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长辈都头疼不已,直到两人长大,长辈们开始为他们议亲,他们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对彼此的感情,终成眷侣。
书中语言诙谐幽默,顾桑也非一板一眼地死读,会配合夸张的肢体语言和生动的表情,时不时旁白点评两句男女主。
顾九卿拥着被褥缩靠在角落里,自成一方天地,本是与世隔绝无人可走进的黑暗之境,可他却仿佛看到一束光亮强势地破开阴霾照射了进来,似要驱散他心中的黑暗和孤寂。
他并没听清她口中的故事,意识浑噩之间,只依稀看见她不断翕合的绯红唇瓣,以及那张小脸上呈现出的鲜活灵动。
他迷迷糊糊地想,这一刻,或许他沦陷了。
马车抵达静安寺时,顾九卿早已昏死了过去。
顾桑将帷帽给顾九卿重新戴上,又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方才让陌花和陌上将顾九卿扶下马车。好在他们上山早,寺庙门前尚未有香客,陌花和陌上带着昏迷的顾九卿绕到寺庙后面一处偏角门进去。
两人对寺里的路线极为熟悉,一路所过竟没碰到半个和尚,便将顾九卿带到了惯常安置的寮房。
顾桑已知道顾九卿中毒之事,陌上也不避讳她,直接对陌花说道:“玄叶高僧云游归来,我先请他替主子施针暂压毒性,然后再将主子送往后山泡温泉药浴。”
陌花面色凝重地点头,等她回身准备找巾帕帮顾九卿擦拭额头的寒霜冰晶时,便发现顾桑已经先她一步行动了。
顾桑一边擦拭顾九卿面上的冰霜,一边回头吩咐她:“陌花姐姐,我对寺庙不甚熟悉,麻烦你帮我取些热水。”
陌花默了默,转身走了出去。
顾桑用巾帕一点点擦掉顾九卿头发眉梢的那层冰霜,不一会儿又生出新的寒霜,如果不控制体内的寒毒,身体发肤上的霜雪源源不断的生成,根本无法擦拭干净。
真不知是谁给顾九卿下这般歹毒的毒药?
能对一个小女孩下毒,下毒之人必定是世间极恶的大坏蛋!
顾桑忿忿的想。
顾九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因剧痛难忍面部早已扭曲,痛苦非常。
哪怕是昏迷的状态,也习惯了无声忍痛。不像她,一个小小的痛经,就能让她哀嚎哭叫。
她伸手,想要抚平顾九卿皱成一团的眉峰,却怎么都无法抚平。眼见着他如画的长眉再次生出霜雪,顾桑只好拿起巾帕继续擦拭,擦着擦着,她不禁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顾九卿裸露在外面的肌肤都有这么多白霜,也不知衣服掩映下的肌肤又暗藏了多少。
视线下移,目光落在顾九卿严密紧实的领口,略顿,她抬头看向毫无知觉的顾九卿,一咬牙,伸指解开他衣襟的盘扣。
不知为何,分明同为女子,顾桑的手指不可抑地颤抖起来,心脏也砰砰地跳动。
手指紧张地蜷缩了一下,她慢慢拉开顾九卿的白衣,就在她将要敞开最里面的绸衣时,身后陡然响起一道怒喝声。
“你在干什么!”
顾桑闻声转头,只见平时鲜少动怒的陌花,此刻正满面怒容地盯着她,眸子里隐约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气。
陌花放下装满热水的铜盆,快步走至床边,一把夺过顾桑手中的帕子,当发现只是略微褪去了外衣,心顿时稍宽,抬手将被褥重新盖在顾九卿身上,许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转向顾桑时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三姑娘,主子一向不喜旁人碰触,奴婢一时急言,还请三姑娘莫要怪罪。”
顾桑抬眸看着她,抿了抿唇:“陌花姐姐好像讨厌我?”
