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宋江在当地江湖也颇有名气,倚靠清风山众盗,跟官府来了个大混战。
当然打得很艰难。官府这边精兵强将,清风山只是一群拦路抢劫的盗匪。
最后是宋江略施离间计,居然策反了秦明,顺带买一送一,拐带了人家徒弟。然后利用秦明,顺利攻下青州,抢了一堆财物,干掉了仇人,出了一口恶气。
一夜之间,三员根正苗红的武将背反朝廷,震惊朝野。
造反一时爽,然而爽过了之后大家开始犯愁:朝廷真的清算起来,怎敌得过千军万马?
这时候宋江又出主意:小可知道一个去处,方圆八百余里,叫做梁山泊……没门路别担心,小可对他们有恩……
大伙一合计,没地方去了,只能上梁山。
清风山三个大王,原本本事低微,这次跟着宋江打了一仗,也厚着脸皮求带。宋江一口答应。
金沙滩上,宋江拉着晁盖的手,笑容满面地介绍,花荣这艘船只是先遣部队,后面还有霹雳火秦明、镇三山黄信,还有清风山三位好汉——锦毛虎燕顺、矮脚虎王英、白面郎君郑天寿……哦对了,还有我们路上碰到的几位好汉,顺便都撞筹入伙,他们叫……
晁盖开始笑容满面,听着听着,笑容有些僵硬。
“等等,贤弟,你说你带了多少人上山?”
宋江微笑着掰手指头:“不算小可,共有九位好汉,还有收编的官军、清风山的旧喽啰,总共五七百人吧。这里有一封备细书札,详细介绍了新上山各位好汉的背景,算是小可的举荐信……怎么,哥哥不会不欢迎他们吧?”
晁盖忙道:“怎么会,怎么会,都欢迎,都欢迎。”
“不会没地方住吧?”
“不可能,不可能,地方大得紧,就愁没人住。”
“那就好,那就好。那小可便走得放心了。”
晁盖——不光晁盖,连同周围人都震惊了。
宋公明要走?他往山上一股脑丢了这么多人,自己转身要走?
说好的“想杀我也”、“如隔三秋”、“共聚大义”、“替天行道”呢?
宋江举着一封书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说本来是要上山的,奈何接到急信,家中老父病危,自己定要回去尽孝,否则畜生不如。待老父亲得享天年后,再来和兄弟们相聚云云。
这理由谁也没话说。晁盖连声嗟叹。
只有吴用悄悄松口气。宋江这人,不显山不露水一个小吏,可是已经有了“屠杀一城百姓、痛殴几百官兵”的赫赫战绩,远远压过了晁盖的那点江湖成就;他又于晁盖有恩,要是真上山,这山寨大哥的位子,鹿死谁手还真难说。
阮晓露也喜出望外,表面上还得做出失望的神色。
晁盖还愣神呢:“要不……吃个饭再走?”
宋江抹泪:“度日如年,无心饮食,耽搁不得。”
说毕,不忘跟几位老相识对拜道别。晁盖让人搜刮山上为数不多的金帛,非要赠予宋江,宋江推辞半天,最后受了一半,然后拣一艘船跳上去。
“来人,送我出泊子。”
没人应答。过了片时,有人指着那船身上四个大字:梁山物流。
“您还是换条船吧。”
宋江一愣,往下一看——
吴用赶紧介绍:“这是我们跟山下互通有无、交接买卖的法子,凡是立功的兄弟……”
宋江却笑着打断:“听说啦,听说啦,阮氏三雄有个机灵的妹子,是她想的法子,挺好!能者多劳,多劳多得,如此山寨怎能不兴旺?那位是阮娘子不是?幕后大英雄,受宋江一拜。”
宋大哥真不愧是顶级社牛,金沙滩匆匆转了几分钟,人人都招呼到了,一个没少。
旁边吴用脸色有点黑。宋江看出他方才的神色了?
