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by南方赤火
南方赤火  发于:2024年0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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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用叹气:“张大人当时就哈哈大笑,说:‘好!那你们就为济州府做点事。做得好了,抵了以往添的乱子,本官自然相信你们是真正的仁侠,以后也不会拿招安的事来煞风景。做得不好……’”
他改学张叔夜语气,脸色一变,官腔十足。
阮晓露敲着自己太阳穴,问:“当时谁在场?谁知道这事?”
“那太守亲临水泊,是阮二郎带人摇船接应。他对此也知晓一些。”吴用如实道,“商讨时,厅里只有寨主,小生我,公孙道长,还有林教头,杨制使,花将军。”
除了三位领导,其余都是曾经的体制内人员,不会见到官员就拔刀,因此请来相陪。
阮晓露又略微回忆,林冲杨志花荣都没有参加“饱和式接机”,回山这几日,也确实少见他们的身影,想必是任务繁重,已经开始忙了。
阮晓露总算明白:“其实张大人根本不指望能把咱们给招安。他只是借题发挥,话里设了个圈套,让咱寨主答应,免费给他打工……”
说着咬牙切齿。这不是欺负人吗!
晁盖一辈子读过的书,大概不如张叔夜一天读的多,如何跟他玩心眼?当时在场这几个人,也只有吴用脑子比较快,也许料到不妥,但一时没能拦住老大哥冲动发言,于是只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应了这桩差事。
难怪前几天见到张叔夜的时候,这老伯神神叨叨地对她说,“等你回去,给你们那军师带个话……不用多说,他会知道的……”
原来是在催进度。
因为寨主被太守牵着鼻子走,许诺帮官府做事,所以吴用自觉脸上无光,才不肯爽快通报山上兄弟,只能令几个知情人先悄悄行动起来,开始筹备。
阮晓露开导晁盖:“不管是为谁做事,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不违咱们侠义本色,干就是了嘛!——话说,到底啥事?他一个太守手下的人都不能胜任,非要咱们来?”
吴用竖一个指头,言不过数句,话不过一席,说出一件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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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故宋时节,虽然朝廷重文轻武,但民间颇有尚武之风。不少人以习武为业。逢年过节之际,或是热闹街市之中,常有相扑、打擂、使枪棒之流。乡里有民兵团练,富户有护卫家丁,还有专门的军户子弟……这其中,堕落到占山为王的绿林草寇的,只是一小部分。
有习武之人,就有交流切磋,就有武林大会。山东地方比较出名的“武林大会”,就是每三年一次,于三月二十八日天齐圣帝降诞之辰,在泰安州举行的相扑争交大赛。这个赛事相当正规,有官府监管治安,有富户赞助彩头,每年吸引何止千万人。这些人从全国涌来泰安州,打尖、住宿、喝酒、娱乐,乃至受伤挂彩之后寻医问药,都大大带动了当地买卖活动,成为泰安州的一大财政收入来源。
上一届争交大赛已经是三年之前。那时候梁山还过着捉襟见肘的穷日子,跟官府势同水火,自然也没人想不开,跑到几百里外去付费打架——山上的架还不够打,官军还揍不过来呢。
不过再之前的赛事,倒是有人参加过。六年前,青面兽杨志就在争交擂台上露过脸。只可惜这赛事比的是相扑,并非杨志所长,因此他纵有天下罕见的杨家枪法,还是让专业相扑选手给掀翻,饮恨止步十强。
铁棒栾廷玉在加盟梁山之前,也参加过争交比赛,仗着自己块头巨大、粉碎力强,进了前三甲。当时就被祝家庄看中,请去做了护院总教头。
有武功赛事,就容易有冲动争斗,就容易发生意外事故。三年前的上一次比赛,由于泰安州当时那届领导班子能力欠缺,未能维持良好秩序,导致后来的擂台赛变成了一通大乱斗,死伤甚多。消息传到中央,相关官员免职,上头命令泰安州停办争交大赛,反思补过。
“况且,”吴用简略叙述完毕,忽然绽开笑容,接着道,“长年赞助泰安州争交比赛的富户,近来家境衰败,停了资助。泰安州遭了一年的旱,府库中空穴来风,也承办不起这么大一场赛事。”
阮晓露见军师笑得贼,问道:“哪个富户这么豪阔,有钱花不完,还赞助武林大会?”
必定是有利可图吧?