“三姑娘多虑了。”陌花躬身道。
顾桑还想说什么,陌上恰好带着玄叶高僧推门而入。
玄叶高僧看见杵在一旁的顾桑,当即愣了愣,方抬头看向床榻上的顾九卿,惊道:“这回竟比往日严重。”
玄叶高僧精通医理,且顾九卿的寒毒一直经由他治疗,对寒毒可谓相当了解,一眼就看出不同。
玄叶高僧一边诊脉,一边问道:“此次毒发有何征兆?”
陌花和陌上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得,明白了。这不是她该知晓的事!
顾桑什么都没说,径直转身出门。须臾片刻,陌花和陌上也出来了。
顾桑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蹙眉道:“你们怎么也出来了?大姐姐身边不留人么?”
陌上回道:“玄叶大师施针时,不喜他人在场。”
顾桑沉默片刻,问道:“玄叶大师能治好大姐姐的寒毒么?”
陌花低着头没回答,陌上则摇了摇头。
顾桑秀眉深蹙:“此毒无人可解么?”
陌上面色沉痛道:“主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找到解毒的法子。”
顾桑说:“那就是目前没办法解毒了。”
一个要当女帝的女主,竟然早就身中奇毒。然而,书中没有任何描写女主中毒的情节。
顾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女主并非真正的顾九卿,那现在的顾九卿还是原书中的女主吗?
半个时辰后,玄叶高僧满脸疲惫地走出房门。
顾桑立即上前,一脸紧张地问道:“大师,大姐姐醒了么?”
玄叶高僧摇头:“尚未苏醒。”又转向陌花和陌上,“我只是暂时压制毒性一二,想让大姑娘醒过来,还需配合温泉药浴,你们速速将大姑娘送往后山温泉洞。”
陌花和陌上谢过玄叶高僧,便将顾九卿带去后山。原本顾桑也想跟过去,却被玄叶高僧叫住了。
“三姑娘,你去了也是无济于事,不如就在寺里歇息。”玄叶高僧慈眉善目地看向她,“大姑娘的情况不容乐观,至少需连泡十日药浴。如果有人上山找大姑娘,你可替她周旋抵挡一番。”
顾桑眯了眯眼:“看来玄叶大师跟大姐姐不只是医者与病人的关系,想来定是知道大姐姐的过往,也知道寒毒是何人所下。”
出家人不打诳语。
玄叶高僧笑了笑,道:“无可奉告!”
顾桑所猜不错,玄叶高僧确实知道女主真正的身世来历,但他跟陌花陌上一样,都不会告诉她。
除非,女主自揭。
祈福树下。
顾桑站在凳子上, 脚尖踮起,层层叠叠的衣裙随风轻荡起逶迤的弧度,她仰头, 奋力将手中写好美好愿景的祈福条高挂树上,红绸布条墨迹未干, 上面写着‘愿大姐姐平安康健,无病无痛!’
她看着风中轻荡的红布条,唇角略弯。
树影间斑驳的阳光洒落在她莹白如玉的小脸上,如雾里看花,格外朦胧迷人。
不远处, 司马睿脚步略作停顿,抬眸望了一眼虔诚祈愿的顾桑,随即皱起眉头, 转身朝后院寮房的方向走去。
方诸也看了眼顾桑,随即眯起眼笑道:“六殿下,那好像是顾三姑娘?”
