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喜欢侦探这个职业,就是喜欢解谜的过程,她喜欢在细节之上做出推理,然后寻找更多的证据去证明她的推理,如果结果证明她是对的,那种成就感会让她心情极度愉悦。
白素素的思维太跳跃,婢女总是跟不上,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会遇到车夫。
“车夫也一起摔死了。”婢女道。
“马车出了什么故障?你们没有怀疑过马车出事故并不是意外吗?”
第21章 紫兔佩12
婢女刚饮下一口茶,闻言呛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白素素拍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婢女受宠若惊,连忙摆手,“小的没事,没事。”缓了口气才道,“小的从来没想过夫人的死不是意外,白姑娘为何要这么问?”
目前来说,白素素只是猜测,毫无根据的猜测,放在上一世,说出来可以构成造谣诽谤,是要吃官司的。
“我只是觉得太巧合了,李镇生恰好去了京城,唐氏就出了意外。”
白素素还未说完,婢女就打断了她,肯定地道,“您的意思是说是老爷谋害了小姐?不会的,就算老爷想谋害小姐,他总不会连小少爷一起害了。老爷可宝贝小少爷了,不会的。”
白素素心道,无毒不丈夫,男人狠起来会超出你的想象。这婢女将近四十岁,生活圈子几乎没有出过姚城,年龄和阅历没有关系,是时候让她见识一下世界的险恶了。
“你的阅历太浅了,我曾经见过有男人把自己的一双儿女从十五楼??????”她懒得解释怎么会有十五楼那么高的建筑,就算解释清楚恐怕也像是编造的,她选择改口,“从三十几丈高的悬崖推下去,你猜他的儿女才多大,女儿两岁,儿子只有一岁。”
婢女难以置信,但碍于白素素的身份地位,她没有任何质疑。
“你猜这个男人为何如此狠心?”白素素看了看其余几人,他们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就因为那男人想和一个女人结婚,嫌弃自己的儿女是累赘。更可恶的是,那男人杀了自己的儿女,还假惺惺地倒地大哭,声称儿女坠崖是意外。”
众人义愤填膺,把男人骂了一个狗血喷头,恨不得生食其肉。
新掌柜叹口气,似乎陷入了自我怀疑,“老李实在不像是一个心思歹毒的人,若真如你所说他对唐氏的重情重义都是伪装出来的,那简直是人面兽心的畜生!”他重重拍了一下椅子扶手,话锋一转,“但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还是相信老李。”
伙计也附和道,“嗯,掌柜的平时总是说他一定要把最后一间美娇娘胭脂铺保住,否则死后无颜去见唐老爷和夫人。他怎么会害夫人和小少爷呢?”他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白素素忙解释,“你们不要被我带跑偏了,我并没有肯定地说李镇生谋害了唐氏,这只是一种假设。”她转向婢女,“你回忆一下十五年前的事,唐氏出门前都发生了什么,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婢女为难地皱皱眉,但想到唐氏可能是含冤而死她强打起精神,“我尽力而为。”
“我记得本来老爷要跟小姐一起去祭拜唐老爷的,可在七月十四那一天,老爷突然说要去京城谈一笔生意,让小的陪夫人一起去祭拜。”婢女道。
“那你为何没有去?”白素素问。
“七月十五那天早上小的突然拉肚子,肚子疼得厉害下不来床,夫人就让小的在家休息。七月十四晚上小的吃了两个坏了一半的番茄,没想到第二天就拉肚子了。”婢女轻轻摇摇头,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惋惜。
白素素思忖片刻,问道,“那马车是自己家的吗?以前出过问题吗?”
婢女道,“是自家的,倒是没出过问题。”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我想起来了,在出事之前,马车出了一点小问题,那次是老爷外出,一个轮子断了两根辐条,后来老爷让人修好了 。夫人和小少爷出事之后,老爷还怪自己没有把车修好,怪那个修车匠没有把车修好,老爷还把修车匠打了一顿。”
白素素心道,也许这全都是李镇生自导自演的戏码,他故意把马车弄坏,之后马车再出事故就更加合情合理,否则一辆从未出过问题的马车突然出现重大事故很容易引起怀疑,事后他再伪装出一副自责悔恨的样子,博取同情。
她让婢女带她去找那位修车匠。
婢女面露难色,“小的可以带您去,小的在外面等您可以吗?”
