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多刺激带来麻酥酥的痒意,我享受着这份余韵,热浪一波波泛上,恨意缓缓消融,仿佛春日来临,新鲜的空气中有嫩芽探出土壤,冰雪褪去,草地正蒸发水汽,晴空下干燥的香气充盈在我们身上,彼此的温度逐渐趋同,我的碰触她的回应,交换对方的呼吸,我和她一样温暖了。
但是这些只是暂时的,一股熟悉的无力感爬上四肢百骸,它们习惯在我获得短暂的放松后再次出现。
得到要付出同等的代价,体内的反噬在心口扎下一个破洞,鲜血汇成湍急的河流奔腾远走,风吹起各种碎片与尖锐的生锈的铁钉,它们污染着伤口,用疼痛来警告我,下一次循坏已经开始了······
“抱歉。”我缩回去,离开那片沉迷,空虚与无望的煎熬蒸腾而起,我被禁锢在这个没有尽头的牢笼中,除了了结自己,我看不到其他出路。
弗洛夏是我的毒,她将解药藏起来,让我感到欢愉,同时把我关进自我厌恶的地狱,这是她的错,也是我的选择。
“弗洛夏,别怕我。”你没有理由感到害怕,与我所承受的相比,你这是一个执著于残忍游戏的小孩子,不能因为输掉一次就想掉眼泪,你一直拿在手中的控制器,随之可以重启。
我的眼神落在窗外,突然感到有些索然无味,理性正在绕过欲望的牵绊缓慢复苏,我明白,只要弗洛夏不愿意交出解药,我对她束手无策。
“哦?是吗。”
景色从眼底划过,映下片片昏黄的倒影,在冬天的末尾,出现深秋的颓废与衰败,树杈投下阴影,把腐烂的余枝遮住,等待着下一场风或是一场骤雨,将见不得人的污垢埋入地底中去,粉饰万物自然生长的太平。
她说不会再逃避我的问题,不会再说谎。其实这些无关紧要,我与她的交流是通过语言,话语是通过大脑的编撰,用来掩饰内心真实情感的伪装。弗洛夏无法说谎,她的内心已经早一步给我答案,而我同样习惯了从她嘴唇中吐出来的表达,是她无伤大雅的欺骗。
弗洛夏的情感对于从未感知过的弗拉基米尔来说,就像是瘾(du pin)一样的存在,他迫不及待地去尝试然后深陷其中,但是时间长了他会厌烦于在情感上被迫依赖和沉迷的状态,但是身体又极度渴求,但是内心的焦躁和空虚会逐渐凸显,慢慢地弗拉基米尔被困在其中,找不到脱离的方式。这一章写得有些意识流,特地解释一下。
现在,弗拉基米尔爱弗洛夏吗?或者说,他可能喜欢弗洛夏,可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人是自己,他迫切寻求的是弗洛夏能为他带来的东西,而不仅仅是弗洛夏这个人本身,而弗洛夏的情感更好理解,会被吸引的同时也在挣扎拒绝,弗拉基米尔并没有给弗洛夏足够的信任让她可以去相信这份感情,毕竟弗洛夏是个只顾及自己都很困难的人。所以相互治愈和救赎 是需要时间的。
Chapter 99. 解药(二)
我想闭上双眼就此沉沦,但我不会一个人,我要抓住弗洛夏和我绑在一起,没有人在亏欠罗曼诺夫之后还可以全身而退,她不再年幼无知,该有人教她学会这个道理了。
弗洛夏不能堂堂正正地离开巴甫契特,从她与我相遇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失去了其他可能性。
囚禁···或者,杀死她,我想要做个了解,世界上最令人畏惧的不是绝望,而是无望的希望。
而就在我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个死局时,这场永远不会停止的折磨终于有了转机,我试想过无数次不同的场景和时机,又无数次质疑,直到它出现了。
“给你。”她说。
一颗糖,普普通通的糖。
一股暖流通过弗洛夏的掌心开始沿着我的手指,向四肢扩散,不同于以往麻痹神经般的刺激,它不烫不灼热,仿佛一池冰封万里下的温泉,缓缓温暖着我冻僵的躯体。
我几乎屏住呼吸,我害怕喘气声会吓跑她,我试着自然一些,掩饰僵硬紧绷的动作。
找到了,我的解药。
不行,我得忍耐,黑夜与白日的漫长时光中,我学会了忍耐,全身没有一处肌肉是放松的,紧紧握起的手骨骼凸起,尖叫,哭喊,狂啸的噪音不断在大脑中回荡,我不能捂住双耳,弗洛夏会看出我的怪异,但汹涌而来的狂喜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她生吞活剥。
