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 by罗巧鱼
罗巧鱼  发于:2024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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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文君垂眸沉默片刻,启唇反驳:“不会?的?,有玉珏为证,云儿一定是我的?女儿。”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王氏道,“小孩子长相?又易生变,除非地藏菩萨派了谛听过来,否则回到当?初,再换个孩子拿着?玉珏寻找上门?,你与兄长如何辨别?真伪?”
郑文君的?思绪不由飘远,眼中流露痛苦之色,喃喃道:“若真有那万一……”
这时,婆子来报:“三姑娘来给您送药了。”
郑文君阖眼轻舒口?气,强行平复下心情,点头道:“让她进来便是。”
少顷,王朝云入内,身?着?一袭金盏色锦裙,外罩素纱罗衣,走动间娴静无声,通体端庄清雅,贵不可言。
她先对王氏行礼,“侄女见过姑母。”
王氏笑?道:“天冷了,我儿怎么不多穿些,当?心冻着?。”
二人?稍为寒暄,王朝云便上前亲自喂郑文君用药,拈勺的?手抬起,正露出缠在腕上的?一截渗血白纱。
郑文君看到,再顾不得服药,焦急道:“手是怎么了,受伤了?”
一并跟来的?周氏忙说:“夫人?不知道,姑娘在医书上看到至亲血肉入药,可使病者延年益寿,她想到您久病不愈,一时心切,便效仿书中所言,拿起刀子便往腕上割了一大道,劝都劝不住。”说着?便掩目啜泣。
郑文君眼眶通红,捧住王朝云割伤的?那只手,看了又看,哽咽道:“傻孩子,你怎么能?信那些呢。”
王朝云用另只手为郑文君抹泪,看着?郑文君的?眼睛说:“只要能?让娘的?身?体有所好转,这点血肉算什?么,纵然是要女儿的?命,也是使得的?。”
“把丫鬟的手割上一道取血入药便是, 何苦真拿自己开?刀。”
回到浮光馆,遣散侍女,周氏看着王朝云腕上渗出白纱的血迹, 满面心?疼地道。
王朝云随意翻看府中近月开?支,口吻一派淡漠, “要?演就得演得逼真些,我不让我娘看见?伤口渗血, 怎么能证明我对她的一片孝心?。”
周氏听入耳中,醋在心?里, 有火难言, 便阴阳怪气道:“我倒看不出来, 你竟还是?个有孝心?的。”
王朝云不语, 只垂目看账,一记眼神也未给周氏。
周氏瞧着她的冷淡样子,气性?上来本想一走了之, 但又想到要?紧正事,便叹息一声,佯装无意提起:“唉, 你都知?道孝敬你娘, 可怜我正儿已?经关在皇城司大狱这么多日了, 他即便是?想孝敬我,也没有法子尽那份心?了。”
说着便抹起泪来, 哽咽可怜地道:“这些日子里,我又是?托关系又是?找人脉,钱花的与流水无异, 偏那皇城司竟如铁桶一般,连个行方便的机会?都没有, 我连进去看我正儿一眼都不能够,眼见?便要?入冬了,也不知?他冷不冷,饿不饿,我一想到他在里面吃不好穿不暖,还可能被人欺负,我这心?便如刀绞一般,疼得彻夜难安。”
王朝云还是?不理,像没感觉到有这么个人在。
周氏终于按捺不住,泪一抹大步走到王朝云跟前,压低声音凶狠道:“我说,这都好几?天了,你难道还没想出来将你弟弟救出的法子吗?”
王朝云眼皮不掀,“救?我为何要?救?”
