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by南方赤火
南方赤火  发于:2024年0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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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个个都是事儿精大爷。
为了生存,阮晓露不得不迈开腿,开启了梁山同城跑腿业务——
帮买帮送帮排队,一个时辰全山送达,五星好评哦大哥!
打开接单页面——
孙二娘:听说郓城胭脂铺出了新色号,一样给老娘来一盒!
公孙胜:丹炉该升级一下了,帮我攒点零件。
鲁智深:半夜手痒,想寻个撮鸟揍一顿。
武松:半夜手痒,想寻条大虫打一打。
宋江:我只要三样东西:编制,编制,还是tmd编制!
靠着整合资源、深度串联,打通信息屏障,搭建信息桥梁,组合拳挖掘转化效能,抽离透传归因分析作为抓手为服务赋能,她成功对外输出,通过差异化和颗粒度达到引爆点,反哺整个土匪行业的生态。
她意气风发,打算去聚义厅大碗喝酒。
“阮姑娘,对不住,女眷不能上桌。”
哦豁,大哥再说一遍?
扯淡文。水浒同人。部分私设沿用《穿成潘金莲怎么破》
题目不代表全部剧情。地图不限于梁山,主角也不止在跑腿。
CP已定,1v1,但本文主要走剧情。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注册版权,盗文抄梗必究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励志 古典名著 成长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晓露(阮小六) ┃ 配角:梁山108众 其它:南方赤火,水浒传
一句话简介:赋能土匪事业,开拓宜居江湖
立意: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乐观地面对人生
作品荣誉:征文活动优秀作品奖章
最佳打工人
征文活动优秀作品(作品在征文活动被评为优秀作品将获得此奖章)
vip强推奖章
退役运动员阮晓露穿越到水泊梁山,邂逅性格各异的江湖好汉,发生各种啼笑皆非之事。靠着豁达利落的性格和机敏巧思的行动力,她用出其不意的方式解决一个个难题,推动梁山走上一条不一样的发展道路。
本文节奏明快,语言诙谐,既有妙趣横生的土匪日常,也有大气磅礴的江湖写意。作品继承原著韵味的同时,也填补了诸多梁山遗恨,更发掘了水浒传中一众被忽略的女性角色,亮点鲜明。在与主角的互动中,她们有了自己的个性和追求,开启了鲜活的人生。
(作品上过vip强推榜将获得此奖章)
年中/年终盘点奖章2023年
年度盘点优秀作品
(在年中/年终盘点活动中入选的作品将获得此奖章)

小小渔村依山傍水,竹林小径中露出茅屋檐,疏篱外晒着两张破鱼网。波光明净,细浪粼粼,几艘木船漂在水面。
几声粗喝打破了宁静。
“让开让开!让路让路!”
咣当!一架板车被撞翻了。不结实的门板豁开一半。几个官兵模样的大汉闯了进来。
为首的巡检圆睁怪眼,在陋室里环顾一圈,叫道:“查案!捕盗!”
好一阵鸡飞狗跳,左邻右舍慌忙躲进自家门,剩一个干瘪老婆婆,站在一群捕盗官兵面前发抖。
“你姓阮?”为首的捕盗巡检甩着下巴问。
“端公,”老婆婆仰着脸,小心赔笑,“俺们孤儿寡母没犯法……”
“阮婆婆,”巡检故意拖长声,没一点尊老爱幼,“我们为什么来,你自己清楚!休要罗唣,跟我们走!”
一边摆威风,一边也没闲着。几个虾兵蟹将四散开来,熟练地在几间房里翻箱倒柜,一边抱怨这家里太穷;有人发现灶上的半锅粥,已经凉成块状,兴高采烈地用手抓着吃。
过不多时,听得屋外鸡飞狗跳,村民养的猪羊鸡鹅尽遭毒手,倒被搜刮了大半。
场院里冲过来一个大姑娘。但见她手长脚长,直眉楞眼,约莫是刚捕鱼回来,赤着一双脚,一串湿脚印。
“喂,你们干嘛吓我娘?干嘛抢我家东西?”
巡检打官腔,说道:“你们……”
不料这姑娘却是个憨的,压根不听人讲话,墙边抄一根鱼叉,夹头夹脑一通抡。
“不许吓我娘!不许抢我家东西!”
一个小兵没反应过来,嗷了一声,头上顿时一个大包。
后头几个虎狼官兵如蝇见血,纷纷抄家伙。
“这是拒捕!兄弟们上,抓了这俩婆娘!”
