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汉—— by春溪笛晓
春溪笛晓  发于:2024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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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要在全郡范围内搞大摸查, 那就需要苏武带上一批擅长整理文书的书手来负责记录百草特性。
等斗草大会结束后, 还得分门别类梳理出来出一本《江夏本草》,内容可以细分为救荒本草、药用本草、工业本草!
归纳整理完以后原稿也不要扔, 可以将它们分纲别目存档,来年再举办斗草大赛的时候还能拿出来作为参考。
而且分类学这东西吧,真要深入搞的话能做的事情可多了。
比如最先掌握权威分类方法的人可以获得许多动植物的命名权。
据传提出界门纲目科属种这种分类方法的生物学家林奈,就曾悉心把质疑自己伟大成就的人全都记在小本本上,挨个拿他们的名字命名那些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无名杂草。
他甚至还在自己的分类学著作里安排诸如外/阴属、性/交属之类的奇葩分类,充分体现展现中年男人聊天话题永远离不开下流笑话的恶趣味。
霍善了解到这些事的时候也是叹为观止,不过他第一次前往外邦进修疾病史的时候就曾听闻过命名权的重要性(当时两个人为争夺麻风杆菌的命名权而撕破脸)。
霍善觉得要是能趁此机会捣鼓出普适性足够强的分类学,往后天下人都会按照这种办法来分类!
这样就相当于天下万物的命名权和解释权落到他们手里头了,心动不心动!
苏武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说只是举办个斗草大赛吗?
怎么转眼间天下万物就尽在我们掌握之中了?
不得不说,霍善这小嘴一叭叭极具煽动人心的力量,听得苏武心情激荡不已。
司马迁也听得心驰神往,二话不说表示这事要算自己一份。
霍善想说你还要去写《史记》呢,不过想想司马迁他爹都还在,距离司马迁写《史记》还有许多年,他也就不替司马迁操心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就认命你们为《江夏本草》的副总裁!”
他还给司马迁他们解释了什么叫总裁,那就是负责总裁其事的职务,不用你们事事亲为,只需要你们做好统筹规划以及把关工作就好。
这词儿是霍善跟着李时珍去明朝那边听来的,他们写书都由总裁和副总裁负责。
司马迁不懂就问:“为什么是副总裁?”
霍善一脸骄傲地说道:“因为我和我太子叔还要挂名当总裁!”
这也是明代官场文化,底下的人负责哼哧哼哧干活,上头的人负责摘果子……哦不,最后把个关并署上自己的名字。
后世人拿到这本书,首先看到的编者名字就是总裁,后面那些干活的家伙基本处于省略状态。
当然了,最开始大家的名字都会列在卷首以证明他们有参与编纂,不会开始就把他们的付出统统抹杀!
司马迁:“……”
主意是你出的,你挂个名倒是理所当然,不过你怎么还要拉上太子一起来挂名?小小年纪就这般谄媚,难怪能把陛下父子俩哄得那么好!
霍善倒是没司马迁想得那么爱拍龙屁,他主要是想到自己是江夏郡的头儿,说话在江夏郡管用;正巧他太子叔来了,他太子叔是太子,说话在长安乃至于天下郡国应该都管用。
他们叔侄同心,一定能把大汉分类学推而广之!
至于为什么不找刘彻这个说话更管用的皇帝,那当然是……正好这次来的是他太子叔。
只是这么庞大的工作量,光江夏郡这点读书人恐怕不够用,霍善撺掇司马迁他们给在家闲着的亲朋好友写个信,请他们过来共同完成构建大汉分类学这一伟大目标。
言辞恳切点,福利许高点,争取一封信就把对方搞定!
两大一小认认真真开了个小会,正式把《江夏本草》暨大汉分类学研究项目敲定下来。
霍善这个挂名总裁把活儿全扔给苏武他们,自己背着小手踱步走了,嘴里还哼着快乐的小曲儿。
既然文斗的事已经交给苏武他们,武斗就只能由他这个太守来负责啦。
霍善呼朋唤友到处找草组织“武斗”去了。
有霍善这个太守领头,斗草之风很快在西陵城扩散开。
同时传开的还有“文斗”的消息,这是大伙都可以参与的。底下各县先在县内选出斗草魁首,由这位魁首汇总县内所有草本植物前来参赛。
端午前一天由各县魁首代表本县出战,这次斗草结果不仅决定了谁能拿到最丰厚的奖品,还决定了谁能够跟太子以及太守一起在最佳观赏位置上看端午竞渡!