“又不是?我支使他去□□郑袖的,我为何要?为他操心?,再说,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他一个世家?下人的儿子,我兄长愿意抬举他便给他个差事做,不愿意抬举他,他又算什?么东西,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妄图玷污贵女,死也毫不足惜。”
周氏见?状,气得浑身哆嗦,喘气都直发抖,却没再来硬的,而是?腿肚子一软瘫坐在地哀哭起来,手捶地面道:“我命苦哇,生来便是?给人当牛做马的命,自小爹不疼娘不爱,一件好衣裳没穿过,一口肉没吃过,就指望许个好人家?过上舒心?日子,哪想到十六岁被同村的无赖糟蹋了身子,被逼嫁给了他,成日挨打,身上一块好皮没有。本想跑,发现又有了身孕,生下来要?死不死还是?个丫头,邻里邻外的都劝我把娃儿溺死再生小子,我心?软舍不得,累死累活把孩子奶大,月子里一口热汤还没喝上就得下地,次年刚生完老二,男人又死了,我为了养活两个孩子,我去当暗门子,我卖肉换米粮啊,我活得这般猪狗不如,还不是?为了把孩子拉扯大,现在好啊,丫头长大了,过上好日子了,开?始看不起我这个娘了……”
王朝云被哭得头疼,账本摔下厉声呵斥:“够了!”
周氏眼一瞪爬了起来,指着王朝云鼻子骂道:“够?这怎么能够?你这个小白眼狼,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说,要?没有你娘我,你能有今日荣华富贵?老娘我这辈子那么苦,还不是?因为有你累赘!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在你小时候就跟同村汉子跑了,我就是?怕你落后娘手里挨欺负,我才留了下来,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就这么报答我,要?不是?你,老娘我的日子过得比现在舒坦万倍,都是?因为你!”
王朝云面色依旧平稳,眼神却在颤栗发狠,站起来死死盯住周氏的眼睛,一字一顿反问道:“都是?因为我?”
“是?我拿刀架你脖子上不让你跟人跑吗,是?我逼着你和?奸污你的人生下我后继续和?他睡觉就为了要?儿子吗,是?我逼你打我骂我,冬天里你和?你儿子睡在被窝,我睡在柴垛里差点活活冻死,就因为晚饭我饿得厉害抢了你儿子碗里一口稠的吃,这些,都是?我逼着你干的吗?”
周氏被说得哑口无言,在王朝云的逼近下节节后退,眼神闪躲着,心?虚而又理直气壮道:“你,你一个当姐姐的,理所应当让着弟弟,再说了,我不也和?你一样喝稀汤,要?不是?你嘴馋,我能那样治你?”
“是?,我嘴馋。”王朝云笑了声,笑意冷到毛骨悚然?,重新坐回椅上,风轻云淡地道,“所以你放心?,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吃你一口东西了,到死都不会?。”
周氏神情一惊,铺天盖地的痛意充斥在眼中,血丝全?翻了出来,如此怔怔看了王朝云许久,牙一咬悲愤交加道:“好啊,既要?将账算那般清,那你把吃我的奶都吐出来!奶水都是?血变成的,你要?是?吐不出来,就用血还!”
王朝云哦了声,不以为然?的样子,之后面不改色解开?缠在腕上的纱布,露出鲜红刚刚结痂的伤口,她看着伤,跟感受不到疼一样,动手便要?用指甲将刚结痂的地方抠破,任血流淌。
周氏连忙扑去拦住她,抱住她哭道:“你将为娘的命收去好了!娘也就一说,你何苦当真,你是?我十月怀胎,九死一生才生下的骨肉啊,娘怎舍得让你流血,你是?娘的亲女儿啊!”
王朝云任由周氏哭叫,面无波澜,冷冷发问:“女儿算是?什?么东西。”
“有儿子,女儿便是?锦上添花的花,没儿子,女儿便是?抛砖引玉的砖,富贵了,女儿是?拉拢人脉的线,贫苦了,女儿便是?一脚踹开?的累赘,摆弄于鼓掌的傀儡。”
王朝云垂眸看周氏,眼中无光无情,继续询问:“你告诉我,女儿到底是?什?么。”
周氏泣不成声,根本没将王朝云的话?听入耳中,泪如泉涌,一昧发泄:“娘当年那么辛苦,不都是?为了你吗,你说,娘对你哪里不好!娘再苦再难也没想过卖了你,你说,娘到底哪点对不起你,让你如此冷情薄性?,连你弟弟都能见?死不救,我可是?你亲娘啊,我的话?你怎么能不听!”
