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流光—— by鹊上心头
鹊上心头  发于:2024年0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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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少鹤喝了他的拜师茶,收下了束脩,就算收下了这个弟子。
他对崔云昭和霍檀道:“我看十二郎天资不错,只要好好读书,以后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朱少鹤同其他的先生不同,总是喜欢鼓励学生,在白鹤书院里,学生们每个人都是积极向上的。
霍檀一路走来,把这些都看在眼中,对朱少鹤有了更多的认识。
他不由感叹:“当年机缘巧合同先生相识,时间短暂,未能得先生教导,如今十二郎有这般机会,我会督促他好好读书,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
别看霍檀是个武将,可说起话来却有模有样,这也是为何朱少鹤一直记得他的原因。
当年的霍檀只是个十五岁的普通士兵,可朱少鹤却就是觉得他不是俗人。
优秀的人,是藏不住光芒的。
朱少鹤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很欣慰:“看来你把我的话听进去了,闲暇时候多读书,多看,多想,多思,就会越来越好。”
崔云昭有些意外他还如此叮嘱过霍檀,看来到底是师者仁心,看到好苗子就想教导一番。
一家人客气过后,崔云昭和霍檀就告辞了,留下十二郎在书院正式开始读书。
朱少鹤倒是把两个人一路送到大门口。
霍檀知趣,先告辞去叫马车,朱少鹤才看向崔云昭。
“世侄女,你家里若是有事,都可以来寻我,”朱少鹤道,“我虽只是个普通的先生,却也会力所能及,你不用担心许多事,你父亲母亲不在了,我们这些人还是在的。”
崔云昭便明白,他这是知道了那日回门发生的事。
崔云昭笑了笑,道:“我知道的,多谢世叔。”
朱少鹤顿了顿,又道:“我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但若是霆郎他们不想留在家中,也可以来书院读书,书院是有学舍的。崔氏那边,只管让他们来找我。”
崔云昭这一次是有些意外了。
朱少鹤这么说,已经做好了同崔序不和的打算,但对于崔氏姐弟来说,这却可能是最好的摆脱崔序的机会。
朱少鹤这位世叔一贯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现在为了故交的孩子可以做到这个地步,确实是有情有义了。
崔云昭恭恭敬敬对他行了大礼,心里很是感动。
“世叔心慈,这些我都记在心中,不会忘记,”崔云昭笑着说,“如今弟妹在三堂叔家中,同在正宅时大不相同,比以前好了许多。”
朱少鹤听到这里,眉头就松开了。
他道:“这就好,崔颢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这就好,这就好。”
他一连说了几句这就好,显然是真的放了心,也能看出他一直在担忧这件事。
崔云昭又对他鞠了一躬。
“世叔,十二郎就托付给你了。”
“你放心吧。”
朱少鹤摆手,看着霍檀扶着她上了马车,然后才正色对霍檀道:“侄女婿,我厚颜这样称呼你一句。”
霍檀立即素手静立,认真看向朱少鹤。
朱少鹤看了看马车,然后才看向霍檀。
“侄女婿,世侄女的父母确实已不在,但她家中的叔伯姑母都还在,我们这些世叔也还在。”
“你要记得,不能辜负她。”
这些话,应该由娘家长辈来说。
可回门那一日闹成那样,崔序又如何会开这个口呢?
可现在,朱少鹤却替崔父开了这个口。
他认真看着霍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们都是好孩子,我相信,你们会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好好走完这一生。”
把十二郎送到书院里,事情就算办完了。
两个人回到马车上,霍檀看了看天色,便道:“中午在外面吃吧?我请娘子吃美味。”
崔云昭不由笑了一下:“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道:“先去一趟粮铺,我看看孙掌柜准备得如何了,明日就要去施粥了,不能出错。”
夫妻两个先去了一趟粮铺,孙掌柜见霍檀也来了,忙上前请见。
霍檀扶了一把孙掌柜,爽快又利落:“掌柜是娘子家中老人,不需行此大礼,如今博陵城中的生意,还靠掌柜周旋,你辛苦了。”
这话说得体贴又和气,孙掌柜都忍不住感动了一下。
“多谢九爷称赞。”
等来到账房中,孙掌柜才把事情说了。
“东家娘子,我已经把米粮换回来了,同你说的一样,其他的粮铺都没有意见,并且有的也说会去施粥,也换了二年陈。”
崔云昭有些惊喜:“这是好事啊。”
孙掌柜也笑了一下。
他发现这位东家娘子不仅沉稳老练,而且还很大方,这种态度才能做好生意,当好东家。
孙掌柜继续道:“不过流民都在北城门,另外两家粮铺说等我们结束之后,他们再继续施粥,这样可以保证流民能多吃上几日饭食。”
“虽然不多,也是心意。”
霍檀便感叹道:“以前总是士农工商,可商也并非全都图利,普天之下,良善为先,有善者不参出身,不看行当。”
孙掌柜点头:“九爷所言甚是,这两家,一家是吕家,另一家是博陵本地的商户。”
霍檀同崔云昭对视一眼,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崔云昭直接说:“人手请得如何了?”