阮婆婆急得跌脚:“小六,乖儿,快收手!端公恕罪,俺这闺女憨傻不长眼,老身给您赔罪了……”
“刁婆子,别碍事!”
那个脑袋挨鱼叉的官差怀恨在心,一巴掌呼过去。
啪!阮婆婆哀叫一声,倒在地上。
那姑娘见老娘挨打,气得发昏,一声大吼,没头没脸地拳打脚踢。
奈何官兵人多,手里又都是真家伙,没多时,这姑娘就只落得架隔遮拦,忽然一个肩头重重挨了一刀背,失去平衡,仰面倒地,后脑勺磕在门槛上,猝然不动。
一小滩鲜血,从门槛上慢慢流下来。
阮婆婆放声大哭:“你们把我儿打死了!”
有两个官差面露不忍之色。然而在场同僚都可作证,是这悍妇动手在先,他们是合法自卫,可不算欺凌百姓。
“这泼妇装死,找点水泼醒,捆起来,解送州府!”
阮晓露觉得头痛欲裂。半昏半醒之间,听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熟悉的白墙、白床单、电动轮椅,还有护理床左侧的一摞复习资料,通通不见了。眼前上方,几个身穿古装的恶汉晃来晃去。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后脑传来一阵钝痛。那疼痛随后蔓延到后背、腰椎、大腿、双脚……
那感觉太过陌生,阮晓露过了好一阵才意识到什么,一时全身冰封,唯有血液沸腾。
她的腿在痛!
她用力摇晃双脚。脸贴着地,余光看到几个沾满泥污的脚趾,也跟着轻轻动了一动。
她差点喊出声。巨大的喜悦和荒诞感包围着心脏,恨不得眼前跳出三千神佛老祖,让自己一键参拜。
如果这真是梦,那就别醒了!
阮晓露挣扎着。新换的身体还不太适应,她怎么也爬不起来。
一个官差拎来麻绳,就要捆人。
阮婆婆脸色惨白,干瘪的身躯里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推开两个人,挡在她闺女身上。
“休要带走我的小六!老身有罪,带我就行了……”
官差冷笑一声,意思是想的挺美。
阮晓露听到一阵风,晕头转向,一连串的问号在她眼前转悠,没时间分析前因后果。
生来憨痴的渔家少女,和伤病瘫痪的退役运动员,一瞬间魂为一体。
她只知道自己身在古代,一群恶人要抓她,而这个应该是她娘的老婆婆,在用生命保护自己。
一只大手兜头抓下。阮晓露本能地抬手一挡。然后另一只手抓住灶台沿,猛一吸气,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她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站起来过了,眼前一黑,不太适应这个高度。
接着喜出望外。自己这双腿,还挺有劲儿的嘛!
官差也吃了一惊。瞧这憨婆娘挨的一下可不轻,后脑勺上还有血,不料顷刻间又能爬起来,真真见鬼!
趁对方发愣,阮晓露抄起拨火棍,铆足劲,一棍子甩在那人肩膀。伴着一声惨叫,她拎起老婆婆腋下,一脚踢开茅屋后门。
里头官兵猝不及防,全急了:“人犯要跑!回来,站住!”
“借尸还魂”有点着急,新身体还不太受她指挥,四肢百骸各自为政,把她的大脑晾成个孤家寡人。
阮晓露咬牙,好不容易控制住两条腿,又是踉跄又是顺拐,跑出个七扭八歪的蛇形走位,正好躲过了两个追兵。
渔村人家,屋后就是水路。顺着混沌的记忆,阮晓露找到门口泊着的一艘小渔船,面前是一派汪洋湖泊。
“娘,上船!”
阮晓露用力将老婆婆推上船,手指用力,解开缆绳,找到一支旧船桨,顶着岸边石块用力一推。
小船猛地一荡,朝湖中漂去。
阮婆婆抓紧船舷,吓得大叫:“儿啊……”
到手的业绩飞了,岸上几个官兵气得哇哇大叫。半天,终于有个机灵的反应起来,跑到邻家征了一艘船,笨手笨脚地追过去。
“回来!抗命拒捕,这是杀头的罪过!奶奶的臭婆娘……”另外几个人散去村里,叫着:“且去捉拿几家附近渔户!”
阮婆婆惊魂稍定,结结巴巴地问:“乖儿,你……”
阮晓露晃晃脑袋,用力吸进一口口带水草腥味的空气。
自己好像是拒捕犯法了,然而总不能束手就擒哪。
妈的,那一下打得她真疼!
