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流光—— by鹊上心头
鹊上心头  发于:2024年0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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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云昭也愣了一下。
“我当时好茶好水招待,又给了回礼,便以为是因为态度好,所以那军使才说。”
“如此看来,竟不是吗?”
霍檀微微蹙起了眉头,但很快,他松开了眉心,神色如常继续用饭。
甚至还给崔云昭夹了一筷子红烧萝卜。
“现在的饭食都是夏妈妈操持的吧,辛苦她了,她年纪也大了,回头我同阿姐商议,家里得多雇些人了。”
霍檀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然后才道:“如此看来,防御使府也并非铁板一块。”
崔云昭抬头看向他。
“你吃,我慢慢说。”霍檀道。
霍檀从来不跟崔云昭隐瞒军中的事,一是信任崔云昭的人品,二是他不想蒙骗崔云昭,以至于两个人做事总是隔着一层。
一家人,不需要说两家话。
霍檀想了想,道:“冯朗,冯刺史,你可记得。”
崔云昭想了一下,才说:“就是如今的博陵兵马营骑兵副统制,这个职位同父亲的是一样的。”
“他的上峰自然是吕继明,也就是博陵厢军都统制,虚衔是博陵防御使。”
朝廷采用虚衔实授的官职代行政策,一般虚衔是用来褒奖朝臣的,实职才是臣属该有的权柄。
若是以前的旧朝,刺史已经是很厉害的一方节制了,可到了景德年间,刺史甚至不能成为州府的头号权柄。
崔云昭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冯朗和吕继明不对付?”
霍檀点点头。
“吕将军你应该见过,当时吕将军刚来博陵,防御使府开过宴会,请了崔氏,”霍檀道,“冯朗你应该没见过。”
这位冯刺史崔云昭前世见过,今生没见过,不过即便见过,她对其也没有印象。
因为他跟霍家似乎没什么关系,同霍檀也不热络。
“这一次出征,是由冯刺史作为主帅的,因为武平的李丰年手里没多少人,又都是乌合之众,吕将军在同诸位将军商议后,全权交由冯刺史行事。”
到了吕继明这个身份,对付一个李丰年,根本就不需要他出手。
霍檀又吃了一大口饭,把饭狼吞虎咽咽下去,才继续道:“冯朗只比吕继明小两岁,当年同他一起加入郭节制的麾下,成为郭节制的心腹大将。”
“可他运气没有吕继明好,两个人各自为战的几次战役,吕继明赢多输少,冯朗输多赢少,可冯朗付出的代价却比吕继明要更多,他的长子和次女都死在了战场上。”
崔云昭有些惊讶:“次女?”
霍檀点头:“冯刺史家中一共有五个子女,两个儿子三个女儿,都是正妻所出,其妻子是早年榆林节度使的长女,从小跟随父亲上阵杀敌,可谓是巾帼英雄。”
“她嫁给冯朗之后,也跟随大军一起出征,所出的五个子女都跟随父母一起上战场。”
崔云昭不得不感叹:“真是令人敬佩。”
霍檀点头:“冯朗的妻子姓卢,名叫仙华,因战功卓越被郭节制同样加封岐阳刺史,跟冯朗是平级。”
崔云昭有点惊讶,但还是说:“可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位卢刺史?”
按理说女性将军在如今年月虽然不算多见,却也有那么几名被天下人熟知。
也正是因为乱世为王的世道,才让女性有了出头之日,当第一位女性被授予官职后,后面就可承袭旧例,于是越来越多的女将军涌现。
但战事频发,且不论男女,只要上了战场都是拿命来拼,死伤在所难免,故而这些年下来,如今还在世的女将军只剩下两名。
这位卢仙华崔云昭确实没有听说过。
霍檀叹了口气。
“因为岐阳刚刚平乱之后,卢刺史就战死了。”
“那一场战事里,冯朗和吕继明一起作为先锋营,冯朗在右,吕继明在左,而卢仙华作为中军机动营统帅伺机增援,当时左先锋遇敌,率先发出求救,卢仙华便二话不说领兵增援,”霍檀喝了一口热汤,继续道,“吕继明的左侧确实战况激烈,逆贼刘长戴殊死抵抗,逼着士兵们以身带火药,战场一片血海。”
崔云昭听到这里,忍不住蹙起眉头。
“卢仙华非常英勇,看到这种情况,她没有退缩,直接领兵冲杀进去,结果可想而知。”
“卢仙华以身殉国,而吕继明因为运气好,却活了下来,甚至绞杀了刘长戴,拿了首功。”
战场上瞬息万变,怨不得人,冯朗自己也是沙场老将,怎么会不知道呢?