孙掌柜便道:“东家娘子手里没有食肆,我便同街角的鼎食轩商议,借用他们家的炉灶粥锅,另外要请三名厨娘帮忙熬粥。”
“除此之外,我还找了牙行请了四名青壮,到时候分粥。”
孙掌柜办事是井井有条的。
崔云昭便点头,道:“辛苦你了,这事办得稳妥。”
孙掌柜便摆手,直说应当的。
霍檀等他们说完,才道:“这样,这几日我同上峰申请,去北城门值守,到时候会有手下的士兵巡逻,如果有问题,你们直接找我便是。”
崔云昭眼睛一亮,孙掌柜也很惊喜。
霍檀道:“娘子此行是善举,我也该尽绵薄之力。”
施粥这件事便定下了,崔云昭和霍檀中午就去了那家鼎食轩用午食,点了好几个菜,最后还带了一锅酱烧排骨回家。
霍檀把她送回家,就去了营中。
崔云昭中午歇了一会儿,下午起来正在读书,外面就传来夏妈妈的嗓音:“小姐,虎子回来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
崔云昭忙让王虎子进屋来,王虎子就腼腆地踏入房门中。
他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青灰衣衫,头上戴着方巾,看起来利落干练,有了点家仆的样子了。
这几日外面冷,他身上穿着刚买的新棉衣,瞧着倒是没冻着。
崔云昭让夏妈妈给他倒一碗热茶,让他暖暖手。
王虎子便把手里拎着的麻布袋子放到地上,又用帕子擦了手,才接过茶杯。
“九娘子,小的跟着那白军爷几日,发现他每日都煮药,但他太小心了,药渣都是夜里来扔,清晨就有扫街的取走垃圾,我寻不到。”
夜里有宵禁,王虎子不能跟盯梢。
王虎子便道:“小的跟了好几日,终于等到了机会,可能因为要当差,今日他一早才把药渣扔出来,小的等扫街的取走垃圾,才悄悄跟上去找到了药渣。”
“就是这个,不过袋子小的换过了,”王虎子咧嘴笑了一下,“不脏的。”
崔云昭不由称赞他:“做得好。”
王虎子脸上红彤彤的,笑容更灿烂了。
是个很讨喜的孩子。
他道:“小的想着娘子肯定要找人看药方,就先找了个药铺来看,同那边的药童说,是之前在外地开的药,后来回了家里吃完了,药方又找不到了,请他们看看都是什么药。”
他后面做的事,可不是崔云昭交代的。
崔云昭只交代他寻到药渣,没想到王虎子做事这般周全仔细,直接把药方也给抄好了。
“九娘子,药方在这里。”
他把药方呈给崔云昭,然后努力回忆:“当时那大夫还问我,可是家里有人受伤?这里面止疼的药很多。”
崔云昭点点头,认真看下去。
她这几日一直在看医书,大概能看懂一些,尤其是之前在青浦路药局听到过的延胡索,用量确实很大,比一般的药方要大得多。
崔云昭只是粗略看医术,并没有学过医术,她是看不出来这药方究竟治疗什么的。
但王虎子此行确实又有了进展。
她心里挺高兴,也觉得这孩子非常不错,便让夏妈妈给他二两银子的打赏,让他自己收起来。
王虎子根本不敢要。
崔云昭却说:“这一次的事你做的非常好,一是天寒地冻,盯梢实在不容易,再一个你把事情办得利落,这药方肯定也要使钱,还有,你需要守口如瓶。”
王虎子用力点头:“九娘子,小的知道的,平叔已经教导过小的了,况且平叔不教小的,小的也知道该怎么做。”
崔云昭就说:“那你就收下,这算是给你的奖赏。”
王虎子这才激动地收下了银子。
崔云昭想了想,道:“那个白小川,他可还有其他的异常?”