那可是面见太子的机会啊!
一时间江夏郡各县都兴起了到处挖草的风潮,所有人都想争当本县魁首!
最好能争个本郡魁首。
就在这场斗草争霸赛如火如荼地展开之际,太子刘据乘坐的船队抵达了江夏郡。
这还是刘据第一次出远门,心情很有些激荡。他在船上见到来迎接自己的小不点霍善,差点就想直接跳下船跟自家表侄会合。
还是碍于太子太傅石庆在侧,他才勉强维持着太子的威仪,装出成熟的小大人模样。
太子这次执意要出行,刘彻又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太子太傅石庆以及太子少傅任安都只能听命随行。
石庆年纪不小了,还得最喜欢的二儿子随行侍奉才能远行。在他心里,光是刘彻安排个小娃娃出任江夏太守这件事就很胡来了,更别提后来还有刘彻父子俩轮流巡幸江夏郡这种荒唐事!
石庆是真的担心自己在任上的时候太子会出什么事。
正是因为这份担心,石庆总感觉霍善这小子莫不是给太子他们下了什么蛊。要不刘彻父子俩怎地好好的长安城不待,一个两个都不远千里往江夏郡跑?
霍善不知道有人暗中不满自己蛊惑太子,他见了刘据十分高兴,跑过去就开开心心地喊了声“太子叔”。
刘据还没开口,石庆就忍不住开口批评了他一句,说他见了太子不好好行礼。
刘据挺尊敬石庆这位太子太傅,但更亲近自家小表侄,闻言立刻说道:“阿善和我之间不用讲究那么多。”他把霍善抱起来掂了掂,客观点评,“你在江夏郡吃得挺好。”
刘据到底才十来岁,抱不了霍善太久,很快把他放下了。
霍善一点都不藏着掖着,骄傲地把自己立夏上秤称出来的体重报给刘据听。
他到哪儿都吃得很好!
叔侄俩叙完旧,刘据便拉着霍善一起乘车前往西陵城。
一路上,刘据给霍善介绍了石庆等人。
听到石庆的儿子叫石德时,霍善愣了一下。他记性好,旁人给他讲过的事他都记得很清楚,比如这石德他就听说过。
这是怂恿他太子叔造反的人。当时他太子叔身陷巫蛊之祸,出任太子少傅的石德觉得太子虽然可能没事,自己这个当太子少傅的肯定需要负没教好太子的责任,所以劝太子不如直接反了算了。
没看到秦朝的扶苏乖乖束手就擒,结果当场就没命了吗?
直接反了说不准还有生路!
思路倒是挺好的,只是……扶苏身边有手握二十万大军的蒙恬,而刘据什么都没有啊!刘据唯一的兵是卫皇后从宫中调度出来的人手以及城中的囚犯……
这种毫无准备的造反,莽上去后明显也是死路一条。
本来大汉就算是废太子,一般也是不会死的。刘彻一辈子就那么几个儿子,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他就算想废太子也不至于把自家娃给杀了。
结果石德却劝刘据往死路上走,可见这人着实没什么本事。
其实他爹石庆这个太子太傅也不怎么样。他后来在刘彻手底下当了将近十年的丞相,居然在丞相位置上寿终正寝了……由此可见,他是一点建议都不提,安安心心地把自己当摆设,刘彻让他干嘛就干嘛(要知道但凡有自己想法的丞相大多都被噶了)。
刘彻显然对安分守己的吉祥物丞相颇为满意,据传有次出了大灾情,百万灾民流离失所涌入长安。面对这种重大灾祸,刘彻很体贴地让石庆在家休假,免得他为这种大事劳心费力。
纵观石庆父子俩的生平,霍善有点纳闷他姨公怎么给他太子叔选这么两个老师。
想想看,石庆教完石德教,教出来的太子能学成啥样?
嘶,简直不敢想。
刘据见霍善望过来的眼神怪怪的,不由追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为什么霍善听他介绍完石德后就这么看着他?
霍善早就被李时珍他们反复叮嘱过这么一件事:想瞎说可以到外面说,千万不要跟刘彻他们说,要不然他说不定就要找机会带爹和师父他们跑路了。
霍善长长地“唉”了一声,一本正经地劝说道:“没什么不对。就是觉得他俩不像好老师,我觉得你遇到厉害的人可以自己去请教。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你可不能只听他们的!”