“若是如此,以冯刺史的为人,大抵不会表现出来?”
霍檀点点头。
“其实当时冯朗的右前锋也很危险,当时刘长戴把骑兵都派往右侧,他们拚杀得很吃力,”霍檀又忍不住叹气,“但当时冯朗想着增援的是妻子,不想让妻子涉嫌,这才没有立即呼唤增援,等到实在抵抗不住,也已经晚了。”
“那一场战争,冯朗失去了妻子和女儿。”
霍檀说到这里,神情也有些惋惜。
“冯氏满门忠烈,理应受到褒奖,也应该被郭节制礼遇,但是冯朗拒绝了。”
崔云昭可以想到:“那时候他心灰意冷了?”
霍檀道:“也不是心灰意冷,只是整个人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蹶不振了,他失去了最初的心气。”
“他觉得是自己的错,害死了妻子和女儿,若是一早叫救援,或许不会是最后的结果。”
崔云昭听了也不是滋味。
霍檀看她也停了筷子,想了想道:“当时郭节制要给冯朗升至团练使,被冯朗拒绝了,后来郭节制就给了丰厚的奖赏,在岐阳和博陵等地,田地就给了超过百亩。”
“那时候我父亲刚过世,我不知冯朗究竟发生了什么,等我参军开始行走时,冯朗才重新回到军营,可也没有了曾经的意气风发。”
“我听人说过,他跟郭节制说自己没出息,剩下的三个孩子不想再失去了,他也想好好活着,做个好父亲,照顾妻子留下的孩子们,所以他也不需要什么军功了,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后来博陵被归入岐阳辖制,郭节制本来想让冯朗来这边做一方统制,但冯朗还是拒绝了,这个防御使,算是他让给吕继明的,他自己依旧是刺史。”
崔云昭若有所思:“看来,他跟反吕继明之间的事情并不简单。”
霍檀点头:“个中细节我不太清楚,不过今日之事看来,防御使府上并非铁板一块。”
“我们都是隶属防御使麾下,我也被防御使多有提拔,但整个营中的年轻俊才可不止我一个,这一次出征武平,率队的除了冯朗,还有吕子显,吕继明虽然不喜欢这个儿子,却也不会让他就那么混账下去,这一次就是为了给他增加战功的。”
李丰年这么一个蠢货,这一场战争是稳赢的,吕子显过去不会有危险,却会博得好名声,给自己的履历镀上一层金光。
崔云昭道:“也不知是真的不喜欢他,还是做给外人看的。”
这个说法倒是很有意思。
霍檀若有所思点点头,然后才道:“我不去,就是不能抢了吕子显的风头。”
崔云昭眨了一下眼睛,忍不住笑了一下。
“郎君这么有底气啊?”
霍檀挑了一下眉,努力让堂屋中的气氛缓和下来。
“自然是的,我若是去了,头功肯定是我的,所以当时木副指挥同我说的时候,我就直接说不去了。”
“这点小功,不要也罢。”
霍檀说得大气,可崔云昭却知道,他是真的把事情都看的清清楚楚。
知道吕继明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前世这一次战争,霍檀确实没有去。
可这一次,霍檀却去了。
“你认为是冯朗从中作梗,不想让吕子显拿头功,于是便有了这一出?”
“甚至军令还是从防御使府中下达的,吕继明想要追究,也来不及了,他还要肃清府中的奸细,大抵也不会找冯朗的麻烦,他可能也不敢找。”
霍檀点点头,称赞道:“娘子真是聪慧。”
崔云昭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平静,一点都不担心吕继明事后算账的样子,不由又笑了。
“当时你去同吕将军说安置流民的事情,就是为了给这件事找补吧?”
