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求生记—— by雾家三岁
雾家三岁  发于:2024年0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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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亚一副“你是笨蛋吗?”的无奈,将小饼干向我这边推了推,我在另一侧的地毯上坐下来,他靠坐在沙发上,时不时伸长手臂,取走一块黄油饼干。
我蜷着腿,更靠近壁炉,黄油和奶酪醇厚的香气在舌头上散开,尽是温暖甜蜜的味道。伊利亚打开音响,没有任何疑问,是经典的西贝柳斯d小调,乐章将我们带向幽暗的芬兰北部海滨,海浪不停地拍打着海岸,暮色降临,岸边燃起堆堆篝火,游吟诗人的歌声在空中回荡着,我靠在膝头,半张脸在壁炉里跳跃的火光下,伊利亚闭着眼睛,他清亮的嗓音轻轻哼唱,略带忧郁神秘的色彩的音乐,在旷野、在海边的巨石上盘旋。
我们如同沉寂的礁石,在海浪声中慢慢老去,今天是没有见到弗拉基米尔的第五天,我承认,我有点想念他。

Chapter 225. 想念(二)
我的思念没有过夜,因为第二天八点钟的闹钟还没有响,门就被敲得震天响。
罗德夫先生用备用钥匙替访客开了门,等到我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慢吞吞地来到楼下时,阿纳斯塔西娅已经端坐在沙发上,托着浣熊茶杯,小口地抿着热茶,面对我领口失去弹性,松松垮垮地露出半个肩膀的睡裙,和趿拉着爆炸兔造型的拖鞋,她光彩照人的脸蛋,像是上好的白瓷光洁莹润的细腻。
“早安,弗洛夏。”她双腿交叠,将卡通浣熊杯子放回杯托里,优雅地向我问好。“几天不见,你还是这样···不拘小节。”
我抓了抓下巴,眼神呆板:“早上好,阿纳斯塔西娅。”我很确定,昨天晚上最后一封邮件里,她并没有告诉我她要来。
不过,阿纳斯塔西娅也是个随心所欲惯了的人,她的耐心是一杯热茶的功夫,把不成套的茶具放入水池中后,她不由分说地将大脑还没从拖沓的梦里完全清醒的我塞进了车里。
看来,圣尼亚学院对我而言已经变得安全了,可惜的是,今天是这个学期的最后一天,我短暂的校园生活要告一段落了。事实证明,懒惰具有极强的传染性,身体习惯了在雨声中自然醒,猛然强制的中断睡眠,让我一路上的哈欠就没有停下来过。
为了使我昏昏沉沉的精神重新活力满满,阿纳斯塔西娅打开了音响,重金属摇滚音乐激烈在耳边炸开,强烈失真的吉他伴随要撕破耳膜的鼓点和喧吵的嘶吼,在阿纳斯塔西娅踩下的油门里,冲开雨水一路狂飙。
在初级部的楼下,在即将撞到隔离桩前车辆急刹摆尾,过于酷炫,我摇摇晃晃下了车,脑子里嗡嗡作响,噪音还在耳道里缠绕。
忍着空腹晕车的反胃感,冷风从每个缝隙中吹进,我张口呼吸,心脏一阵紧缩,绒毛般的针刺,黏连起沉甸甸的麻痹感。
阿纳斯塔西娅撑在方向盘上,柔顺的卷发滑落胸前:“睁开眼睛,弗洛夏,别睡着了!”