“娘,不怕。”她说,“咱们在泊子里藏到天黑,除非他们有无人机,我不信还能找到咱。”
阮婆婆:“……什么鸡?”
阮晓露没吭声。她开始意识到这不是梦。倒霉催的。
从现在起,言行得谨慎,至少不能吓着人家老婆婆。
阮晓露低头打量自己。这是个常年劳作的渔家女的身体,从头到脚健壮有力,双手十指都有茧。虽然比不上她在国家队巅峰时期的状态,但在普通人中已经算是百里挑一。
阮婆婆也在打量她,双手合十,不住念佛。
明明看到小六撞豁了脑壳,有出气没进气,眼看是个死人;谁知她又奇迹般活了过来,而且整个人的气质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具体是什么变化,阮婆婆说不清——总之,好像没有过去那么憨傻莽撞了,一举一动都挺有条理,整个人有一种清醒的活力。
阮婆婆关心地问:“乖儿,还疼吗?”
阮晓露愣了一下,摇摇头。
只见自己身上的破衣服豁了几个口,露出一片片红肿淤青。再摸摸脑壳,血已干了,和头发乱糟糟地凝在一起。
虽然身受重伤,但阮晓露几乎感觉不到不适。
她正常了,不再瘫痪了!
巨大的兴奋感完全盖住了物理上的疼痛。
在摇晃的小船上,她蜷缩脚趾,又伸开,感觉着自己的神经处处联通,感觉着一束束流畅有力的肌肉。芦苇荡浩然无边。她想 跑,想跳,想朝着地平线的边缘一路狂奔……
但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摆脱那些暴力执法的龟孙。
她抓着船桨,往水泊深处摇荡。
这年头没有大数据没有天眼,只要逃得够远够快,要隐姓埋名大概不难。
谁知阮婆婆苦笑:“乖儿,这次多半又是你那天杀的兄弟惹了事,官兵要捕咱们也是应该。乖儿,听娘的话,跑能跑到哪去,你靠岸,让娘跟他们走……”
阮晓露手底下更快,惊讶地睁大眼睛。
……等等,我还有兄弟?
她自己叫小六,家里除了自己就是老娘,自然以为上面五个兄姐都夭折了。
古代嘛,老百姓日子苦。
现在看来,自己这倒霉哥哥活得好好的,多半是犯事儿了,躲远了。
难怪官兵气势汹汹来抓人,连坐啊!
——奈何不了个大小伙子,还奈何不了你们孤儿寡母?
阮晓露不及多想。后头官兵的小船已经追来。他们划桨虽然不熟练,架不住力大。这片水面开阔,眼看自己的小船就要现形。
她加快了速度,绷紧了全身肌肉。简陋的木桨板吃力地切开水波,搅乱密密麻麻的水草。直到——
船桨年久失修,被她超负荷使用,又缠了水草,终于力不从心地断了。
阮晓露来不及收力,握着半截木柄,差点翻下水去。
小船原地打转。后头官兵叫骂声混在雾里,逐渐逼近。
阮晓露:“……”
她辛辛苦苦穿越一回,不带这么折腾人的!

“她们没桨,走不脱了!”,领头巡检大声命令,“小的们,给我快点!捉住贼人,首功一件;跑了贼人,众罪难逃!”
巡检大名何涛,其人生得粗犷,两只招风耳夹着个络腮胡,乍一看就是个不修边幅的社会哥。但社会哥穿了官衣,也立刻官威四射,打着一口除暴安良的官腔,把底下几个小弟指使得汗流浃背。
抓不到人,今儿就得住村里。虽然可以白吃白喝,但毕竟不如县里自己家舒服。为了早点收工,一群虎狼官兵铆足了劲,追那两个老少婆娘。
拐过一道芦苇丛,到了阮家小破船抛锚的地方,大家都是一愣。
水面波纹未散。那船不见了。
众人哗然,小声议论:“翻了?”
原本只是捉两个家眷去交差,眼下“家眷”变成亡命之徒,宁可葬身鱼腹也不伏法,说明什么?
说明心里有鬼哇!多半身上也有事儿!
官兵们精神一震。何涛叫道:给我搜!
