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求生记—— by雾家三岁
雾家三岁  发于:2024年0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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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城堡中的女人不一样,小麦肤色身材健壮,大腿上的肌肉透过紧绷的马裤能看到清晰的轮廓,头发挽成一个髻盘在耳后。她的五官硬朗线条像刻刀雕刻出来,但她一笑,嘴角上的笑纹勾勒出浅浅的弧度,让整个人一下子柔和起来。

Chapter 96. 练习(二)
“麦···麦娅女士,呃···”泥土软趴趴的,不足以支撑住我的重量,鞋跟先陷了进去,我想要向前倾身保持平衡,结果脚底陷得更深,我不再挣扎认命地接受这个事实后,转而专注在如何奋力地将长靴从湿泥中拔出来上。
四肢不协调是我众多缺点中的一个,它排名不算靠前,除了在日常生活中一些带来小磕小碰小伤口外,无伤大雅,所以我并不着急着去解决它。
我左摇右摆,直到踩在坚硬的土地上,才松了一口气。“麦娅女士,你好。”
她将我的窘迫看在眼里,体贴地扶了一把。她温柔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弗洛夏小姐看上去并不常在户外活动,不过没有关系很快您就会习惯这里。”
麦娅走在我前面,她指了指前方的仓库:“您在这里稍等一下,我为您去取几把合适的弓。”
在即将离开时,她转身跑到我身前,左右四下张望后发现离我们最近的人是笔直地站在不远处的列昂尼德先生后,附在我耳边小声地说:“瓦斯列耶夫家族的将军们是我从小到大的偶像,我很开心来教您练习,我人生中的梦想已经完成了一半。”说完,她像兔子一样蹦起来朝仓库狂奔而去。
内心中有股涨涨的情绪,它逐渐沸腾,噗嗤噗嗤,一个又一个彩色的泡泡升起来,瞬间破裂,我对自己的姓氏从没有特别的感觉,它一直存在他人口中,肆意评论指点。但这一刻,我不得不低下头,仿佛只要泄露出一点情绪,泡泡就会随着雀跃飘散出来。
“麦娅是巴甫契特卫队的分队队长,也是其中唯一一位女性,她的各方面成绩都很出彩,丝毫不逊于其他男性。”列昂尼德将箭壶悬挂在胳膊上,他扭过头对我说道。
“是这样啊。”
我心里有说不出的赞叹,一个女人在被男性话语权掌握的军 jun|队里想要和男人达到相同的地位,要付出的努力和艰险是我想象不到的。
“弗洛夏小姐。”麦娅双手提着满满的东西走了过来,“我还不知道您的力量如何,多拿了几把弓想让您试试。”她朝气蓬勃地将东西哗啦啦全部倒在准备台上,“我们准备开始了吗?”
麦娅的声音嘹亮,她的动作大开大合潇洒有气势,我不由得被她感染,神情坚定地朝她点头:“那先···怎样开始,练习吗?”
熊熊燃烧的热情还没有持续多久,一阵寒风吹来,像用刀子刮过耳朵上血淋淋的肉,我忍不住缩缩下巴,将痛苦的呜咽关在嗓子眼。
麦娅又笑了,她将一个袋子取出来,放在我脚下的地面上。
“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首先要先戴上护具,不然在练习的过程中很容易受伤。您只要抬起胳膊就行。”
我像她说得那样抬起双臂,看着她将一个牛皮色皮具环绕过胸腔左侧,耳边是她低沉地讲解。