刘据只当霍善是因为刚才石庆批评他不行礼才这么说,也没责怪他说石庆他们的坏话。
小孩子爱憎分明有问题吗?完全没有问题!
相信石庆他们不会在意的。

第208章
刘据说不用讲究虚礼, 霍善就一点都不讲究,不过为了迎接自己从长安远道而来的小伙伴,他还是做了许多准备的。
当刘据的车驾走到太守府附近的时候,两边就冒出许多敲锣打鼓的人来, 还有舞狮队愣是逼停了车架, 在车前给刘据表演了一个群狮乱舞。
其实如果按照旧俗,楚地这边是爱拜鬼的。按照后世宋儒的锐评, 那就是楚地的祭祀模式几乎全都是“阴巫下阳神, 阳主接阴鬼”, 即当地人很爱搞人神或者人鬼情未了,具体过程往往相当不堪入目。
那本编排刘彻是红猪(赤彘)投胎、高祖入梦亲自为刘彻取名为彘的《汉武故事》的作者很可能就深谙楚地风俗, 所以写到霍去病为什么早逝的时候书中是这样描述的——
有次霍去病生病后刘彻让他去祭拜神君, 神君现身提出要和霍去病深入交流, 霍去病听后震怒地表示“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神君”, 当场转身就走!后来霍去病重病,刘彻再去找神君救人, 神君叹息着表示已经没办法了,本来去年我想用太一精延长他的寿命, 可惜他拒绝了我。
大抵就是这样的祭祀风格。
可惜刘据这个太子和霍善这个太守都还太小, 诸如女巫扮演山鬼颂唱祭词之类的传统祭祀项目根本不会在他们面前演出。
霍善就只能用自己的办法热闹热闹了,这不,为了迎接刘据的到来,他连为端午竞渡热场子弄出来的舞狮队都提前拉出来了。
刘据看着几只大狮子迎着乐曲声欢快舞动, 心情莫名也跟着好了起来。他问霍善:“这是你安排的?”
霍善得意地说道:“那当然, 等到端午那天他们还有更精彩的演出。”
刘据觉得眼前的舞狮队已经很精彩了, 实在想不出还能怎么更精彩法。他跟着霍善走下了车,伸手摸向那涂满彩绘的狮角, 问道:“这是獬豸吗?”
大汉本土是没有狮子的,刘据贵为太子也没见过。
还得是后来经历筑城、通商、和亲等一系列努力,刘彻才从西域那边获得自己心爱的汗血宝马以及许多外邦新鲜事物,包括西域某小国进献的“圣兽”狮子。
据传当时那边给刘彻献了只狮子说是猛兽,刘彻见那只狮子又瘦又小,不太相信它真那么厉害,叫人扔只老虎去试试那只狮子的深浅,没想到老虎一见到它就趴地上了。
狮子骑到老虎脑壳上懒洋洋伸爪搓老虎脸,老虎闭着眼睛低着头不敢吱声。
刘据还没见识过刘彻组织的这场狮虎较量,自然不太清楚狮子是何物。
他摸着狮头上的角觉得这是古书上说的獬豸。
霍善不懂就问:“什么是獬豸?”
刘据道:“听闻这是古时一种很厉害的瑞兽,它头上长着一只角,看到人打斗就会用角去顶有罪的一方,看到人吵架也能找出有错的那一方,所以它是能辨是非、决刑狱的好手!”
霍善听得悠然神往。
要是有一只獬豸的话,他岂不是不用给人扔【祸从口出】等等技能道具都能当个很厉害的太守了!
霍善积极发问:“上哪儿可以捉到这个獬豸?”
刘据哽住。
“这个捉不到,它是传说中的瑞兽。你这个不是比照着獬豸来做的,那是什么?”
霍善有些失望,当场给眼前的舞狮队改名:“这就是獬豸,小名狮子!”他说得一脸笃定,仿佛刚才还在问“獬豸是什么”的人不是他。
刘据:“……”
霍善还给刘据介绍领头三只大狮的名字,红色的叫关羽,黄色的叫刘备,黑色的叫张飞,都是一等一的忠义仁厚之士。尤其是这个关羽,据说除了代表忠义以外还代表财富,红狮到咱家门前舞一舞,坏事全走开,财运滚滚来!
