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求生记—— by雾家三岁
雾家三岁  发于:2024年0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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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受着安德廖沙的喜悦,他摸摸我的头发,从笑声里传递出想念。
我鼻尖翕动,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后松开了安德廖沙,每个人身上的味道都不一样,有些先天形成,有些是长时间的接触慢慢沉淀成某一种不会改变的味道。
这个地方的森林与卢布廖夫雨天的味道太过相似,可我还是从他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是什么呢?我分辨着,可能是马克西姆尝试栽种新品种,翻动土壤时不小心扬起的灰尘,可能是安德森管家一脸正经,掐着秒表用滚烫的水泡出的热茶,可能是玛莎拿出卧室的被子,在难得的艳阳天里拍打着,可能是早餐时马尔金先生偶尔附和一两句,手中哗啦啦翻看的报纸···令人怀念到想要哭泣的味道。
“你还好吗?”安德廖沙将帽子重新给我戴上,声音悄悄地,他拉住我的手,把我紧握成拳头的手指掰开,牵住了我的手。
我不停地点头,有人一直担心我,时时刻刻考虑我的处境,很难不让人动容,安德廖沙低垂的眼睛和抿着的嘴角,他比自己表现出来得还要不安。
我只能不断点头,肯定地表示自己一切都好,自从进入那座城堡以后,弗拉基米尔没有真正地伤害我,我不去想那些忽上忽下,有时迷惑好奇,有时烦躁失落的感情,我认为那与弗拉基米尔无关,纯粹是我自己敏感多疑,又老爱胡思乱想的原因。
“巴甫契特看来真是小气,都不肯好好喂饱你。你看看自己,一个正处于生长期的女孩子,又瘦又小,身上都掐不起一层肉,个子也是,我感觉你还和刚走那会儿差不多,不是说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长个子的好时候吗?”安德廖沙叙旧结束,他在善良抒情苦情剧与温柔毒舌好哥哥之间自由切换,他轻轻捏住我的脸蛋,“只有这点婴儿肥能让你看上去健康点。”
我被他拉扯起嘴角,安德廖沙的猎装与其他人大同小异,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他穿的是墨绿色的衬衫,没有系领带,短外套的颜色稍浅一些,他的长靴不及膝盖,衬得双腿更加修长。不过,都不约而同地选择绿色系与我与安德廖沙无关,勉强说也是阿芙罗拉与萨沙的默契。
我不能肯定自己有没有错过长个子的黄金时段,但是安德廖沙正处于一个神奇的年龄段,变化在悄无声息地发生,他脸上的稚气正在慢慢褪去,骨骼感将圆润的稚嫩取而代之,小小的改变带来气质上的进化,他正在向青涩告别,成为一个俊朗又有魅力的男性。
“我觉得,我比之前胖了一些,只不过还没有发生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你看不出来很正常。”脸被捉住,口水含在嘴巴里话说得含含糊糊,我摇晃着脑袋,想把他的手甩开,他笑着注视我,像拿着逗猫棒饶有兴趣地和我玩闹。
“哪有,我的眼神可是误差只有零点一英寸,你别想瞒过我,哦对了,这个差点忘了。”安德廖沙想起了什么,他的手伸进内侧衣服口袋,拿出一个白色正方形的小盒子,打开后放到我面前。
“给你。前一阵子父亲带索菲亚去土耳其厄吕代尼兹
散心,途径伊斯坦布尔时,特意去了一趟干花市场从一个吉普赛人那里买了这个Pomander珀曼德,里面装的是紫玉兰,南极石粉,北苍术还有一些有助于内心平静,能让你晚上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我拎起链子,一手托着银色的小型香料球,镂空的花纹古典而华丽,它看上去昂贵又精致,拧开上方连接处的旋钮,小球就会裂开成花瓣,每个花瓣里装着不同的香料,我闻了闻,花心里应该是脱水的薄荷夜和水仙籽,气味清新,我不由得吸了吸,清爽的香气直穿肺部。
安德廖沙拿过去扣好,他半蹲下来,掀起了我的斗篷。“这可不是让你这样闻,其实它比较适合挂在床头上。怎么样,你还喜欢吗?”
