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by南方赤火
南方赤火  发于:2024年0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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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没来,说是在布置新房。
燕顺有点脸黑。好歹是一块上山的“同届校友”,这秦明仗着自己是军官,太不给面子了!
还是秦明的徒弟黄信过来解释:“是在下劝他不来的。霹雳火性格暴躁,嫉恶如仇,让他看庸手打架,他看到一半非得下场亲自动手不可。他特意回避本场赛事,足见体恤足下之深意。”
燕顺没话说,嘿嘿笑两声:“说得对,说的对,黄大哥来就行了。”
黄信皱眉:“都监。”
“是是,黄都监,黄都监。”
黄信打着官腔勉励他几句,拍拍肩膀,走上看台。
燕顺从怀里悄悄掏出油纸包。里头还剩最后一块他舍不得吃的“人心”,啊呜一口吞下。
然后吐纳三口,大喝一声,撕掉上衫,盯着对面的刘唐。
刘唐也除了衫,撩起鬓边红发——好久没染,黑发又变回了本来颜色——转动脖颈,咔咔有声。
围观好汉齐声喝彩,可谓万众瞩目。
阮晓露也想看热闹,但挤不进去,灵机一动,爬上断金亭屋顶。
本来她还担心,燕顺会不会真的有什么“人肉成瘾症”。现在眼看那碗猪杂消化完了,燕顺神采奕奕,不像有戒断反应的样子,她也就百分之百放心啦。
居高临下的不止她一个。吴用不会爬屋顶,让人搬架梯子,自己登上高处,扯着嗓子大喊:“猜胜负可以,禁止赌博!违者扣军功!”
花小妹最近闷闷不乐,花荣百般讨好,今日早就定好了前排VIP座头,也拉着她来看热闹。但花小妹的注意力一秒都没分给燕顺。她只是左右眺望,目光在看台上扫了又扫——
阮晓露伏低身子,藏在翘起的飞檐后头。
林冲被选来当临时裁判。他向对垒双方致意,随后耐心地重复规则:断金亭擂台旨在消除梁山兄弟之间的误会,平息个人恩怨,并不是性命相博。因此参与好汉早就在协议上按了手印:点到为止,不准用兵刃,更不许使暗器毒药,若有故意伤人性命之举,立时判输;但拳脚无眼,如有意外致伤致残,也须愿赌服输,不许事后怀怨报复。否则逐出梁山,通报江湖,成为人人唾弃的败类。
“两位好汉若无异议,请按手印。”
刘唐和燕顺伸出大掌,在围观人的欢呼声中,重重按下两个掌印。
一声锣响,比赛开始!
两位好汉虽然不算顶尖高手,但已经远远超过了街头混混的水准。又都是大力肌肉流,砰砰砰拳拳到肉,看得人赏心悦目。
阮晓露虽然不懂他们的功夫套路,不过从大多数观众的反应来看,他们也不懂。她跟着乱喊就行了。
“喔唷,小心偷袭!”
“漂亮!打出这一拳能吹一年!”
“哦哦哦,高鞭腿,牛X——”
真人快打一般不会拖泥带水。不出一盏茶工夫,胜负已现。
刘唐一屁股坐在燕顺胸口,肱二头肌一张一鼓,拳头指着他脑门。
“服不服?”
燕顺不知是脱臼了还是拉伤了,全身软绵绵的,只仰着脸喘气。
“咚!”刘唐拿捏着力气,往燕顺胸膛上再捶一拳,“认输吧!”
燕顺依旧没声。有那离得近的,眼看他脸色越来越灰败。
“刘大哥,快起来!”相熟的喽啰喊,“压着死穴了!”
吴用大喊:“安静!”
“屁咧!”刘唐嗤笑,“你们知道啥叫死穴吗?就这,顶多断两根肋骨……”
刘唐笑着笑着,往下一瞥,笑容有点凝固。
赶紧跳起来。
“喂喂,姓燕的,”刘唐语气有点慌,拍他胸脯,“别装死,认输就行,马上起来休息!”
