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by南方赤火
南方赤火  发于:2024年05月17日

关灯
护眼

“咱们父母都不在了,给你招个良婿,是我做哥哥的责任。”他温柔而坚定地说,“这事确实容不得你任性。我平时疼你爱你,你也体谅着我一点儿,别处处跟我对着干,好吗?”
“他又老又丑,脾气又坏,吵起架来会把我打死的!”
“胡说!有我在,怎么可能!”
“我不要做人续弦!”
“那又怎样,结过婚的男子,不是更懂得疼人?
“等等。”阮晓露披着被子,忍不住插话家务事,“花将军,花大少,你别那么古板行不行,咱且不提姻缘自主,但是不是最好参考一下当事人意见……”
“是啊!”花小妹带着哭腔说,“你从小就说让我自己选的……”
花荣依旧是隐忍愧疚的神色,许久,才轻声说:“是哥哥食言了,对不住你。我把全部身家与你做嫁妆。你过门以后,依旧想干什么干什么,委屈了就来找我。以后若是他敢欺负你,我拼了性命给你讨公道,好不好?”
接着又对阮晓露行礼:“舍妹对姑娘十分服气,还你请劝她一劝,休要逞一时意气,误了终身大事。”
阮晓露给他个白眼。花荣在她心里一下粉转路,从“五好兄长”堕落成“封建家长”,再帅气的脸蛋也无法抢救。
花小妹还在哭着骂:“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就是个还人情的物件……”
花荣挽起她的手,半拖半抱,把她弄出了房门。
阮晓露:“……等等,你的手帕掉了……”
------------------
第二天,阮晓露晨练之余,向自己的巡山一队打听,才知道,花小妹的婚约已经公布在聚义厅,板上钉钉了。
而结婚对象,是她不太熟悉的一个人。
“秦明?”她问,“是那个军官吗?”
有人讳莫如深地点点头,不多说。
只有罗泰宝宝毫无眼力见,大大咧咧地给她科普:“是原先清风寨的军官。为了招揽他,宋公明用了个忒毒的反间计,把他全家给杀了……”
当然不是宋江亲手杀的。宋江是动员了清风山三废,扮成了秦明的军马,深夜去青州城叫门。守军以为是自己人,疏忽开了门,然后清风山土匪们在城里大开杀戒,屠了好些百姓,血流成河。
这青州知府也是个急性子,得知消息,以为秦明造反,不及追查真相,先把城里秦明的老婆孩子全砍了,宣布秦明是反贼,人人得而诛之。
这下秦明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不反也得反了。
这时候宋江找到他,对他又是下跪又是请罪,又是剖白心迹,请秦明跟着自己混。
至于秦明一夜之间丧偶的问题,宋江也安排好了,说花荣有个妹子,年方一十八岁,肤白貌美贤良淑德,嫁给你当续弦,比你原先的黄脸婆强多啦。
秦明一合计,罢了罢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遂解下腰间的将印,一棒打得粉碎。
当时花荣也在场。他虽然宠爱妹子,但宋江是他多年的精神偶像,他不敢有所质疑,于是点头默认。
至于花小妹,全程不知情。
当然,从如今的社会伦理来看,长兄做主嫁妹,做妹妹的确实没啥决定权。
巡山一队遮遮掩掩地八卦完这件事,各自唏嘘。
齐秀兰数落:“这个姓秦的,旧人刚死,就娶新人,不是好东西。”
但其他喽啰纷纷反驳:“大嫂此言差矣。秦明死了儿子,不得赶紧添个丁,续上香火,还等什么?等生了小孩,咱们也有酒席吃啊。”
“秦统制虽然脾气急了些,但武功高强,无人能敌。花小妹跟了他,别说王英不敢再纠缠,就连晁天王也得让她三分。”
“长兄如父,花荣养了她十几年,她也该报恩了不是?哪能顺着自己性子来。”
“不嫁他,难道嫁王矮虎?不知她心里怎么想的,还不乐意。”
“她还想挑?看看俺们,能有个女人就阿弥陀佛,谁敢挑啊?哈哈……”
齐秀兰被驳得哑口无言,只得爆粗口:“一群腌臜臭男人,离老娘远点!”
