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 by罗巧鱼
罗巧鱼  发于:2024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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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香压下眼中汹涌情?愫,开口并无好?气,“来看看你有没有被人严刑拷打,用?不?用?给你收尸。”
好?在囚衣虽单薄,料子却是干净的,没有血迹污痕,没有受虐的迹象,虽然她也明?白?即便皇帝下令也不?会有人敢动谢折,但仍松了口气。
谢折面无波澜,对这?不?好?听的话无动于衷,仿佛贺兰香无论说?什么都再勾不?起他的心情?。
无声?的僵持中,贺兰香气势稍收,轻了声?音道:“天太冷,我来给你送衣服。”
谢折:“不?需要。”
贺兰香没管他需不?需要,从丫鬟手里接过厚衣径直走过去,不?由分说?便要往他身上?套。
只听哗啦脆响,也直至此刻她才发?现,原来谢折手脚皆被镣铐扣住,锁钉深入墙体,留下的锁链只长三尺,堪堪够他举手活动,既起不?来身,也躺不?下去,远比受刑要受罪的多。
贺兰香眼一阵发?酸,衣服穿不?了,便将带来的裘衣往他肩上?披,欲言又止道:“其实,你不?用?为了我做这?些的。”
谢折脸庞别开,并不?看她,冷冰冰道:“自作多情?。”
贺兰香那?点难得的愧疚顿时烟消云散,挑起眉梢问?:“我自作多情??”
谢折不?语。
贺兰香盯紧了他,咬字发?狠,“谢折,你给我发?誓,你真不?是为了我留下来?”
“不?是。”谢折不?假思索。
贺兰香不?死心,“不?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不?放心我与孩子,所以才会接那?道圣旨?”
谢折:“不?是。”
“看来还真是我自作多情?了。”贺兰香发?笑,眼中光芒暗下,嗓音凉薄下去,“你谢将军有种,对陛下如此忠心耿耿,宁愿坐牢都不?愿造反,我都要为之感动了。”
她转身离开,再不?看谢折一眼。
一步迈出?,却传出?疑似摔跤的一声?惊呼。
铁链哗啦声?清脆作响,谢折着急,起身想去扶她,神情?里是暴露无余的焦色。
贺兰香听到动静,慢悠悠转了身,迈着沉稳的步子朝谢折走去,巧笑倩兮,意味深长道::“既不?是为了我而留下,又为何如此紧张我的安危?”
谢折这?才明?白?自己受了捉弄,一时间呼吸都沉了几分,咬着牙关恼怒道:“你给我出?去。”
贺兰香轻飘飘的口吻,“着什么急,衣服都还没换好?呢。”
她走过去,捡起谢折起身时滑落在地的裘衣,重新披在他身上?,细细系起颈下衣带来。
抬眸间,眼神交替,呼吸纠缠。
“谢折,你很在乎我么?”贺兰香看着谢折的眼睛,正下脸色问?。
谢折与她静静对视,未置可否。
贺兰香看着他这?副木头样子,忽然坏心乍起。
她已经不?想再纠结一个无聊的答案了,也不?想同他生气了,她突然间很想……玩玩他。
毕竟铁链捆锁,手足受敌的谢折,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倒是很在乎你呢。”贺兰香嗤笑道,看着他,“那?么多条罪名,倘若御史台不?愿放过你,你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倘若——”
她垫脚,朱唇摩擦在他耳畔,手沿他结实的腰腹下探,小声?道:“再加上?一条与弟媳在牢房公然通-奸的罪名,会怎么样啊。”
外?面的狱卒走来,脚步声?逼近。
贺兰香笑了声?,放下脚步,迫不?及待去欣赏谢折的表情?。
铁链哗啦大响,谢折突然坐下,眼皮掀起,看着她道:“那?就自己坐上?来。”
贺兰香恍然间以为自己听错, 表情都变僵硬了,可见?谢折漆黑脸色,便知他是认真的。
和他……就在这里。
贺兰香冷笑了声, 眼神仿佛问他在发什么疯,转身便要?离开。
这时?, 谢折的声音幽幽传到她耳后,带着强烈的轻蔑与挑衅, “怎么?,怕了?”