“当然喜欢。我听卡斯希曼医生说索菲亚很担心我,我,我也很想念她,不过送冬节没几天了,很快我就会在见到她。”希望地中海的美景能让索菲亚忘记一些不开心的事情,有马尔金先生的陪伴,她会好起来的。
安德廖沙低着头,手指灵巧得调试银链的高度,将珀曼德挂在腰间皮带上,确定小球没有露在外面后,顺便帮我裹紧了外面的斗篷。“它不能碰水,半个月换一次内芯,干花补充装我会吩咐仆人交给她,你记得按照自己的喜好按时更换。”
他的眼神落到在一旁站着的麦娅身上,我跑过来以后,麦娅就像一个沉默的影子,安静地呆在我身后。“这是麦娅,她前两天教我射箭,现在是保护我的人,她不是一般人,她很厉害。”我急忙扭过头,向安德廖沙介绍麦娅,与安德廖沙的见面的开心让我一时忘记了她的存在。
虽然麦娅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我不想让她以为自己被忽略了。
“您好,小马尔金先生。”麦娅微笑着,微微弯腰行礼,她态度恭敬,但似乎又有一些疏远,我不明白,因为从第一次见面时麦娅洋溢着活泼与热血的蓬勃朝气,她好比中午的炎炎烈日,露出所有牙齿的灿烂笑容,不费任何力气就可以拉近与任何人的距离。
安德廖沙没说话,他面无表情沉默着打量麦娅,他眼珠停顿两秒,随即冷漠地转开,等到看我的时候,他勾起嘴角,重新挂上一抹不怀好意地笑容。
“射箭?真不可思议,你能拉开弓了吗?该不会从来没有射出一支箭吧?”安德廖沙嘴角噙着笑,他直接无视了麦娅,轻蔑的气息在接触到麦娅一瞬间释放接着快速收回,快到我来不及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当然不是,我一开始拉不开弓,麦娅说是磅数太高不适合我,最低磅数的弓对我来说还是很有难度,不过,最后我射出箭,并且成功地上靶子了。”我带着一丝骄傲地自夸,隐瞒了几乎全部脱靶的事实,厚脸皮地将弗拉基米尔指导我的那一箭算到自己头上,再怎么说,其中也有我的一小份功劳。
我完全不害臊,我的心态很好,我感觉虽然练习射箭很辛苦,手指也被磨破,但是拉开弓,撤弦的那个瞬间感觉莫名的奇妙,无论有没有正中红心,那种舒畅的滋味都很难忘记。
“嗯嗯~了不起的弗洛夏,我的小妹妹原来是个神射手,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你的天赋,真是抱歉,我看走眼差点埋没你的才能。”安德廖沙的夸张发挥到了极致,他双手捧着我的脸,假装陶醉地噘着嘴,掐着嗓子矫揉做作的说话。我恨不得有人能借我手机拍下来他这副搞笑的样子,那么这张照片会成功地威胁他,够我吃一辈子了。
我两眼无神地瞪着他,决定收回之前说他成熟的话,他的确在某些方面成长了,拿我取乐的功力见长。“唔唔——安德廖沙——你不要,唔,太过分了——”他把我的脸当成了面团,揉的不亦乐乎。
巴甫契特不会放弃干涉,见面对于我和安德廖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不想让悲伤的气氛占据上风,于是卯着劲逗我开心,我能感受到他的温柔。呼吸变得不畅,我轻轻咳了咳,缓解喉咙中泛起的痒意。
安德廖沙将我抱进他的怀里,他在我背上拍了拍,一只手顺开发丝,帮我整理好玩闹时弄乱的头发。“好了好了,我不和你闹了,不论你做什么,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够了。”
我歇下来喘了两口气,嗯了一声,吸入充足空气,胸口里的憋闷感没有消失,我安静地呆在他的怀抱里,风呼啸而过,穿不透这层暖意。
“抱够了吗?”尖锐的语气刺破平静,随着人们纷纷行礼,躬身留出的道路里出现了他的身影。

Chapter 108. 春狩(五)
弗拉基米尔被人群簇拥着,他傲然独立,凌驾在其他人上,他的头颅高高地昂起,堂而皇之地无视了所有行礼的人。
我小心地朝后退,躲在安德廖沙的身后,桌子旁边有一块阴影,我向那个地方挪去,减少弗拉基米尔投注的注意力。
“日安。”安德廖沙等弗拉基米尔走近了,才向前迎上去问好,他自然地释放独有的亲和力,哪怕对面是一个不好惹的瘟神,他也面不改色,看来只要安德廖沙想,没人愿意把他当成敌人。
弗拉基米尔脚步不停,他勾起一丝讽刺的弧度,状似客气地回复道:“日安,安德廖沙。”他越过安德廖沙后停下来,目光火辣地逼视着我,他冷着脸,显现出克制与放纵两者间矛盾的挣扎,无不预示着他可怕的疑心病又犯了。“弗洛夏,我能不能期待你容量不够大的脑子能记住我说的话。”