“嬷嬷说笑了,”王朝云冷静至极,纠正道,“你不是?我娘,我有娘,她叫郑文君。”
周氏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当场昏厥,捶打着王朝云问为什?么。
这时,敲门声响,王元瑛的声音在外响起,温和?清朗:“三妹可在?”
王朝云给周氏剜了记眼刀,周氏立刻便收了哭声,抹干净泪前去开?门,门打开?,她瓮声瓮气对王元瑛道了句“大公子好”,便匆忙退下。
王元瑛转脸看了眼周氏,入门时道:“在外面便听见?哭声了,周嬷嬷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王朝云起身,亲自斟茶,“自然?是?为了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我凶了她两句,没答应帮她的忙,她便哭起来了。”
王元瑛过去落座,轻声劝道:“子是?子母是?母,不管怎么说,周嬷嬷对你都有救命和?养育之恩,她多少是?个长辈,何苦惹她伤心?落泪。”
王朝云嗯了声,将茶盏捧到王元瑛面前,“大哥素日公务繁忙,今日怎有空到我这浮光馆来了。”
王元瑛将手里的上好松花墨放到案上,接过茶道:“新得了块墨石,想起来你爱用,便给你送了来。”
王朝云拿起墨石,指尖拭过捻开?,见?颜色周正,口吻不由松快许多,“还是?大哥待我好。”
王元瑛笑了,“我就你这一个妹妹,不对你好对谁好。”
他吹了下茶面上的浮沫,面色微动,“说起来,前些日子里我想派暗卫去做些琐事,却得知?你将人往南边派去些许,可是?遇到什?么要?紧事,是?否要?大哥帮忙?”
王朝云眼睫略颤一下,旋即恢复如常,镇定自若道:“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不过是?心?里已?根刺罢了。大哥是?否还记得,当年我被周嬷嬷救下之前,曾流落到人牙子手里,还险遭拐卖。”
王元瑛点头,眸中流露忧心?后怕之色。
王朝云道:“我当时年岁虽小,记忆却清楚,那人牙子一口南腔,显然?出自江南一带,在未逃跑的那几?日里,他对我非打即骂,还曾在大冬夜里将我踢到屋外,令我险些冻死。”
“多年过去,我思前想后,总归咽不下那一口气,便差了人到南边,看能否将人找到,也好除之后快,解心?头之恨。”
王元瑛听到此处,已?是?满目不忍,点着头道:“若是?如此,是?该仔细查查,人手若不够,我再补给你。”
王朝云摇头不语,王元瑛生怕勾起妹妹伤心?往事,也不再说话?,只一昧喝茶,房中由此静下。
喝完茶,王元瑛借口公务在身,起身便要?告辞。
王朝云送他出门,路上周氏站在廊下柱后,一直在冲她使眼色,王朝云不堪其扰,皱眉道:“若说到帮忙,妹妹当真有一事相求,周正那边——”
王元瑛立刻皱了眉头,抬手示意打住,不悦道:“他闯下的祸太大,传出去会?丢尽我王氏的脸面,不如死在牢里,算是?干净。”
周氏满眼威胁,意思不言而喻。王朝云回看周氏,眼底发冷,语气却软,“可他到底是?嬷嬷的儿子,嬷嬷于我有再造之恩,我不能见?死不救,大哥若真心?疼我,便再答应我这一回。”
王元瑛皱紧眉头,显然?不想插手此事,但听妹妹如此恳求,不由便软了心?肠,“好吧,我会?想办法把周正弄出来,不过咱们说好,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回,那小子便自生自灭,我绝不再管。”
王朝云福身谢过,保证是?最后一次。
傍晚时分,贺兰香实在吃腻了府中饭菜,再经谢姝一挑唆,二人便又出门下馆子去了。夜晚吃完回府,马车行在大街,贺兰香在车中阖眼养神,冷不丁听到阵嘈杂辱骂之声,掀开?帘子一看,便见?巷头一窝地痞人物正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那人躺在地上不动,手里拎着个酒坛子,浑身酒气熏天,不知?是?死是?活。
贺兰香不愿多管闲事,正欲将帘子放下,便听其中一名地痞叱骂:“你他娘算什?么副将!人谢将军出门打仗都不带你了,你现在就是?条被赶出军营的落水狗!落水狗!”