贺兰香步伐顿时?停住。
她转脸再看谢折, 眼中便是被激出的满满的胜负欲与挑战欲。
她道:“细辛, 出去给牢头塞五十两银子, 让他拿着与手下人到牢外吃酒, 半个时?辰内不必回来。”
“是。”
未等多久,牢房外的脚步声便远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喜气洋洋的道谢声与呼朋引伴声。
贺兰香看着谢折, 朝他重新走了过去,二人眼神一冷一沉,不像即将行-欢, 倒像阵前对峙。
监狱阴冷, 御史台大?狱历来只关押罪臣重犯, 除却谢折就没别人了。贺兰香身上散发的温热香气犹如一把火焰,点燃在冰冷的空气里, 亦点在谢折眼里,成了一小簇即将燎原的火种,压抑着灼灼星光。
贺兰香走到谢折面?前, 一只手扶在他的肩上,另只手提起裙裾, 抬起腿,坐了上去。
铁链哗啦响,与雪白玉肌相磨蹭,贴得过于近,连衣物也在互相摩擦,两道呼吸逐渐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到了最后一点,贺兰香欲要?继续沉腰,谢折却突然将手落到她腰上,把她抬了起来。
贺兰香平复喘息,眼中媚色如丝,看着谢折笑,挑衅回去,“怎么?,怕了?”
谢折看着她高隆的肚子,眉头皱紧。
“是你自己让我来的。”贺兰香委屈。
言外之意?:那你还不给我个痛快。
谢折强压住嗓音中的滚烫,冷下声音道:“我不想跟你闹了,你回去。”
贺兰香笑了声,没回应他的话,只一昧沉着腰。
僵持片刻,对上那双潮湿迷离的眸子,谢折终于忍无可忍,将手松开。
“啊唔!”
贺兰香娇呼一声,眼泪险些涌出。
狭小的牢房中,锁链哗啦响个不停,女子的啜泣,男子的粗喘,只听声音便知场面?何等刺激。
突然,贺兰香停了下来,从谢折腿上下去,改为退坐在案上,离他远远的,对着他,自己动手。
谢折两眼赤红,看着面?前这幕,眼眸中像能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你在干什么?……快点给我。”
贺兰香欣赏着他□□攻心气急败坏的样子,唇上浮现讥讽的媚笑,喘息着:“我不想和你闹了,我弄完就要?回去了。”
贺兰香笑完,整理好衣物,下去,仔细欣赏谢折的表情,伸手,指尖用力摁了过去。
谢折倒嘶一口凉气,被这一下勾起无穷尽的痒与渴望,比方才还要?人他生不如死。
“给我。”他哑声道,语气里一反方才的凶狠,变得平和许多,甚至可以说是……恳求。
“我再问你一句,”贺兰香明?知故问,故意?搓磨他,“真的不是为了我留下来?”
谢折不吭声。
贺兰香笑了,指尖下移,张开手,一把攥紧,温温柔柔道:“好将军,你若是再这样死鸭子嘴硬,我可就要?审问你了。”
谢折头脑发麻,漆黑潮湿的眼睛盯紧她,呼吸发颤,似乎不懂她又想玩什么?。
贺兰香笑而?不语,走向挂在墙上的一排刑具前。
她用指尖逐个点过各式骇人刑具,最终将鼠尾鞭摸入掌中。
鼠尾鞭是铁质小鞭,形状细长,仅有拇指粗细,上面?挂满细小倒刺,打在人身上,不至于送命,但也皮开肉绽,是专门用来搓磨人的刑具。
贺兰香当然不知道这鞭子的名称来历,她只觉得很适合。
对谢折很合适。
她回到谢折身前,在谢折的注视下,将鞭子缠绕了上去,铁质倒刺泛着寒冷的光,抵着青筋刺在皮肤,血脉随时?能够喷张,分不清是谁硬过谁。
谢折仰头粗喘,额上一颗汗珠顺着脸颊下颏淌落,小蛇一样蜿蜒到结实的胸膛,开口,吐字艰涩,“贺兰香,你不如杀了我。”
贺兰香低下头,舌尖将那颗蜿蜒朝下的汗珠舔舐入口,仰面?对着他笑,眨了下眼,恶劣的稚气,“杀你?我怎么?舍得啊。”
她都还没玩够呢。
她笑着垂目,吻点继续蜿蜒下移,从胸膛到窄硬的腰,最后,张口……
谢折喉结大?肆浮动一下,低声吼叫她的名字,“贺兰香!”