刘据听得津津有味,虽不晓得刘关张都是什么人,却觉得这几只色彩绚丽的狮头又更鲜活了几分。
估摸着这几人都是楚地这边的奇人异士吧!
石庆领着随行队伍此时终于成功扒拉围拢在霍善他们身边的人群(以及狮群),忍无可忍地黑着脸劝说刘据:“殿下就算与朝阳侯有再多话要讲,也还是先入府再说吧。”
霍善一向是走到哪跟人聊到哪的,不太理解说话为什么一定要回府衙去。不过师父他们都说来者是客,既然客人想进屋说话,霍善也没有不让进的道理。
霍善开开心心地挥别自己可爱的“狮群”,邀太子一行人入内叙话。
舞狮队也开开心心地在原地来了套伸首左右顾盼的动作,一派欢腾地恭送霍善他们入府去。
上回刘彻过来时一切都被卫青安排得格外利索,这次刘据带来的人就没那么趁手了,主要是石庆也算是德高望重的老臣了,这些小事他一般不掺和;任安虽然还算能干,但有石庆在他又不好大包大揽,只能尽量把事情做得周全一些。
霍光知晓霍善不喜欢那么多弯弯绕绕,很轻松地把石庆他们给引开了,留霍善叔侄俩愉快地吃吃喝喝兼聊天儿。
刘据既然是坐船来的,薅起宫里的东西那自然是顺手极了,连上林苑刚摘的早熟李子他都顺了一箩筐过来,更别提其他地方上贡的贡品。他对霍善说道:“宫中很多东西也没你这里的好吃,我就挑了些好吃的过来。”
霍善得了自家太子叔不远千里捎来的吃食,吃得那叫一个满足。
刘据也吃得很满足,他吃的是霍善给他安排的各式新菜,最后很没形象地摸着自己凸起来的肚子说道:“一不小心吃多了。”
霍善麻溜给他掏出颗山楂丸让他消消食。
刘据一点都没疑心霍善会不会给自己吃不好的药,接过去就把山楂丸给吃了。
味道还挺不错,酸酸甜甜的。
刘据问:“还有吗?我感觉一颗不够我消食。”他说得义正辞严,表示自己绝对不是馋了。
可惜聪明的霍五岁一眼就把他给看透了!
霍善道:“没有了,这也是药,不能多吃。你歇上一会再出去走动走动,肚子自然就不撑了。”
刘据见霍善根本不上当,只好作罢。
于是叔侄俩相携在太守府中遛弯消食。
这一看,就看到了庭院中已经红艳艳的辣椒。
霍善跑过去把红了的辣椒全摘下来,还和刘据感慨起来:“不知我二师叔他把堆肥之法研究得怎么样了。”
堆肥之法古来有之,但如何科学堆肥还是值得深入思考的。上次他与他二师叔就是对着辣椒聊了几句,他二师叔就毅然投身于这个研究项目中去了,他们墨家可都是实干派!
听完事情始末的刘据:“……”
有点想远离这片辣椒田,免得自己也被忽悠去研究人畜粪尿的一百种用法。
墨家这种实干精神,确实很值得鼓励。
刘据道:“以后我一定说服父皇多征召些墨家人才。”
霍善现在已经不执著这个了,和夙小星几个师父交流过后,他就知道并不是人人都适合当官。
好的福利待遇人人都想要,可官场中那些尔虞我诈并非所有人都能应对的。
就拿夙小星她六师父来说吧,即便朝廷给他个能上朝的官当,说不准没几天他就因为天天在上朝的道路上迷失了方向而被罢官……
与其硬让他们挤进朝堂当官,还不如提升技术岗的待遇和地位,尽量给他们创造良好的研究环境。
据他观察,这些家伙比他还好养,一研究起来就废寝忘食的,对衣食住行方面简直毫无追求。
过去他们师门上下个个都能做出最精巧的机关,但没一个人能做出一顿美味饭菜,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这类人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吃喝上面。
一旦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他们约莫都恨不得自己修习过传说中的辟谷之术,不吃不喝也不会觉得饿或渴。相比之下,就连他师父都是比较“入世”的存在了。
霍善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排墨家未来的道路,他很是惆怅地摘下最后一个红辣椒,对着手里那堆红通通的小果子唉声叹气。
刘据也听得很惆怅,感觉这类人很难为朝廷所用。他说道:“你还小,不用琢磨那么多,以后自然会有办法的。”
霍善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刘据道:“那你别叹气了,你不是总说叹气对身体不好吗?”