燕顺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一双野兽般的眼睛瞪着断金亭上方蓝天,双手大摊,怀里掉出一个空荡荡的油纸包,仿佛还散发着胡椒和肉的香气。
一群乌鸦飞来,争相抢夺地上的肉屑,呜呜哇哇的声音响彻山谷。
刘唐猛回头:“林教头!”
林冲早就拔步跑来,蹲下身检查了许久,又伸手试了试燕顺的鼻息。
武功什么的,围观群众里一堆三脚猫,看不懂;但林冲“试呼吸”这个动作可是人人都看懂了,群众们慌忙一哄而散,生怕跟自己扯上关系。
林冲起身,摇摇头,面色肃然。
刘唐扑通坐倒在地,捶自己胸膛。
“天地良心,俺没想要他命,俺没那个本事啊!”
白胜、三阮、朱贵等人轮流劝:“按了手印,愿赌服输,这次不怪你,只怪燕顺兄弟命不好……”
七嘴八舌间,只听哗啦啦一片响,空中掉下几片黑色的羽毛。紧接着,扑棱棱,十几只乌鸦乱七八糟地掉在地上,死了。

“不可能, 绝不可能是俺妹儿。她跟燕顺无冤无仇,干嘛害他?!”
“呵,就算是杀人, 我们阮家人也不会用下毒这么下作的法子。”
“就算燕顺真是她杀的,你们敢动她一根毫毛, 哼哼, 得先过俺阮七爷这关!”
阮晓露躲在屋里,小声说:“二哥五哥七哥, 你们大恩大德我心领了,放人进来吧。”
否则, 让三兄弟再咆哮几句, 她的嫌疑要越来越大了……
乌鸦吃了燕顺油纸包里的肉渣, 明显是中毒而死。而那油纸包的来历, 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是谁给的。用不了半个时辰, 领导层就顺藤摸瓜, 来到了阮晓露的门前。
晁盖黑着脸进门, 环顾四周, 目光定在熏黑了的灶台上。
阮晓露捧起个坛子,大大方方揭开盖。
“喏,就是用它煮的汤, 您闻闻,我还没刷呢。”
晁盖第一时间别过脸, 脸上肌肉抽搐一下,“呃,真是……猪下水?”
阮晓露把昨天的事全交代清楚, 从燕顺进门要人心人肝,到自己怎么用猪心猪肝糊弄, 到燕顺信以为真,大吃一顿……
晁盖此前对“燕顺吃人肉”这事也有所耳闻,点点头,含糊道:“当然不能真的给他弄人肉。”
心里头有点懊悔。早知道这燕顺如此胆大包天,上了梁山还不知端正态度,居然私自做这种缺德事儿,当初也许不该如此热情地接纳……
回头一看,吴用和公孙胜掀帘进来。
公孙胜痴迷炼丹作法,也算半个毒物专家。他把燕顺怀里的油纸包拿到炼丹房,不知用什么方法“化验”一番,得出结论:“是极纯的鹤顶红。溶在汤汁里,沾口即死。”
吴用震惊:“鹤顶红,此物当真存世?小生只在古籍中读到过此物……”
阮晓露连忙郑重点头:“看来下毒者必定是个不世出的绝顶高手!”
公孙胜看她一眼:“就是砒`霜。药铺里就能买到的那种。”
阮晓露:“……道长,您法 阵上那个窟窿真不是大事,我两天就能给它补好……而且它也不是我砸的啊……”
晁盖咳嗽一声:“阮姑娘,你这阵子出山采办,可曾有人差你购买砒`霜?”