司马睿不耐地嗯了声,明显不愿提起顾桑。
方诸来了燕京后,从刘尚那边听说顾桑觊觎司马睿暗中献殷勤的事,只是司马睿对她向来不假辞色,可谓厌烦透顶。明知道司马睿倾慕顾九卿,还不知恬耻地拿出这般做派, 司马睿看上不顾桑,刘尚也瞧不起她。但据他所见,顾桑似乎并不像刘尚说的那般不堪,知道司马睿喜欢她姐姐, 并没死缠烂打耍弄心机,也没有嫉妒, 分明挺善良的小姑娘。
即便如今顾九卿被下旨赐婚给了康王,顶着未来康王妃的头衔,顾桑也没在司马睿面前搬弄口舌,更没有趁虚而入。
如果真是那种有心机的小姑娘,早就趁此大好机会,到司马睿面前行挑拨之举。
方诸只当是司马睿和刘尚对顾桑偏见过甚。
然而,下一刻就打脸了。
“六殿下,好久不见,我们又在静安寺碰面了。”
一道惊喜雀跃的声音陡然从身后传来,单听这道娇脆悦耳的清音,足可见声音主人的欢喜。
只见顾桑提起裙踞快步上前,微不可察地挡在司马睿面前。
那张小脸红扑扑的,额头隐有薄汗渗出,显是一路狂奔所致。她是担心顾九卿的秘密有暴露的危险,但落在旁人眼中,却是另一番想法:
迫不及待的在司马睿面前刷存在感,又故意做出同司马睿亲和的举动让顾九卿误会。
司马睿倏地沉下面庞。
他就是这样想的。
顾桑一直都在离间他和顾九卿之间的感情。
想起顾桑在旁人面前扬言嫁他之事,司马睿更没好脸子,见顾桑全不将他昨日的警告放在心上,他冷冷道:“让开。”
顾桑没动:“大姐姐正在午憩,恐怕不方便见外男。”
司马睿铁青着脸,若非尚存一丝君子风度,恨不得立刻将顾桑丢出静安寺。
上回写信给顾九卿私下见一面的请求被拒后,司马睿心下彷徨无依,即使顾九卿顶着圣旨赐婚,他也该相信顾九卿对他的感情,可不知为何,在他和顾九卿的感情中,他总是不自信没有安全感的一方,一有风吹草动,就担心顾九卿会弃他离去。
司马睿只想快点见到顾九卿,无心同顾桑废话,给身后的刘尚使了个眼神,刘尚立马会意,一把将顾桑拽到一边去,司马睿则走到顾九卿房门前,抬手正要敲门时,只听得顾桑凉凉地说道:
“六殿下,你就那么想见我大姐姐?”前半句颇为幽怨,活脱脱像个爱而不得的怨女,然而后半句急转及下,言语威胁蛮横,“你今天非要见我大姐姐的话,我就告诉全燕京的人,你跟我大姐姐私相授受之事。”
这话一出,成功扼住了司马睿的命脉。
顾九卿在他心里,一直都是冰清玉洁的九天神女,不容自己玷/污,更不容他人亵渎半分。
司马睿的手顿时僵住。
“顾桑,你敢!”
为了破坏他跟顾九卿的感情,顾桑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是了,顾桑曾经不惜下药暗害顾九卿,若非顾九卿善良大度,他早就送她去见官。原本还以为顾桑有所改观,却不知仍是本性难移。
顾桑推开刘尚钳制住自己的手,直视着司马睿,一句句慢声道:“六殿下非要冥顽不灵么,大姐姐即将嫁与康王,你跟她不会有好结果,莫不如……就此放下?”司马睿称帝没过多久,便英年早逝,可不就是没有好结果。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司马睿脆弱的神经。
顾九卿就是他的逆鳞,谁也不可触。司马睿瞬间怒红了双眼,猛地逼近顾桑:“你再说一遍。”
顾桑:“……”
果然,男主只会因女主而暴怒,这么几句话就承受不了。
方诸赶忙上前,打圆场道:“三姑娘,我与六殿下此番前来找大姑娘,并非只为私情,而是为公事。”
顾桑看了一眼怒容满面的司马睿,挑眉道:“哦?有何公事需要同大姐姐商议,不妨说来听听。”
方诸笑道:“大理寺最近正在调查一桩比较刺手的人命官司,嫌疑犯早年曾是静安寺的俗家弟子,六殿下故而行至于此,一来是调查此人的经历行踪,二来案情尚有几处疑惑不得解之处,听说大姑娘正在寺中,特想请她指教一二。大姑娘冰雪聪明,思维敏捷,说不定可理清案情的疑点。”
案子是真的,但无需司马睿亲自走上这一遭。
司马睿暴躁道:“先生同她说这些做什么,一个不学无术人品堪忧之辈,你便是同她说了,她也不懂,只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顾桑小脸一冷,反唇相讥:“六殿下倒是谦谦君子,却不知君子当成人之美,更不知何为男女当避嫌,尤其是大姐姐尚有婚约在身,其无耻卑劣程度尤甚小人之心,打着公事的名头谋私意图勾/引良家姑娘。”
司马睿怒瞪着顾桑,气得额角青筋凸起,正待发作时,顾桑忽地对他一笑,那笑灿若星辰,澄澈的眸子似鞠满清泓。
“六殿下,口渴吗,可要喝一杯清茶?”
