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流光—— by鹊上心头
鹊上心头  发于:2024年0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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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真不容易,我一定好好把事情办妥,绝对不会让二房那吃人精占了夫人一分嫁妆。”
她说着,想了想,继续道:“我多留一晚,等安顿好五少爷和三小姐,我再过去伺候你。”
崔云昭便让她自己好生行事,莫要着急。
事情都吩咐完,崔云昭又叮嘱了弟妹几句,让他们有事就派人去寻她,这才领着梨青往前面的明德堂行去。
崔氏的明德堂是家中修建的最气派宽敞的屋舍,往常家中行年节礼时,此处也能容纳一家老小的席面,今日的士兵们虽然比往常要多,可将士们都不怕冷,摆不下的桌席就摆在了院子里。
崔云昭刚到垂花门前,就听到外面一阵热闹喧哗。
崔氏祖宅往常都是安安静静的,今日难得热闹,反而让人觉得舒心。
梨青上前推开门扉,崔云昭便来到了前院。
前院的士兵们都在吃酒,崔云昭粗粗看了一眼,见今日的酒席确实置办不错,这才放心。
有昨日见过的士兵们看到她,不由都举起酒杯。
“九娘子,多谢你。”
“崔娘子,你家的酒菜真不错。”
崔云昭冲他们一一点头,转身进了明德堂。
明德堂中,霍檀还在陪着叔伯们给士兵们敬酒。
当然,喝酒的主力是六堂叔。
崔云昭来到霍檀身边,见他的脸比方才还要红,忍不住念叨了一句:“少喝一些,仔细喝醉了。”
她声音不大,却被那一桌的士兵们听见,立即就哄笑起来。
“军使,还是娶了媳妇好,如今都有人心疼了。”
“哎呀,你们少起哄,别跟着闹军使了,让军使少喝些。”
这般玩笑着,崔云昭脸上也有些红,却并不如何羞涩。
她对他们道:“我酒量不济,只能以茶代酒,感谢兄弟们今日赏光,来崔氏做客。”
她说着,接过梨青手中的茶杯,把杯中茶一饮而尽。
明德堂内外瞬间响起一阵欢呼声。
“好!”
“九娘子爽快!”
崔云昭笑了起来,明德堂的气氛格外好。
六堂叔刚敬过一杯酒,这会儿也有些醉了,她对崔云昭和霍檀招招手,醉眼迷濛地道:“侄女婿,二侄女,我是喝不下了,你们这两位堂叔可比我差远了,我们就敬到这里了。”
“二侄女,军爷们若是菜不够,你只管让厨房准备,就说是我说的。”
“你们去招待客人吧。”
崔云昭点点头,认真道:“多谢三位叔父。”
六堂叔摆了摆手,他睁开眼睛,努力看了看崔云昭稚嫩的脸。
说起来,她今年也不过十八岁。
她父亲过世的时候,她才十三岁。
六堂叔对崔云昭笑了笑:“你二叔父的话,你不用听,家里还有我们呢。这门亲事我没反对,主要是我见过侄女婿,我觉得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郎君。”
“二丫头,你跟女婿好好过日子,受了委屈就回家来说。”
“侄女婿,你好好待我们家丫头,听见了吗?”
这一席话,把崔云昭说的有些鼻酸。
霍檀忙上前拱手行礼:“是,叔父们放心,霍檀一定好好待娘子。”
几位堂叔一走,士兵们就更放开了。
崔云昭看了看今日的饭食,八宝烧鸭、粉蒸肉和烧鸡应该都是外面买回来的,家里还额外做了炖菜和凉菜,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倒是把席面弄得漂亮。
所以说,崔序要面子,有时候也挺好。
崔云昭陪着霍檀敬了几杯酒,然后就道:“昨日少见了二十位弟兄,不如今日见见?还未曾给他们见面礼呢。”
霍檀就说:“在那边那两桌。”
于是崔云昭就陪着他过去,一一见过那些士兵们。
随着手里的福字发出去,崔云昭的心越发沉了。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
难道当时被派来毒杀她的人,是后来入伍跟随霍檀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难办了。
就在她心中沉闷时,一道幽幽静静的嗓音响起:“属下白小川,见过九娘子。”
崔云昭倏然抬起头,目光炯炯落到他面上。
就是这个人,前世忽然出现在芙蓉殿,成了害死她的最大嫌疑人。
那幽幽冷冷的声音实在慎人,现在崔云昭回忆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她不会记错的。
濒死之时,痛苦至极,当时所有的记忆都在脑海里反覆回荡,她清清楚楚记得那个声音。
同白小川的嗓音一模一样。
看身量,似乎也相差不大。
这一瞬间,崔云昭心跳骤然加快。
失而复得的喜悦,终于看到希望的激动,一下子都在她心中迸发。
她想要大笑一声,纾解心中被杀害的苦闷。
但现在,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或许是崔云昭的动作太明显,她身边的霍檀不由问:“怎么了?”
