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荣脱口道:“两三岁小儿,如何当得契丹皇帝?”
阮晓露一声大叫,原地翻两个跟头。
“干得好!牛掰!哈哈哈!不枉我陪她玩命一场!”
她想起辽河两岸的大雪,以及河面上那蛛网般裂缝的冰。她想象辽国都城,金砖红瓦,白塔遍地,答里孛举着宝剑,纵马闯入宫禁,段景住嗞着一头金毛,怪叫着跟在她身边……
越想越得意,虽然知道实际情况肯定没这么单纯,但还是禁不住哈哈大笑,就势躺倒,在新生的草皮上滚来滚去。
“带了多少兵?打了几场仗?她那皇帝老爹是不是吓死了?朝廷里那些酒囊饭袋是不是全都滑跪?段景住是不是得封个护国大将军?哈哈!——女真人知道这事吗?迟早得知道……”
她问了一连串,忽然想到:“……诶,你怎么得到的消息?”
凌振遥遥望着远处水波,笑道:“我请了跑腿去打探啊。就你手下那些临时工,忒不中用,花了恁多工夫。其实边境都传遍了,榷场里很多辽国商铺,都已改了新的年号。来来往往的辽人,明面上不敢议论,私底下大多拍手称快。”
花荣张大嘴,不敢相信:“你请跑腿去打探这些?”
他一个蜗居水泊的土匪,拼死拼活攒了三张珍贵的军功券,不用来给自己改善生活,只换了一桩国际新闻?
阮晓露则惊讶:“你还挺着急。”
济州府并不闭塞。北国有甚大事,迟早会传到市井民间。但凌振显然等不及,宁可托人求人,主动去搜集消息。
但不管怎样,凌振的买卖这下稳了。造出的大炮有人买,迟早给山寨换来真金白银。
花容想到此节,微微傻眼,不由自主瞥了一眼阮晓露。
这里不能圈,那里不能圈,这大赛筹备工作第一步就迈得如此艰难。
阮晓露小心道:“其实山上兄弟姐妹,大部分对圈地一事不以为然。大家都认为,圈地挤占了他们的正常生活,且表明领导对自己的不信任。如果真的将游客和好汉隔得泾渭分明,难保不会有游客好奇过甚,偷偷溜进山寨参观;也难保不会有寨子里的人逆反心重,跑到游客区去闹事。到那时,你们如何防范?建围墙么?像监牢一样把游客关起来,派点狱卒管着?回头人家江湖上一传,咱们山寨名声还能要吗?”
花荣听得心惊胆战,连声道:“不会吧?”
但随后静心想想,她也不是危言耸听。领导们开始只考虑兄弟们性子暴躁,因此要和寻常人隔开;可真的隔开了,就能保证不起冲突了吗?
花荣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军师派我去向大伙宣传争交大赛,我这几日跟一百三十五人聊过,其中一百一十二人都不赞成圈地。就说你妹妹,她坚决不许隔开后山,说是破坏虫蚁鸟兽的栖息地。还有公孙道长,说是圈地破坏风水,影响他法阵工程的进度。还有巡山队的所有成员,几年来已经形成了固定的跑步路线,不愿意改道。还有李忠周通,他们的宿舍好像被划在了圈地范围之内。他们联合了几十个喽啰,放出话来,除非给一千两银子安置费,否则别想让他们搬走……”
凌振叫道:“算我一个!”
阮晓露朝他一笑,坦然道:“……但我也不负责这事,只是如实向你转告一下民意。大哥们问起来,你不妨说,这调研是你自己做的。”
这是明 确告诉花荣,自己没有争功的意思,纯属尽到山寨一员的责任。
花荣听得俊脸发黑,心想,这些人平时明明懒懒散散,每天三点一线,不外乎吃、睡、练武,没见他们到处闲逛,山上大片地荒着;怎么一说圈地,一个个全都成了梁山主人翁,学会了守土有责,寸土不让,一寸土地也搂着不放?
这地圈不下去了。花荣草草和阮晓露、凌振道别,寻思回头跟其他负责人开个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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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两天,林冲那边的工作也遭到阻力。新晋头领何成振振有词地说,就算“圈地”是临时举措,比赛完毕,圈出的场地立刻重新开放;但万一三年以后,这大赛还落在梁山头上呢?圈地盖的那些客舍,是不是最好留下不拆,以便重新利用?长此以往,岂不是白白割让梁山一块地,堪称丧权辱寨,卖山求荣,肯定是官府的阴谋!