阮晓露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沓纸:“所有记录都在这儿了,只去药铺买过大力丸,砒`霜完全没人问。”
别人瞧不上她这个跑腿的差事,她自己知道物流的重要性,从一开始就设计表单,规范记录,不留疑点。
当然,表单也不是那么整齐,上面有汉字,有简笔画,有鬼画符,还有各路好汉的签名手印,乍一看就像个高深莫测的武功秘籍。
从朱贵杜迁宋万三人“拼单”给王伦立碑,到最近给燕顺搞猪杂,收了多少军功券,多少银钱,还有客户交收签字……条理清晰,一目了然。
“天地良心,我做梁山物流这么久,昨儿头一次糊弄,望您理解。”
话虽这么说,但这份表单的真实性也只能靠她的人品担保。若她下山时悄悄的去买点砒`霜,谁也不会知道。
吴用咳嗽一声:“这个,阮姑娘,不是小生怀疑你哈,只是想知道,燕顺兄弟生前,可否与你有过什么……呃,比如说,不愉快……”
阮家兄弟睁眼瞪他,把他的声音越瞪越小,最后只好嘿嘿两声,尽在不言中。
但吴用也不是当初那个和气生财的教书匠了。他是军师,得为山寨负责。晁天王不好讲的话,他得硬着头皮讲出来。
“据我等调查,”吴用顶着三阮的眼刀,继续说,“燕顺兄弟昨日回寨后独寝,只留个喽啰在门外照应。第二日起床后径直奔赴校场,连早饭都一口没吃……”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别人要给燕顺投毒,一没机会,二没载体。从跟阮晓露道别,到他倒地死亡,燕顺唯一沾过嘴的,就是那点儿他以为是人肉的猪下水;这些猪下水,他在阮晓露厨房里吃了两碗,自己又带回去三五块,一直宝贝似的揣在怀里,谁都没给看。
纵观整个闭环,谁是最大的嫌疑犯,不言而喻。
“等等,”阮晓露发现盲点,“公孙道长说,肉渣里的砒霜纯度极高,乌鸦吃了,几乎立刻就死;那么如果昨晚燕顺在我这里吃到了毒药,也应该立刻发作,不会等到第二天才死。由此可见,至少他在我这儿吃的两碗东西,是干净的。”
吴用不做声;三阮目光茫然,脑子还没转过来。
公孙胜跟她唱反调:“一只乌鸦八两重,燕顺一百八十斤,同吃一种毒药,发作时间自然不同。”
阮晓露暗暗朝他比个中指。道长好几次辛辛苦苦修的法阵都让她给破坏了,这是跟她杠上了。
坛子里还剩个底儿。她用大勺刮出几滴隔夜汤根儿,一捏鼻子送自己嘴里。
“绝对没可能下药。”
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公孙胜一甩拂尘,仰头观察墙角的蜘蛛网。
吴用:“但……”
阮家三兄弟眼露杀气,把他瞪得不敢说话。
但阮晓露猜到他想说什么:若是一定要抬杠,说她没在坛子里下毒,而是趁着给燕顺“打包”的时候,在打包的那几块猪肝猪心里下毒,她依旧无法自证。
“总之,要给全山兄弟一个说法。”吴用摇头晃脑,叹口气,“否则休怪我直言,你这里怕是永无宁日。小生可以勉为其难信你的话,可梁山上千人,如此明显的案情……”
阮晓露还没说什么,她的仨兄弟不高兴了。
“军师说的什么话!”阮小七摩拳擦掌,“俺姐说没下毒,就是没下毒!谁敢多一句嘴,俺跟他拼……”
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新寨规,“俺跟他断金亭见!”
阮小五忽道:“若是找到了那真正下毒之人,小六自然证得清白。”
阮小二一拍大腿:“就是!有个老话怎么说来着,先发制人!待我等找到真凶,看谁还敢怀疑我们水寨的人!”
吴用微微一笑,故作为难:“还是不麻烦你们了。你们又不是专司查案的捕盗,万一拖得时间太长,山寨这边……”
阮小七拍胸脯:“三天!三天给你个结果!”
吴用:“那就借七郎吉言,争取尽快找出真凶,让燕顺兄弟入土为安吧。”
三阮:“包在俺们身上!”