崔云昭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到白小川身上。
他年纪很小,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整个人瘦瘦小小的,不太像是霍檀手底下的兵士。
要知道霍檀手下都是精兵,一个个都是膀大腰圆,孔武有力,这白小川身量细瘦,混在这一群精兵们之间,跟耗子进了猫窝似的。
尤其是他的嗓音,天生就显得有些冷,更不像是个士兵了。
“白长行,你今年多大?怎么就参军了?”
白小川被她这么问,立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垂下眼眸,安安静静站在那,只说:“属下是军户,原是陆军使麾下士兵,刚刚入伍三月,不过之前武平绞逆,陆军使战死,队伍便被打散。”
别看他年纪小,人也瘦弱,可谈吐举止却很沉稳。
听他的话,白小川也上过战场。
崔云昭努力让自己摆出自然的态度,她笑了一下,把那写了福字的红纸递了过去:“这是我的见面礼,你可以问问兄弟们如何用。”
白小川应了一声,接过了那张纸。
他没有道谢。
活了两辈子,崔云昭大抵能感受到旁人对她的态度,如果有明显的喜欢或者恶意,多少是能感受到的。
可这白小川却仿佛没什么情绪,给他见礼也不见他如何高兴,要么就是年纪小不懂事,要么就是心思很深。
崔云昭认真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万幸,线索就在霍檀身边。
只要有了线索,有了明确的人物,崔云昭就能一点一点查出真相。
她深吸口气,退了一步来到霍檀身边,看着那群高高兴兴吃酒的士兵们。
重生回来,她很满意自己做的每一步决定。
尤其是此刻,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崔云昭的心情也从那个大雪纷飞的冷夜里短暂抽离。
“兄弟们,感谢大家今日赏光,酒席管够,只管开心就是。”
汉子们瞬间就欢呼起来,场面更热闹了。
霍檀麾下的都兵是他们请来的,他们自然要作陪,客人不走,主人也不能走。
崔云昭以为要等许久,以为厨房要加菜加酒,但出乎她的意料,士兵们把桌上的酒席吃完,把坛中的好酒都喝干,就一起起身了。
他们吃完饭的时间都相差无几。
等吃完了饭,用衣袖一抹嘴,那些高大的汉子们就列队站在了庭院中。
崔云昭眼尖,看到了矮个的白小川站在了队伍最前面。
下一刻,士兵们右手捶胸,整齐划一行了军礼。
“谢军使,谢九娘子,属下告退。”
就连说这句话,他们也是异口同声。
那声音威风赫赫,震耳欲聋。
崔云昭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她忽然明白,为何无论前世今生,霍檀都如此在乎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这群士兵们。
士兵们行过礼,按伍一次离开,整个过程迅速安静,没有一点声音。
不过眨眼的工夫,崔氏明德堂中,只剩下那些干净的盘碗。
崔云昭看着眼前这一步,不由笑了一声:“真是……”
霍檀垂眸看向她。
“如何?”
崔云昭抬起眼眸,认真说:“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霍檀薄唇轻抿,却没有笑。
“这是应该的,作为一个军人,就应该懂得克制,今日过来吃酒,也是他们的任务,既然出任务,就要有规矩。”
“只有这样,等到了战场上,他们才能战无不克的军团。”
崔云昭安静听着他的话,心里有所触动。
前世她同霍檀聚少离多,并不知军营里的种种,她更没没有亲眼见过他上阵杀敌,看过他浴血奋战的模样。
所以她当时不懂,为何他可以年纪轻轻就初登大宝。
现在,崔云昭听到霍檀的话,多少有些明悟了。
可方才白小川的出现,却让崔云昭对他重新产生了防备。
白小川现在就是他麾下的士兵,那以后呢?