“为何?”白素素不解。
婢女道,“那老头一见到李家人就破口大骂,骂得可难听了。有时候在路上碰见了也骂,一直骂了十五年。”
老修车匠是一位年过六十的老人,院子很大,停了十几辆马车,有的马车被大卸八块,有的被卸了轮子,有的车身破了一个洞等着修补,各种修车工具整齐地码放在院子一角。
一位十几岁的少年正拿着斧头砸着轮毂,咣当咣当的声音震耳欲聋,连白素素和圆圆走进来少年都没有察觉。
“请问车大叔在吗?”圆圆站在少年背后问了一句,特意提高了声音。
那少年做事太专注,竟没有听到。
圆圆又问了一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少年吓了一跳,转身看到两个衣着富贵的女子,“你们谁啊?有事?”
圆圆见少年语气生硬,顿生不快,冷冷道,“我们找车大叔。”
少年没搭理圆圆,只高声喊了一声,“师父有人找。”
不多时,从屋里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满手油污,他在破烂脏污的围裙上抹了抹手,上下打量了白素素和圆圆一眼,寻思着两位小姐找他干什么,修车的话可没有小姐亲自来的。
“你们找我?不是来修车的吧?”
白素素笑道,“车大叔,我们是京城来的,我姓白名素素,是一名侦探,我们想请您帮个忙。”
“混蛋?”车大叔侧着耳朵挤着眼睛,脖子往前伸了伸,似乎想听得更清楚些。
圆圆噗嗤笑出了声,“小姐,这老头耳朵好像不太好使。”
白素素尴尬得笑笑,“车大叔,是侦探。”
她认真解且自豪地介绍了自己的职业,然后委婉得说明了来意。
车大叔一听李镇生的名字,之前还和颜悦色的脸顿时乌云密布,“如果是关于他的事,你们就免开尊口,我帮不了。”
来之前,那婢女已经给白素素打过了预防针,白素素早料到车大叔不会给她好脸色。
她耐心道,“车大叔,请您听我说完,我??????”
“小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车大叔对徒弟呵斥,“还不快把她们给我打出去!别手软,打伤了打残了你师父赔得起!”
那少年执行力超强,跑到角落抄起一把一人高的扫把,举起来就冲向白素素和圆圆。
圆圆护主心切,赶紧挡在白素素身前,白素素很识时务,拉着圆圆就往门口退。
她没想到车大叔不仅动口,还要动手,这是有多恨李镇生啊。
不过她是越挫越勇的个性,别说是扫把了,就是动刀子她也不能逃走。
“车大叔,我理解你,我知道你是冤枉的!李镇生家的马车是被人为破坏的!”白素素一边退一边扯着嗓子喊。
“你们走不走?不走我放狗了!”
那少年挥舞着扫把,在地上划拉了几下,地上的尘土升腾而起,呛得白素素和圆圆咳嗽不止。
“且慢!”车大叔高声喊道,中气十足。
少年愣了一下,放下扫把。
车大叔看了白素素一眼,“丫头,你详细说说,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白素素并没有证据,她来找车大叔就是来找证据的。但她怕车大叔再把她扫地出门,当然不能实话实说。
“车大叔,我怀疑您给李镇生修车那一次,马车就是被人为破坏的,并不是马车自然损耗。”白素素大胆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本以为车大叔会面露惊讶,没想到车大叔却微微愣了一下,没有丝毫惊讶,只是平淡地招招手,“坐下说。”
少年搬来了两个凳子给白素素和圆圆。
车大叔点上旱烟,冷哼一声,“李镇生那个傻蛋可把我老头子害惨了,非说是我没有把车修好才害死了他婆娘和儿子,我车家三代都是修车的,没有一辆车出过事故,更别说害死人了。没有过。三代,没有过。结果他李镇生一句话,就把我车家百年的信誉给毁了。”
车大叔越说越生气,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动,“就因为他一句话,整整一年多没人找老头子我修车。车毁人亡,我是有理也说不清楚,我喊冤没人信,我讲理,没人听。大家伙都去可怜他李镇生,死了婆娘死了儿子,的确可怜,哼,所有人可怜李镇生的时候,我都会被骂一次。谁可怜我啊?”