吃错药了!
司马睿不知顾桑意欲何为,刚要说话,就听见刘尚和方诸说道:“见过康王殿下!”
是司马骁。
可恶,他竟然也来找顾九卿。
司马睿掩在袖子里的手倏然紧握成拳,眸子里的愤怒暴涨,顾桑蹙眉,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怎么,想让康王发现你和大姐姐之间……”
司马睿身量挺拔高大,顾桑身形娇小,此番又刻意靠近司马睿寸许,略微低着头,若女儿家羞怯的情态,从司马骁的角度看过去,司马睿恍似以身躯护着顾桑成维护的姿势,两人距离颇近尽显亲密,俨然一对浓情蜜意的情侣。
司马骁乍然见到司马睿的侍卫时,第一反应是以为司马睿来找他的未婚妻顾九卿,这会倒是打消了心底的顾虑。那位小姑娘是顾九卿的庶妹,同司马睿举止亲昵,难怪司马睿会出现在此。
司马骁收回探究的目光,笑道:“没想到一向以公务为重的六皇弟,竟也有闲功夫来此会佳人。”
一个‘也’字充分说明了司马骁来静安寺的意图。
司马睿并未参与到康王和太子之间的纷争,司马骁对他态度自是不错,言语虽调侃,却全无讥讽之意。然而,司马睿看着司马骁那张刺眼的笑脸,只听出了讽刺。
司马睿极力压制着满心嫉妒和怒火,但说出的话仍是忍不住泛酸:“我可没那闲工夫。”
司马骁狐疑地看了一眼司马睿。
顾桑掩唇轻咳了声,暗含警告地往司马睿身上瞥了一眼,方才绞着衣角,垂着脑袋说道:“康王殿下,你误会了,我与六殿下没……没什么的,六殿下只是来静安寺查案,可不是专程来见我。”这话简直越描越黑,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说罢,象征性地扯了扯司马睿的衣袖。
司马骁见状,心底刹那间腾起的一丁点疑惑烟消云散。
司马睿盯了一眼顾桑,刻意加重了语气,说道:“对,我就是来查案,碰巧遇到了顾三姑娘。”
顾桑抬了抬眸,轻声轻气地叹息:“六殿下同我说起相关案件的细节和疑点,我一介小女子哪儿听得懂这么复杂的案情,遑论给出可行性的建议,正好康王殿下在此,不如请康王殿下帮六殿下解惑吧。”
司马睿和司马骁同时愣住。
就连方诸亦是听得云里雾里,略一思忖,转瞬便明白了。
究其目的,还是不希望司马睿跟顾九卿见面,所以打算利用康王牵制司马睿以达成目的。小姑娘还是挺有心机,不过单看她的表现举动,似乎当真对司马睿有情,可她跟顾九卿一样,对司马睿更像是虚情。
顾九卿是有大图谋,可顾桑呢?