“这是护胸,它的主要作用是射箭过程中保护您的胸xiong|部和肋骨。还可以起到靠位的作用,靠位就是您在拉弦到位以后,弓弦必须要靠在身上的一些点位上,以确定每次射箭的拉距一致,能够使弓更好稳定下来。”她的声音不急不慢,为了照顾到我对陌生名词的接受能力,时不时会特意放慢语速,停顿一下。
接着,她抓住我的中指穿进一个皮扣环中,手指的关节和和指缝包裹住,手心里则多了一个半圆形的铝片。
“这是护指,用来保护手指和托腮。”
然后麦娅拿起一片白色的皮子,戴到右小臂的内侧,调试地偏紧一些后贴上固定带。
“您的右手受过伤,所以目前为止护具的佩戴是以您的左手为惯用手为前提。”
其实很多词汇我都一知半解,但是目光跟随着麦娅的动作,不愿意漏掉其中的细节。
“护臂的作用对于新手来说很重要,当你撤放结束时,弓弦会惯性回弹,这时会产生扫臂、打臂的现象,为了保护您持弓的那一条手臂,护臂需要以松紧材质的线圈,绕在在手臂上,在加强手臂的支持力的同时,可以有效防止弓弦弹出刮擦伤到手臂。”
“它能够保持手臂温度和肌肉的紧度,温度是确保手臂的能量不易流失,紧度是使肌肉保持一种适应剧烈运动的状态,不容易拉伤手臂肌肉或者抽筋。”
麦娅讲得细致极了,她不用回忆或是思考,有关的介绍十分自然而然地说出来。
“箭壶是装箭的容器,一般情况下,一壶会有十二只箭,它不需要固定在您腰间,我来替您拿着。”麦娅拍拍手,这应该是她在监督训练时的常用动作。
“准备工作就到这里,现在我们开始普及一些基础知识。您不用全部记住,事实上我会笼统地概括一下。”她清清喉咙,开始讲解。
“弓大致分为:日本弓道,美式猎弓,竞技反曲弓,复合弓,传统弓,弩等等,其中最不适合初学者学习的就是传统弓,但由于春狩的形式和意义,我们只使用传统弓,传统弓的学习难度非常高,它的阶段性成效是以年为单位衡量,所以您今天只需要学会标准的姿势和能将箭射出去就足够了。”
我的注意力很容易分散,特别是枯燥的学习中,但此时我睁大双眼,聚精会神地盯着麦娅。从她的话语中,终于搞懂了为什么拖到春狩前两天才开始练习,原来在这件事情上,早或晚并不重要。
“弗洛夏小姐,您是瓦斯列耶夫家族的后代,军人的血液在您身上流动着,即使您只有一天的时间,我敢保证您也会比绝大多数的人要出色。” 似乎是瓦斯列耶夫的崇拜者,麦娅明显地激动了起来,双手握拳为我加油打气。
如果她能预见十分钟之后发生的事情,我想,这些话她就不会轻易说出口了。
她先递给我一把弓,示意我用右手握弓把正中间,左手将弦卡在护指的铜片中,侧过身体脸朝向靶子,双脚稍微跨开与肩同宽,两个脚掌的相对位置介于丁字与八字之间。
接着,她将一支箭的尾杆,插 cha|入我的食指和中指之间,捏着我的无名指,让它辅助中指保持左手的稳定,然后将食指移动到靠在下颌的位置上,弓弦正对鼻子嘴巴和下巴的中央定位点,用右手的虎口稍微下一点的位置,把弓撑开。
“准备姿势很完美,现在您只需要弓从头顶慢慢移动到刚才的定位点,用肘部和您手臂背部的肌肉将弓拉来就可以了。”
“好的,准备——撤弦——”她迫不及待地早早看向靶场中央。
我:“······”
“来来来,让我看看,您第一次射箭的距离是多少?”
“······”我吸吸鼻子,头撇到一边。
麦娅一脸迟疑,转过头开始在空旷的场地中搜寻,她甚至开始怀疑搭在弓上的箭是第二支,而第一支箭则被我远远地射了出去,只是没有瞄准失去了方向。
最后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她如同幻想破灭般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您的弓,怎么没有拉开?”