大致看清了她的口型,我忙不迭地点头,送走了低声轰鸣的超跑,我的大脑还木木的,重金属摇滚的余波未消,任何一丝晃动都能激起让人心惊的尖叫。我抬头,雨水绕过卫衣外套的帽子扑洒到脸上,细细的雨丝是最柔软的毛,钻进鼻子里,害我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抓着帆布包的带子,小跑进初级部的大楼,来的时候,在疾驰的车里,阿纳斯塔西娅高亢的音调透过吵闹的音乐里,表达了对我的同情,特别是对着我脖子上的伤,她表示无法与我分享那天和安德廖沙圣彼得堡的甜蜜约会,那也太失礼了,她面露不忍,到底是哪个混蛋把你伤得这么重···
我保持缄默,一个字都不想提起那天发生的事,阿纳斯塔西娅体贴地没有再提起,转而说起春假,她觉得这个假期适合去晒太阳,无论是哪里,只要有充足的阳光晒干湿气就可以,她依然没有习惯维尔利斯特的天气,也许下个学期她会搬走,一直忍受这里糟糕的天气对她也是个不小的挑战。
脱下飘满雨水的外套,挂在门后的衣架上,我的同桌艾勒已经到了,她正专心的写写画画,桌角一堆杂物底下搁着一个小纸箱。
简单的打过招呼以后,艾勒头也没抬,专注于创作中。
一上午的时间,我都在回笼觉的诱惑中昏昏欲睡,教室里比起平时,更显得人心浮动,结束了磨人的考试周,在假期到来的前一天,很少有学生可以一如既往的平静,而艾勒,又是一个例外。
雨水在浓烈的绿色中不再透明,流动的玻璃里混入浅褐,深绿,最轻最浅的蓝调,清透的缓慢的落在窗户上,涓涓细流,但又有种刀刃般寒气逼人的锋利。
“那是什么?”我指着那个纸箱,没话找话。
可能是最近两天,超乎寻常的兴奋感使我长时间处于高能耗状态,亢奋造成了相当严重的消耗,我很难集中注意力。
也许是药物作用,新送来的药物从花花绿绿变成更多的花花绿绿,简直可以凑成一道绚丽的彩红,虽然不知道具体有什么副作用,我还是按照医嘱按时将它们一颗颗吃下去,不会更坏了,我确定自己的人生正从谷底慢慢上升,我很少会积极的看待生活,希望这种想法不是又一个错觉。
艾勒看看我,又看看纸箱,她罕见地犹豫了。
原来是不能说的东西吗?我赶紧补充道:“不想说也可以,我只是随便问问。”
艾勒一旦开始思考,就必须得到答案才会停下,她目光沉沉地注视着我,那样子好像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是一个秘密,但弗洛夏是值得信任的伙伴,所以告诉你也没关系。”艾勒故意压低了声音,对她而言这是相当谨慎的行为,她可是很少顾忌别人,就连在课堂上,她经常会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用毫不掩饰的音量。
所以,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作为“值得信任的伙伴”,我严肃地凑过去,听见她几乎是用气音轻轻地说:“你知道时空旅行吗?”
我盯着她半透明的琥珀色眼珠,重复着:“时空旅行?”
艾勒深吸一口气,声音都堆在嗓子眼,含混地说出来:“对,前往未来,回到过去,在时空中穿梭旅行······”她神秘兮兮地左看右看,像是有人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被艾勒营造的紧张氛围里,我跟着屏住呼吸···嗯?未来···那不就是类似量子力学,黑洞这种只存在于科幻小说电影、科学理论中的事情吗?,我低低呼口气,虽然很感谢被当做值得信任的人,但是这种事情为什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不解地继续压低音量:“艾勒,时空旅行目前是无法实现的不是吗?”我对物理学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但我也知道这可以说是异想天开。
“不是的!”艾勒急急地打断我,详细解释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都是时间旅行者——以1秒钟/秒的速度向未来行进,我们可以用一张纸来直观化时空,将时间作为垂直方向,将空间作为水平方向,你的世界线可以用一条从底到顶的直线表示,爱因斯坦的引力论表示,时空也许会弯曲,而弯曲的时空关系为通向过去的时间旅行提供了可能。”
我一时愣住了,半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完全搞懂,似乎这是建立在同一世界线下的时空原理,那么穿越不同世界线的我,比如穿入这个世界的我同样适用于这套理论吗?我有些恍惚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诶?”艾勒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越来越多的颜色涌进了她的眼睛里,我能看见晃动的树枝,覆盖上流动的糖浆,她的瞳孔里是突如其来的惊讶,“你也是吗?”
···是什么?我比她还要惊讶,我的疑惑逐渐消灭了她的震惊和没缘由的欣喜。
哐当——
前排的阿列姆胳膊肘撞在桌边,脏话说出半个音节就被吞回去,他捂住磕撞的地方,一脸郁色地转过身。
“是什么?你们在说什么?”显然越是隐秘的话题越能吸引他人的关注,阿列姆试图加入进来。
艾勒闷声不语,她还在仔细地打量我的神情,我只是单纯的疑惑,我扑闪扑闪的眼睛里始终如一地看着她,直到艾勒叹口气,她趴下来,似乎肩膀上压着几万磅的钢铁。
被忽视的阿列姆追问艾勒:“带我一个嘛,我保证会保守秘密。”久久撬不开艾勒的嘴,他转头又问我:“弗洛夏,你说说看,是什么有意思的好东西?”
