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 by蝗蝗啊
蝗蝗啊  发于:2024年05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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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姜与席觉席铭互对了眼神,席铭道:“停!原地警戒、等候!”
席姜道:“杜义,去看一看,小心。”
没一会就见杜义摇了黄旗,前方是安全的,但席姜还是等到杜义归队听他亲口所说:“禀主将,是大人,带队迎接咱们的。”
大卫未倒时,席兆骏得了个虚衔,所以属下皆唤他为大人。
席姜有些吃惊,席铭倒是裂嘴笑了出来:“这下好了,肯定挨不了家法了。”
回头对大家道:“你们也不用怕了,回去等着好酒好宴,论功行赏。”
行到西门,果然见席兆骏与席亚,就连不常出屋的席奥也来了,他们带着留守兵士与席家家奴们,在列队欢迎。
席姜心中聊慰,父亲与兄长终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且这个时机行此举动,可谓鼓舞士气,有利团结,不寒人心,甚好。
席兆骏眼里好像只有女儿,一眼就看到席姜额上的伤,什么都没说,也顾不得家去,回手就给了席铭一巴掌:“怎么照顾妹妹的。”
席铭生受了,一声都不敢吱,席姜马上道:“爹爹,四哥也伤了。”
席兆骏看向席铭:“我看他挺皮实,伤哪了?”
席铭摇头:“算不得什么伤,崴了脚。”
席兆骏哼了一声,又去仔细察看席姜的伤口,只有席亚微笑着转向席觉:“你可安好?”
席觉回他:“大哥莫担心,我也没有事。”
席兆骏这时也过来拍了拍席觉:“好样的。”
一行人热热闹闹回了席府,一家人围在中堂内,开始讲述这几日的详细情况。
说到宋戎,席兆骏道:“他要来贺喜,咱们打开门欢迎,若是不怀好意,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席亚道:“父亲说的是,想来我们与良堤一向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
席姜皱了眉:“这次我们抢了他的四造,焉知后面不会再与他相争。父亲与兄长要面对现实,井水不犯河水只是暂时,咱们与良堤的关系要重新定义。”
一向沉默的三哥席奥道:“两家的关系无外乎两种,要么结盟,要么各自为王,想来两边都知道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席姜没说话,但她知道宋戎不可能与潜北结盟,在整个征服天下的过程中,宋戎从不与人结盟,他要的是归顺与臣服。
愿归顺编入良堤军中的,他不吝钱财与赏赐,甚至当初明明他可以只与潜北联盟,不用结姻亲,但他宁愿娶她,宁愿把他自己卖给她,换来了席家的一万六千士。
对于不肯归顺的,他会视情况,或先放任不管或下狠心打服对方,总之他从不给别人与他并肩的机会。
以目前的局势看,宋戎虽然领先了潜北几步,但他自己也才刚刚起步。各占山头,互相掣肘,应该是未来一段时间潜北与良堤该有的关系。
至于他在城下说要来潜北亲送贺礼,当面祝贺,不过是上门来达成共识的。
真想给他摆一场鸿门宴,报了上辈子的仇,以了心愿。但是席姜知道不能,现在还不能,她重活一世不光是来让恶人得到报应的,她还要好好活着,带着全家好好活着。
若能平掉遗憾,抹掉郁愤,获得内心的安宁平静就更好了,不枉她重新来此一遭。
这时,有下人来报:“关管事求见。”
关宁是席姜院的,他这时来做什么,连席姜都想不通。叫他进来,只见其身上覆着粗麻绳,进到屋来就跪下了。
席兆骏看了席姜一眼,席姜摇了摇头,就听关宁道:“奴本一介家奴,奴籍尚在家主之手,但却坏了规矩,不得家主令擅自离府,请家主责罚。”
席姜这才想起,关宁与出征的兵士不同,他是奴籍,是席家的家奴。
前朝大卫对家奴的规训极其严苛,家主是天,且握有家奴及其妻儿的生杀大权,甚至一本奴律截断他们所有后路。