对于这一点,王虎子肯定也用了心。
不过一个人有什么不对,如何看出细节偏差来,就很考验能力了,王虎子只是个跑腿盯梢的,若是以前,肯定看不出来。
但经过药渣这件事,他忽然福至心灵,有了些长进。
王虎子一边回忆,一边道:“我隐约瞧见过,他见过一个姑娘。”
崔云昭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
“姑娘?”
王虎子闭了闭眼睛,在努力回忆,然后才慢慢道:“军爷们都很机敏,小的不敢靠近,离得很远,就隐约记得有个年轻姑娘去过柳梢巷十八号,也就是白军爷的住处。”
“离得太远,小的根本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隐约只看到那姑娘给了白军爷什么东西。”
王虎子又用力想了想,最后还是遗憾叹了口气。
“九娘子,小的无能,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崔云昭摇摇头,又鼓励他几句,然后道:“以后你就跟着平叔做事,他忙什么你就忙什么,我平日里出门的时候你就跟着我,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王虎子麻利地应了一声,很乖巧地退了出去。
等他走了,夏妈妈就过来把那袋药渣拿走了,然后道:“让桃绯出去问一问,看到底是治什么的。”
崔云昭道:“让她多穿些,外面冷。”
桃绯怕冷,冬日里崔云昭一般不带她出门,除非梨青身子不适,才让她跟。
不过桃绯机灵,问话总能多问出几句,这事还得交给她办。
等安排完了,夏妈妈才回到堂屋里,关上了门。
“小姐,我老觉得那个白军爷不太对劲儿,”夏妈妈叹了口气,“一早小姐说的时候,我还觉得小姐想多了,但现在是越查越不对。”
崔云昭给她倒了碗热茶,两个人坐在薰笼边说话。
夏妈妈慢慢说:“一开始是听说他去春芳酿,春芳酿的酒是很贵的,那一瓶比一斗米还贵,一般人家哪里吃得起?都是去吃一二十文的水酒,也不敢天天吃。”
“这位白军爷,不仅天天吃酒,还要吃药,要知道酒和药是不能同食的,要么其中一样不是他自己吃,要么就是他疼得太厉害。”
崔云昭坐直身体,认真听夏妈妈分析。
姜还是老的辣,有夏妈妈在身边,崔云昭只觉得事半功倍。
而且,不同的人思路也不同,夏妈妈考虑的就是另一个问题。
“小姐怀疑的是他哪里来的钱,那我就想,他究竟受了什么伤?或者,如果他家里真的还有人,那个人生了什么病?”
“如果那个见过他的年轻姑娘真的给他送了东西,那会不会是钱?”
崔云昭听到这里,感觉有什么似乎想明白了,可又蒙着一层纱,让人寻不到真相。
夏妈妈道:“总而言之,这位白军爷不简单。”
“青浦路药局的药不是最贵的,但刚才我看了药渣,用的都不是次等药,上等药的药渣都是很整齐的,没有那么零碎,相对的,药效也好。”
夏妈妈不是大夫,也不看医书,但她有经验。
崔云昭认真点了点头,慢慢思索着,然后道:“我们先不去想他家中是否有人,只想他一个。”
“作为士兵,他肯定会受伤,但一般的伤军营中的军医都是会给治疗的,而且他们所受的大多是外伤,外伤无外乎金疮药和养,养好了就是,没有到疼痛难忍的地步。”
“如果药和酒都是他一个人的,那么白小川的病情已经严重到吃药都不管用的地步,他白日要去兵营当差,要训练,还要巡逻,所以只能靠酒来麻痹自己的痛苦。”
崔云昭一字一顿道,觉得这个猜测是最稳妥的。
夏妈妈也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但是那种酒,说实话根本就不烈,没什么用处,”夏妈妈道,“咱们都吃过,跟甜水确实差不多。”
思路又断了。
崔云昭想了想,道:“最起码药是他自己吃的,或者柳梢巷十八号确实有人吃这个药。”
“就从这里慢慢查吧。”
夏妈妈见她有些愁眉不展,不由笑了一下。
她一贯会安慰人,此刻也是握住崔云昭的手,道:“小姐,莫要着急。”
“有这么多人帮着小姐,你想知道的事情,想要看清楚的人,都能慢慢看清。”
“妈妈陪着你,一路走下去。”

次日清晨,崔云昭是同霍檀一起醒来的。
她心里装着事,就睡得不踏实,听见霍檀翻身,她索性一起坐起身来。
霍檀倒是不意外。
崔云昭心里有事的时候一般都睡不踏实,会同他一起醒来。
他垂眸看了看崔云昭,见她正在揉眼睛,便随手把长发束好,然后问:“你也要去北城门?”