“等等。”
贺兰香叫停马车,借着街上灯影仔细望去,见?挨打之人生有一张年轻面孔,五官轮廓分明,眉宇英气——不是?严崖是?谁。
她五味杂陈,正要?派人前去将地痞赶走,巡街的宿卫军便已?上前,将一帮地痞全?部拿下。
宿卫军当中,为首的王元瑛下马,亲自把严崖扶起,解下自身披风,围到了严崖身上。
秋风寒凉, 夜色深沉,连游离的灯影都跟着暗下几分。
贺兰香眼睁睁看着王元瑛将严崖带走?,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厉害, 倒不是觉得王元瑛会对?严崖做什么,而是谢折与严崖正值嫌隙未解, 王元瑛此时雪中送炭表露好心,打?的什么算盘难道还用细猜吗。
“嫂嫂, 外面怎么了?”
谢姝困得靠枕小憩,感受到不对?劲, 迷迷糊糊仰头询问。
贺兰香放下帘子, 平下心情柔声道:“没什么, 睡你的吧, 到地方了我会叫你。”
“好,多谢嫂嫂。”
马车继续前行,先将谢姝送回家, 送完谢姝再?回府,时辰已近亥时。
贺兰香回忆今晚所见,越想越是膈应, 偏不能亲自找上王元瑛对?峙, 便派人留意?着严崖的动静, 下完吩咐便更衣入寝。
次日早,贺兰香醒来, 刚用浓茶漱口,细辛便匆忙而来,对?她道:“主子, 皇城司那边来消息了。”
贺兰香示意?她继续说,直到听完, 面上方浮现丝异色,帕子拭过唇边水渍,无比诧异地道:“周正死了?”
细辛点头:“说是畏罪自杀,昨夜里不声不响把舌头咬了,此时尸体都已被?清理出?去了。”
贺兰香蹙紧眉头,垂眸思忖一二,道:“不对?,实在不对?,那周正连光天化日之?下劫人的勾当都能干得出?来,面皮比城墙还厚,怎么会突然这么死了,背靠王家这颗大树,按道理说,他一定会等着他娘想法子救他出?去的,不可?能轻易寻死。”
贺兰香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遂问:“验过尸了么?”
“验过了,就是牢里老鼠太?多,发?现时脸已被?啃了。”细辛怔愣了一下,“难道,主子怀疑他……”
贺兰香揉着眉心,“也只?是怀疑罢了,这件事情已经超出?我们?的能力范畴,随便如何?吧,等谢折回来,自有他操心。”
月底立冬,从早到晚北风猖獗,除却晌午一点太?阳,早晚冷得不能往外?迈上半步,风往身上一吹,铁人也要脱层皮下来。
一连半月,贺兰香未再?出?府,专注歇息养胎。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孕吐缓解不少,胃口也逐渐好了起来,时常没到用饭时辰便已害饿。
医官再?来诊脉,见胎像稳固,便已没有太?多嘱咐交代,只?让她饮食上心,既要补身又不可?过补,闲暇时多散步走?动,否则胎儿过大或是胎位不正,都易在生产时过生死难关。
贺兰香听得心惊,本跟条软蛇一样在榻上趴了半月,听完便动弹下榻,恰好李萼宫里来人邀请,贺兰香便没推脱,梳妆更衣,入宫去了。
待等与李萼碰面,已是上午阳光最?为明媚时,贺兰香实在受不了凉雨殿里阴暗冰冷的气氛,又怕久坐不好,遂拉着李萼出?去,就近逛起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秋菊争奇斗艳,盛放的花朵被?太?阳一晒,香气清冽,沁人心脾,散步时吸入一口花香,不由遍体舒畅。
“能摘么?”贺兰香看着赤红绚烂比真正的牡丹还要谣妖艳三分的“天竺牡丹”,馋得拔不动腿。
李萼点头,“你若喜欢,随便你摘。”
贺兰香便也不客气,将手炉往细辛手中一塞,亲自摘下了朵开得最?大最?好的,簪在鬓边,衬得容颜娇润明艳至极,生将花色压下三分。
李萼见她喜欢,便道:“你若搬来陪我,这御花园的花便每日随你去摘,多少都行。”
贺兰香翻起白眼来,“少来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么,你不就是觉得谢折一走?,没人护我,我若哪天被?杀了,以后便没人帮衬你妹妹了,可?宫里便算是安全吗?”