“军功券换物资”这事儿,原本他打算全揽自己身上,显得自己这个军师当得业绩斐然。没想到人家宋江早就知晓了备细,而且专门表扬阮姑娘。别人听不出来,吴用可是有点脸热。
阮晓露呢,第一反应,这宋江是个人物,消息真灵通!
“军功券”背后,是她出的主意,这事儿在山上都没几个人知道,宋江却唠家常似的说出来,不知是从哪个渠道听来的。
她当然不会独揽大功,连忙把吴用也吹捧一番:
“没有军师张罗,这物流船也走不起来。我们还盼着宋大哥在山上多留几天,给我们传授一下做人做事的经验呢。”
场面话当然说得很轻巧。宋江急着下山,一个时辰都不肯多留。
于是大家客气了几句,众人肃立金沙滩上,目送宋公明离开。
风打浪花,沙鸥争鸣。一片肃穆中,夹着一个银铃般女声。
“我累了,我住哪?我的箱笼有地方放吗?什么?没丫环伺候?买东西怎么办?……啊啊啊,这里有只大蜘蛛!!……”
花小妹的到来, 在山上引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暴。
“花小妹”不是大家随便叫的,这就是她的大名。
哥哥的名字那么好听,妹妹取名却那么随意, 这二胎大概是个意外。
原本花荣也有夫人,据说也是个青梅竹马的大美人;不过清风寨一战的时候, 这夫人正在外探亲, 躲过了战乱。宋江便安排人飞马传信,让她躲到相识的孔家庄, 以后再寻机会上山团聚。
所以眼下,花小妹成了全山最靓的女。
其实水寨的阮姑娘模样也挺顺眼, 但那是平民阶层的俊姑娘, 属于是看着舒舒服服, 让寻常人想多看几眼的;而花小妹却不一样, 好像一个金贵的瓷娃娃, 属于是让寻常草民浑身紧张, 不敢多瞧的。
前几天大家还贪新鲜, 时常有人组团围观美女, 然后让花荣客气请走;没多少日子,狂热的少了,因为美女实在让人吃不消。
首先是嫌住宿条件太差, 窗户漏风角落潮湿杂草刮裙子——其实分配给花荣的耳房已经算是全山数一数二的配置,但依旧比不上美少女过去在清风寨的闺房。花荣一声令下, 几十个小喽啰义务劳动,总算把宿舍环境整成了过得去的样子。
然后又嫌食堂的饭菜不好吃,非要自己亲自下厨, 结果发现调料食材无一完备,又没处买, 发了一通脾气。
有人觉得没什么,小作怡情是美女特权。但花小妹的另一个怪癖,就让所有人对美女幻灭。
她、她居然喜欢玩虫子!
在清风寨当大家闺秀的时候,她没什么机会接触野生动物。顶多是闺房里捉捉蚂蚁,扑扑飞蛾,拿纱布兜起来养着玩;
到了原生态的水泊梁山,各种奇形怪状的蜘蛛昆虫遍地都是。花小妹如同孙悟空进了龙宫宝库,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有几个胆大包天的喽啰,打算组团偷窥一下花小妹的闺房,看看人家官宦人家小姐是不是也睡木板床,是不是也用恭桶——只是偷窥,再过火的他们也不敢。挑了个黄道吉日,相约跑到窗根底下,捅破窗户纸,凑在一起伸脖子。
窗台上摆着几个倒扣的香粉盒子。喽啰们一脸虔诚地凑上去,不巧有人脸大,把那几个盒子给碰翻了。
然后,当场从里面爬出来十七八只蜘蛛土鳖天牛香油虫……有的直接扑到了小喽啰的鼻子嘴上。
惨叫声引来数十人围观。几个胆大狂徒的脸都被自己抓花了,还在地上打滚呢。
后来这几人被抓住,交给花荣发落。花荣一看他们的惨样,笑得光风霁月:“我妹妹的闺房,我都不敢随便靠近,你们也算得个教训。”