他不是询问,仿佛要吞下钉子一样艰难的话,从他嘴里挤出来,弗拉基米尔似笑非笑地伸出一只手指,在我的额头上点两下。他的眼睛里一片冰凉,暴躁的怒气快要压制不住,这让他嘴边的笑意越发浓烈。
尽管习惯了弗拉基米尔身上的气息,此刻我仍旧被激出全部警觉性,口腔大量分泌唾液,我想要避开他的手指,他的力气一点都不重,像拿着羽毛轻轻拂过,残留着心惊胆战的滋味。
“对···不起···”我攥紧指尖,相互较量似的纠结在一起,当面对剑拔弩张的场面时,本就笨拙的思考能力生出锈斑,卡顿地一点点上发条直至最满。
我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哆哆嗦嗦的,可从他身上传来的压抑与失望向我逼近,声带在颤抖,我敏锐地感觉到一丝落寞,仿佛从天际划过的流星一闪而过,这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我意识到弗拉基米尔对自认为一切属于他的东西,都有强烈而旺盛的占有欲,上次在车内的景象适时地蹦出来,他炽热的喘息和嘴唇里,不断低吟着我的姓名回荡着,那一刻连耳朵要被烫伤了。
没错,我要态度良好地承认错误,现在不是计较自尊心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不能让那天的事情的重演,那样一来我和罗曼诺夫绑在一起,彻底洗不清了。
“弗拉基米尔,我以后会注意的。”我低着头,向前挪了一步,我这一步没控制好距离,迈得有些大,呼吸落在他胸前纽扣的花纹上。
弗拉基米尔穿着深蓝色的西装,他穿的不多,布料看上去单薄细腻,丝滑的面料贴合他修长的体型,墨色浸染沉静的蓝,映衬他的皮肤更加苍白,瘦削的下颚线条绷得直直的,喉间的凸起遮在阴影里。
弗拉基米尔挑挑眉,他审视着我,眼睛没有眨动,像中了某种定身法术,阴冷的气息围成圈,我昂起头,没有企图逃避。
“好。”弗拉基米尔的转变在一瞬间完成,他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显然弗拉基米尔并不适合,他模仿安德廖沙的动作,可僵硬机械地动作没有情感的附带,沉甸甸地压在彼此的心上。
弗拉基米尔按照预定完成任务,他放下手,他接受了我的退让。
诡异而和谐的氛围出现在我们之间,任由我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也无法诠释现在的情形。
祭典已经开始,身穿黑色长袍的白胡子老爷爷,头上顶着帷帽,他胸前是一串五颜六色的宝石,晶莹剔透,折射出的光芒似乎能将灰扑扑的天空照亮。
他手捧着发黄的羊皮纸,高声诵读,悠扬优美的语调,他的声音好像不是从嘴巴里发出来的,清澈透亮,而又古老地吟唱,回荡在空谷山间。
我靠着一株小树,它并不高,枝干光秃秃的,周围的杂草和其他植物都被清除干净,只有它剩下来,好比突兀的电线杆。
弗拉基米尔坐在高台上,斯达特舍先生矗立在他身后,其他贵族们靠近祭台的位置,零零散散地站着。
“春狩是送冬节的预热,相当于这些少年人的一项娱乐活动,所以并不讲究,没有什么规矩。不过,送冬节就严苛的多,各个家族的家主严格遵照等级秩序排列,彼此泾渭分明,每一项活动不能有丝毫差错,程序繁杂,传统古板,这么多年来一成不变,估计对你来说不是一个舒服的场合。”安德廖沙双手抱在胸前,他侧身靠近轻声解释道。
安德廖沙的声音随意又轻松,对于年轻人来说,有时候少点规矩总不是什么坏事。
弗拉基米尔没有强制我要留在他身边,他认为我逃得过春狩,逃不过送冬,偶尔的自由可以减轻猎物的反抗心理,对于势在必得的东西,弗拉基米尔不介意展示大度的姿态。
碍于这方面因素,我并没有受到过分的注视,当然从四面八方有意无意,充满探究估量的目光无法回避,他们都有自己的盘算,这已经是我能预想到最好的情况了。
我扫过人群,不出意外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尤拉···阿列克谢···还有,阿纳斯塔西娅,他们聚在一起,交谈着什么,接着阿纳斯塔西娅摇着头笑了,她的余光滑过我,然后定住了,她表情不变,优雅地点头向我示意。
我有种被抓包的心虚,嘴角扯开一个不自然的笑,向她点点头,他们倒不是洪水猛兽,只是我那可怜的社交能力在巴甫契特的教导下没有显著提升,只能保证不出错的水平。