司马睿反应倒快,附和道:“三姑娘所言不错!我差点忘了,四皇兄曾破获过几桩大案,得父皇称赞有加,经验更是老道丰富,不似我刚接手大理寺,经验尚浅,还请四皇兄为我指点迷津。”
他见不到顾九卿,司马骁也休想。
司马骁抬头看了一眼寮房的方向,皱眉道:“恐怕……”
顾桑适时地打断他:“康王殿下是想见大姐姐吧,不巧大姐姐舟车劳顿,上山后感觉身子不大爽利,中午都没怎么吃饭,便睡下了。等大姐姐身子大好了,你再来找她吧。”
司马骁面带关切:“可曾问医?”
顾桑答:“玄叶大师过来诊过脉,无大碍,只需静休即可。”
原来顾九卿不舒服。
司马睿沉默片刻,对司马骁道:“四皇兄,既然顾大姑娘身子不适,我们不便在此喧哗,恐扰了她的清静。”
司马骁当即不再多言,点了点头,便同司马睿查案去了。
总算将两尊大佛送走了。
顾桑目送一行人离开寮房,方才转身进屋。
第55章
司马睿秉承着自己没有见到顾九卿也不能让司马骁如愿的心态, 硬生生将司马骁拖了一下午。
司马睿主管大理寺以来,可谓孜孜不倦,将堆积的陈年旧案全部整理了一通, 说起案子那叫一个滔滔不绝,能探讨请教的案子更是数不胜数。
若是平时, 司马骁自然乐意同他交流,以此拉近距离。
可现在……
司马骁实在招架不住,心里焦躁不已,又忧心顾九卿的病情,见司马睿口若悬河半点都没有止住的趋势, 冷不丁将话题转移到了储君太子身上。
“六皇弟,你以为太子皇兄如何?”
司马睿一愣。
司马骁端起茶盅轻抿了一口,慢悠悠道:“太子手底下的人在朝中频频出错, 惹得父皇生厌不满,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太子的每一个错误决策为之付出惨痛代价的都是朝堂百姓。远的不说,就说除夕的那场烟花事故,不仅让皇家威信全无,更是差点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有不臣之人,趁乱放一把火, 大燕怕是要改朝换代了。”
司马骁有意拉拢司马睿,即使拉拢不得,也不希望司马睿与太子统一战线。
司马睿心中冷笑,康王倒是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太子如何不是, 都没有觊觎他的顾九卿。
司马睿面上不显,正色道:“四皇兄, 妄议储君乃大过。太子的是非对错,自有父皇评判,为人臣当忠君,为人子当敬父,质疑储君岂非质疑父皇?”
说完,司马睿看了眼司马骁沉下去的脸色,叹气道:“我只知道太子是嫡,是将来荣登大宝之人,是父皇一手扶持最器重的儿子,我们犯不着在太子那里落下不好。”
言外之意,无论太子如何不好,如何犯错,都是他日的新君。同样也提醒康王,不论康王如今如何同太子作对,等太子登基,被新君清算过往旧怨可就得不偿失了。
果然,司马骁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只要不拿顾九卿做筏子,司马睿便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挑唆康王和太子。
落日的余晖渲染了整片天空,寺庙在夕阳的照射下,仿佛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红晕。这样瑰丽的美景转瞬即逝,太阳消失在天际,黑夜随之降临。
清扬激越的暮钟声响彻整座寺院,空远绵长。
顾桑趴在窗边,遥遥望着后山的方向,那颗略显浮躁的心情似乎随着这一道道响起的钟声而逐渐平静了下来。
时辰尚早,她便找出话本子打发时间,读了没多久,便看见一个可疑的身影偷溜进小院,那副蹑手蹑脚的模样,倒像是做贼。
这就是男主?