也懒得重罚,令每人打几军棍,滚回去养伤。
大家等着花荣的下半句话:“女孩子家玩些东西成何体统,待我回去教育她。”
等了半天,花荣完全没这个意思。只是说:“大伙见笑了。没什么事,就散了吧。”
作为将门虎女,花小妹第一天就要体验绿林生活,跑到聚义厅去喝酒。晁盖依旧象征性地拦阻 ,不让她上桌。
“姑娘是女流,又未对山寨有尺寸之功……”
刚说到一半,晁盖一口气没上来。
只见花小妹手里捏着个小木棍,棍子上蠕动着一只肥美的青刺蛾。她上前一步,晁盖就不由自主退一步。
“女流怎么了?”花小妹步步紧逼,巧笑倩兮,“奴家也自幼习武,刀也耍得,箭也射得,如何不能进去?有意见,跟我哥哥说去。”
然后花小妹迈着纤纤细步,大摇大摆地闯进闹哄哄的酒席。里头的众好汉一个个鸡皮疙瘩狂跳,自觉避开三尺,顺带拿走自己面前的酒菜。
要是这虫子的身躯膨胀一百倍,成了个张牙舞爪的大怪兽,好汉们也许还会英勇无畏,提刀与之一搏;可说也奇怪,巴掌大的小玩意,大家都避之不及,唯恐沾上。
花小妹挑了壶最好的酒,众目睽睽之下给自己倒了一杯。
“呸呸,这谁洗的杯子,怎么一股油味?”
后世的心理学家总结出“破窗效应”:一个整洁有序的社区,一旦有一扇窗户被打破,很快,闲人们便会打破更多的窗户。原本干净的地面一旦出现一片垃圾,很快,就会被垃圾堆满。
如果花小妹是第一个上梁山的女眷,胡搅蛮缠非要去聚义厅,领导们肯定会严禁入内,冒着被毒虫扑脸的风险,说什么也要维护一下绿林规矩;可是有阮晓露和齐秀兰两扇“破窗”在前,轮到花小妹时,大家都有点破罐破摔,懒得管了。
——上桌就上桌吧。别往俺们脸上扔虫子就行。
过了半个时辰,在射箭场训练的花荣才得知消息,跑到聚义厅来收拾场面。
来得气势汹汹,见了花小妹,却一下子弯了眼,温柔地提醒:“又不是没让你进,何故黑脸?现在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后看见这些大哥,记得招呼着些。”
花小妹还委屈:“他们也没招呼我呀。”
花荣又对着满厅大哥团团一揖。
“小妹不谙江湖礼节,大家见笑,抱歉,抱歉。”
看花荣的意思,完全没打算教训妹子,而是拉下自己的嫩脸,大包大揽地给她道了歉。况且花荣的态度让人挑不出毛病,大伙也只能不计较。
再说,花荣是真正的军三代,金光闪闪的出身,跟这些草莽里摸爬滚打的好汉,气场上大不相同,举手投足都带贵气。
他又是宋江亲自带来引荐的,没事得罪他干嘛。
纷纷打哈哈:“是俺们粗鲁,回头一定紧抓卫生,让小娘子喝到干干净净的酒……哎,不过,下次来时,记得空手哇!”
这天小雨初晴,阮晓露刚服侍老娘睡下午觉,回到自己房间,有人敲门。
“阮姑娘,”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说,“冒昧叨扰,可否赐见一面?”
阮晓露自从来到古代以后——应该说,打娘胎里出来,就没人这么文绉绉地跟她说过话。就算是梁山上那些“巡山一队”里的忠粉,不管对她多尊敬多礼貌,有事时也顶多来一句,“姐姐,开门呐!”
她把这话咂摸两遍,确信是有人来拜访,这才穿鞋开门。
眼前一亮,一张春风化雨的娃娃脸。花荣笑容满面,朝她兜头一揖。
“在下……”
“别别,我认得你,免礼免礼……等等,这啥?哎呀来就来嘛,咋还带东西呢?”