“若劳而无功,如何跟山上兄弟交代?”
“甘受军法处置!”
阮晓露在后头欲哭无泪,根本插不上话:“哥们,别乱接任务啊……”
吴学究不愧是吴学究,几句话就破开死局,把三阮忽悠得晕头转向。本来可以“疑罪从无”,这胸脯一拍,好了,必须“自证清白”,期限还只有三天!
阮晓露狠瞪吴用。
吴用挽起公孙胜的手:“道长,寨主,咱们还得赶紧去安抚众兄弟,免得空穴来风,生出更多谣言。”
然后抢在晁盖之前,迅速溜号。
阮家四兄妹闭门开会。
兄弟们的海口已经夸下去,阮晓露也只能配合作战。
她试探性问:“你们打算如何找凶手?”
阮小七说得很随意:“一个个问嘛,谁跟燕顺有仇,谁就最可疑。”
阮小五冷冷地:“军师说燕顺昨晚没接触旁人,我看不然。一定有人跟他说假话。”
阮小二:“还要查砒`霜的来源。至少就我所知,梁山仓库里没有剧毒药物,所以最有可能,就是花荣那批人带上来的。他们那些人鱼龙混杂,多半有些旧恩旧怨,想要等上山后再嫁祸于人的。”
阮晓露略微欣慰。自己这仨兄弟并非全然胸大无脑,还是有点想法的。
“那……你们分头去办?”
阮小七不解:“活都派给俺们,那你干啥?”
阮晓露敲他脑壳:“避风头啊!难道我明天还出门跑步?我还怕半路被真凶灭口呢!”
谁让你们瞎承诺,自己跑腿去吧。
阮小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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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阮晓露半步不出门,在家里睡大觉。
但虚度半日,就有点躺不住,好像回到了以前瘫痪在床的日子,全身每个细胞都难受。
一骨碌爬起来,跳两跳,一看窗外,院子里居然有人。
自从“燕顺死于砒`霜,毒药来自阮六姑娘”的消息传开,大伙就对水寨避之不及,连一些水寨喽啰都嫌丢脸,路过阮晓露客馆不敢再打招呼,唯恐把自己牵连进去。
一夜之间,客馆清静得门可罗雀。
偶尔还能听到镇三山黄信的大嗓门,非常理中客地分析案情:“阮六姑娘固然有错,但那燕顺就全然无辜吗?大家扪心自问,燕顺兄弟的性格不算好,平日里鼻孔朝天,更有传闻说他喜食人心人肝——这样的人,江湖上是不是很容易树敌?是不是大家都曾有朝他揍上一拳的冲动?黄某认为,一定是燕顺做了什么事情,多半是无礼之举,惹得姑娘家不快,人家江湖儿女快意恩仇,一时冲动,这才酿此大祸。这叫一个巴掌拍不响,两边都有错处,不能只苛责一人……”
烦得阮晓露关门闭户,又借了只狗拴在院门外,谁哔哔就朝谁汪汪。
可是今天,空地上忽然刷出七八个人,都是巡山一队成员。
白胜正弯腰,手上拿着几块生肉。她那借来的恶犬当即投敌叛变,围着白胜亲亲热热摇尾巴。
齐秀兰撩起外衣衣摆擦汗,不好意思地说:“今日你没来,没人带大伙动唤,这筋骨都不舒服。大家刚刚绕山跑了一圈,特地来看看姑娘。”
罗泰朝她拱拱手,地上捡起个哑铃,开始交替弯举。
阮晓露从仓库里捡了不少报废兵器,带到市镇里,找铁匠修修补补,然后精确称重,做成了土制哑铃,用作力量训练,平时都堆在院子里。
何成被大家推出来,扭捏了一会儿,过来告诉她:“姑娘古道热肠,助——助人为乐,俺们都知道你绝不可能害人。要——要是军师非要治你的罪,俺们——俺们一起去聚义厅给你鸣冤……”
说得磕磕巴巴,显然是没背熟词。
但阮晓露大为感动,用力一拍他肩膀。
“好!你们不嫌弃俺,将来苟富贵,勿相忘!全体都有,先来两组高抬腿!”