崔云昭小声打了个哈欠,听起来跟猫叫似的。
“嗯,要去的。”
她叹了口气:“我不放心呢。”
霍檀把帐幔掀开,把床边早就准备好的暖茶端过来,递给崔云昭。
夫妻两个并肩坐在床上,安静吃了一杯茶。
暖茶下肚,两个人不约而同喟叹一声。
霍檀笑了笑,他翻身下了床,然后就把自己的被褥叠好,方便崔云昭起身。
“娘子真是操心的命,你受累了。”
霍檀说话的工夫,已经穿好了鞋袜,崔云昭就听他絮叨:“一会儿同夏妈妈说一声,让夏妈妈炖煮些汤水,晚上娘子好补一补。”
“哪里那么金贵了。”
崔云昭嗔他一句,自己却笑了起来,她又坐了一会儿,到底醒了。
她起身洗漱,坐在妆镜前梳头,目光却一直往窗外看去。
霍檀正在做早课。
他一般早晨都要在院子里练刀,大约两刻左右,等周身上下经脉打开,恢复活力,才会歇一会儿用早食。
崔云昭往常起的晚,很少能见他练刀,现在有这机会,倒是看得入神。
看霍檀练刀是一种享受。
他动作行云流水,却又不软弱无力,浑身上下都是朝气磅礴的,让人忍不住感叹他武艺精湛。
桃绯忍不住笑她:“小姐,看呆了呀?”
崔云昭瞪她一眼,自己也跟着笑了。
“郎君武艺超群,勇武过人,这一手刀法出神入化,让人见之难忘。”
崔云昭说着笑了一下,才幽幽道:“只有经年练习,勤学不怠,才能有这样的结果。”
霍檀练刀不是纯粹的使蛮力,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力量和韧劲,那种恰到好处的停顿,让他的刀仿佛活了起来,犹如冬日里的冰龙,在他周身游弋。
“端是惊鸿照影来。”
桃绯听得似懂非懂,便只跟着点头。
等给崔云昭梳好了头,桃绯才问:“小姐今日要用什么头面?”
崔云昭原来在崔氏时,每日都要精心装扮,她若是一日不好好打扮,总会被有心人议论。
她那时候整个人都是紧绷的,越是因为父母早亡,越不想让人说她们姐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所以越发努力。
可是现在,她却很懒怠了。
发髻都梳简单轻便的,耳铛只选小巧的珍珠或金叶子,再配上一两样头面,基本就齐活了。
也不知是心境变了还是确实更适合她,她这样打扮,就连夏妈妈都说比以前要明丽大方,婀娜多情。
更好看,也更放松。
有一种说不出的闲适和自在。
崔云昭在盒子里挑挑拣拣,最后还是指了指霍檀给她买的那支银簪。
“就还戴这个吧。”
桃绯就又忍不住笑了。
崔云昭同她道:“你就笑吧,等以后把你嫁出去,我要去笑话你呢。”
一听说嫁人的话题,桃绯的脸瞬间就红了。
她有些扭捏,却到底没说什么不嫁人的话,只小声道:“我不急呢,我想多陪陪小姐。”
崔云昭看着镜中满脸通红的小姑娘,心里有些难受。
前世的时候,她本来想等着霍檀再往上走一走,再给她跟梨青选人家,到了那个时候,可选择的余地就多了。
只可惜后来梨青为了救她而死。
那之后,每次她说给桃绯选个好人家,桃绯都笑嘻嘻说不想嫁人,还是跟着她自在。
现在想来,桃绯还是不放心她。
怕她也离开,崔云昭身边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崔云昭心中叹了口气,却对桃绯道:“现在自然是不急的,等以后郎君做了节度使,给你们选了大将军做夫婿。”
桃绯只以为她在玩笑,笑嘻嘻道:“那奴婢便等着,先谢过小姐了。”
两个人说着话,外面梨青就摆好了饭。
今日的早食是阳春面,热气腾腾的,看起来很不错。
她起得早,霍檀没来得及去买早食,这应该是小厨房做的。
崔云昭有些意外,正巧霍檀进了堂屋,崔云昭就问:“巧婆子还有这个手艺?”