难道真的不是她误会,当年要杀害她的人,就是霍檀呢?
崔云昭垂下眼眸,一颗心又沉了下来。
她甚至忽然有些冲动,想要问一问他以后觅封侯了,是否会卸磨杀驴,把她这个糟糠之妻舍弃杀掉。
但话到嘴边,崔云昭还是忍住了。
她不能冲动。
她需要徐徐图之。
崔云昭深吸口气,然后道:“郎君,回家吧。”
霍檀没有察觉她的异样,说:“回家吧。”
今日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崔序和贺兰氏肯定不愿意再见他们,所以崔云昭也没有再回内宅道别。
她叫了老管家过来,同他叮嘱几句,然后就领着霍檀离开了崔氏。
等两人上了马车,崔氏高大的门楣在身后消失不见,崔云昭才缓缓舒了口气。
但紧接着,她就感受到马车里的另一个人。
霍檀实在太高大了,他就稳稳坐在那,也让人无法忽视。
马车驶出去很久,崔云昭还没有缓过神来。
她低垂着头,自觉自己现在没办法面对霍檀。
重生回来的每一天,崔云昭都在努力改变着身边的一切,她总是想要去证明什么,想要立即就找到线索。
最好的结果,就是杀她之人不是霍檀。
只要不是霍檀,那么无论是谁,崔云昭都不害怕了。
霍檀会成为未来的帝王,他的帝王之路似乎是天命所归,崔云昭作为普通的女子,短短几年,根本无法改变未来大势。
只要想要害她之人不是霍檀,那崔云昭就不用再提心吊胆。
而内心深处,其实还有一个不愿意对外人说的隐秘。
前世他们两人确实过得不好,关系也不和睦,但这并非因为这崔云昭不喜欢霍檀。
相反,前世那十年里,崔云昭心里始终有他。
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崔云昭已经没有心力继续跟随他的脚步,最终她选择和离,放过自己,也让霍檀去过他想过的生活。
所以,虽然临死时听到了那句话,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但崔云昭却不愿意相信确实是他害死了自己。
说她软弱也好,懦夫也罢,在她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是拒绝相信的。
她不能相信自己曾经同床共枕的夫婿要杀害她,也不能相信自己曾经欣赏过的人会害死她。
这种感觉,比被人杀死还要痛苦。
这意味着前世的她瞎了眼,就连身边的豺狼虎豹都没有看清。
与此同时,心底又有一道声音在反覆拉扯。
“他为何不能杀了你?或许你的存在,阻挡了他的道路。”
“或许,他要迎娶的新皇后,在乎你这个曾经的前妻。”
“更或许,他把你当成一个污点,想要直接抹除。”
每当这个时候,崔云昭都只能捂住耳朵,让自己不去听那一句句的鬼语。
而现在,那些尖锐的词语再度从她心中浮现。
崔云昭一时之间有些怔忪,就连霍檀的声音也没有听见。
霍檀看她从崔家出来就一直没有说话,不由蹙了蹙眉头。
今天对付崔序,在清风阁里虽然很是爽快,但那似乎都是表象。
那到底是她的家,那些也都是她的亲人,或许她还是伤怀的。
想到这里,霍檀忍不住开口:“娘子,你没事吧?”
但崔云昭却没有听见。
霍檀微微低下头,才发现她眼睛又红了起来。
虽然才成亲两日,但霍檀却也慢慢同她熟悉起来。
她觉得委屈的时候,眼睛就会不自觉变红。
霍檀一下子觉得有些揪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能安静看着她垂眸不语,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就回到了藕花巷。
等到马车停下来,崔云昭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霍檀叹了口气。
他又唤了崔云昭一声,这一次,崔云昭依旧没有理他。
霍檀下意识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崔云昭的手腕很细,肌肤很柔软,可霍檀还没多感受片刻,他轻轻握着的手就被眼前的女子一把挥开了。
她的动作很大,几乎是惊惧挣脱一般,状态充满了防备。
霍檀一下子愣住了。
他甚至是有些难以置信的。
他原本以为崔云昭是被他吓着了,但紧接着,他就从崔云昭抬起的眼眸里,看到了清晰的怨怼。
她怨恨他。
为什么?