现虽大卫已覆灭,但旧制、习惯仍在,身为家奴若是违背主人的意愿,那是天大的罪过,家主可随意处罚,天经地义。不止前朝大卫,往前倒三朝都是这样的规矩。
就算文书上写有,家主可放奴籍,但这种情况微乎其微,基本等同于无。如双臂被断战死沙场的颜繁,死前都没有脱奴籍,是宋戎看在他军功的份上,在他死后才解了他的奴籍。
另一位阿抬,直到问鼎宝座,宋戎才有意论功行赏脱他奴籍,宋阿抬并不是被皇上赐了皇姓,而是他本来就是家姓奴,这就是他为什么总忍着颜繁,因为他的身份比颜繁还要低一等。
阿抬谢绝了宋戎的赏赐,只因当年阿抬身有天残,若不是宋戎出手救他,他早就被羞辱折磨致死。是以他坚持不脱奴籍,还卸掉大将军之位,最终入宫为侍。
在宋戎统治的大闰时期,废除了奴律,他还让阿抬不再以奴自称,虽阿抬有时会忘记。这就像家奴制一样,虽不再有严苛的奴律管着,但具体到各家,就是一家一个规矩了,厚道人家的家主在管理家奴上宽松了很多,严苛一些的家主,还是按着旧律来。
席姜是大闰的皇后,当初废除奴律她也有参与,正是因为她的支持,才让宋戎大刀阔斧地剜掉了这个前朝腐律,预示着他统治的时代正式到来。
席姜把奴律这茬忘了,现在想起,当初她让关宁陪她一起走时对方的表情不是惊诧,是惊恐。
这位老管事知道自己需要他,默默在心里背负上家奴违背家主的罪过,还是跟着她去了。只是那时他就打定主意了吧,完事后自捆其身来请罪。
席姜马上起身,欲把人先扶起来,但关宁躲开并不起来。
席姜知旧朝奴律已深入老管事的骨髓,她只得从另一角度道:“关管事并不是家姓奴,况大卫都没有了,何来坏了规矩,父亲说是不是?”
关宁直摇头,大卫虽然没了,但奴律还在啊,且家主仁厚,对他及家人不曾苛待,无论他如何事出有因,还是坏了规矩。
席兆骏当然没有生关宁的气,他还要感谢他的忠诚,对席姜的忠诚。
他道:“把你遣去待香阁,你的家主就是五姑娘了,你为主做事,何罪之有。”
一句话说得关宁楞住,席姜见机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把人扶起来。关宁马上冲着席姜行了叩拜大礼,认下了新的家主,谦卑地表了忠心。
席觉全程没有说话,像看戏一样看着席兆骏父女与关管事的这一幕,觉得甚是可笑。
有多可笑呢,有他一会还要去扮演可靠有爱的兄弟,知恩懂礼的儿子可笑吗。
一场插曲,该谈的也谈得差不多了,席兆骏让出征归来的三个孩子下去休息。
此刻的良堤城,宋戎已掌握了四造之战的全部细节,最让他惊讶的是,席姜竟是此战的主将。

宋戎看着手上一份份的战报详情,沉默不语。
军师胡行鲁的目光则是停留在某一页上,反复观看。
忽然:“不好,席家似有高人。”
胡行鲁看了半天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他是不相信,那个成天缠着他们督主的小姑娘会有此英才,领导了一场堪称完美的战役。
“督主,之前潜入潜北的暗门,为何没有挖出可能藏在背后的高人?”
宋戎:“他们只会在我特意下令才会去关注席姜,平常的重心并不在一女子。”
胡行鲁:“可,不说席家内部有变,只这次出军这样大的事都没有提前探查到,消息传来时,我立刻派人去通知大军,但已追不上。暗门失职,督主当罚。”
宋戎放下手中的详报:“全部召回,当弃则弃,劳烦先生重新择拣,再派一批过去吧。”
之前两家联姻结盟似成定局,这些暗门又常常得不到新的命令,一时懈怠造成了今日被动。正好,由军师亲挑亲训的暗门比之以前随意点将的,能力强了不少,借此机会换了新人上。
“先生觉得,这次在暗中指挥的有没有可能是席家二郎?”
胡行鲁对此人并没有什么特别印象,还不如席家四郎跳脱:“督主何出此言?”
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宋戎是连整个席家都不放在眼里的,却不知为何,他在一个席家养子身上感受到了敌意与威胁。
见督主未言,胡行鲁道:“重新安插成人漫画成人笑说十八禁嫁入Q峮把依思把以陆久柳三暗门之事刻不容缓,我们对潜北已失去掌控,联姻的路走不通,督主是否考虑联盟?”