贺兰香轻飘飘的用鼻音嗯了声,故意?挑衅一样,脸更加沉下,同时?,收紧鞭子。
“停下!”谢折低吼。
倒刺密密麻麻的疼和无穷无尽的痒,食髓知味,欲生-欲死。
在战场上几次出生入死未能令他恐惧,此刻他觉得,这个女人真能要?了他的命。
铁链哗啦作响,不死不休。
事后已至夜黑,牢房静谧无声,唯男子粗沉喘息分外清晰,仿佛刚刚经历一场恶战。
谢折筋疲力尽,全身冷硬的气势都在此刻糜软下去,一双桃花冷眸艳色逼人,漆黑的瞳仁凶狠注视面?前女子。
“贺兰香,你给我等着,等我出去了……”他咬牙威胁。
贺兰香看着粘在他腰腹上大?摊刺目秽物,温柔抚摸着掌中鼠尾鞭,笑道:“出来了,要?把我怎么??”
正得意?,只听哗啦一声巨响,谢折竟生生挣断了手脚上的铁链,站起身,投下的阴影顷刻将她覆盖,猩红双目直勾勾盯着她,被惹急的恶狼一样,两眼冒着欲求不满的幽幽绿光。
贺兰香心一慌,手中的鞭子掉落在地,转身想要?跑,步伐尚未迈出,便被一只大?掌拖回,强摁于案上。
三?日后,辽北急报传入京中,蛮人集中兵力猛攻山海关,急需京城派兵支援。
因谢折尚在狱中查办,王延臣便主动请缨,想要?带领辽北军士前往辽北抗敌。
虎符交出的那日,谢折特赦出狱,先到演武台安抚将士,又回府上一趟,看了整三?日未下床榻的贺兰香。
因那日实在凶狠,若不是顾忌孩子,贺兰香感觉自己能死谢折身下,现在她看见?他便打怵,还没等他开口,她先起了誓,只道以后再不搓磨他了,不然便要?天?打雷劈。
倒弄得谢折哑口无言。
他本想说,那一日,他其实很爽,有机会?可以再来一次。
但看贺兰香这个样子,他也就打住不说。
两个人各怀心思,脑子里都是那日纵欲至极的画面?,但事情翻篇,便谁也没提。
恰值晌午饭点,午膳送来,二人一同用膳,贺兰香听闻他已将虎符交出,心里五味杂陈,既满足于谢折会?留在她身边保护她与孩子,又不甘心他放权于王延臣,虽然王延臣是她亲爹不假,但一日不认回去,王延臣便与她为敌一日,有什么?感情可言。
她思来想去,终是对谢折道:“要?不你还是亲自领兵前往吧,放权容易,以后若想收回来便不简单了,王延臣若出师不利还好,若打了个大?胜仗,辽北将士当真服了他,你今后又该如何自处?”
谢折打量着面?前的甲鱼裙边汤,仿佛思忖这乌龟壳子有什么?值得入口,道:“辽北军营若那般轻易臣服,当初便不会?军纪崩坏那么?多年?。”
贺兰香:“可是……”
这时?细辛说这汤是大?补之物,他便将汤顺手端到贺兰香面?前,道:“吃你的饭,少操心那些。”
可贺兰香却忍不住想多,喝着汤,不由?便锁紧眉头,“我虽恨不得他打个大?败仗丢尽风头,到底大?局为重,可若依你之言,辽北军士没那么?服管,那到了战场上也不服王延臣,万一兵败如山输给了蛮子该怎么?办?你不在他们?头上压着,他们?再如以往自相残杀怎么?办?”