“······我拉不开。”我嗫嚅道。
事实就是我不只用上肩部肘部背部的力气,我几乎使出全身所有的力气,但弓弦似乎坚硬如铁,我的胳膊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肌肉紧绷到极限,然而它还是一动不动。
身旁传来弗拉基米尔特有的嗤笑,它让尴尬的气氛几乎凝结。
“没关系没关系。”麦娅急忙摆手,她急于补救连话都说不流利,“这是十八磅的弓,适用于力气较小的女性,当然,那个,我忘记了您身材比一般人更瘦弱,所以,噢噢,我想起来,那里还有一把十四磅的弓,它是这里最轻的弓,您一定可以的。”
话刚一说完,她就转身飞奔过去,取回一把更为小巧的弓递给我。
“现在试试。”麦娅这次看上去比我还要紧张,她不安地跺着脚,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我。
我沉默着取来,将箭搭上去,重复第一次的动作。没有辜负麦娅的期望,弓拉是拉开了,我松开弦,箭没有偏离轨道,笔直地向前方射去,“嗖 ——”地一头栽倒在三米外的草坪上······
我从没见过如此巨量的灰,我仰着头,感受着它不断压缩着我眼睛中收藏的色彩,它富有攻击性,我的绿色正在节节败退。
灰蒙蒙的天空不像是清晨,更像是暮色之下,绿色蓝色花的颜色都寂静下来,纷乱的丢进染缸,无法融合,也不再是原色,低调蔓延着的灰开始用雾的弥漫来染色,吞咽,它们不想沉默,但被风捂住声音。我呆呆地望着天空,真希望下一场大雨,让所有的伪装都无所遁形。
经过几次练习后,我清楚地认识到我无法使用巴甫契特里所有的弓,同样不忍心看到麦娅的失落,所以我让她自己去练习,而我把弓放在一旁随意找了块还算干净的草地坐下来,双手支在地面上仰着头发呆。
说不气馁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不喜欢将自己放在消极的环境中,弓箭不是跑步,只要迈开双腿就算学会,它是不可能速成的一项运动,我不需要太自责。
我这样默默告诉自己,云朵开始聚集,风太弱小,只能任由他们聚成一团,累积。
沉甸甸的下一秒即将坠落的云朵,被弗拉基米尔隔开,他突然出现占据了视线内所有空间。
“这么快就放弃了吗?”他的脚步很轻,野草弯曲柔韧的身体,吸收了大部分摩擦声。他脱去西装,洁白修长的脖颈露在寒风中,那一块皮肤在周围暗色的衬托下,白的刺眼发出莹润的光。
为什么不能在那里染色呢,大自然真是不公平,所有人的身影都在变得模糊,只有弗拉基尔米低着头俯视着我,他化身成圣洁的神祇,伸出一只手放在满身罪孽的人眼前,他在叹息人世间的罪恶与欲望,他要放弃执念,将你救赎。
“跟我来。”
还是走廊里的那只手,我侧头躲开的那只手。
SECOND CHANCE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抬起手钻进他的指间紧紧抓住。

Chapter 97. 练习(三)
额头微微出汗,将几缕头发打湿,清淡的风撩起垂落的碎发,将烦躁的热度稍稍带离。
“准备姿势。”弗拉基米尔从箭壶中抽出一支他自己的箭,帮我固定在护指的皮套上,停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
站在起射she位靶心的中心线上,我将重心移到左脚,又移到右脚,体会着不同的力量感。手心出了点汗,铝片被包裹在指尖中,稍微放松力气它就会滑到一边。
脑海里乱糟糟的,我是第一次主动抓住弗拉基米尔的手吗?我努力地回忆,但自从来到巴甫契特后发生的事情就像被剪开的线团一样,找不到头绪。
我讨厌他,我一定讨厌弗拉基米尔,因为我没有喜欢他的理由。
同时,我感受到体贴与善意,在某一时刻蜕变为亲密的暧昧,无人知晓的控制和占有某种情况下带来归属感,他用保护来抚慰曾经造成的伤口,而我内心中这份不断滋生地依赖会不会有一天超出自己的控制,变成无望的期待?
那么那个时候,我可能就真的变成了卡亚斯贝先生所说的“可怜的弗洛夏”。
但是底线也许会松动,会不断退让,可我想它永远不会消失,我太贫穷了,真正拥有的东西很少,second chance 重新给予我家人与姓名,所以弗拉基米尔的期待,不能由我来满足。
只是不知道最后,是谁先放开紧握着对方的手。
右手握住弓的正中间,我闭上眼睛,将一口气分为三次慢慢吐出去,这个方法能够缓解紧张感。
弗拉基米尔代替了麦娅,站在左前侧,他定定地注视我的每一个动作,节奏,角度,肌肉的发力方式,呼吸的评率,好像是在输入数据计算着成功的概率。
手在外套上摩擦两下,用手指夹住箭尾按照麦娅说过的方式缓缓拉开,但是像之前一样,整支箭还保留了三分之二的长度在持弓手外。如果不把弓再拉开一些,它还是会以向大地投球的方式坠落。
右手没有力气,只能依靠左手发力。我感到着急,我的力量根本不能驾驭这把十二磅的弓箭,可最后一次机会我得抓住。所以,保持身体正确姿态不变的情况下,我将左手腕以一定角度弯折,不是拉开而是拽开的方式发力,尾羽扭转方向,越过保护的铝片扎入肉里。
我不死心,继续向后扯,过了一会箭头果然颤颤巍巍地开始回撤。
“放松!”一股寒意贴了上来,弗拉基米尔隐隐的不满从单薄的衬衫里传过来,“你一辈子只想射这一次箭吗?”