宋戎:“不考虑。”
胡行鲁知道他不会同意,但还是想问一问。
一只体形庞大的年轻老虎睡醒了,是先放任它一时,回头再来猎杀,还是在它反应不及醒盹之际拴在身边,两种方式各有利弊。
放任的话,不知老虎会抢多少猎物霸占多少地盘,拴在身边,也有可能养虎为患,刀剑相向时,很可能被它反咬一口。
胡行鲁一时也难以评判、确定,只能在心里叹一句,女子心海底针,若按之前的发展娶了席五结了姻亲,才是最固若金汤的结盟,除此,任何方式的结盟都只是双方的权宜之计,翻脸无情互相撕咬是早晚的事。
宋戎重新拿起详报,看到上面书,席姜如何带头杀敌,他一时想象不到,眼前只冒出之前她驯服头马的样子,想得出了神。
被军师的请退拉回现实,他最后道:“下个月就是彩食节,潜北又是头一次出军打仗,且还胜了,他们一定会借此佳节来犒劳兵士,鼓舞士气。先生做好准备,陪我走一趟潜北。”
联姻不成,结盟又不肯,胡行鲁一时想不通督主此行的目的,但他心念潜北是否降有高人,去探探口风也好,于是欣然应下。
那边,席家中堂人都散了,只有席觉没有离开,他拿出在四造医庐里买得的东西,亲手拿给席兆骏。
“这是从四造有名的妙手堂买来的,对于父亲的寒腿症当有效果,我这次带足了份量回来,这一份您先试试,若用着好,剩下的我再煎来。”
席兆骏笑着收了:“二郎真有心,爹爹受用了。”
席觉叮嘱席兆骏如何用药,说了一会儿私话他才离开。
他走后,席兆骏对身边小厮称赞席觉,比小儿子还要惦记他这老父亲。
席觉从中堂出来,又去了大哥席亚与三弟席奥那里,送出的东西皆是从四造找出,二人所好之物,最后就连同去同回的席铭都有。
席觉说,席铭在四造时忙得连轴转,因为能干的弟弟与妹妹,让他有清闲时间去逛街,看到了适合席铭的寸刀,就买了下来。
席铭很高兴,二哥什么事都惦记着他,嘴上不该说,但心里总在想,最疼他的哥哥是这位非亲生的二哥。
除了席姜,席觉给席家各人都捎了东西、叙了情。
以前他也这样行事,那是因为席姜与他僵着,他不想去贴别人的冷脸,现在关系缓和,她都开始叫上二哥哥了,他依然漏掉她,是因为他有些拿不准看不透席姜了,对待这样的人,保持低调退后观察方为稳妥。
不想,隔了一日,席姜找上门来。
她递上一沓东西:“二哥哥,这些你拿着。”
席觉接过一看,是四造的一些地契,不止,还有一间大宅,正是那第一个死在她剑下的赵姓豪绅的府宅。
“为何给我?”席觉问。
席姜:“谢谢二哥襄助,若不是二哥肯出兵,这场仗还不一定打得起来,更无论得一城池了。”
她补了一句:“你放心,剩下的田契豪宅银钱珠宝都已对账交给父亲了,这些已是你的。”
席觉上手,漫不经心地扒拉了几页,他开口问了一句:“席铭也有吗?”
席姜脸上的笑僵住,席觉却笑了,浅笑盈盈地看着她,慢慢道:“原来五妹妹一直把我当外人看的。”
看着席姜紧紧抿住的唇,以及红透的耳垂,席觉接过了这价值不菲的一沓纸:“谢谢五妹妹,我收了。”
席姜缓缓起身,想说什么却最终都咽了下去。
她走后,守在门外的奴仆走了进来:“主上未何要以言相刺,她肯拉拢还献上地契豪宅,这不是很好吗。”
席觉脸上哪还有刚才的笑意:“不得变卖,摆在那里的死物罢了,还不如给些银钱可以送到藕甸去。再者她不一样,对待其他席家人的方法不适用于她。”
她不是最在意家人吗,那就让她认为,他最在意的也是家人。
奴仆道:“藕甸来消息了,章将军救下一个都城商人。”
宋戎:“此人有何特殊?”