花荣手里居然提着个大包袱。放在桌上打开来,阮晓露眼一花。
只见里头琳琅满目,还带着淡淡的香气,有黄的有红的有青的有白的,单一个金镯子就特别显眼。
“这个是前些年的式样,给老太君戴着正好,”花荣腼腆一笑,介绍,“这两匹绢,如今换季,姑娘拿去随便裁几件衣。这两壶酒是年初托人从东京带的,姑娘给老太君尝尝鲜。还有这玉如意……”
阮晓露一看,好家伙,都是梁山上没有的稀罕货,想必是他从清风寨府邸直接打包来的。
拉拉杂杂什么都有,放市面上也值不少钱。花荣殷勤地一样样介绍过来,像个刚把人拉到购物中心的导游。
阮晓露好奇地问:“有事?”
花荣白皙的脸颊红了一红,又体贴道:“我看姑娘也有武艺在身,你要是想了解一下弓箭之术,我、我可以教一点简单的入门……”
导游变成健身房卖课的。阮晓露愈发不解,“有话直说。”
“没,没什么。以后都是邻居,大、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
阮晓露可不信。但要说他有什么醉翁之意,也有点牵强。他带的这些礼物,适合妙龄少女的不多,实用性普遍不强,只能拿阮婆婆来做借口,这个也适合她娘,那个也适合她娘……
这哪是健身房卖课的,这是头一次上门的准女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眼看阮晓露眼神转为狐疑,花荣才不好意思地改口:“其实是有求于姑娘。你也知道,舍妹刚上山,不适应……”
说了半天,原来是为着妹妹来的。
花荣也知道自己这个妹子深闺骄纵,眼下突然住进强盗窝,又没个体己人伺候,生怕闹出事来。这几天他仔细观察,这位水寨的阮姑娘性格直爽,热心爱揽事,大约可以倚靠一下。
“姑娘是过来人,烦请多照应舍妹,多带她出门转转,熟习山寨的规矩。她练过一点点功夫,但都是我陪着打的,要是跟别人起冲突肯定吃亏。她有点小脾气,还请你容忍一二……”
花荣过去一直当知寨,只有别人求他的份儿,从来轮不上他求别人。今日头一次放下身段求人,难免有点用力过猛,自己也觉得难为情,娃娃脸一直红扑扑的,好像她房里开了个大蒸锅。
“还有她……姑娘也许听说了,她那怪癖实在上不得台面。也是我以前疏于管教,让她跟丫头们玩野了。姑娘若是能慢慢劝着,教她玩点正常的东西,打发时间……”
这简直是五好哥哥。阮晓露那个羡慕呀,能把自家三兄弟跟他换换吗?
赶紧说:“花将军你太拿自己当外人了。上了山就是兄弟姐妹,什么送礼不送礼的,生分,哈哈哈……不送不送,路上小心……”
果然没几天,花小妹就溜达到水寨来。阮晓露藏好花荣送的一堆礼物,桌上摆一盘小鱼干,热情把人迎进来。
花小妹当即就发现:“咦,这笼子里叫唤的是什么?”
阮晓露把济州府带来的蛐蛐笼子往前一推,“送你的。见面礼。”
花荣赠送厚礼,求了阮晓露一堆事。阮晓露选择性办事,不打算拦着花小妹热爱自然。
人哪能没点爱好。阮晓露不仅不置喙,反而投其所好,总算把这聒噪玩意脱手了。
花小妹喜不自胜,对阮晓露的第一印象直接满分,抱着那蛐蛐笼子不撒手:“别人说得没错,你这里果然啥都有!”