阮晓露脱下破外衣,一个猛子扎进水。
阮婆婆失声大叫:“乖儿……”
阮晓露从水里露出个脑袋,镇定地注视前方。
“别慌。”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她扎个猛子,双脚打水,慢慢将小船推出芦苇丛。
多少年没游泳了。水温包裹身体的那一刻,沉浸多年的本能喷薄而出。她像一尾灵活的鱼,撒欢冲向水波深处。
要不是脑袋闷在水里,她差点要大声叫出来。
古代的湖水果然十分原生态。在晴朗的日子里,水波清澈而凛冽,湖底的水草卵石清晰可见。
清凉的水波抚触着肌体,驱散了烦躁的盛夏。
有了人肉助推器,小船仿佛装了个马达,稳稳地向对岸移动,偶尔无声地转向。
阮婆婆又惊又喜:“乖儿,你泅水的本事长进了!”
不过水下的阮晓露没那么风光。身上伤痕累累,体能也跟真正的运动员没法比。过不多时,就有点喘不上气。
紧接着,小腿肚子剧痛,抽筋了。
她倒是不怕抽筋。腿伸直,脚尖训练有素地向回勾,调整呼吸。最多再游三公里……
只要摆脱这群鹰爪,就能闯出一片新天地!
她像一条灵活的鱼,动作尽量小,一边捕捉水流的方向,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后头官兵的动静。
果然,聒噪声越来越远。
曲径通幽的水道好似迷宫,芦苇丛茫茫荡荡,掩着岸,藏百十人都不在话下。
阮晓露转而向西。那里水流急,但越过急流,可见一线岸。岸上乱石林立,树丛茂盛,在夜色里影影绰绰。
此时已近日没沉西,在水里耽搁太危险。她想,官兵也不愿委屈自己在外过夜,捉不到人宁可等明天。
阮婆婆叫道:“乖儿,上、快上岸去!”
阮晓露一瘸一拐地扶老娘上岸,船藏在芦苇丛中,往树林深处跑。
突然,眼前一黑,被兜头罩了个渔网!
咕咚咚,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眼冒金星。
阮晓露:“……”
奶奶个腿儿,官兵狡猾,有埋伏!
头重脚轻。有人揪着她衣领,把她从渔网里抖落出来。
阮晓露视死如归地大叫:“抓我可以,我老娘八十岁啦,子曰百善孝为先,尊老爱幼是美德,你们把她放回去!我保证不抵抗!……”
周围忽然安静。阮晓露四面楚歌地立在夜色里,看到面前的八尺壮汉。她无风自抖。
“军爷……”
大汉走上一步。阮晓露吃了一惊。
这人的打扮,不像是“军爷”……
倒像是个渔夫,而且是十里八村中最拉风的渔夫。他面容英武,穿着带补丁的旧衫,破洞里隐约可见结实的胸肌和八块整齐的腹肌。
大汉看着阮晓露,眼里同样盛满疑惑。
“……不是官兵?”
再将阮晓露打量一番,他忽然现出惊喜之色。
“妹儿?是你!”
不由分说,他呼的张开双臂,将阮晓露一把搂在怀里,像搂着只流浪小猫。
阮晓露双脚腾空,徒劳地扑腾着,连“非礼”都叫不出来。
忽然背后一阵聒噪声。一船官兵从水草里冒头,挥舞棍棒,得意喊着:“兀那婆娘,这回捉到了,看你们往哪儿跑!……”
大汉圆睁怪眼,一把将阮晓露薅到身后,朝水里叫道:“老五!”
话音刚落,那趾高气扬的官兵小船,肉眼可见地下沉了几寸。
官兵还没来得及反应。水中突然伸出一只诡异的手,一把将摇船的拖下水去!
而且还压了个完美的水花。水面上若有若无地出现一圈涟漪,随即重归平静。
“啊啊啊救命有鬼——”
一船官兵吓得面如土色,在半沉的船里乱扑腾。
水里浮出另一个大汉。他年纪似乎轻些,同样是穿着破衣烂衫,身材虽然不如上一个那样雄壮,但……
他胸前刺了一只青葱的豹子!
两只獠牙从衣服破洞里露出来,闪着冷光。
大汉眼里同样闪着冷光。看到阮晓露的时候,那冷光霎了一霎,瞬间阴沉起来。
“妹儿!你脑袋怎么破了?谁打的?”
“唔……”
阮晓露再次陷在一排腹肌里喘不过气。头顶一沉,被一只大手揉了两下。
岸边簌簌作响。第三个大汉无中生有,大踏步走了过来。
他赤着脚,赤着上身,下面随意围了条布裙。漂亮的流线倒三角身材一览无余。他的一头乱发松松的挽着,发间俏皮地插了一朵小黄花儿。
他的手里,老鹰捉小鸡一般提溜着一个人。趾高气扬的巡检何涛,此时垮着面孔,不住哀求:“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第一个大汉面露喜色,叫道:“老七也回来了。”
那个老七将何涛脸朝下丢在地上,潇洒地掸掸手,张开双臂朝阮晓露扑过来。
“姐!”