章洋身有事务,不会那么好意随意救人的。
奴仆道:“不是一般的商贾,祖上曾有功勋后来没落了,不想朝廷没了,这两年里抓住了机会,本就有根基,一下子成了都城的大族之家。如今却苦于乱世中没有依附,怕家财与家族动荡飘摇,正在四处撒钱以图日后。”
“将军见此人是个干正事的,又与之投机,二人一拍即合,一个出钱一个保证日后若大事成,记下功劳一件。”
章洋文武双全,他办事宋戎一向放心,他点了点头,表示知会且同意了。养兵要用钱,都城那个地方又得天独厚,能攀上门道利用日后。
潜北终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彩食节,这个节日为潜北地区传统节日,今年过得格外热闹。
打了胜仗,还拿下了一座城池,一个月的时间,潜北与四造连接起来,两边的居民可凭契证自由往返,一时竟呈前朝繁华的景象。
席姜打了胜仗教了席铭如何收编后,就不再管有关四造的一切,最终大哥席亚接手了四造,携妻带子一呆就是一个月,这些成果都是他的功劳。
今日彩食节,大哥一家回潜北过节,席姜出门去迎大嫂,在看到侄儿时她才惊觉,自己自回来后,从来没有去看一眼以前她常常带在身边玩的小侄子。
淼淼这孩子,最后停留在席姜记忆里的不是少年慷慨赴刑场的样子,而是大嫂带他入宫,他抱着她的星杰,教他叫表哥,然后就被大嫂呵斥不得对太子无礼……
好遥远的记忆,确又似在眼前。
席姜接过淼淼,稚童的小手拢着她的脖子,浑身散着奶香,席姜一下子就受不了了,这勾起了她美好又残忍的记忆。
席姜手抖,苗阿陈重新接回孩子:“他是重了一些,还是我来吧。”
席姜马上就松了手,终于明白,她不是忘了大嫂与小侄子,而是一直在逃避。
良堤城外,八匹马的车轿中,坐着宋戎的母亲赵氏,另外两架马车上拉了满满一车东西。
宋戎送了母亲上车,自己骑上马,回身对军师道:“此行,望先生帮我达成所愿。”
胡行鲁并没有把握:“自当尽力。”
宋戎让胡行鲁帮他达成的心愿是,求娶潜北席五。

胡行鲁一开始听到宋戎说要去潜北求亲,他不认为此举可行。
但看到宋戎准备了礼帛,还要带上赵夫人一同前往,其正式程度让他知道督主这是来真的。
胡行鲁想了想,也说不定能行呢,之前席五姑娘怎么看都是不带掺假的一片真心,也许是之间有什么误会,也许是小姑娘在闹别扭。
别家不会在大事上纵容闺女如此胡闹,席家却是有可能的,他家对幺女的溺宠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是以,也许五姑娘等的就是他们督主的主动低头,给个台阶兴许就下了,毕竟督主以前对人家姑娘确实不上心,总是对方上赶着献殷勤,如今拿乔一番,算是在联姻前挽回些面子。
胡行鲁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就连潜北攻打四造都有可能是做给他们看的,为了展示潜北的实力,不被良堤小瞧了去。
难得,督主愿意主动一回,不像以前都是他催着,本尊愿意了,那事情就好办多了,胡行鲁燃起希望的上路了。
今年的彩食节,席家大开府门,各院的卫尉、城中的大户、书香人家、以及得脸的家奴都可府内欢宴,席府一时热闹非凡。
不像上一世,席姜现在不喜热闹。她先斩后奏替席家迈出了第一步,后面诸事父兄自会挑起大梁,后续之事都在顺理成章地进行着,不用她事事都盯着。
像这种抛头露脸联络感情笼络各方的事情,更不需她出面。
她想着先前被心魔所误,在大嫂面前失了态,恐引起误会,她拿了好玩的去到大哥的后院。她本就喜欢小孩,她是看着淼淼长大的,对这孩子有感情。
刚走到大嫂院门口,就见二哥让淼淼骑在他脖子上往外走。席姜一顿足,这一大一小就走远了。
席姜看着福桃手里托着的给淼淼带的东西,还是迈步进了院子,大嫂随大哥去了四造月余,她们也好久未见了,来都来了,正好说说话。
田阿陈性子沉静,说话做事如涓涓细流,哪怕是上一世十七岁的席姜见了她,都会不自觉地沉下心来。
家里本有两位嫂子,三嫂生病年纪轻轻就没了,偏三哥与三嫂青梅竹马感情笃深,自那之后三哥连院子都不常出了,更是说出再不续弦的誓言。
他说这话时,家里人只当他是太过伤心,席姜却知道,直到席家出事三哥赴刑场,他都没有再娶,履行了誓言。
而二哥,席姜对他不多的记忆里,父亲为他说过亲,但他虽事事都听父亲的,唯娶亲一事上非常执拗,一直在推托。
至于四哥,若不出意外,历史没有大的变动,他该是明年娶亲。
席姜想着这些事,走到了屋外,唤了一声大嫂就进去了。
田阿陈在绣东西,看到席姜来,她放下迎她。
“嫂子在做什么,绣花吗,哥哥不是说你眼晴不好,今日有些阴,屋里暗,你小心眼晴。”
席姜说着,就与她大嫂一起坐了下来。
田阿陈刚坐下就把东西收了起来,柔声道:“你说得是,不该绣的。”
席姜看了她一眼,她这才发现,以前只知大嫂性温,这次细品,她不光是温柔这么简单,她好像有些小心翼翼的,在自己家里一副没有底气的样子。
回忆里,大哥与大嫂相敬如宾,大哥也不是暴脾气的人,爹爹向来不管大哥屋里事,对长媳也没什么不满,加上又没有婆婆,大嫂不该是这副样子。
“这是我拿给淼淼的,快让他试试。”
田阿陈:“淼淼被二郎带去玩了。”
席姜借机问出:“从没听说二哥还会哄小孩。”
田阿陈抬起头:“你叫他二哥?”