他寄希望在我身上,绝对是个错误,因为我也没弄明白,我反应慢半拍地说:“阿列姆,如果我说我和你一样一头雾水,你会相信吗?”
显而易见阿列姆没有信,他没有过多纠缠,铃声适时响起,他转回去,嘴里嘟嘟囔囔:“小气鬼艾勒,还有小气鬼弗洛夏。”
···诶?关我什么事,我是真的不知道。
“你还好吗?艾勒。”我想了想,询问像是受到打击的艾勒,她是那种你一不注意,就不知道会在哪里把自己搞得受伤的小动物,理性上来讲她很聪明,有一种头脑很好的感觉,直觉上又说不出哪里有些怪,“怪”不是贬义词,类似于特殊的含义。
艾勒摆摆手,她的失望根本不能隐藏,我摸摸鼻子,感觉自己在一无所知的时候不小心做了过分的事情,我重新坐了回去。
最后一节课是文学课,阿咖达老师的伤势没有好转,就算是轮椅也无法支撑阿咖达老师的身体。阿列姆宣布这节课是自习,学生们的兴奋劲头在假期即将来临之前,已经耗掉许多,他们低声交谈着,大多是春假的旅行计划一类的。
天色阴暗,一点也没有正午的亮光,当太阳罢工的时候,雨水和越来越大的风带来直刺心底的冷意,我坐在教室后面,身旁的艾勒开始呼呼大睡,我怀疑她晚上没有睡觉,因为她眼底的黑眼圈像是马克笔画上去的,疲惫而憔悴。
树枝打在窗棱,噼里啪啦作响,风声吹乱细雨,我看向外面,一切都变得杂乱无序,颜色融合交错,混乱的世界模糊不清,远处的天际,只有教堂顶部的十字架,在铺陈的水雾里高耸坚定。
抽屉里细微的震动,穿过金属介质发出嗡鸣,在散漫的自习课上不怎么起眼,我探手伸进帆布包,取出振动的手机。

Chapter 226.想念(三)
陌生的号码,手心里的颤动似乎会在下一秒休止,我盯着它,在心底默数十秒,可在第七秒,振动戛然而止,一切归于平静。
应该早点接起来的,我咬咬嘴唇,气馁地看着黑下去的屏幕,说不定是什么重要的电话,我暗暗懊恼,很快,相同的号码再一次打来,这次,我几乎是立刻就按下了通话键。
“···你好?”我不知道为什么屏住呼吸,试探地出声道。
贴上脸颊的金属冰凉的触感,我听到另一端是遥远的呼吸声。“弗洛夏。”被电磁波扭曲的声音,夹杂几分与平常不同的陌生与疏离。
是弗拉基米尔!
我立即趴下来,一只胳膊圈住身体伏在桌面,脸躲藏在臂弯里。
可事实上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后排的动静,特别是这个时候,在假期到来的前一天,有人兴奋地凑在一起讨论,有人百无聊赖地戴着耳机写写画画,有人昏昏欲睡地打瞌睡,可做贼心虚的我还是埋着脑袋,试图掩盖什么似的,把手机藏进披散的头发里。
“嗯。”声带震颤,压在喉咙里的气音提前跑出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声音就迫不及待地自动回应。
我惊吓地睁大眼睛,然后紧紧抿住嘴唇,可只过了一秒,我又感到自己实在太过大惊小怪。
弗拉基米尔的这通电话大概也是心血来潮,他像是没有思考过要说什么,在短暂的沉默里,他的呼吸,如同若有若无的海浪,潮水一下一下撞上礁石与海滩,沙沙的,是泡沫破碎在在粗粝的棱角上的残响。
安静等待着,我的耐心出奇的好。
弗拉基米尔思考的时间不长,他快速地发问:“你在干什么?”