霍檀挑了一下眉,大笑了起来。
崔云昭看着他笑,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即便没有我说的法子,你可能也想到了如何安置流民,这一次你被他们两个当枪使,拿了头功已经得罪了吕继明,所以你要送他一个功劳,让他在郭子谦面前露脸。”
“我说的对吗?郎君。”
霍檀常叹口气,满脸都是欣慰:“娘子与我,真是心有灵犀。”

“这哪里是作怪,这是为夫真心实意感谢娘子。”
霍檀说到这里,不由感叹:“娘子饱读诗书,见识广博,所想的主意比我的要好得多,而且比我的要更符合郭节制的构想。”
“此事能不能成,全看郭节制的意思,吕将军想必也会很满意的。今日这一次,还是要多谢娘子。”
崔云昭道:“你每次都要谢我,何必如此生分。”
堂屋里灯影摇曳,布置精巧,崔云昭坐在她亲自不知的温暖堂屋中,端是优雅闲适。
这里是她的家,也是他的。
霍檀深深看着崔云昭,眼眸中有着不易觉察的欣赏。
他正色道:“不是生分。”
“即便是夫妻之间,该说谢时,也要把话说出口。”
“这世间没有应当应分的付出。”
“娘子这般博学,又机智过人,却只能为我出谋划策,出去说起来,却都成了我的功绩,我于心有愧,”霍檀道,“若娘子如卢刺史那般,可以上阵杀敌,还能获得封赏,建功立业,然而朝中却到底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崔云昭确实没想到霍檀会这般认真,说出的话也这般动听。
他确实同大凡男儿不同。
想到此处,崔云昭心中一动。
她放下筷子,认真看向霍檀。
她是知道霍檀的,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霍檀从来都很尊重她,也从来都尊重所有人。
不分男女,不分老幼,在他眼中,人就是人,没有任何区分。
有本事的人要尊敬,普通人要保护,就这么简单。
崔云昭这几日时常想,她既然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身边人的未来,那么更多人呢?
若这一世她可以同霍檀走到最后,那么她或许可以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乃至五年、十年或者百年之后。
一点星光,却能照亮前行路。
崔云昭认真看向霍檀,轻声问他:“郎君,你觉得女子可以为官吗?”
霍檀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崔云昭这般认真问他这个问题,但他从来不敷衍,没有随口说一句称赞的话,反而认真思索起来。
崔云昭看他认真,心里倒是踏实了。
她端起瓷碗,小口吃着蛋羹。
霍檀这才慢慢道:“我认为是可行的,我以前见识不多,只以为女子可以上阵杀敌,保卫家国,这一点,她们同男子是一样的。”
因为见过,所以他理所当然认为这是很寻常的事。
“但在朝为官,我却未见过,不过……”
霍檀看向崔云昭,目光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欣赏。
“不过从我同娘子相处这些时日,我认为娘子完全不输那些男子,如此可见,只要同样被教导,同样学习,男女其实都是一样的。”
崔云昭点点头,让他继续说。
“有时候,男子和女子的想法不同,或许有更多见解,也有更广阔的思路,”霍檀笑了一声,“不怕娘子笑话,我原来想的安置流民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去建安民仓。”
安民仓就是粮仓,每年征收的田亩税就都收在各地的安民仓中。
博陵等地的安民仓已经数十年未曾修葺,早就残破不堪,若是能调拨流民来修,其实也是一个好办法。
崔云昭点头认可:“郎君此行也是可以的,尤其流民看到了博陵等地的存粮,可能会愿意留在博陵,为博陵增添人口。”
霍檀难得被娘子夸赞一句,看起来有点高兴,他摸了摸鼻梁,轻咳一声,才继续道:“自然还是娘子的提议更好。”
“伏鹿可是郭节制的心仪之地。”
霍檀点到为止,话题重新拉回做官上:“不过要让女子做官,先要同那些老先生们辩论,毕竟如今习俗千百年都未改过,要想大动干戈,那些老先生们怕不是要以死明鉴。”
崔云昭笑了一下,不知道是觉得这话好笑,还是听霍檀议论那些老学究更有趣。
前世他就经常被那些老学究气得大骂,终归拿他们没办法。
崔云昭便道:“这些都是后话了,如今圣上应当也没此想法,不过郎君认为可行,我就觉得心满意足。”
“其实我不适合当官,我也没有父母一方的本领,我如今所有,大抵还是从史书中读来。”
崔云昭是知道自己的,她只是有过一次人生,知道许多未来的事情,加上她在最后那几年勤读书,多思考,才有了现在这般模样。
她同许多人比,都不够优秀,或者说,她不适合官场。
她重活这一世,只想自己高高兴兴过,也想让自己的至亲幸福美满过一生。
在这之外,她能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帮助许多人走出困境,她就心满意足了。
霍檀听到她这么说,其实是有些惊讶的,不过他认真思索片刻,便道:“娘子是在为其他女子斟酌吧?”