加上杨志、花荣那边得到的反馈,领导讨论过后,终于决定不在山上圈地了。
改为在水泊外面的石碣村、杏花村等处租赁地皮,盖些临时客舍。游人们住在泊子外面,等到争交大赛之日,进山来个一日游,就像以往有人拜山一样,能随意走走看看,跟山上好汉打个照面。只要不胡乱挑衅梁山好汉,就能胳膊腿儿齐活的回去。
这样一来,不必侵占山寨成员的生活空间。
但林冲趁着晨会宣布这事时,又有数人表示不满。有人道:“林教头,俺有不少江湖朋友都是摔角高手,到时是一定会来参加。俺要跟他们叙旧,请他们住客馆,行吗?俺出房钱!”
这话一出,不少人反对,理由不外乎不能走后门、搞特殊,否则坏了山寨兄弟义气云云。
又有人道:“在山下置地盖房,且不说咱们一群强人,有多少人会配合卖地。就算能成,也得花不少银子。只为一天的争交大赛,浪费我山寨府库钱粮,太不值当!我不同意。”
大家讨论几句,就有人质疑:“到底是谁揽下的这桩破事儿?俺不乐意!能不干吗?”
林冲焦头烂额。
他当过八十万禁军教头,也有相当的组织办事能力。譬如组织手下兵勇比个擂台赛、搞个阅兵式,那是信手拈来,不用别人指点。
但这一次,他面对的是满山几千刺儿头。要让大家都满意,可不是一个“组织能力”所能保证的。
林冲和蔼地告诉大家,这些问题都能得到解决。然后自己回到住处,闷闷的发愣。
愣着愣着,看到他手下的首席校霸小弟罗泰,刚从巡山队执勤归来,因着新婚,容光焕发,走路带风。
林冲眉头一皱,想起跟罗泰关系不错的一个人。
招手唤来罗泰,给他找点事做。
“去问问阮六姑娘,今日午牌后,可否有时间一叙,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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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林冲敲响“梁山物流”的院门。
很快有喽啰来开门。林冲信步进去,刚要寒暄,吓一跳。
只见阮晓露端坐办公桌后,花荣坐她对面,桌上两盏茶,两人正聊的欢。旁边围着一圈喽啰,耳朵伸长,都听得投入。
“……对,我的意思是,既然请客人来,不能光搞个热闹,”阮晓露正说得眉飞色舞,“难得这么多江湖同道聚在一起,最好找个机会,把我们几个在北国的见闻宣传一下,让大家防患未然,多练武,勤用功,免得日后边境乱起来,咱们措手不及。朝廷不管事,咱们老百姓得支楞……”
花荣忽然抬头,笑容凝固。
“林教头?”
林冲尴尬:“你也是来跟她聊争交比赛的?”
两人刚叙上,喽啰又跑去开院门。
杨志摸着脸上青记,看着院子里这几位同事,无语凝噎。
“……你们这是第几次来?”
第二天, 林冲杨志花荣三个人,齐齐到军师府上辞职。
“我等已经尽力,不能胜任筹办比赛的工作, 这里有个更合适的人选……”
阮晓露被推到前头,直眉楞眼地站着。吴用跟她面面相觑。
“呃, 小生不是说了, 姑娘热心可嘉,但不必庸人自扰, 你手头的事已经很多了……”
“阮姑娘真知灼见,匠心独运, 确实是筹办比赛的最佳人选。”林冲道, “这不是她提的, 是我们几个商议过的。军师误会了。”
花荣道:“其实这几日, 我们也都一直在找她做顾问, 不敢掠人功劳, 也懒得跑来跑去, 干脆让她上, 大家都省心。”
杨志道:“阮姑娘在山上人缘好,人人都因她得过方便。她说一句话,有时候比洒家们还管用。”
说得很是谦虚礼貌, 然而人人脸上都写着:老子不伺候了!
把个吴用惊得咋舌不已。知道阮姑娘能干,但不至于你们几位响当当的资深好汉, 都比不过她一个渔家女吧??
