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善说道:“这是灰陶做的,没问题啊。”
李长生上前弄清楚他们父子俩在干嘛以后也是一阵沉默,追求碧瓦红墙、雕梁画栋居然还有这样的危害?
霍善信心满满地说道:“我们身体好,不怕这点小问题!”
霍去病还是觉得以后只要住得舒服就好,不追求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左右他也不是喜欢那些玩意的人。
霍善对装潢也没多大追求,他和苏轼他们待久了,感觉还是好吃的更重要。住的地方只要足够舒适,别的都不太重要!
吃饱喝足,霍善就去前衙溜达,想看看有没有空地给他种萝卜和白菜,这都是他买酱菜送的种子。
温应他们几个学徒都跟着帮忙,霍善就顺便给他们讲起儿科圣手钱乙碰上的医案。
古代小孩的夭折率着实不低,要是温应他们四人有兴趣往儿科发展,将来肯定能派上很大的用场。
霍善也不干扰他们的选择,只要他们有兴趣学,他就给他们多讲点。
霍善正兴致勃勃地把前衙的花草也薅光种上萝卜白菜,却听有人在外头击鼓鸣冤。
击鼓这事儿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时期,据说大禹就是个闻鼓而出的明君,不管冬天多冷、夏天多热,只要有人在外头击鼓,大禹都会第一时间出去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历朝历代的官署门口都会立个鼓供百姓们诉讼用。
只是后来许多官员为了图个清闲,会给诉讼增加许多不必要的流程,比如你要想状告别人得自己先挨顿打再说。这样就可以劝退很多不想挨打的人!
汉代是不讲究这一套的,不过同样已经有鼓声一响、官必上堂的规矩。
霍善一听,居然有人来找自己鸣冤,马上精神抖擞地去看看到底有什么样的冤情。
以前底下人能解决的事基本都不需要他出面,这还是他头一次上堂呢。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一看,衙役放进来的是个年轻妇人。
外头陆续围上来不少人,都想看看这个年轻妇人是为了什么事状告到府衙来。
霍善也挺好奇,让年轻妇人把自己的冤情诉来。这一问才知道,这妇人是想来状告丈夫杀害自己的父亲,想要吞并她们家财产。
她不仅想要离婚,还要让对方赔命!
一众哗然。
这可是命案啊。
霍善没有贸然下定论,而是命人去把女子的丈夫擒来,这种人命官司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总得让双方对簿公堂才行。
年轻妇人的丈夫是个白面书生,乃是古代富豪岳父最喜欢投资的一类人。
他们往往文质彬彬,饱读诗书,谈吐不凡,一看就是非常有前途的潜在人才。
像他们大汉的开国功臣陈平,就是因为有着一副好皮囊以及满腹才华被富豪相中,斥巨资把死过五次丈夫的孙女嫁给了他。
只是这样的成功投资案例其实少之又少,倘若女方家中人丁稀少,没有立得起来的人物,很可能就落个人财两失的结局。
不仅家财被人给夺走,连自己也被对方磋磨死。
像这家女郎家中就只有姐妹二人,妹妹还小,姐姐刚成婚不久,女婿一直住在岳家。
上个月岳父出门经商,女婿说是想跟出去长长见识,实际上联合仆从在船上谋害了岳父!
家中只余下两个孤女,族老不仅不主持公道,还伙同女婿想要瓜分所有家财。
女郎陈述完自家的遭遇,含泪说道:“请府君为我父亲做主。若能查明真相,民女愿将一半家财献出,为郡中修桥铺路!”
外头的人群中传来叱喝声:“族中财物岂能由你个外嫁女做主!”
霍善本来正认真听着女郎的陈述,听到有人打断后抬头看去,只见有几个老者正奋力往里挤,一副生怕自己进不来钱就没了的猴急模样。
霍善让人不要拦着,把该到场的人全部放进来。
人多才热闹嘛。
等人都到齐了,霍善才让丈夫和族老也讲讲他们的观点。
族老表示女郎是在信口污蔑,根本就是无中生有,她父亲是落水死的,女婿第一时间下水救人,只可惜没救回来,这哪能怪女婿?
她肯定是听了外头的人的撺掇,听说她花重金雇佣了个游侠当护院,游侠哪有什么好人,她年纪小,被蒙骗了……
丈夫则表现得深情款款,还替女郎辩解起来,说她是刚失去父亲,心情悲痛过度,并非是故意扰乱公堂,还请府君恕罪云云。
人都是容易动摇的,听了丈夫这番话,围观群众不由都觉得他似乎是个好人。
即使被妻子告上公堂,他还这么替妻子辩解,足见他人并不坏啊!