他先握住我的左手,再将右手包在手心里。他的手比我大的多,一刹那主导权被倾覆,他蓬勃的力量感没有阻隔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我不再蛮横的用力,指尖缩在他的手掌下一动不动,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
“动作一开始错了,后面就会跟着错下去。”弗拉基米尔胸膛贴上我的后背,他的气息轻轻地,撩动耳边的碎发。
“忘掉麦娅的话,你的动作太僵硬了。”弗拉基米尔踢了踢我的左脚,他的腿跨入我的双腿之中,透过马裤单薄的材质,热量成为媒介在传递中互相感知互相接受,他的语速始终保持一致,不紧不慢地诉说着,尾音弹跳着从舌尖蹦出来。“重心不稳的情况下,双脚指尖的距离要超过肩宽···像这样···”
弗拉基米尔紧紧贴上来,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现在,开始用肘部的力量把弓拉开。”
这把弓第一次在我手中被拉到标准弧度,我的手被禁锢在他的力量中,不止如此,似乎身体也被困在里面。他的手臂搭在我的左胸|xiong 前,带着不能忽略的重量,我不能无视它,只能减慢呼吸的节奏。
憋闷使得空气开始流失,狭小的空间逐渐缺氧,心脏在奋力勃发撞击,它迫不及待地需要新鲜空气。
我听得到弗拉基米尔说的话,大脑却不能理解,或者其实不需要,这个量级在他眼中只是玩具,他只想让我跟随着他,配合他,来完成这次练习。
“眼睛直视准星,对准靶上的瞄点。”
我努力压抑着急促的呼吸,这很难做到,风没有停止,只是被弗拉基米尔隔绝在外面。我稍稍偏头,他的下巴瘦削曲线流畅,此刻正绷得紧紧的专注地看向前方。
“别看我。”他的声音大了一些,动作依旧沉稳。“照我的话去做。”
我过于在意他了,不但不合时宜而且愚蠢。
我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不再顾及弗拉基米尔的反应,大口大口的猛地吸入几口空气,再缓缓吐出去,将精力放在即将射出去的箭上。
“接下来,把视线的焦点集中在准星上,这时不要去在意靶子,靶子在你的眼中必须是模糊的,清晰的是准星。”
弗拉基米尔俯下身,下巴垫在我的肩膀上,他的视线离开靶子,移到我身上。
“继续维持后拉,然后我数到三,你要迅速张开手指。”
他侧过脸,并不在乎这支箭的结局。我看不清我们之间的距离,也许是五厘米也许是三厘米,他靠得太近了,脸颊上的毛细血管敏感地察觉到热源的接近,泛起红晕。
“三···”
“二···”
“一!放!”
弓弦在极致的拉伸后波浪状回摆,嘣——地将炭黑色的箭划破气体的屏障,射 she了出去。
“射···射中了”
当然不是靶心,但终于上了靶。我不可置信地望着木板上还在颤动的尾羽。
“当你足够强大时,你手中的拿着的可能是一个听话的武 wu器,它会让你得到想要的东西。记住这种感受。从一开始就要射中目标的决心,用力量控制,用野心完成。”他神情淡漠,胳膊垫在下颌,头侧着靠在我的肩膀上。
弗拉基米尔的忠告很少能用在我身上,因为几乎所有的前提条件都是力量权力财富地位,这些我暂时得不到也可能永远得不到的东西,但是他似乎从没有考虑过这一点,仍然不厌其烦地向我灌输“强者为尊”的理念。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在射箭上取得这一丁点的成就像是吃下一座棉花糖山,甜滋滋的软绵绵弹乎乎的喜悦装满了胸口,从舌尖到心间都充斥着香气。“谢谢你!”我转过头,无论如何他帮助了我,我忽略他的话,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弗拉基米尔似乎呆住了,他压在我肩头的手臂猛然一沉,然后不自然地缓缓减去力气。
“这样就可以了。”丢下一句话后,他猛然退开,向列昂尼德先生走去。
我点点头,没有在意他的异样,我还沉浸在这份五分之一属于我的成就感中。
我仔细端详手中的弓,如果是轻一些的磅数,或许就可以做到正常的练习。
但是,十二磅对我来说还是有些吃力——在射出第六只箭,它们无一例外地都落在五米之外的草坪中。