此刻,我分外厌恶自己的本能,它阻碍着我完全掌握控制自己的权利,它迫切地想要得到解脱,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同时刺耳的尖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无法忽视······
“这是蔻蔻诺斯糖······”
她的声音很小,像是含在嗓子里根本没有打算说出来,但是在她说出第一个字眼时,我的世界安静了下来,体内掣肘的力量一同消失,一下子轻飘飘地,没有人能控制我,没有人能阻碍我。
弗洛夏的手将要碰触到我,我低下头看向那颗糖,糖纸皱巴巴的似乎被人在手里攥了很久,上面是醇厚的巧克力浆缓缓流出,点缀着几片金箔,只是看到糖果包装纸,我就知道这绝对不是我喜欢的东西。
我缓缓呼了口气,弗洛夏开始犹豫着要不要把手收回去,她不敢直视我,低垂的眼神中透出了逃跑的意味。
她一直如此,她不会好奇,把自己和周围的人隔开,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就立刻缩回去,她不觉得自己冷漠,宁愿一直成为巴甫契特格格不入的存在。
我在弗洛夏把手抽回去的前一刻拿走了那颗糖,我偏过头剥开糖纸,直接放入口中。
“···太甜了。”
果然不是我喜欢的味道,巧克力原本的苦涩被厚重的甜腻感紧紧压住,舌根渐渐被甜味刺激到发苦,我皱皱眉,不明白为什么弗洛夏喜欢吃这种东西。
但是,我没有吐掉,糖果融化在唇齿间,和唾液一起咽下去,甜味被稀释成正好的滋味,剩下的是口腔里散不去的可可香气。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车窗,弗洛夏也许在笑,也许没有,我看不到但能清晰地感受着她的喜悦。她没有对我笑过,起码是在我面前,即使有她也从来不是真的开心,除了现在。
四肢舒展开来,我靠在车窗上,缓缓扯起嘴角,找到了,弗洛夏是你没有藏好,现在我要把它拿到手了。
暮色浓重,压盖在森林上空,巴甫契特的塔尖跃出日落后的阻碍,在高处俯视。
车子驶向尼娜昂诺,我还不想放她回去,城堡里能让她分心的事情有很多,那张床轻易就能将我和她隔开。
我即将十七岁,而她才十四岁,是一个既是孩子又算不上孩子的年龄,我想要真正的拥抱她,没有隔阂,深入地触及她的灵魂,占有她的一切,她所拥有的都需要摊开在我的眼前,我会一样一样检查,我会扣紧她的手指,我会让她的声音只在我的耳边回荡。
在此之前,在她完完整整地属于我之前,我可以等。
弗洛夏的抗拒没有说出口,她也不会说出来。她一直很乖总是收起全身的刺,没有攻击力安静无害的样子。但她不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擅长伪装和我一样,我从她那里得到了这个教训。
相同的伎俩只能使用一次,这一次,轮到你了弗洛夏。
渐渐暗淡的天空失去最后的光,夜幕落下,驱赶微弱的明亮。我系上最上方的扣子拉紧了领带。
如同我预想的一样,弗洛夏的目光死死地黏在尼娜昂诺里,她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贪婪地用眼神占据着这座图书馆,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都得到她的青睐,她细细扫过壁画、书架、装饰甚至是地毯的花纹,睫毛轻轻颤动着,哪怕是只是头顶的光芒也不舍得眨眼。
我坐在常用的书桌前,示意弗洛夏坐下,她没有注意到我,自从踏进来起,她就维持一脸震惊的表情和时不时发出的惊叹声。
莫名的怒气从心底泛出,她忽视着我,全心投入进去。
我盯着她仰起的脖颈,在亮如白昼的光线里,莹润地从里到外发着光,她的每一次吞咽好像在展示,在炫耀一颗珍贵的珍珠。
弗洛夏高高扬起的颈子,脆弱的弧线下锁骨显现出来,皮肤很透,如果凑近看能看到什么呢?我坐着不动,回忆里飘来贴近她的耳垂时,她红唇中吐出的喘息,是熟悉的蔻蔻诺斯的可可味,我舔了舔嘴唇,试图寻找她口中那份甜腻的香气。