晁盖抢着道:“你道是谁?祝家庄祝朝奉,以前一直是争交比赛的最大金主!哈哈哈哈哈!”
阮晓露:“……”
嚯,果然没少搜刮民脂民膏。梁山揍他是揍对了!
吴用:“既然泰安州 停办武林赛事,民间又有踊跃需求……”
阮晓露抢着道:“其他州府就都开始争夺这个机会?”
吴用笑道:“哪有这么简单。子曰,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这事儿办的好了,地方上脸面有光、财源广进,可若办得不好,便如那泰安州一样,惹出乱子,地方官也难辞其咎呀。”
明白了。烫手山芋,谁也不敢乱接。
敢接这桩大项目的勇士,必不是一般人。
阮晓露小声道:“咱们济州太守,可不是一般人哪。”
吴用叹口气:“因为咱们梁山是北方江湖老大,咱们出面办擂台赛,江湖人士都得给咱面子,肯定不敢乱惹事。太守这招棋,端的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十分高明。”
阮晓露附和两句,觉得不对劲。这不是把梁山当治安大队使嘛!
几句话,忽悠得他们给官府免费打工,帮张叔夜刷政绩。
办好了,荣誉和流量全归济州府。出了事,都是俺们背锅。冤大头也不是这么当的吧?
更要命的是,经费哪来?总不至于官府还给土匪拨款吧?
晁盖愤愤的道:“那官老儿知道咱们接收了祝家庄的财赋,如今手头银钱宽裕。还说什么,以前是那祝家出钱,现在还是出祝家的钱,公平合理……”
阮晓露气得差点又摔茶盏:“糟老头子坏滴很,那天我就不该对他那么客气!”
吴用苦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这活儿不接不行啊。”
从张叔夜的角度,他既想承办争交大赛,提升地方名气和自身名望,又不愿因全国江湖武人涌入济州,增加辖境内的治安风险。
正好,他的州府境内有这么一窝土匪,剿不灭,收不服,但是也并非穷凶极恶,甚至有那么点子莽撞可爱。跟官兵关系不是太僵,但他又不想让他们日子过得太好……
把“承办赛事、接纳游客”的任务外包给梁山。要是这帮土匪不识抬举,一旦出事,锅都在他们身上。张叔夜就有理由追责,轻则打压,重则清剿,而且师出有名,各界都会拍手称快。
要是他们识大体,会办事,那更好。日后在江湖上一传,梁山就成了“配合官府、承办公益”的民间典型,虽然不曾招安,但也大大削弱了山寨的黑恶性质,把梁山往奉公守法的无害化道路上推了一小步。
横竖都是济州府受益。一箭双雕。
而梁山这边,寨主已经被太守套路,拍胸脯答应承办。其余人若是敢掀桌不干,则要和官府彻底翻脸。双方重新回到当年那种你死我活的对峙状态。
大家已经过了一年多的好日子,能下山买东西、探亲友、扶危济困,能有限地融入社会,不用枕戈待旦,不必时刻担心不知从何而来的捕盗官船。
所谓由奢入俭难。现在和官府闹翻,代价太大。
阮晓露听得海量信息,难以消化,沉思半晌。
莫说梁山方面别无选择,如果让她自己来选,她也会选择配合。
张叔夜以为自己在一步步收服梁山。殊不知,他越是“怀柔”,同时也是向江湖势力一步步妥协。
以后双方利益纠葛,谁也离不开谁。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那争交比赛,来的是全天下的江湖豪客,其中肯定有涉案在逃人员。官府难道不会趁机撒网,以大赛为诱饵,把这些人一网打尽?要是那样,咱梁山可成了官府狗腿子,以后没法做人。”
晁盖立刻道:“这倒不必担忧。那太守向我们保证,不会趁此机会大肆搜捕、惊扰百姓。我还是相信他的人品。我也问了底下兄弟,以前泰安州举办争交大赛时,也有不少嫌疑人员图那利物,冒险参赛。只要不当场偷抢斗殴,官军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这么多百姓聚集一堂,他们最怕的就是出乱子。”
阮晓露点头,觉得有道理。官府也懂得变通。抓通缉犯是业绩,但比业绩更要紧的是稳定。就算是身有案底之人,在大赛举办期间,只要低调行事,不刻意舞到官军面前,官军也懒得管他。
“况且,”晁盖见阮晓露不言语,以为她心生畏惧,想办法鼓励道,“你不是说,那北方鞑掳肆虐,要来掳掠中原么?趁着这争交赛,咱们也能多识得一些江湖好汉,多招点志同道合的兄弟,充实山寨实力呀。”
阮晓露苦笑。山寨现在这个规模,已经让张叔夜如坐针毡,想法子给大伙找麻烦事干。再“扩招”,他老人家淡定得起来吗?