她指了下子驻立园中各处的护卫禁军,口吻轻佻:“御花园好歹是皇帝老子的后院,蚊子都飞不进来公的,能将刺客严防死守到这个地步,我看你的处境也比我好不到哪去。”
李萼不由头疼,便知她没这么好说话,道:“话已至此,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只?是你在京中孤立无援,谢折又不在身边,素日一定当心些。”
贺兰香顾着摘花,说话间便又挑中一朵大的,“放心,我保证能活到功成身退,你妹妹如今都十七了,嫁人也就在这二年,到那时候,咱们?也算一笔勾销了。”
李萼看着贺兰香摘花时天真外?露的无害样子,知道一笔勾销绝非一句话那么简单,贺兰香能三番五次帮她姐妹二人,日后要她还的人情,不会小?。
李萼是个寡淡性子,从进宫以后人便日渐木讷,想不出?贺兰香会让她帮什么忙,又被?太?阳晒得眼昏,一时疲乏,便率先回殿歇着了。
贺兰香带着丫鬟继续游园,看见好看的花便摘,一点没带心疼,逐渐摘花摘乏味了,便出?园子,准备回去找李萼。
可?她走?的却不是凉雨殿方向,而是通往前廷的宫道,刻意?绕了条远路。与此同时,隐有脚步声响在身后暗处。
细辛察觉到跟在后面的身影,拽着贺兰香的袖子感到不安,“主子……”
贺兰香安抚道:“不必管,我们?走?我们?的。”
等到身后步伐渐近,她忽然停下回头,看着跟在步后的年轻男子,笑盈盈问:“王都尉打?算跟我到几时?”
王元瑛身姿僵住,清俊的面容上有丝赧然闪过,旋即行礼,“下官奉命巡宫,巧遇夫人,不知夫人欲往何?处去,下官也好派人跟随保护。”
贺兰香:“自然是回凉雨殿,与太?妃娘娘解闷,要不然还能去哪。”
她笑了,扶了下髻上的天竺牡丹,恶劣试探:“去找二公子么?”
王元瑛脸顷刻冷了下去,见贺兰香如此直白,干脆装也不装了,直起腰看着她,口吻不善道:“下官二弟侍奉御前,无暇抽身陪伴夫人,再?说男女有别?,望夫人以后离他远点,莫再?与他见面,省得落人口舌,招惹非议。”
“为什么是我离他远点,而不是他离我远点?”贺兰香反问着,朝王元瑛缓步走?去,一身香风飘散侵袭,髻上天竺牡丹张扬热烈,在光下灼人眼瞳。她眯眸而笑,笑时手未掩唇,朱唇饱满如樱桃,娇艳欲滴,唇下贝齿洁白,光泽细腻清润。
让人看着,便不由得想要一亲芳泽。
王元瑛别?开了眼,觉得今日阳光格外?刺挠。
“难道,”贺兰香明知故问,小?作惊讶,“王都尉觉得,是我在勾引令弟吗?”
直白到过分的字眼,王元瑛耳后陡然浮现薄红,但他并不退让,自小?被?教导的含蓄知礼在此刻显得有些微不足道,简洁果断地呛回:“难道不是?”