霍檀从心底深处升起疑惑,也在那疑惑里,有些自己都不能肯定的委屈。
他自觉待她已经很好,她为何还要怨恨他?
前日他们不还同床共枕,一起布置他们的家,今日他们还一唱一和,配合不是很好吗?
怎么转眼之间,一切就变了。
而此刻,崔云昭也回过神来。
当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心里一紧,下意识就想要解释。
可她要如何说呢?
崔云昭抿了抿嘴唇,不敢去看霍檀受伤的眼。
“我……”她的声音颤抖,带着浓浓的泪意。
霍檀以为她要哭了。
崔云昭倏然低下头,然后才道:“我心里难过,不是故意的,郎君莫要生气。”
前世她同霍檀虽然不甚和睦,但霍檀是个不记仇的人,每一次两个人闹了别扭,崔云昭随便找两句话敷衍,霍檀都能接受。
所以现在,她也想这般大而化之。
但霍檀却没有答应。
这一次他没有轻易放过她。
崔云昭感受到他伸出手,轻轻抬起了自己的下巴。
一阵风吹来,吹起马车的车帘,让车外的阳光落到了她布满泪痕的脸上。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霍檀想要说出口的话全部都压在喉咙里。
他质问不出口了。
或许,真的如崔云昭说的那般,她心里难过吧。
不是利用他,诓骗他,把他利用完就翻脸不认人。
霍檀感觉到她在颤抖。
她脸上的泪一点点滴落,打湿了他的手心。
明明是冬日,可那珍珠泪却仿佛烛泪,烫得他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霍檀心里升起烦躁来,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痛恨自己的不聪明了。
他觉得崔云昭就犹如冬日的天气,变幻莫测,风云无偿。
还不如去打仗,打仗只要上阵杀敌,只要杀掉所有的敌人,就可以赢得奖品。
无论是官位还是财富,都唾手可得。
但崔云昭却成了他人生里的意外。
她那么娇弱,那么美丽,眼睛一眨,那眼泪就要烫他的心。
就如同现在这般。
从崔氏出来时候还好好地,她也很高兴,怎么回到了家中,她就忽然哭了起来?
霍檀看着她,深深吸了口气。
“崔云昭,如果霍氏真的让你不喜,今日你可回到崔氏住。”
霍檀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人,只能让说让她高兴的话。
可他这话说完,崔云昭哭得就更凶了。
对面的女子红着一双漂亮的凤眸,此刻正满眼是泪看着他。
“霍檀,你怎么能这样!”
在她眼中,少了些怨怼,多了些委屈。
霍檀几乎都要被她弄疯了。
可在崔云昭心中,却是曾经两个人谈论和离的场景。
那时候她大病初愈,梨青也意外身故,她身心俱疲,无法再继续坚持。
霍檀来看望她,她心里委屈,便直接说了和离。
然而那时候霍檀只是深深看她一眼,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
后来,崔云昭有两年没有见过霍檀。
她心里委屈,也怨恨他无情。
她恨自己曾经对他动过心,也恨他轻易放弃了两个人的一切。
因为要打仗,所以他抛下了家业。
因为要保护更多的人,所以他没有保护她。
在霍檀的世界里,被抛下和舍弃的总是她。
回忆起这一切,崔云昭哭得更凶了。
她忽然发疯一般,伸手捶打霍檀的胸膛。
“霍檀,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刚刚成婚,你就不想要我了吗?”