谢折这时?抬眼看她,启唇说:“我若是走了,你该怎么?办。”
贺兰香一怔。
三?日前她对他好一顿“严刑”拷问没能将这点实话从他嘴里逼出来,此刻心平气和的,他竟将内心之言脱口而?出。
气氛静下,晌午灿阳折入房中,投在满案饭菜上,明?亮生动,充满烟火气。
半天?过去,贺兰香说不出话,眼眸垂下,没再去看谢折的眼睛。
两个人龌龊之事做了那么?多,什么?花样的没试过,什么?淫-乱的没玩过,面?对他,她早已不知羞耻为何物。
如今只这简单一句话,竟勾起贺兰香三?分复杂羞涩,如情窦初开的少女似的,内心小鹿乱撞,难以平复。
“再说了,也不见?得便一定?是王延臣。”谢折打破寂静。
贺兰香瞧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折却不再多说了,他这些年?来吃惯了粗糙军粮,对这满桌精细之物无从下口,没怎么?动筷子,监督着贺兰香用过饭,便回御史台继续蹲他的大?牢了。
“辽北战事在?即, 臣自请命带兵前往辽北杀敌,护我大周长治久安,望陛下成全!”
长明殿内, 夏侯瑞卧在?龙榻,咳嗽不停, 外面是王延臣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浪潮一样席卷在年轻的帝王身上,投下偌大的阴翳, 阴魂不散。
王元琢从内侍手中接过药碗, 走到?榻前, 舀起一勺漆黑苦涩的药汤, 道:“陛下,该吃药了。”
夏侯瑞经宫女搀扶靠坐,极力压抑住咳嗽, 苍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胸口大起大伏,启唇嗓音沙哑, 细若游丝, “外面是谁的声音。”
王元琢俯首, 面无波澜,“回陛下, 声音乃是?提督王延臣。”
夏侯瑞唇上浮出丝笑意,喜怒难辨,:“我说这?么耳熟, 原来是?琢卿的爹啊。”
王元琢沉默。
夏侯瑞含住一口汤药,艰难吞咽下去, 吐出两口粗气,轻嗤着?道:“王爱卿是?个?人?才,但他老了,辽北天寒地?冻,朕不想害了他。”
他抬眼,“你知道,朕想要用谁吗?”
王元琢低头不语,姿态谦卑。
“论文?韬武略,知根知底,琢卿,朕舍你其谁啊。”
王元琢动?作一滞,将药碗交给内侍,伏地?叩拜,“臣惶恐!”
“不必惶恐,”夏侯瑞道,“朕知道你有那个?能力,只不过你被你的父兄藏得太?深了,他们有意遮掩住你的光芒,所以你才会怀疑自己,觉得不能担此重任,但朕相信你可以。”
“陛下三思!臣不知兵法,不近戎马,臣——”
“你怕了?”
夏侯瑞懒洋洋的,带着?些?抱怨地?道:“若是?你兄长在?这?,他此时已经在?叩谢皇恩了。”
王元琢倏地?哑口无言。
夏侯瑞略抬眼眸,灰暗无光的眼仁扫着?王元琢僵持不动?的双肩,虚弱而沉静地?道:“辽北虎符已经在?朕手里,朕把虎符交给谁,辽北将士便会誓死效忠于谁,只要你敢领兵前往,用心作战,定会杀蛮人?一个?片甲不留,难道你不想建功立业,像你爹一样,靠军衔服众吗?”
“你就不想,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让别人?都?刮目相看吗?”
王元琢紧绷的双肩隐有颤栗,他伏在?地?面的手逐渐蜷缩收紧,手背青筋起伏。
夏侯瑞垂眸观察着?这?个?中?细节,眯眸噙笑,“你难道,就不想娶到?真正喜欢的女人?吗?”