阮晓露脚下生根,一动也不敢动,被三个男人亲亲热热簇拥在当中,成了字面意义上的“满身大汉”。
“你们、你们……”
她不是听错了吧,这几位壮士管她叫啥?
他们之间,互相又是怎么称呼??
地上有人哎哟唉哟的□□。巡检何涛鼻青脸肿,不敢爬起来,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看清了几个大汉的面孔,他吓得一哆嗦。
“阮……阮小二。立地太岁阮小二。”
腹肌猛汉威风凛凛地一叉腰。
“爷爷便是!你不是要拿我吗?来啊!”
何涛哪敢接茬,又看看刺青大汉,被他胸口的豹子吓得汗流浃背。
“短……短命二郎阮小五。”
“冤有头债有主,”阮小五冷冷道,“你是来捉俺的,为何要进村为难俺的老娘和妹子?”
何涛答不上来,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转向戴小黄花的猛男,绝望地作了个揖。
“活阎罗阮——阮小七。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兄弟其实……”
扑通一声,阮小七一脚把他踢回水里,算是回答。
阮婆婆总算蹒跚走来。三个大汉一怔,神色瞬间恭谨。
“娘。”
啪!啪!啪!
阮婆婆老当益壮,面对比她高两头的汉子,颤巍巍直起腰,一扬手,一人赏一个大巴掌!
“混账东西!还知道回来!不是俺的乖女,你娘今天要折在泊子里!你们妹子差点让狗官打死!说,这几个月死哪去了!”
阮婆婆对阮晓露从来是和声细气,从来没听过她狮子吼。
“我还以为你们……”她忽然抽噎,又竖起眉毛,喝问,“照实说,这次是赌钱输了,还是又打伤人了?”
阮家三兄弟齐齐低头,像闯祸的小学 生。
最后还是阮小二低声说:“娘,这次不一样。那天不是妹儿饿肚子,饿得直哭。兄弟们寻思着,一不做二不休,这次要搞它一桩大富贵,免得您受穷受苦,让你们再也不挨饿……”
阮婆婆气得七窍生烟,指着三个儿子的鼻尖骂。
“作孽呀!我一辈子操劳,养出这几个不省心的货!要不是我的乖乖小六,我这把老骨头就烂在牢里了!呜呜……”
阮小五忙补充:“本想把你们接出来避风头,没想到官司会缉拿得这么快。好在有惊无险……”
一群官兵还在水里扑腾。阮婆婆坐在地上叫屈。
“伤了官差,你们这是杀头的罪!罢了罢了,还不如我先去县里自首……”
阮小七把老娘扶起来,笑嘻嘻说:“娘,好教你莫担心。我们兄弟几个已经找好退路,跟着东溪村晁保正,占了梁山泊,往后官兵拿俺们没办法!咱老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也不用回去了。此处有船,咱们走吧!”

星光下,夜色间,两艘小船静静地滑进湖水里。
一艘是阮氏母女惯用的小渔船,只容两人,轻盈便捷,女子也能轻易掌舵。
一艘是阮家三兄弟的大棹船,那船桨有成人大腿粗,寻常人提都提不动。
阮小二提起那傻大黑粗的船桨,轻轻一抖,那船宛如一个灵活的胖子,嗖的飙出去老远,吓醒一串鱼,原地吐泡泡。
阮晓露握着小船桨,悲催地打转。
刚刚抽过筋的左腿还使不上劲,划不动船。体育生颜面扫地。
阮小二无奈,船桨再一抖,大棹船精准地回到了她旁边。
“算了,我来划你的船。”
他把大粗桨交给阮小五,自己轻舒猿臂,把老娘提溜上棹船,自己一跳,跳到阮晓露身边。
于是小渔船也成了一条飞鱼,两条船肩并肩,像装了马达似的,不停不歇地往前冲。
在它左右,几艘快船不疾不徐地伴行。划船的都是面目凶恶的喽啰,船首飘着杏黄旗。那是梁山派来接应的先头部队。
岸边的树木山石飞快后退。
阮晓露坐在船舱里给自己按摩小腿,发梢因为惯性而飘在脑后。看着前面摇船大汉一鼓一鼓的肌肉,脑海中奏起雄壮的《好汉歌》。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
瘫痪在床的日子太难熬,她重拾文化课,四大名著刚啃完。如今,《水浒传》里的一个个简单人名,化成鲜活的脸,出现在她身边。