“笃——笃——”我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观光活动结束了,弗洛夏,别呆呆地站着了,坐下吧。”
我希望自己的口气听上去和善一些,对于她惧怕,畏惧,逃避,恐慌等诸如此类的情感我体会得足够多,已经有些厌烦,她很敏感,一丝丝负面情绪就能让她产生威胁感,但显然此刻尼娜昂诺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她坐下来,我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没有任何含义与情绪,她不知道自己眼神的温度,自以为小心翼翼地窥视,留给我清晰的灼热感,她在探究着我,我很满意这份滞留,以及她对我突如其来的好奇。
弗洛夏赞叹着尼娜昂诺,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我产生几分不快,与巴甫契特相比,尼娜昂诺如同废墟,它的荣耀来自罗曼诺夫,但是弗洛夏对巴甫契特避之不及,我将阴翳藏在眼底洒向书本的纸张里。
如果失去罗曼诺夫的庇护,这片森林将会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占据,不,那些眼睛里只装得下短期利益的人不会留下森林,他们会把树木砍伐殆尽挪出空间,将窄小颠簸的石子路挖开浇灌水泥,从此,暮色消逝,路灯立起,尼娜昂诺将失去夜的静谧。
更别说尼娜昂诺,珍贵的古籍与珍本会被洗劫一空,放进博物馆的玻璃供人参观,暗红色的地毯被脚印叠加,泥土与污垢会永存于表面,闪光灯,噪音充斥在每一处能够到达的地方,书,历史,文明将在摩肩接踵里被各种人携带的气味挤出这片空间,从此尼娜昂诺也不是尼娜昂诺了,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旅游地点。
弗洛夏不置可否地垂下头,她的内心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意见和想法,在一定程度上平息着我发酵的怒气。
“你在这里学习吗?”
弗洛夏捡起一枚书签,我看过的书习惯随手丢在一边,有时会放入一两个书签做标记,左侧桌面上堆放的那些书基本都已经看过,放在那里不用管,尼娜昂诺的管理员会重新整理好,按时摆回书架上去。
弗洛夏对我一无所知,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她不想去了解,我的自尊也不愿低下身子祈求,即使我有所渴求,求而不得,对弗洛夏卑躬屈膝也是一件极为荒唐的事情,就算罗曼诺夫得付出失去生命,或终生承受苦痛的代价。
“无知会使他们向老黄牛一样,······”
我不急不慢地说着,将内心的不满和憎恶夹杂在语言中,说给弗洛夏听。
她没有反对,也许是不知道如何说,弗洛夏在俄罗斯生活的时间不长,她无法介入这段历史中体会一个斯拉夫人的情感,况且她身体的另一半血液流淌地是另一个东方古老的民族,并不完全属于这个国度。
我拎着《An introduction to the history of psychology》的一角塞给弗洛夏,这本书适合年纪不大的孩童阅读,弗洛夏很聪明,可惜的是这份聪慧与学识无关,她的文化水平到达了令人堪忧的程度,我大致扫过她在圣尼亚学院的成绩单,只能说除了认识字之外与文盲几乎没有区别。
我对无知的人从来没有好感,他们只配成为最低等的奴隶,但是弗洛夏除外,她没有错,错在马尔金身上,大致是因为养女的身份从而忽略对弗洛夏的教育,安德廖沙只会用假惺惺的宠爱来降低弗洛夏的戒心,卑劣的溺爱只会毁了她还算清醒的大脑,而面对亲情时无比愚蠢的弗洛夏果然上当了,嘴里眼里心里全是马尔金。
Chapter 100.解药(三)
弗洛夏合上书,她眼睛停留在封皮烫金的字母上,很快她就转头看向其他书,目光四处流连,一副跃跃欲试又同时兴致缺缺的神态,将我的推荐轻轻重新放回书堆里面。
“怎么了?这本书也不行吗?”