白素素一边听一边附和着,老头子絮絮叨叨说了半晌,翻来覆去地诉说自己的冤枉,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但面上她却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正襟危坐像个听话的学生。
她知道老头子需要发泄,若不让他发泄完他是不会痛快的,也不会配合她。
终于,老头子抽完了一锅旱烟,诉苦也告一段落。
白素素抓住机会,插了一嘴,“车大叔,您在修车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车大叔吧嗒抽了一口烟,抬起耷拉的眼皮看了白素素一眼,嘴角一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哼,我早就看出来,那马车是被人为破坏的!我偏不告诉他!”
车大叔嘴角一歪,露出一抹阴鸷的笑容。
白素素被这笑容激得脊背发凉,她万没有料到车大叔竟然知道马车是被人为破坏的,她细思极恐,也就是说车大叔很可能知道唐氏的死并不是意外,但他偏偏不说出来,一忍就是十五年,就是为了报复李镇生。
这看似和蔼的老头也真够阴险的。
她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尽量平静自然地问,“车大叔,您是什么时候看出马车是被人为破坏的?”
车大叔得意地笑了笑,“自然是修车的时候,我车家三代修车,我从会走路开始就跟着我爹修车,什么问题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怎么造成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哼,那两根辐条明明是人用钳子夹断的,然后用锉刀锉了锉断口。”
“那您发现之后,为何当时没有告诉李镇生?”白素素问。
“哼。”车大叔冷哼一声,“当时我并没有多想,以为是谁无意中弄断了,有时候辐条会弯曲变形,有的人不会修却偏要修,结果却把辐条弄断了,这种情况也不少。直到李镇生的妻儿出了意外,我也没有想到是人为故意的,只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后来李镇生突然来找我,不问青红皂白就指责我没有把车修好,把他的妻儿害死了。我怎么解释都没用,他在门口骂了我一天一夜,搞得人尽皆知。”过往的委屈似乎还历历在目,车大叔说起来还恨得牙痒痒,“李镇生平时人缘很好,给他打抱不平的人不夸张的说有半个姚城,我们全家被骂得不敢出门,我儿子连书塾都不敢去,我整晚睡不着觉,忽然就想到之前修车的事儿,越琢磨越不对劲,那辐条明明是人为破坏的,我分明是修好了,马车不可能因为这两根辐条再出事故,会不会马车出意外也是人为的?”
白素素相信车大叔的专业判断,车大叔的猜测和她不谋而合,只可惜没有证据。
“只可惜马车坠下悬崖,到底是不是人为的,已经无从考证了。”白素素叹道,这话隐隐透露着对车大叔的埋怨,如果当时车大叔说出心中疑问,也许就能留下一些证据,甚至唐氏被害的真相就能浮出水面。
车大叔哈哈大笑起来,“谁说无从考证?我有证据!”
白素素又惊又喜,半信半疑,“车大叔,你说什么?你怎么会有证据?”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车大叔发自内心地狂笑,“李镇生,你也有今天!”
白素素等他终于笑完了,才道,“车大叔,你怎么会有证据?唐氏出事之后您看到马车了?”