梨青就笑道:“不是,听闻是柳娘子做的。”
崔云昭这一次是真的惊讶了。
就连霍檀也愣了一下:“二妹?”
梨青点头,道:“应是枝娘子在教导柳娘子,奴婢瞧着,柳娘子很喜欢的样子。”
崔云昭给两个人盛好了面,然后尝了一口,不由夸赞道:“柳儿倒是有天分。”
阳春面的面条做的柔韧劲道,汤底的滋味恰到好处,一早起来就吃上这么一碗阳春面,真是让人浑身舒畅。
霍檀也坐下来吃了一口,道:“确实不错。”
崔云昭见还有一筐红糖火烧,就让霍檀多吃两个,光吃面一会儿就饿了。
“那日我去同阿姐说话,提了几句柳丫头,我瞧着柳丫头只是反应慢,人却不笨,不如给她找些事情做,慢慢锻炼她。”
“她整日里坐在屋子里,不去读书,也不爱出门玩,这样下去,人会越来越慢,脑子也会不灵光。”
崔云昭小口吃着面,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
“人得有一技之长,得有自己的兴趣所在,”崔云昭道,“不过我也只是同长姐提了一句,没想到长姐这么快就想到了办法。”
霍檀笑了一下,大口吃完一碗面,才道:“阿姐一直很聪慧。”
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气氛很是温馨,等到早饭用完了,崔云昭便起身穿棉褙子,霍檀也披上了斗篷。
两个人一起出门,霍檀送了崔云昭上马车:“城外很乱,让虎子跟紧你们,你直接去粥棚,其余的地方哪里都不要去。”
“我要先去军营点卯,等整队之后才去城外,会比你晚半个时辰的样子。”
崔云昭便道:“郎君去忙,不用担心我。”
霍檀看了一眼满脸稚嫩的王虎子,没有多说什么。
今日崔云昭带了夏妈妈和梨青,还有王虎子一起去粥棚。
这个时辰天色熹微,金乌刚刚从云层中探出小脑袋,犹犹豫豫散着光。
阳光从薄薄的云层里穿行而来,星星点点落在地上。
街道两旁的许多商铺都关着门,只有早点铺子热闹开张。
要早起上工的百姓们裹着带补丁的衣衫,顶着风低头前行,他们的脚步很快,行色匆匆,却看不清面容。
每个人,都是灰暗的影。
街边的早餐铺子生意极好,各种各样的饭食都在售卖,炸得香脆的油果儿,圆滚滚甜滋滋的麻团,一个个胖胖的素包,以及一碗碗热气腾腾的胡辣汤。
崔云昭看了一会儿,就道:“做早食生意不容易。”
“夜半三更就要起来准备了,一直要忙到中午才能歇会儿。”
夏妈妈就道:“早食摊子生意也相对好一些,早起上工的人不想自己生火做饭,都会出来买上一口。”
崔云昭点点头:“伏鹿那边的铺子,也做一家食肆吧,做些大家惯常吃的饭食也不错。”
本来是想让夏妈妈领着孙掌柜去一趟伏鹿的,但这接连的风雪让崔云昭改了主意,只让孙掌柜往那边去了封信,让伏鹿的铺子一切照旧。
夏妈妈听到崔云昭的想法,就道:“都听小姐的。”
崔云昭就笑了一下。
很快,马车就来到了北城门。
王虎子拿着霍檀的腰牌,崔云昭不用排队,很顺利就出了城。
刚出城的时候还好些,街道两侧的棚户都很整齐,加上做生意的铺子,倒也还有几分烟火气。
可越往前行,路边的流民就越多,直到另一片棚户区出现,崔云昭才真切意识到棚户是什么意思。
破败的黄土墙,各种凌乱的木头支起来的棚子,大多数都只用了茅草做屋顶,一看就挡不住风雪。
因为前几日下了几日的雪,有不少棚子都被压塌了,流民们只能在边上另外临时搭个屋舍,高低不一,也不能遮风挡雨,远远看了,棚户区里一片混乱,
路旁两侧,流民们面容呆滞,形容枯槁,每个人眼中都是黑漆漆的,压着遮天蔽日的云。
没有光。
也看不到天光。
他们大多数衣衫褴褛,少数人穿得厚实些,看起来也是一大家子人聚集在一起,旁人无法觊觎。
棚户区里男女老少都有,青壮年的男女相对多一些,老人最少,其次是孩子。