……………………
有时候阮晓露觉得,来古代社会这么久,自己融入得挺不错;但听大家讨论起这桩荒谬的婚事时,那习以为常的口气,让她忽然感觉到一千年的代沟。
她轻轻叹口气,草草解散晨练,回到自己房间。
花小妹挣扎时掉落的手帕还躺在地上。
她的一生都是受尽宠爱的天之娇女,只不过她没意识到,这宠爱是有条件的。
阮晓露拾起手帕,捏一捏,忽然发现里头包着东西。
三两下拆开,入眼三张军功券。
以及手帕正中,用螺黛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杀秦明”。

阮晓露将花小妹的手帕洗干净, 军功券藏起来,假装没看见这堆东西。
她这里是梁山物流,不是梁山暗网。上次“滴滴`打人”已经够悬了, 而且王矮虎不受欢迎在先,他吃瘪大家拍手称快。更何况她充其量只是把这色鬼诱入大坑。揍人是花荣动的手。花荣已经“将功折罪”, 摊到她头上的责任少之又少, 可以忽略。
而秦明是宋江亲自收服的嫡系,武功高强, 后台过硬。莫说他上山后一直中规中矩地过日子,就算他有罪, 也轮不到她一个小小家眷来执私刑。
她虽然同情花小妹, 但这次也只能爱莫能助。要是让人发现她俩密谋杀害山寨头领, 两人靠山再硬, 也逃不过军规处罚。
------------
下月初八良辰吉日, 花小妹即将出阁。
原本宋江乱点鸳鸯谱的时候, 是打算让花小妹第二天就洞房, 好安抚秦明那颗受伤的心。花荣心疼妹子, 他自己也有点文化,不肯草草将就,坚持要搞什么三媒六聘——当然眼下条件有限, 礼节自然也缺斤少两,但至少把婚事拖到了梁山上, 给花小妹争取了两个月的适应时间。
花小妹回去后的第二天,就开始不满大闹,先是哭, 又是吵,通通无效;随后她的抗议方式升级。有一天晚上花荣上床就寝, 被子一掀开,里头爬着十几只色泽各异的大蜘蛛。
幸亏伺候花荣的小喽啰耳朵灵,听见“咚”的一声,赶紧把晕倒的花荣给扛出来救治。否则可要出大事。
花荣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终于狠下心来,命令将花小妹禁足,小喽啰守在院子外,不许她离开方圆一里地。
这是花小妹打娘胎出生以来,头一次挨了哥哥的惩罚。
三天禁闭关过,花小妹好似换了个人,面无表情在闺房里游荡,默默地准备嫁妆。
秦明那边,也理所当然地在布置新房。小喽啰笨手笨脚,婚庆筹备做得不尽如人意,山上整天能听到秦明的怒吼。
全梁山都在准备吃喜酒。但是有人始终不高兴。
王矮 虎白白挨一顿揍,心上人转眼许嫁他人。他身心受创,伤也好得慢,天天在房里哀叹命运不公。清风山一派的寨子里,天天飘着负能量。
他的几位好基友自然也高兴不起来,明里暗里的跟人找茬,聚义厅上阴阳怪气,给自家兄弟鸣不平。
小温侯吕方,原本是个药贩子,自从发现了当土匪比卖药还赚钱,就在打家劫舍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他又自视甚高,看不上朴刀棍棒,于是练了方天画戟这么个冷门兵器,在当地绿林里出尽风头。