其实论个人能耐,这三个谁也不逊。但“争交大赛”这么档子事,还真就没落在他们的长处上。
三人都是体制内出身, 虽然落草已久,但得到自由的只是身体和心灵;至于脑子里面, 那潜移默化的办事风格,还都是体制内风格:
喜欢一刀切,喜欢一切按照流程走,默认旁人都会配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十分缺乏创新。
而且最关键的是,三个人虽然都做过官,但做的都不是什么大官,还是习惯听从领导命令。而如今,让他们三人“去中心化”,以平级的身份一同协作,就都有点找不到感觉。一旦对计划做出改动——哪怕是无足轻重的微小修改——也要聚在一起开个会,确保无人有意见。来回讨论,占用许多冗余资源,脑子都不清爽。
这样做了几天,效率甚低。再加上阮晓露好心提了不少意见建议,甚至提供了无数群众意见,三人不敢怠慢,一条条总结讨论,最后进展堪比蜗牛。
如果三人真在体制内当官,也就罢了,有的是螺丝钉供他们呼来喝去;可偏偏现在是在和梁山好汉打交道。要说得这些无法无天的江湖狠人无条件配合,难度有如登天。
结果,弄得人人沮丧。
直到昨天,三个人意外聚在了阮晓露的办公室,发现原来不止自己一人在请外援。
这“外援”,请个一次两次还行;人人都找她,天天来找她,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若是换几个厚脸皮流氓,可能会毫无压力地白嫖人家姑娘的脑力劳动。
但三个都是正人君子,渐觉良心不安。
一合计,干脆让她上!何必让自己当这个中间商!。
反正他们谁也不稀罕这点军功。
阮晓露也不假客气。她一个人也许能力有限,但她以前当运动员时,参加过的大型赛事数不清,已经给她堆出了相当的眼界和经验,远远超过梁山上任何一个能人异士。
她朝吴用点点头,道:“这事也不过是筹划跑腿,不需要练武打架。我脸皮厚,也不怕得罪人。让我试试,兴许能说得大家配合。不过,你们也得支持啊。”
吴用又问了几句,得知阮姑娘这几日一直在无私奉献,给他们免费出谋划策,毫无争功抢活之意;又听到三位武将亲口背书,说她点子多,主意大,是更合适的组织人选,按照“谁行谁上”的梁山逻辑,三人自当退位让贤。
军师也只好没话。三位大将都撂挑子,就让她尝试一下吧。
“姑娘若是需要任何资源,一定不要妄自菲薄,随时可以说明……”
“我只要聘用一些能干的头领,组成一个团队。”阮晓露道,“此外,我还需要两百喽啰,随时听候命令。至于金钱花销,我会定期报账。另外,给我三天时间,把物流工作交接完毕。我训练了一些临时工,其中不乏能干之人,应该能满足大家的基本生活需求。”
“物流”和“公益”是阮晓露一手打造的明星项目,几年来为山寨贡献良多,此时已经顺利上市,自主运营;她给自己换了个新赛道,全身心投入到争交大赛的准备工作中。
这份工作,说是她主动争取,也不尽然,她一句也没提过毛遂自荐;然而她确实从一开始就积极掺和,不为 名,不为利,纯属一腔热忱。眼下,筹备工作遇到阻力,众人自然而然,把她当成万能接盘侠。
只能说,这活儿跟她有缘,就该她干。
阮晓露在聚义厅做了一个简短的动员。
“首先,我向大家保证,在我的带领下,这个‘争交大赛’的准备工作,不会圈地,不会占用大伙平日的生活资源。另外,虽然这是一项面对全体江湖人士的活动,但我会尽量让梁山从中获利,让大伙在大赛那几日,过得快活,过得舒畅。还有,大赛结束后,不会留下烂摊子,生活会尽快恢复正常。”
新官上任三把火。首先,就是要让大赛尽可能得到梁山土著的接纳。
阮晓露所出此言,当然也是基于她过去的经验。但凡承办大型赛事,多少会给当地居民的生活造成影响;但有经验的主办方会让这个影响降至最低,争取让居民因此而受益;如果当地老百姓觉得,这个比赛让自己的生活严重不便,没有本地人的支持,再大的赛事也热闹不起来。
阮姑娘的保证,那还是颇有分量。大伙心里对“争交大赛”的感观,终于没那么负面,先后点点头。
当然,心里还存着五分疑惑。阮姑娘放大话容易,能实现多少?