硬件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我不奢望再次上靶,只是将基本姿势练习一下,多揣摩揣摩手感。
我抽出第七只箭,侧头看着弗拉基米尔堪称漂亮的姿势和箭靶的圆圈里密密麻麻的尾羽,暗暗下定决心:就···六米吧。
结果——超过了六米,射出的箭直接偏离轨道飘向围场的边缘,那里很少有人走动泥土湿软,积水淹没杂草的根部,箭一头扎了进去。
我抬头望望天空,左手上摩擦出的小伤口在寒夜的刺激下产生反应,我被身体上的炎症搞得有点烦躁,能够长久的保持平静心态,是一件要紧的事情,我需要练习。
我叹了一口气,把弓斜靠在箭壶上,我要把那只箭取回来,但目前只有一把弓勉强能用,我不想因为自己笨手笨脚弄脏了唯一的弓。
我见弗拉基米尔还在专心致志地射箭,列昂尼德先生目不斜视地站在他身后,远处的人不会注意到我这只鬼鬼祟祟的小虾米后,向那摊泥水走过去。
能把箭射到这种地方来,在这个练习场上应该只有我能做到。我双手叉腰,压下奇葩的念头,准备在旁人特指弗拉基米尔发现之前将箭取出来。
我侧着身弯下腰,一只鞋尖淌入泥水中,伸出右手勾住箭尾,我想着只要轻轻一提就能拿出来,但是没有想到它纹丝不动。我攥在手心中摇晃了几下,感到箭头仿佛卡在泥中的碎石块的缝隙中,可以晃动但不能拔出来。
我伸出左手扣在右手手腕上,重心向后移,想用身体的重量来试试。在一两分钟内,双方力量达到平衡,谁也不能赢过对方,越是这样我就越不能放弃,于是我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僵持下来。
就在手心传来明显的蜇疼感让我犹豫着要不要放手时,小石块被撬动位置发生变化,我连同手中的箭一起因为惯性重重地摔向后方。
与此同时——尖锐刺耳的啸声划过气流,从耳边划过,就在还不够眨眼睛的一瞬间,一支泛着冷光的箭直直插cha在我刚才站立的地方。

Chapter 98. 弗拉基米尔番外·解药(一)
冬天降临在万物衰败的土地,将满地预示着生命终结的残骸覆盖,赠与一场盛大体面的葬礼。
它的威力在衰弱,人们对于春的期盼在每一次打开窗户,在暴风雪的侵扰下加重,它开始失去追随者的信仰。冰川或许在消融,坚固的庞然大物碎裂的声音与从硬实的土层之下生机酝酿的勇气相互呼应,它们在祈求,在等待。
我的世界失去了静默。我一时无法适应这场的巨变。
第一次我处于被动接受的地位,视角转换的太快,像某种不存在于世间新奇的事物,在一步步接触它的过程中,兴奋血液只能将将供给大脑的程度。
双手不明显地颤抖,迫不及待夹杂着过于集中的反胃感,使我忘记了吞咽,空气进入的流速被迫减慢,思考的速度跟不上病毒性的蔓延,我僵直着身体接受未知的馈赠。
“你似乎在改变。”卡亚斯贝双手支在书桌上,眼神中带着疑惑。
虽然卡亚斯贝的嗅觉时常灵敏得可怕,但我不认为他能明白弗洛夏对我而言的意义。
他总是习惯用粗俗直白的爱情或者低贱本能的肉rou/欲来区分女人,当然绝大多数是后者。
即使是卡亚斯贝所认为的爱情,轰轰烈烈的彼此追逐,嬉戏享受着陌生的触感与香气,接着不可避免的疲惫与腻烦轻易将看似牢不可破的誓言击碎,不过只要不是世界独一无二的东西,人们不会太珍惜,所以卡亚斯贝口中的伟大爱情可以自动无缝连接,留给假装悲伤的空隙只有三秒,之后重新挂上笑容迎接下一个女人。
卡亚斯贝怎么敢用如此劣质的词语,大概酒精和性早就腐蚀他的精神,才试图使他在我身上找到可悲的人性。
我所做的一切,与弗洛夏这个人无关,只是为了能够治愈自己,如果没有情感算得上是缺陷。
但事情并不如我想象的那般顺利,从某一个时刻开始,可能第一次相遇主导权就已不在我的手上,局面的失控来得太快了。
初次认识到的情感不仅仅是喜悦,还有始终游离在掌心之外的弗洛夏,她进一步让我明白得不到的愤怒与害怕失去的恐慌。
她是我的唯一,我却站在她的边缘,她的世界多么广阔,可她仍然执拗地堵在我面前,拒绝我的进入。
嫉妒在不甘的催动下燃烧所剩不多的理智,她离得太近了,我能感受到她因为侍女的话露出的笑,因为牵扯到伤口而咧着嘴角,因为思念家人牛奶沾染上的苦涩,因为疲倦朦胧的双眼,她在睡去,活泼灵动的空气渐渐安静下来,周身围绕着舒适自然的光晕,她的呼吸浅浅地,淡淡地···