再普通不过的询问,他也许是刚睡醒,嗓音带着几丝微哑和慵懒。
“上课。”我差不多脱口而出,我意识到自己的回答,会不会太快了···我紧张地攥紧了手机。
弗拉基米尔自然而然地接话:“那么你怎么接电话了?”他一点惊讶都没有,我都能想象到他挑起眉毛,一半嘲弄一半冷淡的表情。
“因为是自习!”硬邦邦的语气和斩钉截铁的态度,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点气恼,像是被戳到软肋,又像是被看穿后的恼羞成怒。
这一刻我都想要干脆挂掉电话,把这些烦人的念头全抛开,学着艾勒的样子补补觉也好,可我的手指很用力地将手机贴近耳朵,像是黏住了掰不开。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吐出来,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阿咖达老师受伤了,这节课没有老师,所以是自习。”我低声解释道。
弗拉基米尔轻轻“嗯——”了一声,他的嗓音在电流介质的传播中变得暧昧含糊,很轻很近,仿佛是附在耳边的低语。
“我很想你。”
对面在一次喘息过后的间隙中,把柔软轻忽的羽毛般的告白悄悄擦过耳廓。
最开始,只是清浅的,淡薄的水雾落下时微微的痒意,轻颤的余波,在不知不觉中向外传递,心跳乱了节拍,心脏的地震引发了血液的海啸,血气上涌,我的脑袋如同火山喷发炸开绚烂的烟花······
嘴角是洒在海面上的阳光,怎么也沉不下去,我听见自己压低了嗓音,故作沉重的,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声音:“哦。”
我紧紧抿住嘴唇,这样它才不会翘得太高,我闷闷地哼唧了声:“是这样啊。”我感觉自己的脸很烫,手机冰冷的电子屏都变得燥热。
我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可以,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小小的臂弯中只有我刻意压抑的呼吸。
弗拉基米尔叹息一般的语气,是朦胧的期许:“所以,我想听到你的声音。”
“嗯。”我很快地回应,然后又呼出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轻快,“好。”
不应该这样言简意赅的,但我一时还没能从紧张中跳脱出来,我的声带绷得很紧。
“你在巴甫契特吗?”我清清喉咙,挪动胳膊,换了个姿势侧趴着朝向窗户,打算以最自然的方式开始对话。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不,我不在国内。”
难道有时差?我默默地想着,这是他消失的原因吗,我犹豫了会,直到手心开始出汗:“有关于···赫珀的事情吗?”
又一阵静默,但不全然是安静,弗拉基米尔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我,可我的耐性没有等待多久。
“弗拉基米尔?”我忍不住叫他,他的呼吸都听不见了,像是走出了室内,我听到呼啸的风卷起尘沙,在空气里的摩擦声。
他终于停止犹豫,然后低低的笑声咕哝在齿间,他说:“···赫珀,你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他了。”
——哈?那是什么意思?
“弗拉基米尔···”我忐忑又不安,不怪我多想,永远这种名词的杀伤力十分惊人,很难能让人往好处想,弗拉基米尔不是个善良的人,或许他的是非善恶标准和我不太一样,某些方面,他有种原始的残忍和不择手段的肆意。
弗拉基米尔也许透过电流意识到了我的胡思乱想,他叹口气:“别乱想,他是我弟弟···只是一些小的惩戒,他不会有事。”
弗拉基米尔经过波段的失真音质,让我不能分辨真实,但我没有纠结很多,讷讷地点点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
“噢,噢,我知道了。”手心滑溜溜的,汗水是粘稠滑腻的,让人险些抓不住手机,我在毛呢制服裙上擦了擦,然后握住发热的机身。
“和我说说说吧,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做了些什么···”弗拉基米尔没有继续说关于赫珀的事情,那件事已经结束,是不必在意的过去了,他漫不经心地岔开话题,在风咆哮过的呜咽中有些不明显的疲惫。
胳膊压麻了,我再次换手,捏着薄薄的机身,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大多是在家里,没有什么新鲜事,除了开发一些新菜谱,也就是学会一些简单的料理,味道不能保证···”我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值得分享的事情,说出来都枯燥无聊。我应该幽默点,找些笑话书来看会不会有用?
“我很好奇那个味道。”他漫不经心地说。
“嗯?你说什么?”我只听到了后半句。
弗拉基米尔重复道:“你能做给我吃吗?我很好奇那个味道。”
我这下子耳朵都在发烧,我不好意思地嘟囔:“好呀,但也许不会太好吃。”
弗拉基米尔“唔”了声:“可以想象。”
“怎么这样——”我瘪着嘴不满地抱怨,“说不定超级好吃,是你从来没有吃到的美味。”
“对了,我有在努力的练琴,每天都去,我感觉手指头都快肿起来了,可伊利亚却说,那是睡太多导致的水肿,很过分对吧,噢噢,你还不知道伊利亚吧,就是那个有名的小提琴演奏家,他是舒宾太太的孙子,虽然嘴上凶凶的,但是是个心肠很软的好孩子,就算我弹得很糟糕,他都没有让我放弃,虽然也直说我没有天赋······”我絮絮叨叨地,想到哪就说到哪。
弗拉基米尔似乎很认真在听,他时不时的附和着。
我躲在用手臂隔绝出的小世界,阻挡了喧闹与嘈杂,安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也许弗拉基米尔能听到圣尼亚学院的雨水,也许不能,因为我的脸颊堵住了声筒,大概是我未曾平复的心跳。
“···昨天刚去过卡斯希曼医生的诊所,带回了很多颜色的药丸,诊所里多了许多不认识的医生,他们有的甚至不说俄语····”
“很苦吗?”