对面的少女满脸是泪,拳头打在他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声音里透着无数的委屈。
仿佛还是霍檀做错了。
霍檀叹了口气。
他忽然伸出手,把她整个人抱进怀中。
他以为她会挣扎,会继续捶打,可她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她靠在他怀中,默默流着眼泪。
似乎要把前世的委屈,痛苦,不甘和害怕,都一并哭出来。
霍檀稳稳抱着她,即便感受到了胸前衣襟被她的泪水染湿,也没有放开手。
他甚至还无师自通,轻轻拍着崔云昭的后背,用自己的方式哄她。
两个人就这样靠在一起许久,霍檀才感觉到崔云昭慢慢平静下来。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想了想,垂眸道:“娘子,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无论是多么大的委屈,你都可以同我说。”
“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我做不到的,拚命也会为你做到。”
崔云昭没有说话。
霍檀看了一眼她乌黑的发顶,最后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怎么了,皎皎别哭了。”
今日陪她回门,他才知道她小字叫皎皎。
皎皎明月,昭昭煌煌。
真的很衬她。
霍檀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得有些脸热。
两个人又安静了片刻,崔云昭才哑着嗓子开口:“不是因为你,是因为崔家,我……我心里难受。”
霍檀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你要是难受,就打我吧。”
崔云昭忽然笑了一声。
她低着头,霍檀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开心了,只能听到她柔软低哑的嗓音。
“霍檀,你以后会一直待我好吗?”

哭过这一场, 崔云昭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重生回来之后,一直紧绷着情绪,被霍檀那么一刺激, 才会突然崩溃。
崩溃虽然会让霍檀起疑,但崔云昭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她确实很需要哭这一场。
这般痛痛快快哭过了,她整个人都舒服许多,心里的郁气也都被哭叫了出去。
她死过一次的人了, 知道面子最不值钱, 因此现在她也不觉得羞赧。
她抿唇垂眸,在想怎么哄骗霍檀。
霍檀听到她这么问, 没有立即就回答。
他从来都很慎重, 说出来的话一字千金, 从不诓骗人。
崔云昭等了片刻,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不由抬眸看向他。
因为这一场别扭, 她那双凤眸红彤彤, 跟小兔子一样,脸蛋上也有些泪痕, 看起来娇嫩又可怜。
霍檀被她那么水汪汪看一眼, 瞬间失去了理智, 下意识便回答:“我会的。”
等这三个字一说出口,霍檀也觉得轻松许多。
或许,这就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霍檀看向崔云昭, 眼眸中有着诚恳和真诚:“娘子, 我会的, 我会待你好的。”
他不想说这些肉麻的话语, 可被崔云昭这么看一眼,真的很难不铁汉柔情。
下意识的,就什么都能说出口了。
崔云昭听到这话,微微松了松心神。
她面上泛起一抹红晕,眼睫轻颤,很快就挪开了视线。
然后霍檀就听到她说:“我方才那样哭,郎君莫要笑话我。”
“我平时不是那样胡搅蛮缠的性子。”
霍檀此刻还环抱着她,把她娇小的身躯护在怀中,见她这般,他心中的那点疑惑还是被打消了。
刚成亲那几日,崔云昭显得落落大方,同他也总是笑意盈盈的模样。
他便以为她是个爽朗沉稳的性子。
现在看来,或许她都是强撑的。
任谁从崔氏那样的雕梁画栋嫁到这样的人家,心里怕都不好过,她能表现出那般模样,已经极好的了。
她今年不过十八,比自己还小一岁,又是闺阁女儿,他何必那么严苛?
再说,崔云昭会这般,他也不是全然没有错。
如此看来,他待她还是不够关心。
霍檀一阵沉思,直接想到另一个层面上。
“娘子,也是我疏忽,对你关怀不够,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
“同许多小娘子相比,娘子已经足够好了,我以后不会让你再哭了。”
崔云昭愣了一下。
她自然不知霍檀想到了什么地方上,但听这话,霍檀倒是没有疑心她突如其来的大哭,不由松了口气。
不管他想什么,总归对她有利便好。
崔云昭便顺着话说:“郎君你真好。”
两个人在马车上耽搁了好长时间,外面的梨青都等急了,这会儿便踮脚询问:“九爷,小姐,已经到家了,可要去旁的地方?”
崔云昭这才回过神来。
她脸上再度浮现一抹薄红,立即从霍檀身上挣脱开来,忙坐到离他最远的位置。
“郎君,已经到家了。”
霍檀看了一眼少了温香软玉的怀抱,忽然又觉得她的撒娇哭泣也不是不好。
虽然遗憾,却也并不着急。
霍檀点了点头,见她脸上还有泪痕,便说:“回家吧,回家洗把脸,就好受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梨青方才跟在后面平叔的马车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现在见小姐用帕子捂着脸,便忙焦急地上前来。
“小姐……?”