不过,确实可以趁这个机会,给江湖同道们敲敲警钟……
晁盖没给她太多时间思考,站起来,拍拍她肩膀。
“好啦,你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一个小小的争交,能难得住咱们梁山万千豪杰!咱们自己不是也办擂台赛么!——不管怎么样,先把地方准备好,路先修起来,客馆建起来,擂台扩建一下,到时不能让人家看我寨子寒酸!对了,你手下那些得力喽啰,征用他们,也是为了采买工程材料、支援山寨建设。你也别有怨言。如果需要人手,水寨喽啰,尽可调度!”
阮晓露:“等等……”
好吧,争交比赛是市级工程项目,她的日常物流工作自当为其让路,这她没意见,可是……
“大哥,俺也想帮忙办比赛!什么时候开赛?还有多少时间?”
听领导所叙,这个三年一次的争交比赛,规模大,人数多,全山东都有人参加,不就相当于现代的省级摔跤锦标赛嘛!
她运动员出身,见猎心喜,绝对不能置身事外啊!
她软磨硬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您尽管吩咐!”
晁盖却笑道:“这事是你出差在外时揽下来的,并非你责任所在。老哥哥们就算忙得没觉睡,也不能平白把你拉来干活儿啊!否则让人家看了,说我们欺负小妹妹,把你当长工使唤,我不要面子的啊?”
一片好意,阮晓露不领情:“不不不,我是真想干这个活!”
晁盖不由分说:“赛事定在端午前后,祭拜神主之日,时间充裕得很——你也够忙了,这事也不用你过问,山上林教头、杨制使、花将军他们都是武林高手,自然知道该如何筹办比赛。我已让他们全程负责此事。我和军师也会全程监督。你呀,就安安心心等着看热闹吧!”

第192章
轻风吹, 水波皱,湖边嫩柳成排。那柳树下面,一个胸肌壮汉横眉立目, 气势汹汹地挥着拳头。
“就是不能圈这里!”阮小七瞪着一双牛眼,鬓间黄花摇曳生姿, “这儿是俺们养殖鱼苗的水域!截断了, 鱼苗都长不成!我看你下半年吃什么!”
杨志青眼青面,带着几个喽啰, 也不甘示弱:“如今山上又不缺这几百条鱼。争交大赛是山上大事,洒家既然负责, 寨主说了, 弟兄们都要给洒家行方便。”
不由分说, 就让喽啰上前插桩圈地。
“梁山为济州府承办争交比赛”之事, 尽管是几位领导的单方面决定, 但也没法永远瞒过所有人。于是吴用请了一些人缘好、能说会道的山寨成员——以阮小六姑娘为首——有意无意放出口风, 又择时进行宣讲, 把这件事通知到全体成员的耳朵里。当然, 措辞很小心,不提梁山和官府的约定,只是说, 此事是山寨作为北方绿林老大的责任所在,请大家务必配合。
但这满山刺儿头, 如何肯为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公益活动而乖乖“配合”。想看摔跤比赛,山上天天都有,水平肯定比外头阿猫阿狗高。领导们真是闲的没事干。
因此, 消息宣布以来,遇到不少阻力。
阮小七抄起鱼叉:“我管你这劳什子比赛!你敢动俺水寨, 俺给你淹个七进七出!”
后头几个光膀子喽啰齐声呐喊。
杨志身边喽啰都知道水寨这群龙王的厉害,被阮小七喷得不敢吱声,一个个走得远远的。
杨志哼了一声,慢慢挽袖子。
“去年那一场,没打痛快是吧?”
阮小七冷笑:“那是俺让着你。”
两人各自摆开架势。刚要抡胳膊,旁边踱来一个春光明媚大姑娘,不偏不倚,刚好溜达到四条胳膊中间。
“早!练啥项目呢?”
两人大惊,手忙脚乱地收力。阮晓露顺势抬手一架,扛住了两只大力金刚掌, 绽出微笑。
阮小七慌忙捉住她胳膊:“打疼你没有?你咋走路不看路呢?”
这时候,几个小喽啰才急急忙忙跑来劝架:“杨制使!跟山上兄弟放对打架,是要扣军功的呀!你怎么又忘了?”