车大叔给白素素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你这丫头很聪明。刚才我说到我怀疑马车是被人为破坏的,怀疑终究是怀疑,我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后来我听说唐氏和李镇生儿子的尸首被找了回来,但马车还留在悬崖下面,我就萌生了一个想法。”
老头子把烟锅子在凳子腿上磕了几下,烟灰落在地上,风一吹就散了。他的嘴角一直噙着笑,心情美滋滋的,话也多了起来。
当人做了一件得意的事,是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时候他的倾诉欲是挡都挡不住的。
白素素很 清楚老头子的心理,这时候她问什么老头子都会和盘托出,甚至不需要问,他自己就会竹筒倒豆子说出来。
老头子继续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着月光到了悬崖底下,找到了那辆破马车,我在几十丈之外藏了起来,一直耐心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确定没有人我才出来。”
他对自己的谨慎颇为得意,讲述时眉飞色舞。
“我拿着一盏油灯,点亮了钱,这才看清楚那马车摔得四分五裂,连车轮都变形了,我仔细检查了关键部位,很快我就查明了原因,车轮辐条断裂导致车轮变形,脱落,车辆失控翻下悬崖。我之前修好的两根辐条又被人为弄裂了,这明摆着就是要陷害我啊!”车大叔目眦欲裂,愤然地握紧拳头,猛然砸在桌面上。
“除了辐条被破坏,最关键的车轴也被破坏了。此前不久我修过这辆车,当时我出于好心对整辆车都进了检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安全隐患,没想到我这个无意中的举动能帮我发现破绽,我发现车轴整个被卸下来过,车轴从中间断裂了,这一处断裂乍一看像是马车跌下悬崖时自然摔出来的,呵呵,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一处裂痕是先被人为制造出来。至于方法嘛我也知道。”
白素素不解,放低姿态谦虚求教,“制造裂痕还有什么讲究不成?”她像是一个虚心求教的学生等待着老师的指导。
车大叔对白素素的谦虚态度很是受用,“随便的裂痕自然不需要什么技巧,但如果要看起来像意外就需要技巧了。你想,车轴被破坏是在行驶之前,既要破坏车轴,又要让车轴正常使用一段时间,这是需要技巧的,不是谁都可以做到。”
白素素听出了弦外之音,心中惊诧万分,“车大叔,您的意思是说破坏车轴的人只有少数人可以做到,那您知道是谁吗?”
“知道。”车大叔笑眯眯地回答,那种自豪得意的神情好像一道难倒天下的难题只有他知道答案。
她浑身的细胞都兴奋起来了,这真是意外的收获。
今天这一趟来得太值了,车大叔竟然保留了马车被人为破坏的证据,不仅如此,他还知道是谁破坏了马车。
人证物证都齐了!
做侦探最爽的就是这时候,通过一系列推理找到关键证据。
白素素摩拳擦掌,“车大叔,您能不能把马车的证据交给我?告诉我是谁破坏了车轴?”
车大叔看着白素素期待的眼神,笑了笑,“给你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白素素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让李镇生亲自来求我,向我下跪、认错!”车大叔声音浑厚有力,不容置疑。
白素素僵在原地,苦笑一下,“这个有点不好办。您还不知道吧,李镇生搬走了,不在姚城了,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
车大叔诧异地皱皱眉,“我怎么知道?我听到李镇生三个字就头疼恶心,我徒弟我婆娘谁都不敢在我面前提他,我上哪儿知道去!”
说完,车大叔起身,走了两步,坐到一架修理了一半的马车上,一脚着地,一脚踩在车架上,对于李镇生的搬家似乎很失望,因为他等待了十五年的精彩大戏缺了男主角,演不下去了。
他想看李镇生跪下来痛哭流涕地祈求他,向他承认当年冤枉了他,然后他就可以前嫌尽弃,帮他抓住凶手。
李镇生一走,车大叔的期待落空了,十五年的期待落空了。
白素素看透了车大叔的心理,说白了,车大叔就想看到李镇生的悲惨,那就如他所愿。
她道,“车大叔,我跟您说实话吧,顺天府衙门之所以要找李镇生,是因为他涉嫌一起抢劫杀人案,我们怀疑李镇生就是凶手。”
闻言,车大叔若有所动,神情看似淡漠,但听得很认真。
她继续道,“李镇生突然搬家,很可能就是察觉到顺天府迟早会查到他。府尹大人交给我的任务就是找到李镇生,而找到李镇生的关键就是要解开唐氏被害的谜团。车大叔,您手里的关键证据对破案至关重要。您不是想让李镇生下跪认错吗?前提是得找到他是不是?“