打劫可以偷懒,开会可以瞌睡,但健身训练不能断,一断就浑身难受。
做完一刻钟的力量训练,阮晓露满头大汗,精神充沛,觉得脑子清晰不少。
齐秀兰跟她并排拉伸,一边唠家常:“妹子,昨天晁天王还夸俺,说俺酿的酒比以前好喝了。今 儿给你带点,你烦闷了就喝几口。”
说着打开桶盖,白胜颠颠的送来几个白瓷碗。齐秀兰自己先给自己筛了一碗,仰脖干了。
“好酒!”
阮晓露:“……”
刚训练完就摄入酒精。这帮人真是不珍惜肌肉。
不过这是梁山,喝酒跟喝水一样寻常,不让人喝酒等于结仇。
她也要了一碗,闻一闻,忍不住也咕嘟一口。
“哎,好香啊!”
知道这个年代没有蒸馏技术,酿不出高度白酒,但齐秀兰这手艺是真的绝,经过几次工艺改进,酿出的酒已经能跟济州府大酒楼里的媲美,而且略带酱香,有点稀释二锅头的味儿。
巡山一队其他人也凑过来。可惜齐秀兰就带了一小桶,一人分几口就没了。
大家咂摸嘴抱怨:“不多带点?要是怕重,我们帮你挑啊!”
齐秀兰:“想得美!我试得这个新法子,酿的酒比以往都淳厚,就是费工费粮食,不能多造。好容易酿了几桶,那个黄信说他师父要娶亲办席,要好酒长脸面,拿走一大半。就剩这么一小桶,让你们沾了嘴,是你们福气!”
大家嘻嘻哈哈谢了几句。
白胜小声埋汰:“山上都死人了,还急着办酒结婚呢。这霹雳火真是急性子。”
齐秀兰冷哼一声:“他跟那燕顺又没什么交情,为了他,放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不娶?换我我也急。”
罗泰插话:“谁说他跟燕顺没仇?当初就是燕顺扮成他的样子杀人放火,害他老婆孩子掉脑袋的。”
阮晓露心里一凛。齐秀兰也肃然变色。
随后齐秀兰摇摇头:“秦明那种急性子,有仇当场就报了,不会转弯抹角的下毒吧?”
罗泰无言以对,吹口哨:“我就是随便说说。”
何成有不同意见:“那都是过去的恩怨了。秦明不也因祸得福,到咱梁山来快活当大王,再不用受狗官的鸟气?他要是真的怪罪燕顺,还能高高兴兴的上梁山?”
几人点头称是。
话题拐到燕顺之死上,大家都忍不住化身狄仁杰,分析了一圈案情,一个个完全没头绪,把自己脑袋里的各种神奇江湖传说抖落出来,不着边际地瞎猜。
齐秀兰忽然压低声音:“小六妹子,你说,这下毒的不会是冲着你来的吧?你赶紧想想,跟谁结了仇,他杀了燕顺,就是为了嫁祸于你,害你有口辩不得……”
阮晓露失笑:“也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直接给我下毒不就成了?”