顾桑鄙夷地摇摇头,放下话本子,推开窗,朝着猫腰躬身的司马睿招手:“六殿下,好啊。”
司马睿身形蓦地一僵。
司马睿见司马骁被自己成功气到,心情大好便想趁着夜色偷摸过来找顾九卿,他刻意放轻脚步,既要避着旁人,更要避着顾桑,哪知还是被眼尖的顾桑发现了。
心里那个恨。
司马睿郁闷极了,面色不善地瞪了一眼顾桑:“不出声没人当你是哑巴。”
顾桑单手支颔,阴阳怪气道:“哟,不怕被康王发现……你肖想他的未婚妻?”
司马睿黑着脸道:“他不会来。”
司马骁此人疑心重,却以君子自居,为了顾九卿清誉,不会做出大半夜探病这种惹人非议的举动。
顾桑支着下巴,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有恃无恐。”
司马睿发现隔壁房间亮起的灯火,心中一喜,顾不得同顾桑呛声,抬腿就要走过去。然而,他脚步刚动,屋里的灯火瞬间熄灭。
没有外人在场,司马睿对她印象本来就不好,顾桑也懒得伪装,肆无忌惮地嘲笑道:“哦豁,大姐姐又睡下了。”
还不忘继续补刀:“想来是大姐姐不愿见你呢。”
看着陷入黑暗的房间,司马睿登时怔在原地。
脸上不是愤怒生气,而是伤心难过。
顾九卿不愿见自己吗?
是了,她连他的信都不回,他暗中送的东西也都被悉数退回,这是在同他划清界限。
不,不是这样的,顾九卿心里只有他,与康王的婚事非她所愿,不是她不想拒绝,而是害怕累及家人。
她说过,成亲前夕便是自戕之时,他怎可以怀疑她?
短短瞬息间,司马睿的心绪变化历经拉扯矛盾纠结,几欲愁断心肠。
一切都是司马骁的错,定是他背地里用了见不得的手段才谋得同顾九卿的婚事,还有顾桑同样可恶可恨,明知他对顾九卿的感情,却偏要插足,故意离间他们的感情。
司马睿愤而抬头,大步上前,猛地逼近窗口,对着窗内站着的顾桑高高地扬起巴掌。
顾桑没有躲闪,反将自己的脸高高抬起,幽幽道:“六殿下,麻烦你下手重些,不用顾忌我是个女儿家,我还怕六殿下下手轻了,大姐姐看不见我脸上的伤呢。”
不得不说顾桑是擅长气人的,每一句话都精准踩雷,司马睿偏又发作不得。
他不能给顾桑在顾九卿面前搬弄是非的理由。
司马睿额头青筋暴涨,甩手骂道:“卑鄙无耻!”
顾桑扬唇一笑:“承蒙夸奖!”
这时,陌花皱着眉从隔壁房间走出来。
“六殿下,三姑娘,你们可否小声点,如此喧吵,大姑娘如何休息的好?”
顾桑素手一指司马睿,委屈道:“陌花姐姐,是六殿下非要同我吵吵,扰了大姐姐的清静。”
司马睿怒:“强词夺理!”
陌花看向司马睿,态度恭敬,但语气却没什么情绪波动:“六殿下,请回吧。静安寺人多口杂,你这样只会给大姑娘造成困扰,大姑娘对殿下过往所言,字字皆真,请六殿下静候即可。”
司马睿问:“这是你家姑娘亲口所说?”
陌花躬身道:“是,大姑娘让奴婢转告给六殿下,一字不差。”
司马睿沉默了半晌,道:“好,我听九卿的,帮我告诉她,让她好好将养身子,我定不会辜负她的期望。”
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顾九卿尚未苏醒,陌花听说司马睿和司马骁同时上山,担心顾桑应付不过来惹二人生疑,这才下山帮她应对。
顾桑看了一眼司马睿消失的背影,摸摸下巴:“还真是应了那句话。”
半晌都没听见后半句,陌花忍不住问道:“哪句话?”
顾桑叹气道:“哎,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不得不感慨一句,女主真的擅长洞悉男人的心理,无法轻易得到的才最让人惦念,平日也不见女主为男主做过什么事,偏能让男主为她思之若狂。
陌花深深地看了一眼顾桑,什么都没说,转身回屋。
“诶,陌花姐姐,你不去后山侍奉大姐姐么?”