她真真假假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车大叔叼着烟锅子半晌不说话,想了半天才道,“也罢!我可以帮你。”
“欧耶!”白素素几步要跳起来,“车大叔,太感谢您了。”要不是这个时代的局限性,放在现代,她高低得给车大叔一个拥抱。
车大叔走进屋里,穿过堂屋,来到卧房,卧房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一个四扇门立式衣柜,一把旧藤椅。
他把床上的铺盖掀起来露出床板,床板是用几块木板拼起来的,木板下面是用两个大木箱子支撑着的,大木箱没有任何花样装饰,甚至连漆都没有上。
车大叔和徒弟把一只木箱拖出来,木箱上积了厚厚一层灰,边角上还有丝丝缕缕的蜘蛛网,箱子上面挂着一只大锁,已经生锈了。徒弟拿抹布扫了扫灰尘,又把大锁擦了擦。
车大叔撬开墙上的一块青砖,里面有一块拳头大的空间,竟藏着两把钥匙。他拿走其中一把,打开了木箱。
箱子里没有其他东西,只有一只扭曲的车轮和断成两截的车轴。
“你拉走吧。箱子送你了。”车大叔很慷慨地说。
白素素连声道谢,心道,车大叔把这些破木头当成宝贝藏在自己的床底下,可见他复仇的决心。
从车大叔的讲述来看,李镇生似乎对马车被人为破坏并不知情。当然,也不能排除李镇生是在演戏。
关键是找到那个破坏马车的人,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主使。
第23章 紫兔佩14
车大叔两只手各拿着半截车轴,他将两截车轴对在一起,拼成了一根完整的车轴,断裂处严丝合缝。
白素素凑过去仔细看了看断裂之处,左右上下翻转着看了半晌,断裂的纹路完全看不出人为的迹象。
如果是人为的,要先制造出一道裂缝,这道裂缝最难把握的就是度,既不能从一开始就完全断裂,还要保证在行驶颠簸中彻底断裂。
谁能够精准地把握这个度呢?那一定是非常熟悉车轴故障的人。对,就是修车匠。
修车匠熟悉马车的所有故障,熟悉车轴的材质,受损后的承受能力,清楚什么样的裂痕能造成严重事故。
“车大叔,破坏车轴的人是不是和您一样的修车师傅?”白素素试探着问。
车大叔诧异地抬起头,微微后仰打量着白素素,“你怎么知道?”
白素素简明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丫头很聪明。”车大叔赞赏地笑了。
被夸奖的白素素心花怒放,她明显感觉到车大叔的态度逐渐变了,从刚开始排斥和防备,变成了接受和欣赏。
“车大叔,您能告诉我他是谁吗?”白素素问。
车大叔满脸皱纹,眼皮衰老耷拉,但是眼神却清亮有神。他望向天空,神色惆怅,似乎想到了什么难忘的过往。
“他是我的师弟。”车大叔沉声道。
“您的师弟?他在哪里?”白素素看出车大叔似乎和他师弟有什么龃龉,却没敢多问。
车大叔猛抽了几口旱烟,猛然起身,“走吧,我们十多年没见了,我也想去会会他。”
白素素以为人就在姚城,没想到车大叔吩咐徒弟驾车。
白素素忙招呼马力把马车赶过来,让车大叔和她同乘。
车大叔不置可否,让马力赶着车走了几步,他皱皱眉,列举了十几处毛病,最不能让他忍受的就是颠簸。最终,白素素和圆圆一起上了车大叔的马车。
车大叔不愧是修车高手,他的座驾虽然不够华丽,软装不行,但是主打就是一个稳,白素素的屁股免了皮肉之苦。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来到一个小村庄,马车停在一座农家院门前。
车大叔的家虽然称不上豪华,只能算普通,眼前的农家院连普通都算不上,和周围的农家院一比,可以用寒酸来形容。
围墙很矮,不需要踮脚就可以将小院一览无余,三辆马车几乎把院子占满了,马车都修了一半,拆卸下来的零件横七竖八地躺着。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走了出来,那是一个和车大叔年纪差不多的老人,只是比车大叔穿得更破旧一些,想必这就是车大叔的师弟了。
那人看清了来人之后,愣了半晌,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唐师弟,别来无恙。”车大叔哑声道,仔细听的话可以听出一丝哽咽。
“你来做什么?我说过此生不复相见!滚吧!”车大叔的师弟愤怒地嚷嚷起来,说完偏过脸去,不想再看车大叔。
车大叔冷哼道,“你以为我想见你?如果想见你我十五年前就来找你算账了。”
他对徒弟使了一个眼色,徒弟从马车上取下两截车轴 放在唐大叔面前。
唐大叔看到车轴时脸色倏然一变,刚才的气势瞬间低沉了下去,几瞬之后,又恢复了冷峻和不屑的神色。
白素素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破坏车轴的人正是眼前这位唐师傅
车大叔见师弟竟是不屑的样子,心中愤怒爆发,“我们的私人恩怨,你想报复我用什么招数都可以,我都能接着,可你不能伤害无辜之人。你知不知道你一念之间就害死了两个人,一个是妇人,一个是孺子。这十五年你良心可安?”