她还没问出口,就看崔云昭对她摇了摇头。
于是梨青就不再多问了。
崔云昭哭过一场,嗓子有些哑,她道:“梨青,你让平叔帮忙把夏妈妈的行李搬进去。”
梨青点点头,看她同姑爷一起进了东跨院,这才转身去忙。
回到了卧房,崔云昭放松不少,让桃绯接了热水来擦脸,然后又仔细在脸上涂了一层珍珠粉。
霍檀方才吃了很多酒,又在马车上折腾那一会儿,现在便有些头晕,坐在八仙桌边撑着手,微垂着眼眸。
此时已经过了申时,窗楞边的刻香烧过一半,正幽幽散着余烟。
崔云昭小声叮嘱桃绯去给霍檀准备醒酒汤,自己则来到霍檀身后,伸出手轻轻贴在了霍檀的太阳穴上。
若是旁人忽然碰触霍檀,霍檀一定立即就会反手控制对方。
不过现在是在自己家中,加上霍檀嗅着熟悉的桂花香,知道身后人就是崔云昭,便没有反制。
当冰凉柔软的小手贴在太阳穴上时,霍檀下意识警惕,但很快就放松下来。
“娘子,你也歇一歇吧。”
崔云昭声音很柔和,却还是有些沙哑。
“我只吃了几杯酒,倒是还好,我帮你按一按,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霍檀嗯了一声,他闭上双眼,感受崔云昭的按摩。
崔云昭可能专门学过,她手上的力度刚刚好,既让人舒服,又不会太过软弱无力。
按了一会儿,霍檀竟真的觉得舒服许多,也没那么头晕了。
就在这时,桃绯端着醒酒汤过来了。
崔云昭就松开了手,让霍檀把醒酒汤吃了。
“郎君,你吃了醒酒汤就去睡一会儿,我去把娘家的回礼呈给阿娘,好让她放心。”
哭过一场,崔云昭又重新变回了落落大方的崔氏女。
霍檀深深看她一眼,见她已经重新梳妆,除了眼睛还有些红,其他一切如常,心里便安定不少。
“有劳娘子了。”
霍檀到底吃了不少酒,虽然不怎么醉,但他有些头昏嗜睡,躺下就熟睡了。
崔云昭带着崔氏准备的回礼去见林绣姑,见她果然没有午歇,正一边做针线一边等着她们,进去就直接说回门很好,大家都很开心。
林绣姑就拍了拍胸脯,念了一声佛偈。
“这就好,这就好。”
崔云昭见她在做针线,不由道:“阿娘,以后针线都请绣坊去做,我的嫁妆铺子有绸缎庄,请了绣娘的。”
林绣姑就笑了笑,说:“我闲不住。”
“平日里不过买买菜,做做洒扫,要是什么都不做,就会闲得慌。”
“既然你来了,那来看看这褙子你可喜欢?”
崔云昭有些意外。
“阿娘,这是给我做的?”
林绣姑有些不好意思。
她道:“我不会做绣活,但缝补做得好,以前专门学过的,咱家穷困的时候,我能接到不少缝补的活计。”
“我原没怎么见过你,便不好胡乱做,现在瞧见了,才能拿好尺寸。”
崔云昭凑过去看,果然见林绣姑正在成品妆花缎上缝毛领。
这件褙子花纹喜庆,款式别致,最主要的是看起来腰身正合适,加上洁白的狐狸毛领,穿上一定很好看。
无论料子和做工都是顶好的。
崔云昭便有些高兴。
她没想到,林绣姑这是特地给她做的。
崔云昭摸着这柔软的妆花缎,抬眸就看到林绣姑正小心翼翼看着她。
崔云昭愣了一下,然后就立即说:“阿娘,你做的真好,正好过年我可以穿新衣了。”
林绣姑见她喜欢,立即就笑开了花。
“好,你若喜欢,那我给你做一身吧,你自去配着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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