齐秀兰:“啊呸,我这脑子。”
不过这话倒是提醒阮晓露。下毒本来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法子。此人选择在燕顺比武之前下毒,让燕顺在校场上毒发,多半是为了让刘唐背锅,让大伙以为是拳脚无眼,发生了意外。
只是他没料到,梁山乌鸦繁殖过剩,当场就把毒药给暴露了,这才把祸水引到阮晓露身上。
所以……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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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阮家三兄弟各自“调查”归来,人人垂头丧气。
三个人不辞辛苦,上至晁盖,下至喂马喽啰,敲了几百个门,把每个跟燕顺沾点关系的人都“审问”了一遍,还试图在大伙的宿舍里搜砒`霜,结果是喜提无数拳头白眼,把梁山创业以来的兄弟义气消耗得所剩无几。
当初夸口的三天期限已经过半,三兄弟有点后悔,吃着晚饭商量:“明天去找军师,请他宽限几天。”
阮晓露咬块馒头,也气馁:“宽限是没用的。不如跟军师说好,假意惩处我们,高调宣扬案子已破,那真凶得意忘形,说不定会露马脚。”
三兄弟震惊:“妹子,好计!”
阮晓露无奈:“这叫没办法的办法。”
阮小七不放心:“万一吴学究不配合怎么办?”
阮晓露拍拍他的胸肌,弹性足,响当当。
“他敢?”
三兄弟想象着吴用面对六只拳头时的瑟瑟发抖状,放肆大笑。

是夜, 天朗气清,妖风阵阵。阮晓露听过更鼓,悄悄拨开院子大门门闩, 探出个头。
“找我啥事?还探头探脑,偷偷摸摸的。”
院墙另一侧, 花小妹一副兴师问罪的脸色, 推门就进。
“找你啥事?你自己知道。”
山上出了命案,花小妹和秦明的婚事只能推迟。但草根强人不讲什么礼法, 推迟只是因为大伙忙不过来。最多再过一个月,这婚还是要结的。
因此花小妹也没显得太高兴。许久不见, 阮晓露借着月光看她脸色。只见腮也瘦了, 眼皮也皱了, 皮肤也黄了, 从容光焕发官家小姐, 变成了灰头土脸的烧火丫头。
今日她深夜开溜,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 拎了根棍, 穿了短打扮,摘了钗环,换了无声的布鞋, 还用黑帕蒙了头脸,轻易不被人瞧见。
“我的手帕, 你看见了?”花小妹扯下蒙面布,上来就咄咄逼人,“怎么不办事?哼, 跟那帮臭男人一样,也是个怕事胆小鬼。”
阮晓露开始还想安慰她两句, 道个歉,向她解释一下“滴滴杀人”的荒谬。被花小妹上来一通训,心里也有点火气,当即奉还三张军功券。
“姑奶奶,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没工夫陪你草菅人命。”
花小妹盯了她好久,幸灾乐祸的一笑。
“让人冤枉成杀人犯,滋味好受么?”
“蛤?”阮晓露后退一步:“你怎么知道我……”
她寻思,燕顺中毒的细节,以及后续的推理分析,都是少数人闭门谈话,没理由传到花小妹耳朵里。
花小妹冷笑:“我怎么知道?你家七哥查案都查到我头上了,还想搜我闺房,看看有没有砒`霜呢。”
阮晓露拱手:“真没礼貌,回头我说他。”
花小妹:“没关系。我当场扇他大耳刮子了。他自知理亏,不敢还手。”
阮晓露:“……”
那是看你小姑娘可怜,不忍心欺负你。
这仇先记着。
“我知道燕顺的砒`霜不是你下的。”花小妹不计前嫌,一扬下巴,“但是你没证据。我可以帮你。”
“真的?”阮晓露半信半疑:“你这么清楚,不会是你干的吧?”
“有条件。先给我把姓秦的做掉。”
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本以为几天过去,她能冷静点呢。
“进屋说。”
花小妹喜形于色:“你答应啦?”
“外头有蚊子。”阮晓露关上房门,搬出两个凳子,“你实话说,和秦明没什么大冤大仇,为什么一定要取他性命呢?”