贺兰香轻嗤,腹中坏水翻涌,计上心头。
她走?到王元瑛面前三尺之?处,隔着十分得体的距离,小?声委屈地道:“王都尉错怪我了,我没有在勾引王二公子,我之?所以接近他,都不过是……”
欲言又止之?下,本就温软的声音更加柔媚,似断还连地抛出?句:“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啊。”
王元瑛怔愣住,直直看着贺兰香,不懂她是何?意?思。
在他面前,娇滴滴的美人咬了下唇,眼中是直白的热烈与羞赧,看着他的眼睛眨了下眼,长睫若蝶翼,双瞳如剪水,朱唇微张,认真而诚恳地道:“我想要勾引的人,是你啊。”
烈日?炎炎, 甜腻幽香绕在鼻梢,蛇信一般试探蜿蜒。
王元瑛的心神猛然震荡一瞬,眉心如被蛰到, 冷不丁跳了一下?,都未曾品出话中暧昧, 下?意识便反问:“你说什么??”
贺兰香仍旧保持着得体的距离,不往前?多迈一步, 上身却稍稍倾去,盈盈美目看着他, 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 吐气幽兰地道:“我说, 我想要勾引的, 是你。”
“我想要你做我新的靠山,保护我与我腹中孩儿的安危。”
“我想要得到你的垂青,让你帮我摆脱谢折的控制。”
“我接近二公子?不过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我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你啊。”
天竺牡丹鲜艳刺眼,衬得贺兰香乌发?雪肤, 美艳不可方物, 而她神态眉梢一派坦然, 便又带了略显钝感?的天真稚态,仿佛只要她开口, 王元瑛便理应答应。无论是谁,都该答应。
“只要你能帮我,”贺兰香定睛看着王元瑛, 眼神媚色如丝,声若清蜜, 明晃晃的暗示,“王都尉想对我怎么?样,都可以。”
王元瑛呼吸凝滞,满面惊色大退一步,白皙如玉的脸色被涌上的气血染成燥红,抛去克己?复礼的世家公子?外壳,此时的他,成了个失态的,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
他看着面前?无法无天,言语露骨的柔弱女子?,眼神像看洪水猛兽,情不自禁便斥出凶狠一句:“放肆!”
周遭寂然,头?次见好脾气的王大公子?发?如此大的火,禁军纷纷侧目,朝他二人好奇张望。
贺兰香笑而不语,弯着一双潋滟水眸,眼神钩子?一般往王元瑛身上缠,一点点收紧,露骨的话没再说,却显得更加放肆。
王元瑛气息渐急,眼底已现?腾腾杀意,咬牙切齿盯着面前?的美人蛇,“你,你怎敢……”
贺兰香往前?迈了一步,轻轻咬了下?唇,眼神从?下?到上将王元瑛打量,最终对视上他的眼睛,贝齿松开红唇,小声笑说:“我不光敢,我还会做呢。”
“王都尉,要不要抽时间,和我试上一试?”
王元瑛面红耳赤,羞愤交加之下?再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转身便大步离去,浑身上下?无处不透着暴烈怒意。
贺兰香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虽气势汹汹,却像极了落荒而逃的兔子?,耳朵都是趴着的。
她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笑得直不起腰。
世家大族精心教养出的嫡长子?,一言一行受严格管制,从?未有女子?敢在他面前?有如此直白的挑逗,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贺兰香要的就是这样。谁让他王元瑛多管闲事,活该被她捉弄。
她回忆他方才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黑的变化,心情舒畅不少,懒懒朝细辛伸出手去,“走,咱们回宫。”
回到凉雨殿,李萼还未醒来,贺兰香用过午膳,也到偏殿小憩,睡了约有小半个时辰,醒来去找李萼,见她卧在榻上,脸色苍白,一副恍惚虚弱之状,坐下?时遂道:“又被梦魇着了?”
李萼未语,已是默认。
待等她饮下?两口热茶,脸色回缓许多,贺兰香不想气氛总是这般死气沉沉,便打着趣道:“这回又在念叨李白么??”