她本来还盘算怎么旁敲侧击地问问情况,今年是哪年,金銮殿上坐的哪个皇帝。
现在看来也用不着了。
原身的记忆慢慢苏醒。她用余光打量着身边的大汉。
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乃是一母同胞三兄弟。二哥稳重,五哥孤傲,七哥乐天。但三个人都有一项共同点:能打。
三兄弟打小就是问题少年,常年不着家,无师自通一身好本事,不怕天,不怕地,捕鱼、私商,什么都做。也曾路见不平一声吼,道上的兄弟数不清。为此也不少吃官司进衙门,因此成了百里闻名的“好汉”,人称阮氏三雄。
一个寻常打渔婆婆,能养出这么三位惊天地泣鬼神的奇葩,阮晓露想不出原因,只能归结于基因突变。
毕竟,自己作为阮家小六,据说跟小七是前后脚出来的龙凤胎。可是时光荏苒,世道不公。她在村里已经算是傻大个,黄花闺女里的一根愣大葱。被几位兄弟一衬,不能说是略有差距吧,至少也算是小鸟依人。此时的小七已经比她高出二十公分,每次居高临下地叫姐,都让她头皮发麻。
“姐,”阮小七笑嘻嘻,隔船凑过来,把她吓一大跳,“那狗观察欺负你了?人让俺捆在船尾,你若不忿,去揍他出口气。”
“满身大汉”对她亲亲热热,完全没了方才揍官兵时的凶狠样儿。阮晓露心防卸下,试探问:“你们这几个月,做什么去了?”
看过《水浒传》的她,心中其实已经隐约有答案。这话是代替阮婆婆问的。
听她这么一问,阮家三兄弟立刻精神起来,你一言我一语,道出了一桩壮举——
朝内的蔡京蔡太师是六月十五日生辰,他女婿大名府梁中书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打算运到京师给丈人庆生,名唤“生辰纲”。
这事传到江湖,各路好汉摩拳擦掌,都盯上了这一套不义之财。
阮家兄弟被一个叫吴用的教书先生拉入伙,认识了晁盖、公孙胜、刘唐等一群好汉,经过一番风驰电掣的缜密策划,终于抢在各路江湖同道行动之前,把这一笔巨款劫到了手。他们扮作客商,跟押送生辰纲的队伍擦肩而过,用计骗他们喝下了掺蒙汗药的酒。然后一番偷梁换柱,生辰纲就落到了他们手里。
阮家兄弟说到得意处,击掌大笑。
“那个押送的杨制使,喝下蒙汗药酒以后,只有眼珠能转,朝俺们翻白眼都翻不对方向,哈哈哈!”
阮婆婆面无表情,暗自怄气。自己儿子们的劣迹她也不是第一回 听了。三个煞神年年给她惹麻烦,村里人表面上对她客客气气,暗地里不知怎么咒呢。
她早就打定主意,就当没养过这几个败家玩意儿。
“娘,”阮小二豪迈地说,“如今恶人当道,好人没活路。往后您就跟俺们享福,天天吃肉!还有妹儿,以后就在梁山泊做大小姐,再也不用抛头露面去卖鱼!对了妹儿,你一直念叨想要个新钗儿,回头哥给你打十个,换着戴!——妹儿?”
他的笑容真心实意。阮晓露没答。她望着水波,心情复杂。
没听说《水浒传》里,阮氏三雄还有个妹妹……
水浒是男人的故事。好汉们的家眷不重要,故事里忽略也正常。
不过也正因为此,她在这个世界里的命运,暂且属于未知。
不像眼前这意气风发的哥儿仨。如果按照书中的结局,两个英年战死,剩下一个削官为民,复回乡打渔,了此一生。
什么豪侠聚义,什么富贵功名,通通大梦一场。
阮晓露:突然伤感。
芦苇消失不见,眼前的水面阔了起来。石碣湖到了尽头。一条狭水过去,便来到了广袤的梁山泊。
石碣村的渔民从来不敢到梁山泊里打渔。据说泊子里盘踞了强盗。
谁能想到,传说中青面獠牙的强盗本盗,此时正窝在小船里,东宫娘娘烙大饼地盘算,发财了该给妹子打个几两重的金钗儿,给老娘炖多少斤肉。
说起“一去梁山不回头”时,三兄弟略有惆怅,回头朝石碣村的方向招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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