我不敢再肆无忌惮地发呆,眼神开始漫无目的地溜达,猛然发现阿纳斯塔西娅正穿过人群,款款地向我走来。
“安德,安德,怎么办?她来了。”我低着头,撞了撞安德廖沙的胳膊,急切地向他求救。过于担心某件事,那么结果很可能是你不想要的。
安德廖沙将过程尽收眼底,他动也不动,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面对他们你不必感到害怕。放松点,弗洛夏,你可以休息一会,我在这里。”
安德廖沙靠在树干上,他微微眯起双眼,听着风声中传来的吟唱,语气轻松,他惬意地享受着这份宁静。
风吹动他睫毛上的金色碎发,弯曲的头发微微被雨水打湿,闪烁着耀眼的光泽。
我被他感染,不知不觉放松下来,戒备像是被弗拉基米尔刻进我的血肉中,我时刻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浑身束起尖刺,抗拒旁人接近。但是,我轻轻吐口气,慢慢减少反射的恐慌感,安德廖沙说得对,但是现在,我能稍微停下来,休息一下。
“日安,弗洛夏小姐。”阿纳斯塔西娅走到我身旁,她屈膝行礼,她面容温和,声音好像黄鹂鸟在唱歌,带着女孩的娇俏与时间沉淀下来的优雅。“我就说怎么见不着你,原来你一直和弗洛夏小姐在一起,尤拉吵嚷着要和你比赛,他像个猴子似的上蹦下跳,好不容易让吉安娜拦住了。”
阿纳斯塔西娅站起身,带着促狭的语气地调侃着安德廖沙,她十分擅长拿捏好语言的分寸,给人一种亲切又不会被冒犯的亲密。
“日安,阿纳斯特西娅小姐。”我的声音不大,但还是直视着她,她们都比我高,我不得不轻轻抬起下巴。
不知道有没有长到平均身高的那一天,我希望自己还能再高一点,不然能让我低着头讲话机会实在太少了。
“好久不见,弗洛夏小姐,您的变化很大,听闻您身体不适,现在看上去比之前健康许多。”阿纳斯塔西娅的笑容不变,她上前一步站到安德廖沙身侧,她态度依然友好,可语气中隐隐的恭敬和天然的疏离却无法隐藏,那个在玻璃城堡温柔地递给我一杯热牛奶的她,也许就这样沉寂下去,不会再出现了。
她体贴地没有问我关于婚事的话题,明明上次见面我还是一只误入派对灰扑扑的小鸭子,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与罗曼诺夫的婚约就爆炸性地传开,她不是不好奇,可她不会问,在场的其他人也一样,他们会在背后调查,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会不动声色地改动之前的部署,为了家族长期的利益,每个人都在行动,马尔金先生也不会例外,这是正常现象,看清局势,冷静地作出判断也是这些年轻的继承者们的功课。
“弗洛夏就是太挑食了,等到哪一天她也有了你们要减肥的苦恼,才算真正改掉了这个坏习惯。”安德廖沙冷不丁的接话,他苦恼地皱起眉头,似乎这个问题困扰他很久,可同时脸上的调侃,又明明白白地暴露出来。
阿纳斯塔西娅脸颊上出现一丝红晕,她扭过头轻哼一声。“安德廖沙,你一点都不绅士,整天和尤拉混在一起,迟早没有女孩子愿意搭理你。”
说完,她伸出拳头轻轻锤在安德廖沙的胳膊上。

Chapter 109.春狩(六)
阿纳斯塔西娅并不真的生气,在每个人都明白如何与他人保持合适的社交距离的情况下,反而是只有朋友之间才会如此真实。
“我不需要,我有小弗洛夏就够了。她才不会不理我,你说是不是呀?”安德廖沙的身板虽说不至于壮实有力,但阿纳斯塔西娅的粉拳攻击相当是给他挠痒痒,他无所谓地挥挥手,靠在我头上,呲牙咧嘴地笑着把战火牵引到我身上来。
我低低地嗯一声,但他俩显然都没有期待我的答案,阿纳斯塔西娅维护着少女的矜持,很快败下阵来,就在她准备寻找外援时,祭台上的吟唱结束了。
白胡子老爷爷抓起一把五颜六色的粉末撒向空中,粉尘像是一阵烟雾,向远处飘散,随后颜色变浅迅速坠落,直到将金色小碗里的粉末全部抛洒至空中后,寂静的山谷里残留着久久不散的回响,绚烂的粉尘犹如绽开在天际的烟花,悼念远去的岁月。
火把燃烧着,飘进来的几丝细雨引出烟雾,与散不去的雾气融到一起,释放出特殊的芳香。
春狩只在战乱时期中断过,其他时间不论刮风下雨,暴雪成灾的日子里,都在相同的日子相同的时刻一次不落的举办。它更像是约束在等级分明的制度里的少年少女们不需要盛装出席,循规蹈矩的一个游戏,从有力气拉开一张弓时,拥有了进场参与的资格,青涩到成熟,留给这群人被允许随心所欲成长的时间太短,还未成年的年龄,可能已经放弃继续停留在这个游乐场里。