崔云昭点头:“是的。”
霍檀就又笑了。
“娘子真是心善。”霍檀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桌上热气腾腾的砂锅,他的目光很坚定。
“以前人们都说,武将不能堪大用,除了打打杀杀,还会做什么呢?现在呢?现在轮番做了天子。”
“以前人们都说,女人手无缚鸡之力,现在呢?还不是一样做将军?”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或许只要给一个机会,命运就能改变。”
霍檀如此说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似乎在说女子做官这件事,可话里话外,却意蕴悠长。
崔云昭的心跟着猛地跳了几拍。
她现在清晰意识到,霍檀一早就很有野心,他的野心不局限于博陵,不局限于伏鹿,更不局限于汴京。
他想要更广阔的天地,更大更高的权利,他向往人人仰慕中走去。
他也一直在努力前行。
霍檀是个很坚定的人,他从来不彷徨。
崔云昭不由看向他,不自觉带了点鼓励。
“郎君,让我们敬未来。”
崔云昭端起茶杯,认真举向霍檀。
霍檀倏然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了崔云昭。
眼前的女子巧笑倩兮,眉目含情,可她那双眸子,却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
那是霍檀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双眼。
一眼就看进人心里去。
她目光中有鼓励,有肯定,也有无边的勇气。
唯独没有害怕。
霍檀忽然就笑了。
他端起茶杯,同崔云昭轻轻碰了一下杯:“敬娘子,也敬未来。”
两个人吃完了饭,崔云昭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道:“阿娘说给十二郎的束脩都准备好了,明日一早你请个假,我们去一趟白鹤书院。”
霍檀应了一声,说:“知道了。”
崔云昭就没多说什么,她这两日跑来跑去,身上出了汗,便让梨青和桃绯准备洗澡水,想要沐浴。
霍檀在书房里听见了,等丫鬟们都走了,才探出头来。
难得的,他有些油腔滑调。
“让小生来伺候娘子沐浴?”
崔云昭瞥他一眼。
霍檀就笑了笑,仿佛不经意地问:“娘子同我还不算熟悉啊?要看都要过年了。”
崔云昭应了一声,一边解开发髻,一边同他道:“还不到一月呢。”
“郎君又着急了?”
霍檀那边说了句话,崔云昭没听清,也就没再问。
等崔云昭沐浴更衣出来,就看到霍檀坐在卧房里侍弄香料。
他平日里很少摆弄这些东西,看起来有些生疏。
崔云昭见他会点香,便没有制止,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来到了妆镜前。
屋里烧着薰笼,并不冷,不过也没有前几日热了。
大雪落了几回,屋外已经冰天雪地,屋里薰笼烧得再旺,也挡不住那刺骨的寒。
崔云昭身上穿了件带毛里的褙子,下裳则穿了一条家里穿的阔裤,整个人看起来放松又闲适。
她坐在妆镜前,被屋里的烛光那么一照,顿时美成一幅画卷。
霍檀的目光不自觉被她吸引了。
他甚至忘了手中烧着的火折子,直到被烫了一下,才猛地收回了视线。
崔云昭从妆镜里看他,见他被烫了,便勾唇轻笑。
“郎君,可别浪费了我的新香。”
霍檀应了一声,这一次手上利落许多,等把香烧好,放到宝塔香炉中,才来到崔云昭身后。
崔云昭已经在脸上细细涂上了珍珠粉。
她肤色莹白,本就娇嫩莹润,现在更是整个人都发着光,真跟刚下凡的仙女似的。
崔云昭透过镜子里看他,霍檀的目光倒是落在崔云昭的一头长发上。
崔云昭头发很好,又黑又亮,偶尔会抹上一些桂花香露,让她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甜。
一种让人上瘾的甜。
不过此刻,桂花露的味道不见了,倒是有一种馥郁芬芳的香味。
霍檀说不上来,他也分辨不出那许多香露。
“这是什么味道?”霍檀问。
崔云昭又在脸上涂了一层霍檀没见过的面脂,然后才道:“是栀子。”
霍檀又嗅了一下,然后道:“很香。”
不知道为何,崔云昭觉得脸上有些热。
她道:“郎君去忙吧。”
霍檀却摇了摇头:“没事要忙。”
崔云昭:“……”
崔云昭瞪了他一眼,大抵是嫌他站在这里碍眼,她往脸上涂面脂都不自在。
霍檀却仿佛看不出眼色。
他伸手取了一缕崔云昭的长发,轻轻撵了一下:“娘子头发没有擦干?”