王元琢呼吸抖了一瞬,浑身僵硬,咬紧牙关道:“臣不知陛下在?说什么。”
夏侯瑞笑出声音,“琢卿啊琢卿,朕只是?有病,朕却不是?瞎子啊。”
“从去年中?秋宴上你频频侧目开始,朕就能看出来,你中?意于护国公夫人?贺兰氏,朕说的对么?”
王元琢开口试图反驳,却始终无法否认。
“琢卿,你太?年轻,心思一直摆在?脸上,很难让人?不看穿。”夏侯瑞叹息,咳嗽着?,摊开掌心,将把玩于手中?的青铜虎符全然暴露,“抬眼,看过来。”
王元琢缓慢抬起脸。
夏侯瑞注视着?他的眼睛,眼神紧锐,温声道:“你看着?这?块虎符,告诉朕,你真的不想要它么?”
“人?只有强大起来,才有资格去选择自己喜爱的,你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受制于人?,活在?父兄的阴影之下?”
王元琢看着?那块象征无上兵权的青铜虎符,目光如同被吸入,眼中?的瑟缩颤栗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燃烧起的熊熊野心与冷静。
他的确需要它。
他要去辽北,打胜仗,回来以后光明正大地?娶到?自己喜欢的人?。
慢慢的,他伸出手,迎着?夏侯瑞递来的手,接过虎符。
感受到?掌中?沉重坚硬的触感,他心如擂鼓,眼却坚决,叩首高声道:“臣王元琢,定不辱没圣心!”
夏侯瑞启唇发笑,笑声渐大,逐渐变为朗声大笑,高呼妙哉。
“什么?要领兵前往辽北的人?是?王元琢?”
晌午借暖阳赏残雪,贺兰香听后却再顾不得闲适,急得自软椅中?站了起来,震惊到?以为自己听错。
细辛道:“圣旨已下,消息绝不会有错,听说王延臣听旨时气急败坏,险将长明殿外的麒麟兽雕一脚踹碎,之后一言不发,怒气冲冲地?出宫去了。”
贺兰香重新?坐好,呷了口茶,强行平复下噗通的心跳。
王元琢武艺不低是?不假,但领兵打仗又岂是?身手过人?便可使得,王延臣尚且需要掂量自身能耐,他一个?只知风花雪月的多情公子,若是?前往,打下败仗是?轻的,若打头阵,他将必死无疑。甚至说,让王元瑛去,都?比让他去要大有胜算。
一道圣旨,父子反目,兄弟离间,王元琢看似是?受益者,实际凶险最大,性命堪忧。
贺兰香再想起夏侯瑞那副病恹恹的脸,便已分不清他到?底是?被群狼环绕的羊,还是?扮猪吃虎,阴险狡诈的鬣狗。
越想越是?不安,贺兰香坐不住脚,可谢折还在?牢里,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她想了想,吩咐下去备马套车,入宫去找了李萼。
凉雨殿,李萼本以为她来是?为了谢折,听她开口方知是?为了王元琢,不由感到?讶异,“你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性子,怎会突然在?意他的安危?”
贺兰香焦头烂额,手中?茶盏往案上重重一落,心里话脱口而出,“他是?我的亲哥哥,我不管他,难道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吗?”
李萼愣住,过了半晌皱紧眉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贺兰香憋在?心口的闷气一得释放,便再也控制不住,看着?李萼的眼睛,轻咬牙关压低声音,斩钉截铁地?说:“我说我才是?王朝云,郑文?君是?我娘,王延臣是?我爹,王氏三兄弟是?我的亲手足,如今那个?要当上皇后的,乃是?个?不折不扣的冒牌货!”