一个是军官妹子,一个是渔民妹子,俩人本来没什么共同语言。但梁山上仅有四个女人,花小妹想找人聊个天,阮婆婆代沟有点大,齐秀兰她嫌人家举止粗俗,转来转去,也只有这个出身渔家的阮小六姑娘,能跟她接上茬。
聊的内容么,不外乎山上生活条件太清苦,饮食太糙,路太难走,一群男人聚在一起太臭,阮晓露也大部分心有戚戚,于是积极附和捧哏,把个花二小姐聊得高高兴兴。
两人正投缘,只见花小妹素手一扬,一沓纸片当头砸来。
“我要买东西。”
阮晓露眼疾手快地接过,低头一看,瞳孔小一圈。
三张货真价实的军功券。
“就寻常妇女用的点眉的螺黛,我的用完了,烦你帮我去市场上买一盒新的。钱找我哥要。”
花小妹上山之后不曾立功。这军功券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阮晓露平白替花荣心疼。
花荣是军功大户。当初来梁山时,脚还没下船,宋江就向吴用讨人情,给他揽了一堆功,包括在清风寨收留逃难的宋江、为了宋江提枪造反、在清风山大败官军……
“还有,”宋江谆谆善诱地说,“收服秦明黄信,收服吕方郭盛,这都是有利于山寨的大功劳。那时候花兄弟虽未上山,但已是我辈中人,这军功自然是要记一笔的。军师你说是不是?”
吴用空有三寸不烂之舌,遇上个胡搅蛮缠的宋江,也没话说,只能点头一样样答应。
于是花荣上山第一天,就收获了一沓军功券。他淡泊名利,又或许是刚上山,没发展出什么购物需求,这一沓子珍贵的军功券,直接送给了花小妹当玩意儿。
但就算 花荣能把军功券当扑克打,不代表这玩意能随便浪费呀。
阮晓露抚摸着军功券上的军师大印,舍己为人地建议:“为了盒螺黛就用三张券,是不是有点太亏了?你瞧瞧还有什么需要买的,我一并给你带来。”
花小妹皱眉想想,又添了胭脂、香粉、玫瑰露等等几样梳妆打扮的玩意儿,估摸着不超过半斤重,一条街上就能买到。
阮晓露不禁长叹。要是所有客户都这么省事,该多好哇!
转日清晨,她带着水寨小弟们捕的大鱼,悄没声来到济州府,换了钱,买了东西,又带回几匹张贞娘家的布,李小二客店住了一夜,第二天蒙蒙亮,赶回水泊,日头正升。
金沙滩上船挤着船,喽啰吆喝不停,一群人正在鱼贯而下。
继花荣之后,宋江牵头、从青州方向赶来的“上山团”,终于来了。
这次上山的好汉, 可谓群英荟萃,好手如云,直接把梁山的人才库扩充不少。
霹雳火秦明, 原是青州兵马统制,一条狼牙棒随身携带, 有万夫不当之勇。他性格急躁, 下船时湿了靴子,让小喽啰拿新的。喽啰耽搁片时, 就被他揍了脑袋。
一排水寨喽啰全愣了。山上虽然不乏不可一世的好汉,也三天两头打架斗殴, 但从没见过把自家兄弟当小厮使唤, 不满意就随手殴打的。
那被打的喽啰捂着脑袋, 不知该不该抗议。
秦明的徒弟, 青州兵马都监黄信连忙赶来陪话:“兄弟为何发愣?觉得委屈了?你不知, 这位是青州兵马统制, 战功赫赫的人, 他的狼牙棒下少有生还之人, 今日揍你一拳而你却无恙,全赖他手下留情,你还不快快领情?再说, 原本就是你办事拖拉,黄某认为, 秦统制这一拳,是教你认清态势、兢兢业业,精益求精, 你也要感谢他雷厉风行之做派。往后你务必要牢记教训,内化于心, 提升境界,方不愧秦统制一番教导啊!”