崔云昭道:“方才暖房里太闷了,我就想出来坐一会儿,再用汤婆子干发。”
霍檀的眼睛立即就亮了。
“我来给娘子干发吧。”
他说着,不等崔云昭拒绝,立即去了汤婆子过来,小心翼翼把崔云昭的头发放了上去。
这汤婆子是特质的,很小巧,不过巴掌大,却是扁平的,把头发缠上去,很快就能热干。
霍檀自然会用汤婆子。
不过他给崔云昭干发的动作更小心谨慎,也更仔细。
崔云昭从妆镜里看到他认真的眉眼,心里忽然就软了一下。
她抿了抿嘴唇,忽然说:“多谢郎君。”
霍檀没有抬头,他手上依旧忙个不停,只轻轻应了一声。
烛光照影,屋中一对璧人成双作对。
一时间,卧房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灯花跳动。
崔云昭只觉得后颈处暖融融的,霍檀一点一点,把她那一头长发温干了。
等到结束,崔云昭便站起身,却没想到被霍檀一把搂紧了怀里。
霍檀带着笑的眉眼就在崔云昭眼前。
两个人的气息一下子就纠缠在一起。
“娘子,可要感谢一下为夫?”

霍檀此人,当真是没脸没皮,做任何事都要崔云昭的“报酬”。
两个人腻歪了好一会儿,直到崔云昭的脸都烧红了,才伸手去推他:“你答应我的。”
霍檀便只好依依不舍放过她,叹了口气。
“娘子,什么时候才能同我熟悉?”
崔云昭想了想,觉得这样拉拉扯扯的也很有意思,倒是有些让人上瘾。
“那就要看郎君的表现了。”崔云昭挑眉笑道。
霍檀有些遗憾,不过他依旧耍赖不松手,牢牢把崔云昭困在怀中。
“娘子,那就再亲一下?”
崔云昭发现了,霍檀是一点亏都不能吃的。
她又敲了一下霍檀的胸膛,想让他放开自己,不过最后还是被霍檀得逞了。
今日两个人都睡得早。
次日清晨,霍檀起身的时候,崔云昭也迷迷糊糊醒来了。
霍檀有些意外。
他看崔云昭揉眼睛,便按住了她的手,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娘子,你继续睡,还早。”
崔云昭本来要醒了,但霍檀那个吻却又温柔地把她重新送入梦乡。
等崔云昭再醒来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她坐起身来,唤了梨青进来伺候,才听到堂屋里传来霍檀的嗓音:“我已经请过假了,今日上午都得空,也同母亲和十二郎说好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
崔云昭道:“好。”
她想了想,特地选了一身水蓝的袄子,下裳配了一条秀了一圈云纹的百迭裙,走起路来娉娉婷婷,漂亮极了。
今日外面冷,她又加了一件毛里的棉褙子,才从屋里出来。
霍檀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兴许是发现崔云昭爱听好话,于是便立即道:“娘子今日真是美若天仙。”
崔云昭笑了一下,白了他一眼。
“昨日里我忙着点军使送来的战利,倒是忘了问长姐那边如何?”
霍檀给她盛好了今早特地买回来的鸡汤云吞面,道:“完颜氏把东西都送来了,阿姐的头面有的寻不到了,完颜氏也给折成了现银,阿娘看了看,价值不差。”
崔云昭便点头,终于舒了口气:“可算是同那一家子没关系了。”
说到这里,崔云昭忽然问:“你没打听一下那位符大哥现在如何了?可还……?”