霍善道:“我不是为这个叹气,我是在想今天就熟了这么几颗辣椒,好像不够做剁椒鱼头。”
霍善很喜欢吃鱼头里的肉,觉得它特别鲜嫩,口感比别处的肉更好吃。而且鱼头里的肉都是藏起来的,非常适合拿来展示他的【剔骨高手】技能,吃起来特别有成就感。
刘据:“……”
刘据问:“剁椒鱼头好吃吗?”
霍善道:“当然好吃!”
叔侄俩麻溜开始满太守府跑,寻找可以适合和鱼头在锅里相会的辣椒。
期间刘据不小心用摘过辣椒的手抹了下眼睛,当场辣得他泪流满面。他泪眼汪汪地看向霍善:“我感觉我眼睛要瞎掉了。”
霍善也帮不上忙,他摘的辣椒比刘据多多了,同样拥有一双辣手!
还是金日磾早有准备,默不作声地呈上热乎乎的湿毛巾让左右帮刘据擦眼睛。
等刘据从那股子辣劲里缓了过来,才看着手头那半绿半红的小小尖椒满脸怀疑地跟霍善确认:“这东西真的能吃?”
霍善道:“当然能,你手上沾了姜汁去抹眼睛也是会被辣到的,难道姜不能吃吗?”
刘据听后觉得很有道理,继续跟着霍善找辣椒去。
此时被霍光绊住脚步的石庆等人终于脱身寻了过来,却见刘据眼睛红红地跟霍善蹲在园圃里头到处扒拉,瞧着一点太子的样子都没有。
石庆顿时心头发梗。
陛下怎么就答应让太子到江夏来!

本来刘彻也没这么着急的,这不是霍善这个小神童横空出世,直接给他个太守他都能接住,刘彻就觉得已经十来岁的太子也是时候拉出来溜溜了。
他年近三十才得了这么个太子, 又十分喜爱能为他开疆拓土的卫青和霍去病, 自是在太子身上灌注了许多希望。要是有可能的话,他也想要个能延续自己理想蓝图的继承人。
秦二世而亡无疑有秦始皇本人横征暴敛的因素在, 但或多或少也跟继承人的无能关系不小。
还是接得住和接不住的问题。
就像霍善这个太守之位, 看似是他有不少能人襄助才顺利立住的, 可他可以让那么多能人出手何尝不是一种旁人难以企及的长处?有的人哪怕给他再好的局面,他都能一败涂地。
说实话, 要不是霍善这边住着没长安舒坦, 自己新宠幸的美人又还在宫中等着自己, 刘彻也挺想多住些时日。
霍善不知道大人们的想法, 他在辣椒上见到一条青虫,顿时摘下那片青虫趴着的叶子转过头想和他太子叔分享这一重大发现。
不想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感觉背后有道阴影朝自己覆笼过来。
霍善抬头一看,是那个叫石庆的老头儿来了!
他马上把手里的青虫举到石庆面前, 开心地向他展示自己的新收获:“看!青虫!”
石庆瞳孔一震。
连连退了两步。
石庆出身极好, 他爹当年是有名的“万石君”,意思是他们一家五口全都官至两千石,加起来可不就是“万石”吗?
年轻时石庆也曾自恃身份傲慢待人,还是被他爹狠批了一顿才老实了。
即便如今他爹已经不在了, 他自己成了德高望重那一个, 他也还是好好地把自己那份傲慢藏在心里, 对事对人都鲜少发表自己的意见,平日里行事十分谨慎。
只是对于卫霍这么两家新贵, 石庆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瞧不上眼的,尤其是霍善这么个小娃娃竟也得了银印青绶官至两千石,更让石庆感觉刘彻莫不是被霍家父子俩迷昏了头。
两千石这么不值钱了,他们家的“万石君”之名还有什么意义?
正是因为心里这种不满,石庆不免对霍善有着天然的偏见。明知这有违自己平日里谨慎小心的形象,石庆还是控制不住想教育霍善几句。
陛下和太子他说不得,一个小孩儿他还说不得吗?他批评这小子,也是想以此敲山震虎——提醒太子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石庆走到霍善身后也是想继续“敲山震虎”的。
结果霍善这小子完全不按理出牌,一见到他就把那蠕动着的青虫举高给他看。
那青虫差点怼到他鼻子上!!!