席姜改称呼很久了,父亲与哥哥们粗枝大叶,听到后都没什么反应,没想到大嫂听了出来、问了出来。
席姜:“那不是小时候总是叫不好‘二哥哥’才改的,现在大了自然改了回来,是听着别扭吧。”
田阿陈马上道:“没有没有,你怎样叫都好,兄弟姐妹间这有什么别扭的。”
那份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的样子又来了。
席姜接着问:“二哥常带淼淼去玩吗?”
田阿陈想了想:“嗯,我也没想到二郎会是个喜欢孩子的。”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有小孩咯咯笑的声音,席姜朝外望去,就见席觉在院中正给淼淼打悠,他眼神温柔明亮,看得出来是真喜欢淼淼。
席姜想到一个月前,她被席觉当面质问没有把他当成家人、区别对待的一幕。此刻看着二哥如此对待淼淼,他是真的有把席家当成自己的家,把席家人当成自己的亲人吧,席姜忍不住汗颜。
忽然不想被二哥发现她也在,但下一秒,叔侄两个就进了来。
席觉看到席姜也在,脸上的笑意收去了几分,自上次她送来地契房契他们就没怎么说过话,见了面也只是打个招呼,没有多余的话。
“五妹妹也在啊。”他道。
席姜:“我拿了些玩的给淼淼。”
席觉忽然正色道:“你该去前面看一看,宋戎进府了,带着赵夫人。”
席姜一楞,宋戎来并不稀奇,他一是来探潜北的底,二是来谈判达成共识的,但带赵夫人来是何意思?
席姜想到了什么,她让福桃把东西放下,与田阿陈道:“大嫂,我去前面看看,过会儿再来找你叙话。”
她一走,席觉向淼淼保证了下次什么时候过来后,也告辞了。
他刚出屋,就听屋中田阿陈让人把席姜送来的东西收好,并特意嘱咐,哪些不爱坏且不贵重的可以拿给淼淼玩,不结实的贵重的不要拿出来,好好收着,要保证这些东西什么时候看都是好的。
席觉向屋内投去了心疼的一眼,他们倒是同命,皆在席家活得小心翼翼,隐忍克己。
良堤宋督主一到,席家宴席的重心自然转向了他,席兆骏专门把这母子请到了中堂。
一路上,胡行鲁都在悄悄感慨,早知席家有钱,却不想如此富有。如今他们拿下四造更是锦上添花。
无论私下有多龃龉,宋戎都是席家的坐上宾,不仅席兆骏做陪,席亚与不爱出屋的席奥都跟来中堂陪客。
“怎还劳夫人跑这一趟,实不敢当。”席兆骏对赵氏客气道。
“早该过来的,今日正好赶上节日,过来讨个喜庆热闹。怎么不见五姑娘?”赵氏说着说着问起席姜。
席兆骏:“今日过节,她贪玩,谁知跑哪去了?”