我侧过头,安德廖沙的脸庞依然稚嫩,童年太短,但也并不容易长成一个标准的大人,在说是小孩子也不是小孩子,说是成人也算不上成人的暧昧阶段,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挣扎着,努力向追求的模样蜕变着。这个狩猎场在不同岁月的同一片天空下,守护着某一时刻发自肺腑的笑容,然后望着远去的背影告别,将一代代少年送走,谁也无法拖慢时光的脚步,它从不有过片刻停歇。
“游戏开始了。”安德廖沙站直身体,跃跃欲试地轻笑出声。阿纳斯塔西娅离开了,事实上,人群四散开来,纷纷回到自己的帐篷前,侍从们正在为他们戴上护具,箭筒与定位器。
这座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会有人一不小心陷入麻烦里,每当这个时候,挎包里的烟雾棒会成为紧急救援的信号,山脚下有特别驻扎的警卫队,一些家族还谨慎地准备了专门的安保人员。尽管防护措施几近完美,可谁也无法肯定地保证这些金贵的小贵族们能够全须全尾地返回,多做点安全措施也没有坏处。
麦娅拍拍我的肩膀。“弗洛夏小姐,您的签在这里。”她一直在我身边,可她太安静了,好像影子一样,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这座山有数个不同的入口,每个人都要抽签,根据签上的时间和地点按照顺序进入。您的入场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是时候该做准备了。”麦娅仔细核对时间,一板一眼地嘱咐我。
“好···”我有点紧张,说到底还是对自己野外生存能力没什么自信,弓拿在我手中不过一个道具,我无法天真地用它来保命,还好这片森林已经排查清理过,不会有凶猛的野兽和危险。
一闪而过的念头里,悲观情绪占据上风,我有些唾弃自己的胆小。
“要不,你跟着我吧。”安德廖沙脸上满满的担忧,看来他深刻明白我有多么废柴,仿佛一个不注意我就会面临断胳膊少腿的风险。
“你跟着我。”弗拉基米尔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们身边,他完全无视了安德廖沙的提议,霸道地决定了我的归属,他的眼神劈开雨幕,沙沙的声音,是雨水击打粗糙的岩石表面,他轻轻地说着,“还是你想和你的好哥哥一起?”沉静的表情并不符合那双满含讥诮的蓝眸,他预见我的选择,很大几率并不会如他所愿。
安德廖沙?弗拉基米尔?选择的权利交到我手里。
苔藓湿滑地依附在石壁上,它生长在每一个触手可及的地方,雨水在不知不觉中变大,落叶与新鲜的草混杂在一起,表面积起一层轻薄的水雾,踩上去就会又湿又滑,根本站不住。
我停下来小心地用脚拨开横亘在前方的枯枝,一端钻进泥土里无法移动,我叹口气绕了过去,独身一人继续在阴暗的森林里向前走。
过于充沛的水汽不断聚集起来,鼻腔里好像灌满了水,嗓子干痒难以忍受,我忍不住用手捂住嘴轻轻咳嗽,呼出的热气烫到手心,在空气里晕出清晰的痕迹。
结果,我谁都没有选,或者说,我误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小小地决定自己的事情,结果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搅乱了这个局面。
是卡亚斯贝。
他穿着红色绒布西装,华丽妖娆的的领巾,笔挺的裤子搭配锃亮的黑色皮鞋,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迷离的雨帘掩盖了声响,似乎人们可以自由地来来去去而不被察觉。他拿着酒杯,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侍从为他撑伞。
“这不是可爱的弗洛夏吗?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他不在意杯中的酒已经被雨水混合,浅浅地抿一口,挂着友好的笑脸向我打招呼。
“不过呢。”尽管他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但他却展示着无与伦比的强大掌控力,他就该是这样,人们无法生出反对的情绪。“小安德,还有弗拉基米尔,规则就是规则,它诞生的目的是让你们去遵守,而不是打破,弗洛夏不是你们能够拴在腰带上的布娃娃,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她。”