“啊···你是说新药吗?还好···不算很苦。”
“那你可以多吃一颗糖,但吃完要记得刷牙。”弗拉基米尔严肃地叮嘱。
“当然,我会的。”我心虚地说,事实上托阿纳斯塔西娅买来的一桶新口味糖果已经快要吃完了,我很享受每时每刻嘴巴里都是甜滋滋的味道。
如果弗拉基米尔要是知道,估计不由分说拽我去牙科诊所,我吃吃地笑了,在弗拉基米尔“我就知道”的冷哼中,我揉了揉烫呼呼的耳廓。
空旷的风吹起积水的水洼,泛起微微的涟漪,我侧头看向起雾的窗户,心神摇曳在窗户内蒸腾的的雾气里,水流过蜿蜒的痕迹,低垂下眼睛,我看见混含在透明水滴里无边无际的绿意。
笑容没完全收敛,一股巨大的失落击中了我。
“···弗拉基米尔。”透过滞涩的声音,我微弱地叫他的名字。
“怎么?”
紧绷着一口气,我的呼吸沉重而缓慢:“你什么时候回来?”
思念从心底飘出来,带着羞于诉说的心意,弗拉基米尔随即陷入寂静,除了滋滋啦啦的细小的电流声,全然无声的寂静。
然后,打破了凝固的静止,是弗拉基米尔乱了节奏的呼吸,他的气息重重地划过听筒,沙沙的,蹭过耳膜般的微妙触觉。
“明天。”他沉闷的语气下隐藏着鼓动蓬勃的情感,“明天,我会去找你。”
——通话结束。
手机丢进帆布袋自行退烧,我把头埋在胳膊里,手臂紧紧怀抱着自己,像是环湖跑了整整三圈,我恍惚着,迷茫的喘息。
铃响了,预示着春假的到来,喧闹而躁动,学生们没有耽搁地纷纷离开教室,桌子刮擦地面的响动,不再压低的交谈,脚步声,纸张交叠翻飞,哗啦啦的响动,有人推开了窗户,雨声清晰,湿润的雨水的气味,缓缓沾湿我后脖颈的碎发。
我感到憋闷,急切地向肺里灌满新鲜空气,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吐出去,我只是忽然很想很想,快点见到他。

Chapter 227.喜欢(一)
维尔利斯特小镇南面的商业街,即使是雨天,也没有浇熄人们购物的热情,尤其是春假到了,多得是附近城市来享受这座环湖小镇风光的游客。
午后,罗德夫先生载我来商超补货,街尾的杂货店歇业了,店主和店主夫人决定去度假,未来一段时间我都吃不到店主夫人特制的手工酱了。从超市入口走出来,我手里提着两个塞得满满袋子,一个里面都是盆栽——我打算养些绿色植物,一个里面是青橄榄罐头,黄芥末茄椒酱,经典可可口味蔻蔻诺斯糖,披萨饼胚,意大利甜香肠···满满当当,叮叮哐哐的重量拖得我的脚步沉重无比,我沿着人行道凹凸不平的石砖,艰难地向前挪动。
游人很多,为了避免堵车,我让罗德夫先生不要把车开进来,结果就是我得从这条人流密集的街道走出去才行。
绵绵细雨,没有几个人打伞,雨雾弥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天空,比无处不在的雨丝更难忍受的,是刺骨的严寒,露在袖口外面的手指快要被冻僵了,我的脸颊和鼻尖上传来寒冷的刺痛感,我都怀疑这里季节错乱,不是春天而是冬天了。
手指被细细的袋子勒到失去知觉,还有一段路,我能看见街道尽头的路灯,昏暗的天空下,早早地亮了灯,然后我发现帆布鞋的鞋带开了,我停下脚步,有些迟疑是一鼓作气坚持到车前,还是······
——还是系好吧,在这里摔个跟头可不有趣,袋子里的玻璃罐子会碎成渣,湿滑的地面进一步增加了受伤的风险。
移到内侧,把袋子堆在橱窗边,我蹲下来,手指僵硬系好鞋带,透明橱窗内摆放着几台面向人行道的高清显示器,播放的是当日新闻节目。
我偏头看,不同频道的新闻播报,上面是画着精致干练妆容的主播或者是西装笔挺的男性评论员,接着我听到扬声器传出的声音——
“近日,能源巨头马尔金之女与弗拉基米尔·伊凡·尼古拉耶维奇·罗曼诺夫,奥伦堡亲王,圣迦尔公爵 ,弗拉基米尔王子殿下的的婚约自从宣告式后得以曝光,女方肖像至今未公开,昨日王室发言人态度强硬地驳斥一切不实传闻,并发表了正式声明······ 王室目前释放出更为保守的信号···”