李萼抬眼看她,“什么?李白。”
贺兰香喝着茶,“轻舟已过万重山,你先前?梦魇时念着的,自己?倒不记得了。”
李萼脸色白了一下?,苦笑道,“古今文人骚客那般多,我总得换一个,难道还能天天跟李白过不去么?。”
二人闲说半晌,日?头?不知不觉便已西斜,贺兰香就此告辞,盛软轿前?往宫门,到宫门外刚改乘马车,崔懿恰巧出宫,二人寒暄一番,干脆同行。
贺兰香并?不在意这“巧遇”有多刻意,谢折将她的安危一手交给了崔懿,崔懿没光明正大跟踪她便是好的。
“对了崔副将,”贺兰香隔窗相问,佯装不知严崖情况,“许久没听到严副将的消息了,他近来如何了?”
崔懿不由长叹口气,攥着缰绳的手都有些发?紧,忧心忡忡道:“很是不妙啊,自将军下?令除了他的兵牌,他便三?天两日?跑出军营,结识一帮酒肉朋友,不是醉倒街头?,就是流连酒肆,我虽惦念他,却也不能时时看顾他,还不知他此时又在何处胡闹。”
贺兰香险将先前?街头?所见脱口而出,又想到到底不知底细,就这般将严崖卖了,就算他没有投靠王氏的打算,也定会被崔懿所忌惮,真心对她好的人不多,严崖算是一个,她对他,终究是有些不忍的。
“这可如何是好,”贺兰香由衷担忧起来,“能治得了他的,恐怕只有将军一人,而将军在外征战,归期不定,又该由谁来管他?天越发?冷了,万一他在外遇到什么?闪失……”
贺兰香暗里提醒崔懿对严崖再多上心,崔懿却将头?一摇道:“算了,随他去罢,总共就除了他三?个月的兵牌,眼见便要期满了,到那时候,他再要胡来,我即刻军法伺候。”
贺兰香只好点头?。
二人许久不见,话格外密了些,直至将贺兰香送回府上,崔懿还不忘交代,让她小心谨慎,谢折不在,王家恐会趁此对她不利。
贺兰香尚未察觉危险在哪,想到她上午才将王元瑛戏耍一顿,一时得意,未免轻敌,“王延臣行事乖张恣意,有大张旗鼓之弊端,他若有心害我,想来不难觉察。”
崔懿听后一笑,道:“夫人可知卧冰求鲤的故事?”
见贺兰香蹙眉回想,崔懿继续道:“说是魏晋时期,琅琊有个叫王祥的少年,总得继母苛待,日?子?过得艰难。冬日?飘雪时,他继母病重,病中一心只想吃鱼。王祥家境贫寒,买不起冬日?鲜鱼,为满足继母口欲,他便走到结有厚冰的溪流旁,脱下?外衣躺在冰面上,想用身体将冰暖化,后来冰果然化了,还跳出两条鲤鱼,王祥赶紧捉了鲤鱼,回家烹给继母吃。这故事流传至今,已成二十四孝中的典型,不过夫人可知,王祥后来怎样了?”
贺兰香看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卧冰求鲤之后,他的名望大增,孝名远扬,有许多人请他去做官,他一概不去,反而进山隐居,一隐便是二十年。这二十年间,他的名气只增不减,直到时局合适,再有人请,他才姗姗到任,当的第一个官便是掌管一州政务的州事,后来一路扶摇直上,区区二十多年,便做到三?公太保,加封雎陵侯,食邑一千六百户,权野倾朝,桃李天下?。”
贺兰香仔细品味了一番卧冰求鲤的故事,哼了声道:“说得轻松,怎么?会有人大冬日?里脱光衣服卧在冰上,冰又怎会为之融化,这个故事从?开始便是被设计好的,为的便是传播声望,若声望传出便去做官,便显得太过刻意,隐居二十年,风头?过去,还正好落下?个孑然独立不为权势折腰的好名头?,方便钓上更大的鱼,当真心思缜密,老谋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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