原先他占个小小对影山,虽然江湖无甚名气,胜在生活自在;如今攀了高枝,成了梁山人,说出去倒是好听,可身份也回归成普男一个。要是哪天运气不好,像王英那样被白揍一场,女人被抢……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吕方想来想去,觉得应该趁这机会站稳脚跟,扬名立万,打出在梁山的地位。于是他借题发挥,喊着为王英兄弟鸣不平,跑到水寨寻仇。
(为啥是水寨?花荣他打不过。)
那天阮小五刚刚训练完毕,刚爬上岸,眼前金光灿灿,一杆极为复古的方天画戟从天而降,朝他劈头就打。
阮小五毫无防备,当即挂彩。随后水寨喽啰扎堆赶来,人多力量大,反而把吕方撵得满山乱跑。
原先的清风山大大王、锦毛虎燕顺,闻讯赶来助阵,顺便带了个刷经验的石勇。阮氏三雄紧急摇人,叫来刘唐、白胜、齐秀兰,对面又来了郭盛,举着方天画戟说,让一让让一让……
混乱的群架持续了一个时辰,打了不下十来场。大家都没有花荣那么多军功券储备,自知无法“将功赎罪”,因此也都不敢下死手,结果闹了个鼻青脸肿,不分胜负。
最后是伙房小喽啰叫一声“开饭了”,大家这才罢手,分成两个小队,一个绕东,一个绕西,回到聚义厅去舔碗。
晁盖就像个一年级班主任,手下一群熊孩子,还个个是虎背熊腰肌肉发达的熊孩子,根本管不住。老大哥吼了几场,高血压犯,头痛欲裂,干脆不管这些破烂事,想着这些不成器的夯货,打累了自然就消停。
老大哥这回失算了。熊孩子的年纪是他的一半,有的是精力,哪那么容易累。
第二天,没打爽的好汉们继续约架。矛盾的起因已经不重要了。双方成员以排列组合的方式互相对打,添了许多新仇旧恨。
不过几个军官都自恃身份,没有参与这场大乱斗。花荣本来是宋江一系的,但因为妹子的事,已经跟王矮虎结仇,于是作壁上观看笑话。秦明自然也不待见王矮虎,更懒得参与这场菜鸡互啄。于是推脱准备婚礼酒席,跟未来大舅花荣一块袖手旁观。
镇三山黄信则是动口不动手,一直在旁边中肯地劝架,呼吁双方各打五十大板。直到两边都受不了,一齐冲他调转拳头。
黄信嘟囔着“不识好人心”,转身走人,也躲清静去了。
第三天,战火扩大。有两个清风山一派的喽啰到水寨寻仇,没找到三阮,反而看到一个老婆婆躺在竹椅上晒太阳。两个喽啰初来乍到,不知这老太身份,咋咋呼呼地挑衅:“来呀,老妖婆,过来决一死战!”
阮婆婆最近耳背,摇着蒲扇看芦苇,压根没听见。
清风山喽啰愈发觉得老妖婆瞧不起人,捋起袖子就要上去放对。
刚迈出一步,脚下的破渔网原地起飞,成了个绊马索,两人扑通摔倒在地。接着几张渔网从天而降,两个喽啰在里头挣扎扭动,越扭越紧,大声求饶。
阮晓露从屋子后头绕出来,一人身上踢一脚。
“来人呐!”她扯开嗓子喊,“有人要行刺俺娘!”
昨天阮晓露觉得事态失控,就拉着小七一块,在周围布置了几个陷阱。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值班的水寨喽啰赶来,又是惊讶,又是后怕,在清风山喽啰身上又踢几脚,气冲冲地道:“找二郎去!扒了这几个厮的皮!”
“等等,”阮晓露留个心眼,“二哥带人在泊子里练水战,没一个时辰赶不回来。先去叫军师。”
------------
吴用匆匆赶来,扑通一声,给阮晓露跪下了。
阮晓露慌忙扶起来:“军师不必……”
“痛杀我也!”吴用白着脸,揉着自己膝盖,“地上为何布满渔网,挡人道路?”