卡亚斯贝含着温软的笑意,他以一个严厉却不失柔和的姿态谆谆教导,将人心拿捏得恰到好处。
说完,将杯中的红酒随手泼到地上,一锤定音。
“等一下。”弗拉基米尔在和我擦身而过的瞬间,拉住了我的胳膊。他沉默了几秒,看上去有些纠结,不过他没松手,握着我的小臂的手放松力气滑落到了手腕上。“等到春狩结束,雨也停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直想去,但没去成的地方。”
弗拉基米尔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我的手腕,他和我背靠着背,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想去的地方,会是哪里呢?弗拉基米尔才不会好心地把我送回卢布廖夫,那是我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情,可我实在想不到其他还有什么答案。
就这样,我的脑袋瓜满是问号,一个人进入森林。
这样也好,如果跟着安德廖沙,他爱操心的性格一定不会放着我不管,我能看出他想要舒服地玩乐一番,我不能变成累赘拖他后腿。
弗拉基米尔就算了,我的身体状况没有好到能让我跟上他的脚步,万一他没有找到猎物,一个心情不好,箭头说不定会朝着我,当然,我对他的人品有信心,他还不至于那么残暴,但是我对自己没信心,说不上来为什么,我不太想要和他单独相处,失去对自己情绪的控制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雾气向上聚拢,渐渐将我包围,眼前一切都蒙上纱布,看得不真切。
进入森林后,熟悉的感觉又回来,惧怕和恐慌被树木湿润的香味,土壤给予的安宁所消解,仿佛我天生属于大自然,是粗壮的大树根部躲在叶子的隐蔽处的一株灰色的蘑菇,日出日落,享受着阳光雨水,听鸟儿唱歌。
想象是美好的,我摇摇头,把脑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驱逐出去。如果之前还存在有一丁点不切实际的想象,那么现在我算是清清楚楚地认识到,我很可能不会有使用这些弓箭的机会。
麦娅按照我的肌肉量和拉力水平,特意定做了这把弓,她对瓦斯列耶夫的幻想仍然没有破灭,还想从我身上寻找着这丝可能性。虽然瓦斯列耶夫征战沙场差不多是一个世纪之间的老故事,对现在的小孩子已经老得可以丢进历史的垃圾堆,但谁都不能小看偶像的力量,麦娅试图从我身上找到那个没落的家族的最后一点美好。
很可惜不能完成这份期望,山地意味着不会平坦,我刚好越过一个陡坡,这里的树木稀稀疏疏,长得不高也不壮,我试了试确定它能承受我的重量后,就抓着树枝朝上走。我不打算漫山遍野地乱跑,等到半山腰一段平缓的道路上休息一会后就沿路返回。
不是我不努力,背包与弓箭的重量远远超过想象,里面是装了石头吗?还是海绵,吸了水以后越来越重,我放弃卸下来打开看看的念头,我怕自己没有勇气再重新背回去。
计算着时间,山脚下的大钟下午五点准时敲响,宣告比赛结束,是的,没有听错,这本来就是一场狩猎比赛,不过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我的理智就自动将它屏蔽,游戏和竞赛,显然前者更符合我的水平,我牢牢占据倒数第一的位置,由衷希望上头的朋友们努力拼搏,艰苦奋斗。
算上罗曼诺夫有九个家族,直系旁系适龄的少男少女们加在一起也有三十个人的样子,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抽到的这条路目前为止没有遇到过一个人,也许大家都在埋伏着,倾听身边传来的动静,不会有人像我一样使出充满劲头地登山。
我踩着一块冒出地面的小石头,拽着柔软而坚韧的树枝爬到一小块空地上。我大口喘气,夹杂几声咳嗽,胸口闷闷地像是堵住了,我挪到一块大石头边,靠坐在旁边,微微仰着头,小口小口快速地呼吸。
预收文 罗曼诺夫时代第二篇《拯救杀死你的那个少年》
自闭少女艾拉 X 反社会少年西里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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