“第二,”阮晓露道,“向大家通报一下。经过我的提议、寨主和军师研究决定,‘争交大赛’的名字改一改,改成‘全国运动会’,简称全运会。”
说得众人云中雾里,轻声跟着她重复:“全——全运会。”
虽然语义陌生,好像不是书斋典籍里的词儿。但阮姑娘本人就是草莽出身,书没读几本,文章也不会作几句,自己造个词,倒是言简意赅,多念两遍,也能理解意思。
阮晓露:“对,全运会。”
天知道,当她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多么的心潮澎湃。
赛事当然要办,而且要改一个上档次的名字。
根据以前泰安州争交大赛的经验,来参加比赛的,虽然大多数是山东省内的武林人士,但也会有少数远道而来的外地人。那么本着严谨认真的风格,将赛事冠以“全国”之名,表示欢迎天下英雄。
好汉们听完她的解释,当即大感兴趣:“既然是运动大会,那除了摔跤,是不是还比些别的东西?比拳法刀法吗?算排名积分吗?”
“当然可以纳入其他武术项目。不过,规则要格外严格,绝对不能见血,更不能出人命。否则不仅咱们山寨要担一个组织不力的名声,官府也更有理由给咱们找茬。”阮晓露道,“此外,咱们梁山还有不少非武术类优势项目,譬如游泳、操船、长跑、马术、举重……只要不是太小众、太危险、太烧钱,也都可以加入进来。不求样样争先,但求一展梁山风采。”
但凡举办大型综合赛事,通常会加一两样主办地区的优势项目,表示对主办方的鼓励和感谢。这是现代体育赛事的通例。
况且,花费这么多人力物力举办比赛,如果只比一个摔跤,成本太高;不如多加几个项目,钱不多花,还能争取好汉们的支持。
众好汉心潮澎湃,相顾道:“那还差不多。“
能自己亲身上场,比起圈块地让陌生人自娱自乐,可要刺激多了。
大家当即脑洞大开,七嘴八舌,列了几十样比赛项目。
“这些先不着急议定,”阮晓露笑道,“先从基础准备开始。”
众人的兴趣已经被调动起来,兴致勃勃地伸脖子听。
阮晓露道:“第三,为了使大赛顺利如期举行,以及保障我和大家伙的沟通效率,我决定,成立一个全运会筹备委员会,专门负责相关筹备工作。”
“筹委会”名誉主席是寨主大哥晁盖。主任委员是水寨的阮小六姑娘。首席顾问是军师智多星吴用,其余顾问若干,委员若干,干事若干,都是兼职,当场招聘。
“大家也知道俺的办事风格,”阮晓露开门见山,“跟我干活,辛苦是辛苦点儿,但绝对不会亏待大家,该有的功劳肯定不会少你的,受了委屈我豁出去给你撑腰。虽然没有杀人放火打家劫舍那么刺激,但也能时时有新鲜挑战,能干别人没干过的事儿,见平时见不到的人——有没有自告奋勇的兄弟姐妹,现在可以举手。”
应和者众多,但举手者寥寥。毕竟什么“全运会”不属于梁山自营业务,大家对此没什么认同感;而且不少武功高强的头领都有练兵守寨的重任,而“筹委会”的工作主要是统筹和协调,说白了也跟跑腿差不多,因此兴趣缺缺。
原先军师指派的林冲杨志花荣三人,更是对筹办大赛一事有了心理阴影,纷纷表态:“姑娘但有吩咐,我等随叫随到。至于参与组织,呵呵,那就算了……”
至于能力平庸之辈,也不好意思举手出来现眼。白胜跃跃欲试,被他老婆瞪了一眼,马上低头含胸,假装自己不存在。
这么僵了一小会儿,一个人款款举起手,却是梁红玉。
“大家都谦虚。小妹初上山,没立几次功,这回总得出点儿力。”
阮晓露喜出望外:“好好,求之不得。”
平行世界中那个叱咤抗金战场的巾帼女将,现在尚处于“成长期”,虽然未见得有多么威风八面,但气质已然不同寻常。当初在海船上,就是靠她动员了一众歌伎姐妹,克服胆怯,全程参与破坏哗变。言行举止,隐约有大将风范。
有小梁当左膀右臂,她信心倍增。
阮晓露当即指定:“比赛场馆和配套设施的建设,统一由梁姑娘负责。工程部门的喽啰都归她调度。”
梁红玉面露喜色。她不过是因着和阮姑娘的交情,这才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结果立刻被委以重任,而且还有了“兵权”,是意外之喜。
花小妹不甘示弱,举手:“我我我。”
阮晓露静了一刻,提醒她:“物流的事忙得过来吗?”