李萼眼眸不眨,怔了足有半炷香,回过神饮下一口清茶压住心情,既没质问贺兰香何出此言,也没怀疑话里真假,只是?淡淡地?道:“你告诉我这?些?,是?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倒想问问陛下在?干什么。”贺兰香怒极生?笑,“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发什么疯,但王元琢不是?带兵打仗的料,他绝对不能上战场!你如果不帮我劝陛下收回成命,我就去找王元琢,告诉他我的身份,再去王家?大闹一场,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才是?真正的王朝云,把局势搅成一团乱,我看他还会不会前往战场送死!”
贺兰香说到?激动?,已控制不住起身的架势,李萼却忽然一把攥紧她的手,呼吸急促,着?急地?道:“不,你不能去!”
贺兰香美目圆瞪,“我为何不能!”
李萼对上她固执强硬的表情,狠了狠心,仿佛在?一瞬间下定决心一般,用只有二人?间能听到?的声音,用力斥道:“你如果真恢复了王朝云的身份,你会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贺兰香皱眉反问, 感到十分的蹊跷。
李萼看着她,欲言又止,终究合紧嘴唇, 不再多说,连眼睫都跟着垂下?, 仿佛生怕被贺兰香看出端倪。
贺兰香观察着李萼的神?色,萦绕在心头的蹊跷越来越浓重, 这时她仔细复盘近来种种,突然有一个石破天惊的想法出现在脑海, 她打量着李萼闪躲的神?情, 意味深长道:“自从王元琢入宫任职以后, 便?父子反目, 兄弟仇视,原先我以为是我在背后挑拨离间所致,现在想来, 这一切的时机,未免也太?巧了,只凭我一个人的三言两眼, 安能撼动?他们多年来的父子兄弟情分, 在这后面, 恐怕陛下没少做手脚吧?”
李萼不说话,亦不看她, 但神情俨然乱了几分。
贺兰香眼中渐渐泛起厉色,最后质问一句:“从?头到尾,陛下?看似针对谢折, 实际条条都在引王家入瓮,他到底想对王氏做什么!”
李萼倏然掀起眼皮, 眼仁隐有颤动?,盯紧了贺兰香,字正腔圆道:“贺兰夫人,想得?太?多,对你是没有好处的。”
“你只需记住,你绝对不可恢复真实身份,这个秘密除了我之外,不可再让第?三个人知晓,你即便?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这时,如同天意,贺兰香腹中孩儿突然便?踢了她一下?。
贺兰香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下?意识伸手抚摸上去,感受那?个稚嫩鲜活的幼小生命,李萼的话再在耳中不断回响,她便?感到无比毛骨悚然。
究竟是什么样的后果,竟连她恢复身份后,连腹中孩儿都不能逃脱。
一下?子,贺兰香便?想到当初祸及萧氏满门的童谣之祸。
她猛地抖了下?身子,再抬眼看向?李萼,眼中便?是铺天盖地的惊恐。
回到府里,贺兰香当夜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觉。
如果在她知道自己是王朝云之前,她此刻一定会拍手称快,感叹老天有眼,姓王的一家子恶人自有恶人磨。但现在,她怎么都笑不出来。
即便?琅琊王氏不愿认她,她对王氏一族也没有感情可言,可那?毕竟是她此生唯一真正的家啊,她即便?不能认回,她出身王氏的事实也不会改变,血浓于水,王延臣是她生父的事实亦不会改变。
更何况,她还那?么喜欢郑文君,那?么想回到郑文君的身边,去当她名?正言顺的女儿,可如若王氏一族朝夕间?覆灭,郑文君该怎么办?覆巢之下?无完卵,她又怎会能有一个善终?