我克制着自己,负面的毁灭的欲望拥挤在一起,我走进房间,在她床头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我必须离她越近越好,现在这是一个对她来说足够安全的距离。
情感是我的弱点,在她出现之后,她代替情感成为那个弱点,她和强大沾不上边,就连保护自己都尤为困难。
她熟睡着不太安稳,手脚不时乱动,她的情绪散发出来,牵引着丝线传递给我,我上瘾一般的吸入,让干渴的胸腔和肺脏得到滋养,从第一次开始,血液不再维持器官的运作,而是她,她的呼吸,她的动作,她的香气···
我变成一个时刻得不到满足的瘾 yin君子,弗洛夏,她不是在救赎我,只是轻易一次又一次将我推入深渊,她满身剧|毒,但也只有她,能拯救我的生命。
我一直饥饿着,这种状态也许永远不会消失,所有片刻的满足带来的是地狱般的空虚,我不得不每晚来到她身边,看着她的睡颜,将自己从虚弱无力的濒死边缘拉回来。
她对此一无所知,不知道自己随手将火种洒向人间,换来的不是文明,而是熊熊燃起永不熄灭的恶火,生灵被尽数屠戮殆尽,残留的丑陋的怪物们永生不能出现在有光的地方,它们与黑暗常伴,最后被漫漫无边的暗黑吞噬。
而我,只能融入黑夜之中,换取片刻的安宁,而我已经预见下一次的发作,弗洛夏那张单纯无知的脸庞,怎么会知道自己正在一遍又一遍用血腥残酷的手段,让我身处煎熬之中,她展示着最无辜的笑容,与这份罪行撇开关系,哪怕她的前襟上,双手上,还有嘴角都被鲜血污染,红的刺眼的流动着,氧化后浮现出黑色干涸的印记,她不明白,所以可以在我身后笑得张扬又灿烂。
可弗洛夏并不小气,起码对着小马尔金时,可以将即使我双膝跪地,尘土与污泥沾在身上都无法乞求来的温暖慷慨地献给他。
我是罗曼诺夫,我有我的尊严和荣耀,我不能再被她诱惑,将自己的头颅低到尘埃里去。
一直以来我的忍耐和退让都变得可笑无比,或者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会在我身后嘲笑我的屈辱,我给了她践踏自己尊严的权利,所以弗洛夏笑嘻嘻地,将它踩在脚底,狠狠碾碎。
我要报复弗洛夏,她会在我的惩罚下明白自己犯下的罪行,我在内心里将这个念头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琢磨,这能使我好受一点。
我猜测如果小马尔金死在她面前,并且告诉她,这是她造成的,然后她会哭会流泪,她会在无法挽回的自责中走向奔溃,感知到不及我十分之一的绝望,那时我的磨难会不会稍微减轻一些。
当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再遥远,她生动的脸庞触手可及时,另一种无法咽下去不受控制的渴盼袭击了原来的计划,它迅速得到滋养无限膨胀,在弗洛夏喋喋不休地解释中撑破了禁制的界限。
“······你来猜猜看好不好。”
我拉住她的右手,贴近彼此的皮肤,心底传来舒服的喟叹,我知道,小马尔金看样子得多活一阵子了。
她窝在我的脖子里,那里是身体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就算弗洛夏的力气不大,她只要下定决心狠狠咬上去,我想自己没有反抗的能力。
我整个人沉醉在美妙浓郁的触感中,对弗洛夏说,无视我吧,如同你一直以来对待我的方式。
但她拒绝,连最后的体面都不曾留下,我的动作开始急躁起来,放弃体谅与理解这些本来与我毫无关系,只是因为弗洛夏才勉强学习的东西。
那么,我要更多,更多,之前得不到的东西,不要害怕,这是你应该作出的补偿,我对于你没有底线的宽容应该适可而止。
她的耳尖软软的,后来开始发烫。我解除所有束缚,让每一丝触觉,嗅觉,听觉活跃起来,情绪分子以猖獗的速度新生分裂再分裂,铺天盖地地向我袭来,它们盲目焦躁四处乱撞,我延长呼吸的速度,避免这些东西一次性将我我的理性击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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