花小妹挥拳头:“我有……不不,我可以身兼数职!”
阮晓露不愿给她的热情泼冷水,一挥手,应了。花小妹本人虽然不是什么经世奇才,但胜在有哥哥撑腰,在山寨里横行霸道,谁也不敢招惹。把花小妹招进筹委会,以后工作遇到阻力,她就是个解决纷争的大杀器。
阮晓露给她安排了一个职位:“交通、住宿、餐饮之类的合作协调,一律由花小妹负责。具体工作内容,待会开小会再议。”
花小妹美滋滋地坐了回去。
孙二娘和顾大嫂同时道:“我们在山下开着酒店,没法天天上来跟你开会,但也想凑个热闹,成不成?”
顾大嫂上山不久,除了几个熟人以外,跟孙二娘混得最熟。两人相见恨晚,每天交流黑店宰人经验,业务能力突飞猛进。
“那好办。”阮晓露笑道,“每个酒店设立‘筹委会’办事处,负责营销推广,提高赛事的知名度。有的是你们忙的。”
两位黑店老板娘互相看看。阮姑娘大词一套一套的,什么“营销”、“推广”,听不太懂,多半都是她生造的词儿。好在两位大姐都是身经百战的江湖老手,不用阮晓露多提点,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就是发江湖帖,广结人脉,招揽客人呗!好说,好说!”
李瑞兰也安静地举了一下手,随即有些胆怯,就要往回收。
阮晓露不给她犹豫的机会,伸手一指:“才女,过来!你负责给咱们梁山、以及这次‘全运会’设计个醒目的标识,绘在山上场地各处,然后制作宣传物料,送到四方酒店……”
李瑞兰脸红过耳。她算什么才女啊,顶多是个画匠。
不过在梁山环境里,能正确地握笔作画、撰写题跋,文化水平已经算是处于中上游,当得一个“才女”之名。
“梁山手信”停产,李瑞兰最近赋闲。她又没别的长处,生怕自己光吃饭不干活,被人轻侮。腼腆归腼腆,还是点点头,细声道:“我可以。”
阮晓露数数人数,笑道:“怎么都是姐妹啊?男的来几个。”
登时好几个人叫道:“有, 有!”
其实众男子汉也并非对此漠不关心。但一开始犹豫太久,让梁红玉抢了先,然后看到女将越报名越多, 这“筹委会” 俨然成了娘子军,虽然觉得不太服气, 但也不好意思做那第一个冲破性别壁垒的, 免得让人觉得自己太积极,别有用心。
此时阮姑娘主动邀请, 好几个人踊跃跳出来。
史进嗓门最大:“怎么能全让娘子们受累呢!我一个顶她们仨!你们有什么难题,都来找我!”
虽然他嘴上说着“她们”、“你们”, 但目光热忱, 眼里始终看着一个人。
李瑞兰脸红, 半个身子躲到梁红玉身后。
阮晓露想了想, 欣然接受:“刚才大家不是讨论, 要增加一些比赛项目么?我听说史进兄弟从小得名师教诲, 精通十八般武艺。在少华山又当了几年寨主, 眼界宽广, 江湖威望甚高。不如派他负责选定比赛项目,制定规程和规则。诸位有何想法,随时找史大郎提议。”
史进微笑, 挺直了后背,朝大家挥挥手。
在少华山那种小地方, 哪能有如此一呼百应的时刻?每天倒是也开会,讨论的主题无非是哪个大户比较有钱,哪家的粮仓比较丰裕, 哪里的官兵是酒囊饭袋……
还是梁山好,大平台, 大手笔,一上山就能干大事。
有史进开了个头,十几个好汉争相报名:“我也可以,我也可以!”
俺们是梁山好汉哪!急公好义,勤劳勇敢,总不能让女人家甩在后头呀!