几个水寨喽啰连忙打哈哈,请军师坐下休息。
吴用看看渔网里挣扎的俩人,听说了来龙去脉,冷汗往上窜,觉得刚才跪得也不冤。
江湖好汉之间打架是常事,往好了说是切磋武功,不打不相识,越打越亲密。
但打到人家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娘头上,性质就变了。
要是阮姑娘不淡定,直接向自家兄弟告状,以三阮的孝心和脾气,非得跟清风山一派彻底翻脸,非得见血不可。
“切磋”升级为“火拼”,梁山大义岌岌可危。
“这,这不能姑息,必须从严法办。”吴用擦擦汗,冷静分析,“姑娘放心,小生必定秉公处理,给老太君还一个公道。”
阮晓露趁热打铁:“不光要惩治这几个人。梁山不能变成斗兽场,否则我们还怎么安心住下去?”
这就有点难办了。这次肇事的是喽啰,也没有多余军功券,也没有后台,法办就法办。吴用没压力。
但两拨势成水火的好汉,一边是山中元老,一边是宋江亲信,吴用是谁也不敢得罪。
吴用忍不住问:“姑娘可有解决之策?”
阮晓露惊讶:“我又不是军师,您是军师啊。赶紧想办法啊。”
就冲她没把今天这事闹大,吴用欠她个人情,只能接受挑战。
“哦对了军师,”吴用刚抬屁股走,阮晓露叫住他,“回去的时候避开断金亭西南的小路。巡山一队今日汇报,公孙法师正在那儿发脾气呢。他好容易挖到一半的法阵工地,花荣跳进去一通揍人,已经毁成了猪圈。道长这几日天天举着太乙剑,见谁砍谁,您躲着点。”
得,两个人情。
---------
军师不愧是军师。闭关冥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想出了办法。
他请出山上的中立老好人林冲,带一队亲信喽啰。第二天聚义厅上摔杯为号,当场拿住了十几个摩拳擦掌准备打架的好汉,齐刷刷罚站一排,总算止住了这个冤冤相报的风气。
“大家有话好好商量……”
被拿住的好汉当然不服,破口大骂。
“绿林绿林,只动口不动手,算什么绿林英雄?军师你放开俺们,让俺们用拳头一决胜负,看看这山上到底谁说了算……”
吴用暗自皱眉。山上谁说了算?当然是晁天王。哪辈子轮到你。
但表面上他一副理解的样子:“这个嘛,小生也明白。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有恩不报生不如死,有仇未雪忍死偷生 。架可以打,但是不能乱打,要登记排队,按规矩打……”
聚义厅里的好汉都听糊涂了:“怎么打架还有规矩?”
但听吴用说允许打架,那火气也降了三分,且听军师如何安排。
“半山断金亭前,有一片荒废校场。明日派人整修一番,作个擂台。”吴用不慌不忙,伸出两根手指,“凡是有恩怨的好汉,愿意用拳头解决的,需要提前三天报名摆擂,到时全山任凭观看。打擂的使出各自本事,公平合理地战上一场。规则只有一个,就是不许出人命。打完之后,不论输赢,都不许再私下纠缠,否则军法从事。大家说,此法如何?”
吴用环顾全场,笑眯眯地捋胡须。
你们不是觉得自己厉害吗?那就一对一,拳头见真章。
所谓堵不如疏。梁山上的人多了,原先那些“兄友弟恭”、“禁止斗殴”的口号就逐渐显得空泛,再严厉的军规也约束不住。要让这些天生的暴力分子听话,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们提供一个合法的、宣泄暴力的平台。
果然,众人听了这番话,转怒为喜,有性急的已经开始举手。
“我报名!”锦毛虎燕顺粗声大吼,“要跟那个刘唐单挑!”