霍檀知道崔云昭的心思,便叹了口气:“燕州实在太远了,鞭长莫及,我就是想打听也不得法,不过若是符大哥有什么不测,燕州会派传讯兵报丧。”
“岐阳那边的霍氏我倒是叮嘱过,一直没有消息,暂时就当符大哥还活着吧。”
崔云昭小口吃着面,又同霍檀絮叨家里的琐事,还说了昨日回娘家的事,说堂哥可能要去伏鹿。
霍檀看了她一眼,见她吃面很认真,不由笑了一下。
“娘子对我这么有底气?”
崔云昭应该是认为以后霍檀会去伏鹿,才有所安排。
崔云昭没有接这句话,只是道:“你快吃,去拜见先生可不能晚。”
霍氏如今也没什么得用的仆从,王虎子还被崔云昭派出去盯梢了,于是便只能让平叔跑一趟,昨日就去了白鹤书院,同朱山长约好了拜师的时辰。
霍檀便点头,道:“我吃饭还不快?”
等两个人吃好了饭,崔云昭披上斗篷,便同霍檀一起出了门。
两个人刚来到月亮门,就看到十二郎站在门廊下,正仰着头看天。
他个子依旧矮小,人也伶仃瘦弱,可在他脸上,崔云昭再也看不到懦弱和胆怯了。
从那日过去之后,十二郎一夜便长大了。
骨气和勇气重新回到他身体里,让他能挺直腰背,抬起头看人。
听到脚步声,十二郎回过头,看向兄长和长嫂。
霍檀依旧穿着藏青的军服,浑身上下都是干练之气,头上的发带随风飘摇,眉宇间皆是英气。
他身边是披着头蓬,巧笑倩兮的崔云昭。
霍成朴以前只在家中和武学行走,他从没见过崔云昭这样的人物,如今见了,才懵懵懂得何为亭亭玉立,皎皎如月。
世家贵女,风姿宜人。
尤其是那一日崔云昭就那么闲适坐在椅子上,不卑不亢,气定神闲,她三言两语就把霍成朴觉得恐怖如山的完颜氏打击的连连败退,当时给霍成朴的心里留下了极大的震撼。
也是那一日,霍成朴清晰意识到,只有自己强大,无懈可击,博闻强识,才能无所不能。
才能屹立于不败之地。
哪怕他依旧孱弱,手无缚鸡之力,他也能挺起胸膛做人。
读好书,好读书。
知识是能改变命运的,霍成朴无比珍惜这个机会。
霍成朴安静看着他们,等两人来到近前,霍成朴认认真真行了拱手礼。
“见过阿兄,见过嫂嫂。”
崔云昭笑了一下,道:“走吧。”
一行人往外走,崔云昭回过头,才看到正房的门帐被掀起一个角。
崔云昭没有多说什么,等三人上了马车,崔云昭才说:“阿娘还是担心。”
霍成朴规规矩矩坐在兄长身边,满脸严肃,他道:“本来阿娘也要去的,我没有答应。”
霍成朴说着,瞄了一眼霍檀,才说:“我不是孩子了。”
霍檀忍俊不禁。
他伸手揉了一把霍成朴的小脑袋,把他的发髻揉得乱七八糟。
“臭小子,装什么大人呢。”
崔云昭瞪了他一眼。
她对霍成朴招招手:“十二郎,我给你重新梳一下头。”
霍成朴红着脸摇头:“嫂嫂,我会梳头的。”
崔云昭也没坚持。
她取出梳子,让霍成朴自己梳好了头,然后才开始叮嘱霍成朴。
霍家人都没去过正经的书院,有些事情是不懂的。
崔云昭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才发现霍成朴红着脸看她,就连眼睛都红了。
崔云昭看了看霍檀,又去看霍成朴:“十二郎,怎么了?”
霍成朴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他吸了吸气,才小声说:“嫂嫂真好。”
霍檀就笑了,本来想要揉揉他的头,结果刚一伸手就被崔云昭拍了一下。
“别胡闹。”
这一路上,气氛都很轻松。
等到了白鹤书院,一切也都很顺利。
朱少鹤挺喜欢十二郎,因为这少年人眼神清明,懂事守礼,说话也斯斯文文的。
简单问了他几句课业,也都能对答如流,可见在武学时也没有松懈文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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