要不是他后退得及时,说不准就真碰上了。
石庆捂着自己胸口,感觉自己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霍善眨巴一下眼,好奇地追问:“你居然怕虫子吗?”
那语气仿佛在说“没想到你这么大的人还怕这种小玩意”。
石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是怕不怕的问题吗?
就算不怕也不想和它来个亲密接触好吗?
何况他过了大半辈子的优渥生活,哪里接触过这种玩意。
刘据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忙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霍善就把青虫举给他看。
刘据也被冷不丁递到自己面前来的丑虫子吓了一跳。
到底是好面子的少年郎,刘据强忍住语气里的颤抖,端着表叔的姿态说道:“居然有虫子,得把它们都弄走吧?不然整棵辣椒都要被它们给啃坏了。”
得益于曾在庄子上住过那么久,刘据对农事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知道发现虫害的话要尽早解决。
霍善一听,对哦,不能让坏虫子啃他的辣椒!
他马上去找李长生要来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鸡。
明明是只通体雪白的小小母鸡,那红艳艳的鸡冠瞧着愣是比公鸡还威风。
霍善抱着鸡谆谆教诲:“看到这条菜虫没有,你的任务就是把所有的虫子找出来给吃光光,事情办好了我给你奖励一把超好吃的米!”
石庆:“……”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看小孩子玩鸡!
刘据倒是看得津津有味,问霍善:“它真的能听明白吗?”
霍善一脸笃定地点着小脑袋,并偷偷给它扔了一个【心有灵犀】和【明察秋毫】。
小孩子哪懂什么浪费不浪费,主打一个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那只被太守府养得油光水滑的鸡顿时目光如炬地开始在园圃里面巡逻,一啄就是一条虫子,一啄就是一条虫子。
霍善看得大为赞许,当场表示从今天开始它就是霍小红,太守府的园圃交给它来守护!
白母鸡:咯咯咯!
霍善麾下喜添一员大将。
刘据看得瞠目结舌,没想到连鸡都能这么聪慧。
面对这么个小娃娃,石庆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只得转身走人,来个眼不看为净。
石庆是刘彻安排的太子太傅,刘据还是颇为敬重他的,见石庆和霍善似乎有点不对付,刘据就试着给霍善讲石庆的好话。
石庆其人,行事谨慎,不轻易发表意见,他在齐国出任国相的时候从不瞎提建议,齐国上下一团和气。刘彻觉得这人行事妥帖,不随便指手画脚,特意把他提拔为太仆,位列九卿!
当太仆的时候他也非常谨慎,有次刘彻问他拉车的马有几匹,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匹一匹认真数清以后才回答说是六匹。可见他们石家家风之严谨!
正是因为他自己是这样的人,所以才看不惯别人行事不讲礼数,并非特意针对谁。
霍善听得直点头。
原来是这样。
“明白了明白了。”
霍善一副“我记住了”的认真表情。
刘据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可是又想不出问题出在哪,所以只能暂且把这件事放下了。
当晚大伙就吃上了鲜香可口的剁椒鱼头。
江夏郡到处都是大江大湖大河,鱼鲜向来是最美味的。如今多了辣椒当调料,鱼的腥味全都去除得一干二净,一口下去只剩下又鲜又嫩的口感,着实美味得很。
只是第一次尝到辣椒的人难免涕泪恒流。
都是自家人,不要在意这点小事!
翌日一早,石庆正在石德的陪伴下用江夏特色凉面当早饭,就见霍善在门外探头探脑。
石庆搁下手里的碗筷,很有涵养地对霍善说道:“朝阳侯有什么事且进来说吧。”
霍善听后一点都没客气,屁颠屁颠跑了进去,问道:“听闻您为人格外谨慎,遇事从不随便发表意见,一说话肯定都能说到点子上。”
石庆闻言轻轻颔首:“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当然不能妄下定论。”
霍善掏出一叠文稿问道:“那您吃完早饭以后能帮我看看这个吗?”
石庆微讶,看向霍善手头那叠文稿,发现上头的字迹虽说不上惊艳,却也整齐得很,看起来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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