刘唐大笑着应了。
阮小五也冷冷地说:“叫吕方是不是?校场等着俺。”
几十个人争相大叫:
“我也要报名……”
断金亭前的空地很快整修好。吴学究亲自挥毫,题写对联一副:
古人交谊断黄金,心若同时谊亦深。
当然,大多数好汉都是文盲,看不懂意 思。吴用派人解释:“此处是梁山唯一指定打架地点。”
众人恍然。
这日过后,大家不再乱糟糟的打群架,都铆足了劲养精蓄锐,以期在全山兄弟面前,把仇家揍得嗷嗷叫。
那可是在全山兄弟面前长脸!
不比小路里来一闷棍,或是僻静处揍一顿,来得痛快!
阮晓露带领的巡山一队,多出一样新任务:每天收集各寨的约架邀请,简单整理后,统一在聚义厅公布赛程。
吴用为了刷军功,在自己院子里开了个扫盲班,每天佛系教学,不求成绩。开始两个月,稀稀拉拉来了十几个人,学了几句四书五经;后来大家学习兴趣渐淡,缺席的越来越多。最近山寨破事频发,教室里经常空无一人,吴用乐得清静。
但断金亭校场一开,扫盲班瞬间爆满。
大家的学习目标一般无二:“军师!教俺们怎么认大家的名字!时间日期,一二三四,俺都要学!”
不识字,连公告上的打擂信息都看不懂,平白错过多少热闹。
吴用突然忙碌,下了白班上夜班,累出一双黑眼圈。
同样变忙的还有阮晓露。好汉们陡然有了奋斗目标,立志要在擂台上把对手打得满地找牙,那就要做好百分之百的准备。武功造诣无法速成提高,但可以在道具装备上下功夫。
“阮娘子,这是俺攒的军功券。你若到街上看到卖大力丸的,有多少买多少。谢谢了!”
“妹儿,哥后天揍那个吕方。你去给哥倒腾一双熟皮快靴来。娘眼花了,做的鞋子硌脚,咱不麻烦她。”
“阮姑娘,阮大姐,物流船还有位置么?俺、俺想要在郓城县杏花村找个人,是俺的武术师傅,二十年没见了。俺有一招拳法,当年偷懒,一直没弄清楚……”
“兀那妇人!我现在只有一张军功券,可以赊账吗?我要……”
阮晓露做“梁山物流”已有相当经验。这些五花八门的请求,她基本上都能应付下来。
直到有个人敲响了她的门……
“锦毛虎燕顺,”一脸横肉的大哥自报家门,“这里是‘梁山物流’?”
阮晓露第一反应是来者不善。燕顺跟王矮虎穿一条裤子。王矮虎被花荣揍了一顿,自己也重在参与,这燕顺不会是来讨公道的吧?
但是燕顺似乎已经把这龃龉给忘了。他十分诚恳地作揖,亮出三张军功券:“小人有事拜托。”
啧啧,瞧这副求人办事的嘴脸。
阮晓露当然也不敢摆谱,问他需要什么。只要不是滴`滴打人,自己当竭力相助。
燕顺点点头,脸上横肉挤在一起,每一条褶子里似乎都写着“帮帮忙”。
“在下需要一副人心人肝,请姑娘务必拿新鲜的。”
阮晓露:“好的,这边登记……等等?!”

第38章
燕顺好像“美女与野兽”里那个有教养的野兽, 耐心重复一句:“人心人肝。后天打擂,不能有闪失,姑娘还请务必帮忙。”
阮晓露:“……”
《水浒传》里说这个燕顺吃人肉, 竟然不是艺术加工,居然是真的!