“没有冤仇?”花小妹忽然激动,一脚踢断凳子腿,“我一个清清白白的良家大小姐,凭什么要嫁给他一个暴躁老头子当续弦?凭什么别人给他赔礼道歉,要让我当这个礼?凭什么别人动动嘴皮子,就能安排我终身大事?我就是不服气……”
“嘘!”阮晓露小心聆听,老娘的房间里鼾声不断,远处三兄弟的宿舍黑灯瞎火,这才低声说,“我知道这事混蛋,但给你安排婚事的是宋江,是你哥哥,你最该恨的他俩,不是秦明啊。”
花小妹语塞片刻,“宋江又不在山上。我又不能杀了我哥。”
顿了顿,也许是自己觉得这逻辑太霸道,又补充:“秦明没反对,说明没把我的终身幸福放在眼里,也跟宋江是一丘之貉,也该死。”
“虽然婚事推迟,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阮晓露猜她心思,“秦明死了,你就嫁不成了,这是一了百了之策。”
“废话。”
“那咱们退一步,也不必做那么绝。我听说秦明在准备婚宴酒席,我想个办法,把婚礼搅黄了,你嫁不成,行吗?”
花小妹张口结舌,完全没想过这条路。
“可、可是你再捣乱,最多是婚仪再次延后,我还是要嫁的……”
“杀了秦明,下一个丈夫你就能自己挑了?”
“……”
花小妹气得抹眼泪。
“那……那就先让他这婚宴开不成!”
阮晓露跟她击掌,“一言为定!现在你帮我找证据。”
破坏婚礼这事她没做过,但不就是整活儿嘛,明天就给花小妹出一份项目提案。
只是注意不要暴露自己。上个月被秦明揍了脑袋的小喽啰,现在还失着忆,满山寻找他十年前去世的老娘呢。
花小妹的神色一下子轻松起来,好像卸下几百斤重担,眼里重现光泽。
“明天寅时,东校场后面小路尽头等我。”
撂下这句话,花小妹飘然而去。
留下阮晓露一人头大:“等等,那里不是个悬崖吗……”
悬崖就悬崖,就算刀山火 海她也得去看一眼。
花小妹虽然思维跳脱,但从不吹牛。她宣称自己能帮阮晓露找到洗冤的证据,不管能不能成真,至少表明,她知道什么旁人所不知的。
虽然……这悬崖实在是有点难走。早在一年前,因为跌死了一个巡山喽啰,这条路被晁盖下令封闭,砍了几棵大树挡在路口。
阮晓露拨开“禁止通行”的牌子,攀着枯树枝,翻了过去。
乱石密布,杂草丛生,纠缠的树根晃悠悠地披在巨石上。
要不是这一年来循序渐进的锻炼,她还不一定能爬得上来。
她手脚并用地爬到尽头,喘口气,果然看到一个衣袂飘飘的身影。
“花姑奶奶,”她惊讶,“你是这么找到这地方的?你哪里想不开要来这?”
花小妹虽然身负武功,但要想顺利到达此处,那也要费老鼻子劲,没一个钟头过不来。这悬崖边上又没藏宝贝。
花小妹回头,满不在乎地一笑:“来捉虫子呗。”
阮晓露怀疑地看着她。自从许嫁秦明,她就没心思玩虫子了。连阮晓露送她的蛐蛐都懒得照顾,蛐蛐死在笼子里,被她丢到垃圾堆。
更别说,花荣给她禁足,完全不让她再出远门。
花小妹叹息一声,改口:“前些天我抑郁得紧,险些在此处跳崖来着。”
阮晓露一把薅住她的腰,把她往后扯了几步。
“我跟你讲,这地方最不适合寻短见。这要是跳下去不一定死,说不定会缺胳膊断腿的挂在树枝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让秃鹫活活啄掉眼珠子疼死……”
自杀干预的效果并不显著。花小妹满不在乎地指指下面:“像那样么?”
不知什么野兽在树林里乱窜,撩下一串碎石,扑啦啦沿着山坡滚下去。悬崖下的乱石堆上,依稀摆着一个扭曲的人形。
山雾浓重,那人的面目看不太清楚,但他的身周散落着各种银光闪闪的小件儿——银镯子银腰带银匕首银簪子,非常高调地宣示着此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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