唐师傅干笑了几声,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嘲讽道,“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你和我是半斤八两,你早就知道是我干的,早就知道其中有蹊跷,可你就是瞒报不说,任凭唐氏含冤而死,你当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们好歹做了二十年师兄弟,你那一副憨厚老实的作派骗得了别人了骗不了我。哼。”
心中最隐秘的私心被曝光出来,车大叔恼羞成怒,怒道,“不错,我是存了私心,可那是因何而起?因为李镇生诬蔑我在先!你陷害我在前!”
唐师傅双眼圆瞪,鼻翼抽动,咬牙切齿,他猛然举起右臂,同时左手一撸,将袖子撸下来,露出残缺的右手,只见他右手中间三根手指弯曲变形,他努力想抬起手指,那三根手指却只是微微颤了颤。
“姓车的!你毁掉我三根手指!这个仇我怎能不报!你只是被人骂了几句,不痛不痒,和我的痛苦相比,算得了什么!”唐师傅叫嚣着,唾沫横飞。
“当年确实是我的失误,可我不是有意的。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车大叔也不甘示弱,声音拔高了八度。
气氛剑拔弩张,针尖对麦芒,眼看就要打起来。
白素素吃了半天的瓜,还没忘记她此行的目的,千万不能再激怒唐师傅,否则他不配合她的所有努力都前功尽弃。
她冲到唐师傅和车大叔中间,把二人阻隔开,“车大叔您冷静一下。唐大叔您也消消气。”
好话说尽,唐师傅和车大叔才暂时止戈,虽然还是不说话但打起来的冲动压下去了。
白素素自我介绍一番,自称是奉了顺天府府尹的所托来调查李镇生的,将前因后果大概说了一遍。
之所以打着裴越客的名号,是因为有威慑力,平民百姓有所忌惮,办起事来就事半功倍。
唐师傅一听,李镇生的事竟然连顺天府都知道了,那表示他自己也牵涉进了一桩大案之中,搞不好要吃官司坐牢砍头的。
李镇生跑了,衙门的手段和伎俩他听闻了不少,官老爷肯定要找个倒霉蛋交差。心念电转之间,唐师傅已经想到了自己被砍头的惨状,哼,他死了就死了,可他见不得车大叔高兴。所以他不能死。
唐师傅斜睨了车大叔一眼,哼笑一声,“姓车的,你藏着这两截破木头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
车大叔语气缓和下来,但依然冷硬,“不为什么!冬天没柴烧的时候劈了当柴烧。”
“我呸!”唐师傅啐了一口,“你一脱裤子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你就是想报复李镇生。”他嘿嘿笑了两声,“你没想到吧,李镇生跑了,你报复不着了。你要找到他,所以你来找我了。对不对?”
车大叔正要呛回去,白素素忙扶了扶他的胳膊,他闭上嘴,把头歪向一边不说话。这算是默认。
没有犟嘴没有反驳,这在唐师傅看来就是服软了。他满意地咧了咧嘴。
“要想让我帮忙也行,姓车的,你自断三根手指我就帮你。”唐师傅伸出那只残疾的手。
“休想!”车大叔豁然起身,甩袖离去。
白素素连忙追上去,拉住车大叔。
车大叔道,“丫头,老头子答应你的两件事都做到了,至于那个犟老头子说不说,看你的本事了。”说完,甩开白素素阔步走了。
徒弟追上去,被车大叔呵退,马车留给白素素用。
唐师傅没达到目的,气闷得很,闷头开始干活,他的右手残疾,主要用左手,右手的拇指和小拇指做辅助,干活比正常人慢一些。
白素素还想再劝劝,还没开口,就被唐师傅顶了回来,“你不必多言,我不会看着姓车的如意,他想报复李镇生,看李镇生跟他认错,没门!”
摸清楚了唐师傅的心理,白素素对症下药,道,“唐师傅,跟您交个底吧,经过我的分析,我认为李镇生很可能就是害死唐氏的幕后主使,只不过他太擅长演戏,骗过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