据说当初燕顺把宋江绑上清风山, 就宣称要“拿这牛子心肝下酒”。宋江也真淡定, 尖刀捅上心口,才不慌不忙地自报身份, 把燕顺吓一个屁滚尿流。
这燕顺说起来也挺倒霉的,当初习武, 不知被哪路游医给忽悠瘸了, 说他这功夫啊, 必须定期服食人的心肝, 否则就走火入魔, 死得惨不堪言。燕顺怕死, 当然宁可信其有, 赶紧改行当了山大王, 每天下山捉替死鬼。
人肉吃起来有心理障碍,燕顺于是拉着底下两个小弟——王矮虎和郑天寿一起吃,说大家有福同享, 一起增进武功。但每次看到两位小弟一脸嫌弃的样子,燕顺也心里不舒服, 下了无数次决心,等明天、下个月、明年……一定把这恶心玩意给戒了。
但说也奇怪,一旦停了这心肝肉, 他就莫名其妙地四肢无力、头脑混沌,当真是走火入魔之兆。
燕顺无奈地解释:“如今我控制得不错, 已经可以一个月吃一回了。此事不光彩,小人知道,请娘子千万不要外传。”
阮晓露磕磕绊绊地说:“要不……您改吃大力丸试试?”
燕顺的眼神阴沉了一瞬间,随后他咧嘴笑。
“让姑娘为难了。小人自己想办法吧。”
说着要走。
阮晓露:“等等!”
听他这口气,请她去下山采办人心人肝,是因为同在梁山,不好对自家兄弟下手;她不帮忙,他干脆在山上找个人剖了?
梁山泊地处险恶,偶尔也有坠崖、溺水,让虎豹叼走之类的事故。若是平白有人失踪,大家第一反应,要么是离山脱逃,要么是意外事故,不会有人认为是被自家兄弟给吃了。
除非,有人精准提出自己的怀疑……
燕顺刚刚说,自己吃人肉这事儿丢脸,一般人不知道,请娘子别往外讲。
阮晓露忽然想起前阵子失踪的郑天寿,平白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燕顺最后看自己的眼神,十分的不怀好意。
“那个,燕大哥,您等等。”她赶紧叫住燕顺,“那个,呵呵,我觉着吧,咱们可以商量一下……”
燕顺如释重负地一笑,“好说好说。娘子若肯帮忙,也省得俺为难。”
阮晓露擦擦冷汗。你有啥为难的?纠结该吃山上的哪个人么?
燕顺开始发号施令:“娘子有所不知,要获取人的心肝,未必一定要杀人,也可以去牢城、墓地碰碰运气……青壮男子为佳,妇女儿童次之,病患万万不可,最好要新鲜的。至于鉴定方法,小人也有些许心得……”
阮晓露忍着恶心,总算听完了燕顺的“人肉获取攻略”,把他打发走了。
然后到外头猛跑五公里,给自己压惊。
所谓“清风山三废”,真是实至名归。武功废,还可以勤学苦练;心废了,无药可医。
像燕顺这种反人类分子,当初就该一跤摔进水泊里淹死。
如果她有林冲那么大的本事,今晚就可以让燕顺悄悄失踪,给这么多年死在他碗里的冤魂讨个公道。
但是以她现在的能耐,要和燕顺硬刚,无异于自己招祸。
向领导告状呢?以晁盖的正义感,多半会勒令燕顺痛改前非;但燕顺马上就会知道是谁捅破了他的小秘密。然后……下个月燕顺盘子里的心肝,说不定就姓阮了。
……还是从长计议吧。
两天后。
阮晓露将物流船里的货品分发完毕,朝燕顺使个眼色。
燕顺会意,搓着手跟她穿过堂屋,来到厨房。
熏黑的灶台烟气弥漫,满屋飘香。燕顺当时就口水滴答。
“娘子娘子,这、这怎么好意思,拿生的就行了,小人自己会烹饪……”
“倒是没太麻烦。”阮晓露指着灶台上的大瓮,笑着说,“街上有个乞丐被狗咬死了,我出了五贯钱安葬,顺便摘了心肝。不过如今天热,生肉易腐,我只好当时就拿盐腌上,上了船就炖在锅里,这才不坏。你看看,除了炖得有点烂了没毛病,应该不会影响你发挥武功吧?”