“作为二十一世纪以来,王室第一位新娘,这场在未来五年内势必举办的世纪婚礼的主人公罗曼诺夫殿下的未婚妻,她仍未揭开神秘面纱,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场与马尔金家族强强联合的婚约,势必会对僵持已久推行受阻的能源贸易改革产生深远影响,协议中部分内容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近日内部人士传出的录音文件,将马尔金之女与罗曼诺夫殿下的恋爱细节浮出水面,巴甫契特宫未发表任何评论 ,这显然是罗曼诺夫殿下即位前的关键时刻 ,有关权力移交和王室新时期的平稳过渡,前日参加残疾儿童救助天使基金公益活动的卡亚斯贝大公直接取消了媒体群访环节,一改往日高调作风······”
“···千禧年后的第一场婚礼,据瑞士金融咨询公司 Lux Finance 预计,这场婚礼将给俄罗斯带来大约 2000 亿卢布(大约 20.78亿美金)的收入,为俄罗斯迎来了500万国外游客,预计贡献约 500 亿卢布消费,可观的收益,极大的提振了投资者信心,旅游行业从业者纷纷表达了对市场的良好预期和乐观情绪···”
“民调显示,这场婚姻会受到超乎想象的瞩目···但一再延迟的进程给婚约带来了种种不确定性,是王室传统还是过于保守的损控措施,目前还不得而知······”
我缓慢地直起身,看到演播室内女主播露出促狭的笑意:“尽管王室发言人已经作出声明,但有关罗曼诺夫殿下未婚妻的种种传言,还在进一步发酵,有消息称她是王子殿下的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感情深厚,还有种说法是这位小姐长期旅居国外,从小在王子的出生地英国私立女校就读···”女主播转头询问嘉宾:“作为长期与王室内部打交道的资深公关人士,您怎么看?”
一位头发银白的瘦削男子,手指夹着钢笔,游刃有余地面对镜头:“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位神秘的小姐身上,巴甫契特宫过度的保护措施勾起了人们的好奇心,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同样是未成年人的双方,王室并不想那么急躁的将她暴露在闪光灯下,这是必须谨慎的行为,同时,根据相关人士的情报,我敢肯定地说,形形色色的传闻中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真实性,我认为,不论是民众还是媒体,应该多给他们一些时间······”
大概是巴甫契特的舆论管理手段之一,我终于系好了鞋带,为了不让它中途散开,我又绕一圈死结后站起身,腿有点麻,我沉重地呼出口气,是厚重的白色。
停下脚步的人不止我一个,不知不觉身边聚拢了三三两两的行人,为了能听得清楚,他们不断向橱窗靠近,议论声在新闻节目进入gg的间隙响起。
“你知道吗?王子的未婚妻和我朋友的表妹在一所学校学习,诺亚斯顿,她搞不好亲眼见过她。”是年轻的男性,他对着一群同龄人说,声音高亢,周围人都能听见。
“诺亚斯顿,就是那个贵族院校?你朋友家是做什么的?听说那里基本很难进得去······”男生的朋友附和着他的话。
“真幸运!不知道是哪个好命的女孩——”有人发出感叹。
也有人拉着同伴离开:“为什么要关心王室的事情,总之和我们普通人一点关系也没有,每天占据新闻头条,无趣至极···”
凌乱的视线,穿过我落进身后的玻璃窗内,期待的,兴奋地,好奇地,厌恶的···多得让我想要逃离,我慌忙地拉低兜帽,看上去只是一个对雨水不堪其扰的路人。重新拎起塑料袋,我钻出人群,身后的新闻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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