂,就连嫂嫂都能阴阳怪气,还把她使唤得团团转。
这让顾迎红满心都是怨恨。
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
原本她还想忍耐几日,结果就听说霍檀救火被百姓们称赞,崔云昭也被夸有善心,心里顿时恨意滋生。
她这边水深火热,别人却声名显赫。
这怎么可以?她不想让所有人好过,无论是霍家还是顾家。
于是她立即就行动起来。
她之前就隐约听说过,原本崔云昭是要许配给吕将军家的嫡长子,也就是吕子航。
后来不知道为何,吕将军家没有认这门亲,反而让给了霍檀。
那时候顾迎红就恶毒地想,崔云昭虽然生在崔氏,看来也没有那么好的命。
她嫁不进吕家,成不了未来的节度使夫人,反而嫁给了霍檀这个小军使,真是让人笑话。
纵使出身名门又如何?最后可能过得还不如她。
顾迎红每次想到这里,都觉得万分爽快。
她其实根本就看不上霍檀,嫁给霍檀有什么好?既成不了正妻,也不能得到霍家的财产,还得担心他哪一日死在战场上,年纪轻轻就守寡。
还不如嫁进吕将军家。
吕子航可还没成亲呢!
虽然这个可能微乎其微,但顾迎红还是那般幻想着。
从那时候起,她就开始暗中打听吕子航的喜好了。
不过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她想要嫁入吕家不啻于痴人说梦,所以当老太太做了很那些安排的时候,顾迎红也答应了。
霍家再不好,霍檀再冷漠,也比顾家好。
她是一天都不想在顾家待了。
母亲永远只想着兄长,她无论做什么都要被打骂,兄长蠢得跟猪一样,不敢反抗母亲,也不敢反抗妻子,只会拿她这个妹妹出气。
她就没过过一日好日子。
在顾家待下去,她只能嫁给一个跟兄长一样的男人。
无能,愚蠢,只会欺负女人。
而顾迎红,会跟她的母亲,她的嫂子一样,平庸的过完这一生。
她受够了。
所以当被赶回顾家时,她就开始动作了。
一开始她说要来街上卖花,因为可以赚到钱,所以母亲没有反对,后来她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长,相应的,她能拿回去更多的报酬,母亲便默认了。
一直等到了今日。
她一早就摸清了吕子航的喜好,他喜欢吃酒,尤其是这几家正店的佳酿,都是他喜欢的。
今日是初十,正好是周嫂鱼羹出售新一批千年醉的时候,吕子航一定会来。
果然,吕子航真的来了。
顾迎红在店门口等了好久,冻得瑟瑟发抖,才终于等到吕子航出来。
这个时候的吕子航,肯定已经吃醉了。
果不其然,当顾迎红倒向他的时候,吕子航下意识就抱住了她。
等到那些野菊都落了地,等到四周开始有人议论,顾迎红才红着脸,慢慢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这位郎君,实在对不住。”
她声音细细软软的,配上那张粉红的娇俏面容,越发惹人怜爱。
尤其方才吕子航吃了酒,手上很热,摸到她身上却一片冰凉,瞬间就起了恻隐之心。
“无妨,方才也是在下孟浪了。”
吕子航隐晦地打量她一眼,又不想被路过的百姓围观,便微微侧过身,压低声音道:“小娘子,你身上太冷了,我把这件披风送你,算是给你赔罪,如何?”
顾迎红双颊泛红,却低下了头,没有答应。
但吕子航还是解开了披风,披到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