小喽啰听不太懂,但觉泪流满面,恨不得自扇耳光,感谢秦统制拳拳教诲之心。
一旁迎接新人的吴用也听傻了,这当过官的就是不一样。
过了一会儿,找个没人的角落,袖子里偷偷摸出纸笔,速记下黄信的好词好句。
下一艘船上,来了两个挺胸抬头的型男,双双身高腿长,宛如门神一样。两人一个穿红,一个着绿,步伐一致,手里拿着丈许长的奇特兵器,引发小喽啰窃窃私语。
“这是什么独门兵刃?”
“戏台上似乎见过。”
最后才有见多识广的告诉大家,此物名为方天画戟,自从三国以后就没什么人用过。
两位方天画戟选手名为吕方、郭盛,因为所选兵器太过复古,没师傅教,因此水平也就一般般,空好看。
但两人都有一颗向往梁山的心。打听到宋江带队拜访梁山,两人本想一道投奔,又怕梁山瞧不上,因此灵机一动,制定了一个计划。
两人假装是宿敌,打听了宋江经过的路线,提着方天画戟,每天到路中央打架。
上午打一场,中午打一场,晚上打一场,怎么激烈怎么来。休息的时候还雇几个人望风,宋江来了,即刻通知。
这么打了几天,俩人胳膊都快断了。
就在两人即将放弃之际,终于让宋江看见了。方天画戟是礼仪兵器,不管威力如何,舞动起来美不胜收。宋江惜英雄,一下子星星眼,看得走不动道。
于是,顺理成章,两位好汉让他收编,一同带来梁山。
吴用和公孙胜倒是挺欢迎这俩,悄悄商议:“可以组个仪仗队,带出去有面子。”
于是热情迎了下船。
两支方天画戟中间,溜出来一个膀大腰圆的黑影,一同跟着下了船。
石将军石勇,武功全都靠吹,人脉全都靠蹭,这次蹭上了宋江,乃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石勇不敢乱跟人寒暄,唯恐露怯,因此跟在吕方郭盛两个大高个后面,谁也没注意他。
最后一艘船自报家门,船头打出了“清风山三杰”的大红旗,引来阵阵迷弟欢呼。
水泊梁山八百里天堑,自古以来就是江湖豪杰聚啸山林的场所。历朝历代,梁山接纳的都是独来独往、浪迹江湖的好汉。这是头一次,别的山大王放弃自家山头,成建制转投梁山,自然意义非凡。
但知情人悄悄笑说,这“清风山三杰”,“杰”得实在有些水分。单一样,这仨人居然不认识名满山东的及时雨宋公明。宋江路过别的黑`道山头,不用自己开口,人家无一不是“纳头便拜”,隆重招待一番;但这仨人呢,有一天宋江从他们山脚下路过,三人不知是酒醉还是眼花,居然把他给横拖倒拽抓上山,不仅要谋财害命,还要挖他的心肝做醒酒汤。
宋江等啊等啊,等着这三位大王幡然醒悟、回头是岸;谁知等到天黑了,手都捆麻了,挖心肝的刀子都横到眼前了,这“清风山三杰”还迷瞪着,催小喽啰赶紧动手呢。
宋江没办法,只好猥自枉屈地做了回自我介绍:“可惜郓城宋江死在这里。”
三人魂都飞了。这无异于打牌赢到领导头上,弹弓打着班主任脑袋,街头鼠窜的小混混,一板砖把教父给拍了!
这要是传出去,他清风山还不被人给踏平了!
倘若这是三个狠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宋江给做掉,天知地知,也许能保自己平安。
但三人又没这个胆子,想来想去,只能丢下尖刀,痛哭流涕地给宋江磕头,请求大哥原谅。
从此对宋江说一不二,成为大哥最忠实的狗腿。
三人鸡犬升天地踏上金沙滩地界,面对亲自来迎接的晁盖,居然有点飘飘然。
锦毛虎燕顺甩着络腮胡,打着哈哈,连跪都不跪:“哈哈哈,何必如此客气,哈哈哈。”
白面郎君郑天寿倒是个俊俏小生。他一路昂首挺胸,随身带着小镜子,不时整理一下秀发仪容,无暇搭理夹道欢迎的喽啰。
矮脚虎王英左顾右盼,悄悄问喽啰:“这山上有女子么?嫁人了没有?好不好看?”