马后炮好放。但众喽啰可万万不敢像阮姑娘那样,直接上去肉身劝架。一方面是阮姑娘确实艺高人胆大,两个爷们也都是高手,反应极其敏捷,没冲她打出全力;另一方面,杨志自从负责了争交大赛,在山上横冲直撞,到处树敌,喽啰们可不敢承接头领大哥的怒火。
杨志铁青着脸,道:“我们勘探过了,从金沙滩西南五里,直到断金亭东西三里,这一片山头平整,适合容纳山外游人。时间紧,任务急,先圈起来,再造些客房宿处,几个月未必够用。姑娘,你劝劝你的兄弟。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别惦记他那点破鱼苗……”
一句话重新激怒阮小七:“你再说一遍?”
阮晓露拍拍小七后背,轻声道:“你先回去。我保证不让他动你的鱼。”
阮小七朝杨志瞪了几眼,气冲冲往水里一跳,不见了。
然后,阮晓露拦住几个着手插桩的喽啰。
“杨制使,”她含笑问,“‘圈地’这事,是谁批准的?”
杨志看她一眼,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是跟林教头他们一起商量的,寨主军师也批准了。要让全山东的武林人士过来比赛,山上客馆住不下,兄弟们都是火爆性子,也多半会跟这些陌生人起冲突,因此最好是划一片专门的地方,供客人们打尖休息。到比赛那日,断金亭校场空出来,再派些兄弟去维持秩序,就行了……”
阮晓露认真听着。
杨志见她没发表意见,只道她表示认可。解释完毕,就不客气地道:“所以麻烦姑娘去做做七郎的工作。这片地,洒家是非圈不可,都是为了山寨大局,你让他懂事一点!”
阮晓露没动。
杨志焦躁:“怎么?”
刚上山那会儿,因着丢生辰纲的倒霉前科,杨志在寨子里人见人笑,几乎成了小丑。他越是暴怒揍人,别人对他意见越大。最后气得他钻牛角尖,找到阮晓露的跑腿摊子,打算让她给阮氏三雄下蒙汗药,恶心恶心这几个宵小。
阮姑娘没跟着他发疯。小小臊了他一场之后,还是不计前嫌地出面说合,给他攒了个局,让他有机会走上校场,堂堂正正地一展风采。喽啰们见了正宗的杨家枪法,尽皆赞服。以前那些冤家也都对他心悦诚服,不再找茬。
杨志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因着这件事,他对阮姑娘一直心存感激。
今日她拦着他圈地,换了别人,早揍得他生活不能自理;杨志却依旧在耐心跟她掰扯,自觉仁至义尽。
“杨制使,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实诚。”她道,“为了一点儿芝麻绿豆大的任务,把人都得罪光了。到最后,事儿没办好,所有埋怨都落你头上。”
杨志脸色扭曲一瞬,想到当年押送生辰纲的那一场旅程。他越是尽职尽责,手下伙伴越是怨声载道,最后全都跟他翻脸……
他忍不住叹口气,摸摸脸上那搭青记。
他就是这么一板一眼的性子,改不了啊!
“姑娘,”杨志严肃道,“我知道你热心,但这事儿是寨主交代下的,洒家和林教头、花将军,三个人完全可以胜任,再加上军师指点,办这点事儿绰绰有余。就不用你多操心了。”
阮晓露笑道:“我跟你们争这功劳干嘛?费力不讨好,等着跟全山兄弟吵架么?”
她当然想争这个功。论大型体育赛事,山上有几个比她更熟悉?那日光听晁盖描述一番,她心里已经描绘了无数美妙画面。要让她置身事外,她嘴上答应了,身体可不答应。
当然她也知道,在梁山的集体主义逻辑中,“义气”是第一要紧之事。跟兄弟争功,损耗义气,极不可取。有些新来的喽啰不懂事,为了抢一桩功劳,而对同伴恶言相向、拒绝援手、甚至暗中使绊子,被发现了,轻则挨罚,重则滚蛋,没的商量。
作为功勋卓著的梁山老人,阮晓露还不至于这么没品。
梁山另一个逻辑,就是“你行你上”。如果她能证明自己的能力,比杨志等人更能胜任大赛筹备工作,当然可以向领导申请替代。但组织统筹能力又不像武功,没有一个可衡量的标准,不好自卖自夸。
而反过来,如果杨志等人确实能办出一场完美比赛,那她也只能退居二线,没资格指指点点。
问题是,杨志行吗?