贺兰香根本生不出困意,越想越觉得?心惊肉颤,却?对此无能为力。
她只好劝慰自己:不会的,王氏到底背靠萧怀信,有萧怀信在,王延臣这一支又怎会轻易被夏侯瑞算计成功,更不说那?小皇帝体?弱如斯,恐怕也没多少活头,能撑到与那?假货大婚便?不错了,纵是出手,能有几分胜算。
贺兰香这样安慰完自己,刚松一口气,又转而为谢折担心起来。
琅琊王氏人丁兴旺,人才辈出,若就此令其繁盛下?去,几年还好,十几年,几十年,到最后别说谢折斗不过他们,萧怀信若不在,皇位根本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思来想去,心乱如麻,她分不清到底该如何是好。
一个是她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家族,另一个是她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腹中孩子的生父。
两段关系都见不得?光,可若非要选一个,就凭谢折冒着被除权的危险为她留下?,她也没有理由不选择谢折。
她要谢折活。
皇宫,长明?殿。
咳嗽声从?早到晚响个不停,带血的帕子都不知送出去了几摞,淡淡的血腥气夹杂在苦涩的药气里,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夏侯瑞靠卧在龙榻上,脸色在灯影下?单薄成一触即碎的枯叶,李萼陪在他身边,给他顺气,喂他喝药,用帕子去接他咳出的药汁与血液。
鲛绡帐外,太?医战战兢兢站了一排,个个屏声息气,竖起耳朵听帐内的动?静。
动?静时而停下?,时而响起,停下?是死一般的寂静,响起便?是撕心裂肺的咳嗽。
到此时此刻,后者竟比前者更能让他们松一口气。
“朕没那?么容易驾崩,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夏侯瑞嗤笑着,尚未弱冠的年纪,咬字却?如年久失修的老破风箱,每出一个字便?带着嗬嗬沙哑。
太?医们洋洋洒洒跪了一地,却?无一人敢离开。
在他们身后,一抹颀长清瘦的身影出现,鬼魅一般,映在飘忽的鲛绡帐上,仿佛刚到,又像出现了很久。
“唷,”夏侯瑞笑出声,“朕当他们怎么一个都不敢走,原来是舅舅在这,舅舅贵为百官之首,日理万机,怎有时间?到这里来,见一见朕了。”
萧怀信对他拱手,影子在帐上摇晃,不像卑躬屈膝,倒像野兽对猎物发动?攻击前的蓄力蛰伏。他起唇,嗓音嘶哑难听,“内务参士王元琢,年少气盛,不懂军制,恐不能担此大任,臣叩请陛下?收回成命,将出征之人由王元琢更换为其父王延臣。”
夏侯瑞咳嗽着,咳完缓慢平复呼吸,悠悠道:“舅舅说笑了,朕身为天子,自是金口玉言,驷马难追,如今旨意已下?,便?全无更改可能,请舅舅回去,朕心意已定,琢卿便?是朕心中的绝佳人选,绝不改口。”
萧怀信未作声,静静维持行礼的动?作,殿内针落有声。
忽然,他道:“来人,上玉帛。”
帐内李萼手一抖,一勺汤药险浇到夏侯瑞领口,夏侯瑞抬手,轻托着李萼的手,对她笑了一下?,少有的少年气。
帐外,当着夏侯瑞的面,萧怀信直接重新草拟圣旨,拟完沉声道:“上玉玺。”
玉玺被奉上,蒙在上面的九龙戏珠帕被一把撩开,和?氏璧的光泽熠熠生辉,光芒灼人眼眶。
萧怀信拿着玉玺,盖在了玉帛上。
圣旨已成。
“多谢陛下?恩准。”他道。
夏侯瑞沉默观完这一切,哈哈大笑道:“舅舅既不将朕放在眼里,又何必多此一举,特地过来询问朕的意思,朕在你眼里算什么?一个毫无能耐的傀儡,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朕的心思,你何曾关心过?”
萧怀信对少年天子虚弱的控诉视若无闻,将圣旨收于袖中,颔首躬身,“臣告退,陛下?早些歇息,保重龙体?。”
“舅舅,”夏侯瑞突然道,“你以为你有了圣旨,便?能让王元琢乖乖就范么?”
“朕告诉你,没用的。”
“那?可是辽北的兵权啊,一朝得?到,谁肯松口?更何况,当初朕就跟他说过,没有朕的亲口准允,他可以不将兵权转于任何人,若朝廷强逼于他,他即刻便?可拥兵自保。王延臣是他亲爹又如何,为了心爱的女人,他死也不会将虎符给王延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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