晁盖后头,一群梁山老人暗自皱眉。
“清风山三废。”阮小七撇嘴,“不出三日,教他们知晓俺们厉害。”
“清风山三废”虽然废,但每天成群结队地在山上溜达,不时对山寨各处品头评足,像一群不请自来的乌鸦。
晁盖对宋江爱屋及乌,喝令大伙不许对其无礼,要用友善的态度感化之,用热情的行动改造之,方显我梁山大家风范。
大家碍着老大哥的吩咐,也拿他们没办法。撞见了,也只能敷衍着客气两句。
溜达溜达着,三废变成了二废。燕顺和王矮虎成天见人就问:“看到俺们三弟郑天寿了吗?
白面郎君郑天寿,落草前是做银匠的,平时喜欢戴银腰带、银镯子、银头箍,戴得全身银光闪闪,活像个西游记里跳出来的银角大王;就连他随身的兵器都是一把镀银的腰刀,打架的时候选个烈日晴天,刀一出鞘,先把敌人闪瞎半条命。
梁山本来就不富裕。他一上山,直接把山寨贵金属储备拉高百分之三十。
他又生得俊,上山后就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而且专往丑人集中的地方待。领导一视察,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的脸,免不得每次都招呼两句,勉励两句。
如此招摇一个人,上山几天,居然不见了,一天一夜没回寨。
这不稀奇。好汉们个个有酒瘾,喝大了到处闲逛,夜不归宿也是常事。阮晓露带领巡山一队晨跑时,经常能看到歪倒在路边、树根、茅厕的各路好汉,酒气散出二里地。
(当然,若是冬日天寒,每晚会增派巡逻队,把倒伏在外头的兄弟们弄回屋,免得出人命。)
但现在是仲春时节,天气和暖,梁山众人也都比较放松。吴用笑道:“我们梁山比清风山可大多了。你们兄弟久假不归,怕是闲逛太远,迷路了?无妨无妨,你看这漫山遍野,果实累累、兔走乌飞的样子,他有本事在身,就算迷路个几天,想来也亏不着自己。只是等他回来,军纪处的兄弟们别忘了,可要扣他的出勤哟。”
燕顺和王英觉得这番话未免有点冷血,但梁山嘛,家大业大,他们在清风山是大王,在梁山不过寻常头领,不得不降低预期,点头称是。
又等了几天,郑天寿依然不 见踪影。宿舍里乱糟糟,各种头巾簪花小镜子还都凌乱地堆着。
俩人坐不住,跑去找老大哥:“寨主,你看这梁山地势险恶,后山那么多豺狼虎豹,又有深潭,又有悬崖,俺们怕郑天寿万一有啥意外……”
按晁天王的喜好,这清风山仨人是宋江硬塞的,实在入不得他眼。但他平日光明磊落,为兄弟两肋插刀,也不能坐视不管。于是派了个十人小队,深入后山,搜寻郑天寿的踪迹。
无功而返。搜救队遇上山洪,还差点折进去一个,只能作罢。
更有谣言传出:“郑天寿跑啦!我那天在水寨看到他偷了艘小船走啦!嘴里说什么宁为鸡首,不为牛后,在梁山混不出头,干脆去别处当老大去!……”
说得有鼻子有眼。
谣言传开,清风山另外两废当然是矢口否认,但三人成虎,久而久之,也觉得面上无光,反驳得也没甚底气,慢慢的也就不提了。
只有水寨的日子一如既往地平静。这天,花小妹又一次拜访阮晓露的客馆。
“小六姑娘,”又是三张军功券拍在她面前,“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