孩童们也都不哭闹,他们大多安静坐在父母身边,手里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有的在收拾柴火,有的在帮忙搭建棚屋,没有一个闲着的。
不过他们家粥棚已经搭好了。
崔云昭看到已经有不少流民围着粥棚看了,有那种高大的汉子,已经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目光炯炯看着孙掌柜雇来的短工在搬米。
那几名短工各个人高马大,一看就不好惹,加上粮铺里的两名伙计,这十来个人的摊子倒是暂时没有被人捣乱。
孙掌柜满头是汗,正在安排厨娘们煮粥,又要去叮嘱短工们精神着些,看好粥棚。
崔云昭的马车一过来,流民又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崔云昭倒是不怎么害怕。
这种场面她前世见过不少,战乱也经历过,自然不会怯场,不过这边的流民数量显然超过了她的预想。
如果不尽快安置流民,很可能真的会出问题。
崔云昭叹了口气,对梨青和夏妈妈道:“一会儿我们就在粥棚里,你们不要随意离开,这里有些危险。”
夏妈妈跟梨青点头,几人才从马车出来。
他们刚一出来,外面就发出了嘈杂的议论声。
崔云昭耳朵很灵,听到了许多不太好听的言辞。
不过她没有多说什么,领着几人快步进了粥棚,然后就对孙掌柜说:“流民太多了,我们的人太少,再过一会儿再开始施粥,那时候九爷也快过来了。”
孙掌柜也有些紧张。
他点头,道:“东家娘子,你快回去吧,这里不安全。”
崔云昭却摇了摇头。
“无妨,我们虽然都是女子,但显得人多一些,想闹事的也要掂量掂量。”崔云昭道,“再过一刻,巡防军也会过来巡逻,就那时候开始吧。”
孙掌柜只得咬牙道:“好,我会保护好东家娘子的。”
他话音刚落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叫嚷:“不是要施粥吗?怎么还不开始啊?到底给不给?”

因为生的高大壮实,崔云昭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汉子瞧着年纪不大,四方脸,倒吊眼,看起来就满脸横肉,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他还比旁人生得高大,瞧着倒是没有面黄肌瘦之感,站在人群中实在太过显眼。
他这么一叫嚷,其他的流民就向他看去,眼神里多少有些畏惧。
崔云昭一看就知道,他在流民里肯定没干过好事,平日里指定没少欺负人。
若是以往,流民们肯定能躲就躲了,可今日是在施粥的粥棚前,为了能填饱肚子,流民们也不那么怕他了。
这一次,旁的流民却没有给他继续吵嚷的机会。
有个老者立即就站了出来,开口道:“人家好心来施粥,何必要催,你没看那粥还没准备好?”
另一个汉子道:“就是,白得的饭食,你怎么那么多话头。”
说话的两人在流民中显然有些威望,他们一开口,旁边的人看向那汉子的目光就变了。
有的人也跟着喊了起来:“就是,大家都在等粥,你是不是想吃独食?”
见众人都充满敌意看着自己,那汉子撇撇嘴,又阴沉沉看了粥棚一眼,在地上吐两口痰,转身走了。
等他走了,等候在粥棚前的流民就安静下来。
那位面黄肌瘦的老者上前一步,对粥棚拱手:“实在抱歉。”
崔云昭笑了一下,她一边戴围裙,一边道:“无妨,我们确实有些慢了,不过城门刚开没多一会儿,粥食冷了不好吃,只能现熬。”
她这样仙女似的人物,这么客客气气同他们说话,有些媳妇子就小声说:“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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