多余的问题,最后一丁点期待化为烟气,从壁炉的烟囱里氤氲而出,弥散在微凉的月色里。
弗洛夏苍白的皮肤透出几丝红晕,她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像是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不安地搓着手,犹豫并且忐忑,她的眼神躲躲藏藏,在阴影的遮挡下悄悄打量着我。
弗洛夏没有打消回到学校的念头,她不明白自己处于怎样的境地,在目前的阶段即使回到圣尼亚学院,她也不可能安安静静地读书学习。
原则再一次因为弗洛夏而被破坏,内心之中没有半分不满,我努力地寻找过,要知道无知,鲁莽,怯弱,固执···令我嫌恶的特点,几乎全部在弗洛夏身上显现。她的缺点随着时间的流逝中接触的深入一点一点浮现,我应该会逐渐失望,慢慢地难以忍受,最后变成极度的厌烦,这基本是一个无法改变的剧情走向。
但是我找不到,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我甚至不需要为她的缺陷找借口,大脑早已自动为她准备好说辞,所以省略掉了自我说服的环节。
原则的磐石被弗洛夏轻松打破,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她没有打算这么做,她安静地伫立在一旁,她的心思很少停留在原地,很有可能飘到几百几千公里外,扎金索斯艳阳下碧蓝的海水余波里,橙色马德里鲜亮可口的美食里,卢布廖夫阴郁薄雾笼罩的森林里,总之,石头是我放到她手心里,接着牵引着她高高举起用力砸向磐石。
弗洛夏一直没有改变,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改变,她不会为了讨好我而刻意改变自己,有时偶尔缺席金布罗女士的课程,她会花费时间在自己喜欢的东西上,没有顾及仪态地瘫在地毯上趴卧在窗户下方洒进的阳光里,涂抹绘画写作。
看似被被绑住手脚,实质上弗洛夏总是随心所欲的生活,她不在乎也就不怕失去,她低垂的头不是懦弱而是冷漠,言语不具有优势,沉默才是她最好的武器。
优点与缺陷相互牵连,混合在一起进化出独特的品性,我不能选择或者割舍,弗洛夏生来就是这样,我想要的样子。
可不包括她据理力争的模样。
“凭什么?”
“极端的不是资源匮乏的小岛,而是真实世界。”
“你不认同我吗?”
——“嗯。”
她拒绝承认。善良是个褒义词,词典里是这么说的,它被创造出来用来形容受到人们一致推崇的品质,但在现实环境中,它与天真一起和愚蠢挂钩,弗洛夏用幼稚的角度去看待世界,将美好童话与寓言奉为圣经,却忘记了故事只要讲得好听,听众就会买账,可人生不同,就算是同类也仅仅代表是相同的物种,这并不会妨碍人类互相倾轧,杀害掠夺,妥协与退让,胜者为王听上去老套而落后,可惜在欲望不知节制,贪婪将知足吞吃,野心与阴谋无法遮掩理性被压抑的时代中,踩着同类尸体搭出的阶梯才能到达高位,践踏无用的善良才能获取生机。
“因为我们是罗曼诺夫。”
弗洛夏需要听懂,我们,现在也包括她。
不论弗洛夏明白与否,迟早有一天她会习惯自己新的姓氏带来的荣耀和力量。
我双手抱在胸前,身体以一个并不舒服的姿势靠在座椅上,在返回巴甫契特的路上没有人说话,弗洛夏耷拉着肩膀,有气无力地瘫坐着,眼睛半睁半闭,在黑色的包裹下被睡意召唤,她不时用手捂住嘴巴打小哈欠,睫毛上悬挂着被逼出的泪珠。
在平日懒懒散散地生活方式的映衬下,今天对弗洛夏来说称不上轻松,她的困乏写在脸上,从嘴巴里的哈欠声中溢出来。
车子停下来。我下车后弗洛夏慢吞吞地蹭出来,她似乎想要伸懒腰,肆意舒展的骨骼和肌肉相互摩擦的拉伸进行到一半就缩回去。其实她平时并不会特别注意这些,只是警戒心是弗洛夏放置在我与她之间的保护罩,她不允许将如此不设防的举动展现在我面前。
我看着她走进灯火通明的巴甫契特,手臂垂下来,传来节奏性的刺痛与麻木,列昂尼德的车子缓缓滑过来停下,我盯着那个在侍从的簇拥下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转过身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去格利普斯。”我呼出一口堵塞在胸口郁气,轻声吩咐。
此刻我的疲惫丝毫不亚于弗洛夏,情绪大起大落,神经在频繁的冲击下将近失去知觉,满足与失落一齐爬上身躯,意外出现的转机和层层笼罩的未来让我不由自主地叹息,我热爱挑战渴求未知,正如一成不变的乏味使我腻烦。想要再一次被抚慰的
但弗洛夏偏偏异常脆弱,她无法经受住生理上任何形式的索求,距离她太近是个错误的选择,特别是今天晚上,各种情绪交织缠绕在一起,留给理性的空间不多,理智不断衰弱的领导力无法统治残酷的兴奋感,我不会想到,自己居然有需要逃离巴甫契特的一天。