他的枪法也许可以独步天下,但论办事能力……
不是她翻旧账,但他连个镖都押不好啊!
杨志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神仙,想了想,平心静气地问:“我做得哪里不妥,还请姑娘赐教。”
阮晓露立刻道:“你不是小肚鸡肠的人,那我直说啦。依我看,这片鱼塘最好留着。到了端午时节,鱼苗刚好能长成三五斤大小,适合捕捞。你们有没有预估过,这一场争交大赛,山上会来多少游客?——按照上届泰安州比赛的情况,一万游客是保守估计。今年换了地方,百姓人生地不熟,也许不会来那么多;就算打个对折,来五千人,不说别的,伙食就是大问题。当然可以让他们都自带干粮,但如果能就近捕捞,让游人吃一顿新鲜,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你回去问问军师,这笔钱躺着就能赚,要白白放弃么?”
她不藏私,诚恳分享自己的想法。
杨志听了,半晌无言。
他也多少吸取了生辰纲的教训,知道做事不能刚愎自用,尤其是对方占理的情况下。
他干巴巴地道:“那、那洒家去跟他们商量下。”
顿了顿,又给自己找补:“刚开始动手筹备,还没计划这些吃喝拉撒的事。”
言外之意,不是我想不到,是还没开始关注呢。
“说到吃喝拉撒,”阮晓露忽然眼睛一亮,低声补充:“到时候山上来几千一万游客,垃圾丢到哪,茅厕修几个?——可不能让他们随地大小便啊,否则俺第一个不干。”
赛事主办方管理混乱,再加上观众素质良莠不齐,以致场地里垃圾满地、物料乱堆、秩序一片混乱……这种情况她以前可见得多了,绝对不能在梁山上发生。
杨志抬头,望着满山荒野,无来由的头疼,耳朵嗡嗡。
这他确实没想到……
“好,洒家都去反映一下。谢了啊!”
阮晓露跟他道别:“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商量!如果要找跑腿,直接找我。争交大赛的事,给你们最高优先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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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晓露玩了一会水,看看太阳,跑步回到“梁山物流”办事处。
花小妹和戴宗分别接了她的特殊委托,眼下在外奔波。此时院子里黑压压一片脑袋。四五十个小喽啰盘腿坐在地上,有的闲聊,有的打瞌睡,有的摸摸她放在墙根的那些土制哑铃,小心大胆地举起来试一试。
在院子一角,还有十几个年龄各异的女眷,坐在小桌椅上闲聊。她们跟喽啰之间,泾渭分明地隔了数尺。
听得门响,大家齐齐起立:“阮姑娘!”
得力的物流干将,比如何成,都跟着杨志他们规划摔跤大赛去了。跟阮姑娘跑腿这几年,也没多学一招武功,也没多认几个字,除了军功和伙伴们的感谢,貌似一无所获;但潜移默化地,大家都学会了整合需求、评估价值、规范流程、记录反馈……
这些“软实力”不可小觑。离开了物流干别的,总是能把其他人甩一大截。因此当领导们抽调人手准备争交大赛时,头一个就盯上她这里。
阮晓露也没那么狭隘。物流工作锻炼人,但也不免奔波劳累,时间久了也有些枯燥。让伙伴们换换工作,轮轮岗位,也是一种调剂。她也不能永远垄断山上的顶尖人才。
自己这里人手凋零,但也不能把工作都搁下。于是向领导申请,招点临时工。
愿意到她这里来刷点军功的喽啰,每一日的跑腿帮忙,可以顶替一个时辰的训练;此外,山上的新老女眷,凡是愿意为山寨多做点贡献的,她也十分欢迎报名。
如此,招来了几十个临时 工,今天正是培训的日子。

第193章
临时工们大多头一次来到阮晓露的小院, 头一次看到这个传说中女子当家的后勤部门,都有点茫然。
阮晓露让新人们报数,做了个简略的自我介绍。虽然自己一次记不住这么多人, 但还是让大家报一遍名字和所属分寨。
喽啰的名字她没法都记住。但女眷都至少是个脸熟。她数着面前的女子面孔,微笑着回礼。
“王娘子, 新婚贺喜!过得习惯吗?”