燕顺半信半疑,揭开锅盖,一阵白雾扑面迎来。眼睛还没反应过来,鼻子已经开始吸溜。
“拿盐腌过?”燕顺觉得脑子有点混沌,全身血往肠胃走,“就能煮成这样?”
心里想的是,这事也只能娘们来。自己一辈子没摸过灶台,手下喽啰也都是笨手笨脚的糙汉,以前取了人心人肝,只知道丢滚水里煮煮完事,顶多加两片姜去腥。煮出来的“十全大补汤”自然是惨不忍睹,有时候外头硬得嚼不动,里头还没熟……
每次自己都是捏着鼻子吞了。想跟手下喽啰“雨露均沾”,人家早躲到八丈远外去。
早知道心肝能这么做,他过去几十年的苦白吃了。
燕顺将一碗胡椒猪杂汤干光,感觉神清气爽,恨不觉立刻添了二十年功力。舔掉嘴角的香菜,又动手盛了一碗。
阮晓露冷眼看着,心有点慌。
“大哥别吃太多了,”她积极劝谏,“真的不是太新鲜,又加多了盐,别吃坏了肚子。”
逮机会就强调一声,这样万一燕顺舌头灵敏,吃出这碗汤跟以往味道不同,但愿也会往“不新鲜”、“腌过”的方向去想。
燕顺压根没听见,稀里呼噜又干光一碗。
猪心猪肝是阮晓露专门到肉脯买的现杀猪,让师傅起了筋,洗干净,立刻拿到全城最好的酒楼,请个三十年老师傅掌勺,灼得刚好,没有腥臊,再浸入筒骨、老鸡、白胡椒的高汤,封在坛子里带回来,细细的炖了一路,非 常入味。
这时代上等人吃羊肉。猪肉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吃食,猪杂更是下层人专用,只为填肚子,没人研究到底怎么才好吃。就这碗简简单单猪杂汤,还是她用三倍的工钱,才请动酒楼大师傅,伸出他那高贵的手,碰了这包万众唾弃的下水,又动用了贵重的胡椒,门不当户不对地洒进这碗杂碎汤……
折腾一番,足花了她三贯钱。
便宜他了。阮晓露一颗心放下肚,盘算着什么时候给自己也搞一碗。
燕顺一个草头山大王,哪吃过如此高端的定制料理,舌头都快飞走了,哪有工夫怀疑这碗肉到底属于什么物种。
“姑娘,”燕顺含含糊糊地说,“下个月,还要这么弄……”
阮晓露公事公办:“那还得三张军功券。”
“我……我努力挣,努力挣。哎唷,真好吃,你也尝尝。”
阮晓露给他一副“我又没病”的眼神:“您自己用,自己用。”
其实口水也快下来了。
她盘算,用这个办法忽悠他几个月,等燕顺明白了真相,自然也会明白,戒吃人肉并不会让自己走火入魔。那他的心理障碍自然就会破除。
所谓曲线救国,徐徐图之。
燕顺吃得肚子圆滚滚,那坛子里还剩几块碎肉。他不好意思整坛搬走,讨双筷子,把里头的杂碎挑出来,油纸包了揣怀里。
“嘿嘿,晚上当夜宵。”
燕顺吃了“人心人肝”,精神焕发,武功大进,第二天红光满面地出现在断金亭校场。
断金亭校场开张数日,此前已经进行过几场成功的擂台赛,胜负都写在亭柱的粉板上。亭子里还备了几缸酒,供选手和观众当场解渴。
大伙熟门熟路,都知道哪个位置看得最清楚,提前多久排队最合适。
景观最好的几排座位上,一群燕顺的狐朋狗友给他加油:拄着拐杖的王矮虎、门神一般的吕方郭盛、被踩掉一只鞋的石勇……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