“殿下,斯达特舍先生已经将书本送过去了,他稍后会抵达格利普斯。”列昂尼德的声音从前座传来,他摁灭手机的亮光,车子穿越静谧的森林中,正式陷入一片黑暗。仪表盘的荧荧蓝光上下颠簸,视觉暂留落下的光点连成线,杂乱的线条不停地扭动。
离开尼娜昂诺之前,我花了点时间在一张草稿纸上列下记忆中与《灯塔》同样风格的书籍,弗洛夏的接受能力有限,显然她已经错过了教育启蒙的最佳年龄,我不想在无关紧要的方面逼迫她,张弛有度的进攻方式才能更好地捕获猎物,学会取舍才不会到头来两手空空。
我敢肯定,她会喜欢那些书,也许她善良又愚蠢,天真又幼稚,单纯又木讷,而且那些观点与看法已经在我还没有出现在她的人生之中时就已经变得坚固,不可动摇,那么就让弗洛夏泡在我为她制造出来的庞大的蜜糖罐子里,浸入甜甜的满是糖浆和幸福童话的世界中,一直一直呆在我的身边。
“嗯,那件事情查出来了吗?”我左右转动脖子,发出轻微的嘎嘣声。
“嗯······殿下。”列昂尼德明显地迟疑了一会,他侧过身子,措辞变得慎重起来。“几个大的家族已经排查完毕,除非拥有隐藏的势力部署,否则他们的嫌疑并不大。”
列昂尼德指得是大贵族们,我也料想到了,如果是他们下的手,事情不会做得如此不干净,行事手段毛毛糙糙不入流,成功的几率并不算大的情况下贸然动手,是他们并不害怕打草惊蛇,还是有其他原因?
事情发生在前天下午,弗洛夏的药物中混入了Pb(C2H5)4制成的液体胶囊,尽管日常食用接触到的物品都要接受严格的检查和筛选,进而在初次检查时胶囊就被发现,但是这还是表明有人已经盯上弗洛夏。
医生,厨师,侍从,侍女,管家这些需要高门槛以及详细背景调查的人很难出岔子,问题可能出在运送食材,搬运物品等等临时人员身上,不过也不一定是这样,Убогатогочертдетейкачает(Money makes the mare to go),人性在利益的驱动下到底能变得多么丑恶,取决于不同的程度,然而人性同样经不起考验,大部分人的自制力并不高,他们短浅的经验不足以坚守廉价的忠诚。
“所以,你是说巴甫契特钻进了一只毒老鼠,但你们却连它的影子都没看到。”我的忍耐全耗在弗洛夏身上,愤怒的焰火高涨,灼烧着名为平静的弦,达到极致反而冷却下来,我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让月色流进来。
“······当天,有两位陌生的送花工,乘坐荷兰皇家航空公司专业输送鲜花的包机,于凌晨四点在阿姆斯特丹国际机场起飞,七点钟直达多莫杰多沃机场,他们在装卸工完成卸货后,直接从机场抵达巴甫契特与花房的管理者签署交接文件之后,中午十二点钟乘坐萨斯斯堪的那维亚航空公司离境。”列昂尼德停顿了一下,“但是可疑的地方在于从九点至十点离开巴甫契特前的这一个小时,完全没有他们二人的行踪记录,并且下午两点钟荷兰皇家航空会返回阿姆斯特丹,但是他们偏偏选择了时间更早,需要进行转机的那维亚航空,似乎哪怕麻烦并不愿意在境内多停留两个小时。”
我支着下巴点点头,轻轻哼了一声,示意列昂尼德继续说下去。
“所以在他们的飞机还未降落,来不及销毁相关信息文件时,我们就已经展开调查,这两个人分别持有德国护照和荷兰护照,荷兰人经过确认的确为在母公司Royal Floria Holland工作了十年以上的老员工。”
Chapter 101. 解药(四)
“另一个德国人则是从小在布达佩斯长大,生平经历十分模糊,像是后来被人为抹掉,他的照片与本人相差不小,目前为止只能依照他留在监视器上的画面进行寻找,但是他一直戴着帽子有意躲避镜头,所以并没有能取得较大的进展。”列昂尼德处理的事件不多,他从来没有遇到过找不到线索的窘境,不难听出有几分沮丧。
“这两个人与其他家族的关系明面上基本理清,暗地里或许存在关联,只不过送冬节将至,各个家族都较平时更活跃,很难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找到线索。”列昂尼德的声音低了下去,在巴甫契特的安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还要顾及嫌疑人们的颜面,作为激进皇党,他觉得巴甫契特的权威受到了大贵族挑战,开始隐藏不住自己不忿的态度。
我放松着身体,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指尖开始断断续续地在窗沿上敲击,烦闷感笼罩在一起,来自车窗外偶尔闪过的昏黄的光线将车内不安地气氛照亮。
“列昂尼德,你希望他们成为你办事不利的借口是吗?”