这话刚说完,席姜就来了。
席姜第一眼没去看宋戎,反而与赵夫人对了个正眼,这老太太还是那样,笑面虎。
宋戎自席姜走进来,就再没移开视线,他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她了。她看上去还是那样,明媚娇艳,但细看还是有了变化,整个人素雅了很多,说不上来的多了一股飒然之势。

以前席姜跑去见宋戎, 会特意注重服饰妆面,打扮得很精致隆重,一丝不苟。
宋戎盯着眼前的席姜, 见她只简单地?挽了发, 头上除一根金簪再无赘物。那是宋戎不知,这金簪样式虽简单,上面一侧镶满了贵重宝石,被席姜所嫌弃, 但这已是她能找出的最朴素,最符合她现在审美与需求的。
她在向赵夫人行完礼后, 终于向宋戎看来。
四目相对, 宋戎心里一沉。她眼中没有了之前一见到他?就会亮起的光, 没有了仰望与崇拜, 他?甚至觉得在被她俯视。
“宋督主。”席姜淡淡地?伏了平常一礼。
宋戎点头以示回礼。
赵夫人这时起身, 走到席姜身旁拉起她的手:“真是个让人看了打心?里喜欢的孩子,”
席姜面上笑着, 手上一使劲,躲开?了赵夫人。太后的手还是这么凉腻, 让人觉得不舒服。
席姜的手劲不小,但赵夫人一点影响都没受,连个楞都没打,谁都没有觉察出这暗流涌动的一幕。
席姜暗自?感慨,要不怎么她的儿子能杀出重围登上王座呢, 赵夫人是个成大事的。
赵夫人夸完席姜,大声道?:“来人把礼帛抬上来。”
两车的东西可是不少, 良堤没有潜北富裕,宋家没有席家富有, 再加上宋戎一直在打仗,终归出的比进的多,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尚礼,是相当?有诚意的。
无论是贺喜还是谈判,都用不了这么多东西,在座的都猜到了宋家此行的目的。
席兆骏知道?两家成不了,虽在座的除良堤来的没有外人,他?也不想?当?众说女儿成不了亲事,做父亲的不想?爱女受一丁点尴尬,他?先?是对席姜道?:“去?玩吧,今天?街上热闹,东城的猜谜奖品丰厚,看你能赢多少。”
席姜未动,她了解宋戎,不当?面亲口?与他?说清楚,他?不会罢休。
“刚回来,人太多,还是家里清静。”她反倒坐下了。
席兆骏见她坐得越发安稳,他?抢在赵夫人前道?:“您真是太客气了,这贺节礼竟备了这许多,”
赵夫人:“倒不是贺节礼,是我家的求亲礼。”
宋戎忽然起身,在席兆骏面前恭敬行礼:“某不才,慕席五姑娘性淑德良,其貌端庄温婉,今日上门求娶,还望席公恩准。”
席兆骏知道?这时该说些小女性格顽劣之类客套的拒绝之言,但他?说不出口?,让他?说他?闺女的坏话,哪怕是假话也不行,他?的囡囡哪哪都好。
这么一想?,看着眼前宋戎真诚的样子,觉得他?还算有眼光,虽还是拒绝之言,但态度和蔼了几分:“宋督主这份心?意,”
“宋督主问错人了,也看错人了。”席姜起身道?。
宋戎直起身回头看向她,席姜接着说:“我的亲事我自?己说了算,我爹爹并无替我说亲之意。再者宋督主说我性淑德良,不知您这是打哪里听来的,您被骗了,我向来无拘无束没规矩惯了,与淑、德,良,沾不上一点边。”
席姜站出来几步,与宋戎不过五六步之遥:“至于样貌,倒是出了名的不端庄不温婉,几年前,被前朝县丞吉大人家的小姐批了祸水之说,巴结攀附者还写了诗来,流传了好几年呢。看来他?们还有些良心?,没有让这诗流到外阜去?。”
见苗头不对,胡行鲁站出来对席兆骏道?:“席公,自?古以来就算无双亲可靠也无自?己说亲一说,席家是大族之家,尚武尚德,该是五姑娘年轻,不想?过早离开?家人,才有此言。”
席姜:“不是,就是我说了算。”
席兆骏:“不是,就是她说了算。”
父女俩几乎是异口?同声,胡行鲁被憋了回去?,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大族之家。
宋戎脸色暗沉:“五姑娘说了这许多,意欲何为?愿嫁还是不愿嫁?”
席姜:“不愿意,我不想?嫁给宋督主。”
宋戎脑子嗡的一下,周遭的声音似都听不到了,只有席姜这句斩钉截铁的回答在脑中回荡。
他?向席姜走去?,裹挟着风,赵夫人与胡行鲁都感觉出不对,胡行鲁想?去?拦他?,但他?快人一步,来到席姜面前,抓住了席姜的手腕,声音低沉微哑:“还请五姑娘与我说分明?,之前种种是否戏耍,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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