阮晓露看看面前的人选,虽然都是力大无穷的糙汉,但似乎没几个能独当一面的,于是按照各人长处,让他们去做史进等人的下属。
乱了一阵,武松忽然发言:“赛得多了,来的人就多。到时山上聒噪拥挤,容易出事。咱们梁山也有不少江湖仇家,万一进来几个别有用心的,大家也得有所防备。”
确实,梁山承载能力有限,如果不分青红皂白地欢迎所有人参加,山上迟早被人踏平。但是,为了帮张叔夜刷业绩,给济州府增加旅游收入,又不能搞得太寒酸。
阮晓表示赞同:“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必须有一位武功卓绝、心细如发、有勇有谋、明察秋毫的好汉,负责整场赛事的安保工作和风险管理,制定应急预案,保障赛事的安全和顺利进行……”
武松哈哈一笑:“是在说我吗?”
阮晓露深受感动。山上大佬性格各异,武松恃才傲物,平时对庸人爱答不理,但关键时刻,还是顾全大局,给她雪中送炭。
“谢谢二师兄!”
后头一群好汉都急了:也是在说我啊!
可惜谁也不敢跟武松叫板,只能心里呐喊一下。
武松压根觉得这不是什么艰巨任务:“我的寨子里五百人,都拿来做安保。若是到时出一条人命,我武松脑袋给你。”
众人哈哈大笑。
阮晓露慌忙道:“不用不用。万一有人比赛时突发心脏病呢。”
说着想到,日后来参赛的选手,千万要让他们提前签生死状,以防万一。
得到武松加入,“筹委会”身价倍增,吸引力大幅攀升。不少人跑到武松面前求带:“师兄,你的安保小队,带俺一个!”
阮晓露回头,瞥一眼正中交椅上的晁盖。老大哥一直在认真听讲,偶尔跟着点点头,给她背个书。
其实晁盖自己都有点眼花缭乱,听得耳朵忙不过来。他原先对“争交大赛”的那点构想,跟阮姑娘今日的筹划相比,完全大相径庭,找不出半分相似之处。
但他不得不承认,小姑娘那信马由缰的想象力,让他热血沸腾。
年轻就是好哇。
阮晓露朝老大哥一笑,继续道:“还需要一位监督员,定期对筹备工作进行评估,指出不足之处……”
石秀不声不响地举手。没人跟他争。
阮晓露补充:“只监督工作进展……”
刚想说“不监督个人作风”,随后想到,石秀本来就是山上的纪律委员,监督范围涵盖八荒四海,轮不到她安排。
耸耸肩,欣然接受他的报名。
水寨几个人有点坐不住。张顺调侃阮小七:“你不去帮帮你姐?”
阮小七啐一口:“有什么事,她吩咐一声,俺肯定干。俺不耐烦开会。”
阮小五已经趴桌上睡着了。
三兄弟性格如此,仗义得可以为知己者死,但要让他们搞什么“计划”、“筹备”,那真是比死还难。所以阮晓露压根不考虑请他们进筹委会。
不过……
阮晓露眼珠一转,锁定在一个人身上:“咱们这全运会,除了几个组织人员,还需要大量志愿者——就是义务劳动人员,负责接待游客、引导选手、管理赛事、处理纷争……因此,我需要有人负责志愿者的招募、选拔、培训和激励。这个人要有威望,但脾气要好,人缘要好,不能动不动跟人吵架……我知道这种人在山上比较少,但也不是没有……”
她这话指向性过于明确。水寨诸人一齐大笑,把张顺推了上去。
“顺子!她点你呢!”
张顺闻言惊起,本来白皙如玉的脸,涨成大红萝卜。
“我、我……兄弟们错爱……”
他想,自己也没有刻意讨好别人呀,怎么在别人眼里,就成了人气大王?
难道是因为他从水里救出的人最多?
总之,他受宠若惊,欣然接受摊派,成为志愿者总管。
他问阮晓露:“做志愿者,有什么好处没有?”
“锻炼能力,拓宽人脉,能见到无数江湖大佬,还不算好处?”阮晓露笑答,“当然,为了补偿体力消耗,志愿者的餐标会比寻常头领提升一个等级,有更多的酒肉,也会有独家纪念手信,做得好的还会有军功——具体细节,你定就好。”
张顺摩拳擦掌。
“最后,”阮晓露点点人数,觉得差不多够了,总结道,“还有一样财务管理工作,蒋教授当仁不让。他今儿不在,回头派个人去通知一下就行了,反正对他来说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她渐觉口干舌燥,看看天色,自己主持开会,居然已经开了一个时辰,比平日的例会还长。兄弟们居然还没无聊暴动,听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