讥讽地勾起嘴角,露出虚伪的笑容,列昂尼德的头压得更低了,他不敢抬头直视我。
极端的主义是灌输思想的终点,他们固执且难以改变,我对此没有好印象,但也不会反感,缺少独立灵活思考的人虽然顽固不化,但是他们忠诚的信赖度也比较高。
有句话是烛台低下是最黑的,而另一句“The end justifies the means.”(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则更加有名,这句话可以说是我们这代人耳边环绕着的《王尔德童话》《孔雀石箱》,它深深植根于内心深处,选择不需要通过思考完成,一个下意识的举动,温和的利己主义将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作为终极目标,从而学会抛弃学会忘记。
我从来不蠢笨地奢望他们绝对的忠诚。人们冒犯一个自己爱戴的人比冒犯―个自己畏惧的人较少顾忌,因为爱戴是靠恩义这条纽带维系的;然而由于人性是恶劣的,在任何时候,只要对自己有利,人们便把这条纽带一刀两断了。可是畏惧,则由于害怕受到绝不会放弃的惩罚而维持着,对于大贵族来说也是一样。
只要这个时代仍然由罗曼诺夫所统治,那么某些不安分的小动作就可以适度忽略,你得为那些野心家们留出适当的空间,不能太大,他们会被贪念驱使,不能太小,他们会被压制而抗争。
“是···是我的错,殿下,我失言了。”列昂尼德很快镇定下来,他一动不动地垂着头,额头几乎要蹭到我的鞋尖。
我放下腿,不再看向他垂落在阴影里的脸庞。“那就纠正它。”我升起隔音窗,散漫地向后靠去。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相似的环境中我的身边还坐着弗洛夏,那时我远远没有现在放松,她成为我所有感官存在的意义,因为她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笑容,即使是沉静的侧脸耳垂晕出的粉红,我不再是自己的主宰,而彻彻底底成为情感的附庸。
现在想起来,一种恐慌的情绪在心底开始蔓延,我居然放任自己失控,而且沉浸其中。
车子驶入格利普斯黑森林,我将窗户打开一半,冷风找到突破口拥挤着灌进来。
浓墨重彩不足以形容夜晚的阴翳,不时飘进来的微亮彻底消失,乌压压的树顶波涛暗涌,一阵阵黑水被风驱动迎面扑来,冬日已经无法继续压制腐烂的枝叶和坏死的躯干,在大地沉睡时暗藏地底发酵酝酿,随着春日的气息攀附着新生的嫩芽准备一起迎接破土,蠢蠢欲动地土腥味一起随风飘散。我一动不动,注视着窗外,黑色,浅黑色,褐色,墨色浓郁的底色映入眼底,散乱纷乱的发丝擦过眼角,可实质上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车子停在奥涅加湖畔的空地上,我兀自打开车门,走进玻璃别墅,我越过前来迎接的男仆推开金属门,鞋底哒哒地踩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空无一人的大厅里回响着清脆的脚步声。
我没有坐电梯,尽管它就停在一楼,我一步跨过两三个台阶径直走向三楼,我不能停下,身体里有一团无法熄灭的火焰随着距离弗洛夏越远燃烧得越旺盛,好像只要停下脚步,就会被焚烧殆尽。
我的动作变得更急切,进入顶层四楼后,空旷却温暖的空间令人无法忍受,我没有停顿,开始动作粗鲁地扯掉上衣,进入浴室中。
水流从蓬蓬头中洒下,仿佛来自屋外汇入北冰洋喀拉海极地雪景的海湾中的奥涅加湖水,薄薄的浮冰成为最后阻挡春天脚步的残兵败将们,用异常的刺骨来对抗,我吸入这片清醒的冷气,呼出急促的热气。终于,欲望短暂得冻结,在它不被融化之前,我得以稍稍喘息。
系上浴袍的带子,我已经闻不到自己身上是否存留弗洛夏的味道,她的气息很淡,如果不仔细去闻根本不会发现,可它顽强地如骨附蛆般不肯消散。
斯达特舍跟在后面来到格利普斯,他捧着浴巾朝我递过来。“您来得急,房子的壁炉才烧着没一会儿,温度并不足够,您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