陌花头也不回:“有陌上。”
顾桑惊了一瞬:“什么?”泡药浴这种事让陌上一介小厮伺候?
脚步一顿,陌花显然反应过来,又道:“主子不喜欢近身伺候,只需有人在外面守着,不让山间猛兽靠近即可,这种事自是陌上护卫更安全。”
顾桑摸摸鼻子:“哦。”差点以为自己想岔了。
陌花抿抿唇。
顾桑曾去过温泉洞,竟然没有发现主子最大的秘密。初时,她以为顾桑是假装不知,可后来发现顾桑是真没堪破主子的男子身。
第二天,司马睿便下了山,而他还把康王也一并带下了山。
奇怪!康王还没见到自己的未婚妻,怎肯乖乖同司马睿打道回府。
顾桑吃过素斋,找来一个小沙弥打探情况。
原来司马骁昨夜睡觉时,被一条毒蛇咬伤了腿,寺里擅医术的玄叶高僧又恰巧不在,司马骁只命人将毒伤简单处理一番,哪知司马睿早上去辞行时,得知司马骁被蛇咬伤之事,说什么也要将司马骁带回京城找御医救治。
毒蛇出现的也太过巧合了,怕是司马睿放的,正好趁机将司马骁带下山,又不会让人怀疑他的动机。
好一个心机男主。
春日山花烂漫,静安寺外的林间草丛里开满了争妍斗艳的花朵。
顾桑没有摘那些靡丽的花儿,而是摘取一些不知名的纯白小花,看起来虽不如其它花儿鲜艳,却独有一份清雅纯淡之美。
她将一束束白花插在净瓶里,摆放在顾九卿的房间里,富有禅意的屋子顿时生动了许多。
顾桑推开窗户通风,略微低头,便嗅到一股清淡的花香,令人神清气爽。
等顾九卿回来,第一时间就能闻到春日里的花香,而非佛寺里浓郁刺鼻的梵香味。
寂静的屋子里,落针可闻。
顾桑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那种声音莫名令人毛骨悚然。屋里只有她,陌花去了后山,她以为可能是老鼠,老鼠虽不可怕但恶心。
脊背僵直了一瞬,顾桑摸过桌边的茶盏,当她转过身准备砸过去时,眼眸陡然瞪大,惊惧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一条黑黄相间的蛇正盘踞在桌子腿上,那双倒三角眼阴冷地盯着她,吞吐的蛇信子让人胆战心惊。
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顾桑踉跄着脚步朝门口跑去。
一瞬间,那条蛇随之窜起,张开血盆大口,朝她扑过去。
顾桑双腿打颤,就在她感觉冰冷的蛇信子拂过脸庞时,有人速度比毒蛇更快,将她拉到了怀里。
与此同时,陌上出手如电,轻易就捏住了毒蛇的七寸,前一刻尚且凶残的毒蛇,此刻如焉了吧唧的蚯蚓。
熟悉的清冷幽香瞬间萦绕鼻尖,顾九卿的怀抱虽冰冷却令人心安,顾桑不再畏惧意图伤人的毒蛇,她抬眸看向顾九卿,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无血色,但身上凝结的冰霜已经消散。
“大姐姐,你总算醒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她是真的担忧,不似作伪。
“我没事。”顾九卿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无事,才看向那条被陌上抓在手里的蛇,“我的房间为何会出现毒蛇?”
这是金环蛇,外表艳丽,不同于剧毒的银环蛇,虽有一定的毒性,但毒性并不强,不会让人立即毙命。
陌花上前道:“金环蛇是六殿下昨夜放于康王房门,咬伤了康王过后,不知怎么跑到了这里。是奴婢疏忽了,没有及时发现金环蛇藏匿于主子房间,还请主子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