“瑞兰, 你也来了?哦对,最近为了筹备争交大赛, 友谊赛都停了,你没事干了……“
“江大嫂、赵大嫂, 好久不见——不不, 不用介绍你们老公, 除非曹正大哥和金师傅也想来帮忙, 否则这里没他们事……”
梁山上风气使然, 就算是有家有室的好汉, 也绝不敢让老婆整日打理家务、伺候自己, 否则就等于拉全山光棍的仇恨, 以后谁也不带他玩。
而同样是梁山风气,不论男女,都能立功。在聚义厅受一次表彰, 一叠军功券甩出来,任谁也不敢小瞧你。
这两样风气, 自从晁盖当上老大、阮六姑娘跟着上山之后,就根深蒂固。
因此众女眷有充足的动机,出来给自己找事做。
阮晓露把新人临时工分成十人一组, 每组分配一个熟手当组长,让大家互相熟悉一下, 介绍自己的长处。
“寨子里在办大事儿,想必大家都知道。在我这里,没有大事,都是小事。办好了大事,山寨有面儿。办好了小事,兄弟姐妹们过得舒坦。……”
先东拉西扯,闲聊一会儿。新人们紧绷的面孔慢慢放松下来,少了初时的茫然,多了五分的自信。
“好。这是几个月来积压的任务。我选了一些相对简单的,大伙先拿来练练手。”
每天花半日培训新人、监督进展、答疑解惑。再跟着巡山队锻炼体质、去断金亭校场抽签比赛。剩下的时间,阮晓露在山上到处闲逛。
除了跟熟人聊天叙旧、观察山寨的新变化之外,她倒要看看,领导们不让她插手的这个“争交大赛”,交给几位武将,武艺高超的他们,到底打算如何筹备。
要是他们真的有一套呢,她见贤思齐,怎么也得从中偷师一二;要是他们干活拉胯呢,她也能从中总结教训,不能让几位大哥白忙活一场。
她骑着自己那匹黑色宝马。宝马还是那么高,还是那么乖,还是那么善解人意。但阮晓露已经见识过世界顶级的女真战马,回头再看它,就有点惊艳不起来。
不过,她也不是喜新厌旧的人。乖宝跟她投缘,就算不是天下第一,她也不会嫌弃。
这么逛了没几天,就让她撞见花荣和凌振吵架。
大约是杨志转述了她那段关于鱼塘的分析,领导们认为应该圈一块不同的地。于是花荣出面,礼貌请凌振挪个地儿。
凌振炸了公孙胜一个丹炉,终于良心发现,找了一批喽啰,开始自己手搓火器工厂。如今这工厂已经略具雏形,里头粗粗细细十几门炮管,另有毛坯、模具、量具若干。他野心勃勃,立志给答里孛公主量身定做一批最好的炮,专门克制女真骑兵的速度和重甲。
但是,随着他的摊子越铺越大,不可避免地,就铺进了“大赛圈地”的范围。
花荣苦劝他挪地方,实验造炮可以,炮火可不要波及“保护区”,更不能炸到未来的游客……
凌振畅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只当自己聋了。
花荣平素脾气好,此时也气得脸胀红。指着脚下一个木箱子,压着火气提醒:“这些东西,是舍妹冒着性命风险,替你从登州府火器营里劫来的。”
言外之意,请你懂得感恩。
谁知凌振只瞥了一眼,一根筋地回:“花二小姐那边,我已登门谢过了。谢了好几次。她都烦了,不让我再去。”
言外之意,你妹妹对我有恩,跟你没关系。
花荣深呼吸,正待找点别的理由,忽听凌振幽幽的道:“你知道么?辽国变天了。”
说得没头没尾。花荣秀眉皱成一团:“什么辽国?”
其实阮晓露等人在回山第二天,就在聚义厅里召开报告总结大会,详细汇报了北行数月的见闻,并且敦促山寨兄弟做好天下大乱的准备。领导们也都表示同意。吴用罕见的没有咬文嚼字,而是举了几个古代的例子,教育大家要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不过,大多数人毕竟没有感同身受,听他们讲了半天,也只是听个热闹,没有发散太多。
花荣疑惑片刻,思维才跟凌振同了步,迟疑问道:“跟你们有关系吗?”
阮晓露在边上旁观,这时候也忍不住插话:“说细点。”
凌振看她一眼,目光里闪过一阵异彩,笑道:“那辽国天祚帝昏庸无道,滥杀功臣,还逼死他亲儿子,弄得天怒人怨。结果让一个公主带兵逼宫,退了位,立了皇孙为新皇——也就是被逼死那个皇子的幼子。大概也就两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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