据说人在太过痛苦的时候经常会胡思乱想,难道真的是这女郎想多了?
按照律法,诬告别人可是要按照自己状告对方的罪名来服刑的啊!
外头议论纷纷。
霍善看看那垂泪的女郎,再看看那一脸柔情的丈夫以及痛心疾首的族老,眨巴了一下眼睛。
他对各执一词的三方说道:“说谎的人是要被定罪的哦,你们有谁想改个说法的吗?”
三方都坚定地表示自己没说谎。
霍善见他们都不想改口,随手给那丈夫扔了个【祸从口出】。
他已经用过这玩意一次了,也算有那么一点经验,所以他问那丈夫有没有什么想要补充的。
丈夫马上开口了:【我能有什么补充的?我刚才讲得那么动情,难道还不够吗?】
【没见到那么多人都支持我吗?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还有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敢把我告上公堂,等回去看我怎么收拾她!】
【她妹妹倒是不错,等我把这碍事的女人处理掉,正好可以把她妹妹娶来当续弦。比起这种骄横跋扈的女人,我还是更喜欢那种温婉听话的。】
众人都呆住了,没想到这丈夫居然会当堂说出这么一番话。
霍善抱起面前的饮子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才问那丈夫:“你再讲讲你那老丈人是怎么死的。”
那丈夫表情有些惊恐,嘴巴却控制不住地说起了大实话:【我那老丈人不就是我伙同仆从把他推下水淹死的吗?我早就把他身边的人换的换、买通的买通,他却还傻乎乎地对我掏心掏肺,真是愚不可及。】
【不过我那老丈人本来就是个傻的。我要是像他那样坐拥偌大家财,早就左拥右抱了,哪像他这么蠢,丈母娘去世后就再也没看过别人一眼,把两个女儿当成宝捧在手里,连个儿子都不生!】
【就他这样的蠢人,凭什么能大富大贵?这富贵合该由我来享用!】
这丧尽天良的发言听得霍善感觉刚喝进嘴里的饮子都不那么香甜了。
世上居然有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霍善摇着头点评道:“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这话一出,外头特意过来围观他们这位小太守审案的读书人都涨红了脸,想为读书人辩驳几句,偏偏自己也很唾弃那个处心积虑谋夺别人家财的混账。
霍善转头看向那几个族老,问他们是不是丈夫的同犯。
对待这些家伙根本不需要用到【祸从口出】,他们见势不妙马上就伏拜在地哭着表示自己根本不知情,都是那混账许诺了给他们好处才会鬼迷心窍掺上一脚!
开玩笑,那可是杀人,他们可不想搭上自己的性命。
霍善按律把那丈夫和几个族老都给处置了,正要宣布退堂,那女郎却坚持说要依照诺言捐献一半家财给官府,此后她们家中所有产业的利润都上缴一半给府库。
不少聪明人都回过味来了,这女郎分明是知道凭自己姐妹二人肯定保不住那么多产业,所以干脆拿出一半家财向太守投诚!
这要是攀上了太守,一时半会还真没有人敢再打她们的主意。
霍善一本正经地对那女郎说道:“秉公办案是我们应该做的。”
那女郎回道:“民女虽是一介女流,却也知道什么是一诺千金。倘若民女连自己说出的诺言都不遵守,日后肯定不会有人愿意再信任我们。”
霍善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既然别人非要将家财献上来,他也没有非要拒之门外的道理。他说道:“那好吧,你找……唔,我们霍长史吧。”
他说的霍长史是霍光,暂时担任太守府的长史。
女郎感激地伏地拜谢。
她本以为至少要纠缠很久才能解决这件事,没想到居然那家伙居然当堂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她在气愤之余,也非常庆幸自己下定决心来府衙击鼓鸣冤。
要不然等着她们姐妹二人的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断案这种事, 除了当堂招供,还得掌握证据。
有【祸从口出】辅佐,那个丈夫吐露了不少细节,足够底下那些人拿下一干从犯过来逐一盘问, 搜罗出了此人处心积虑谋划如何杀死岳父的罪证。
这案子判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众人拍手叫好之余,不免也有些纳闷那丈夫怎么到了堂上就来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照理说这种事不是该藏着掖着吗?
还是在安陆县那边瞧过热闹的, 积极地给众人分享起他们太守途经安陆县时也曾让那些巫家当庭吐露真言。
要不怎么陛下会把个四岁小孩派来他们江夏郡当太守呢, 肯定是因为他们这位府君天生神异, 魑魅魍魉在他面前根本无法遁形!
这样的传言一传开,来报官的人还真不少。
有些案情明晰的, 霍善经霍光他们梳理后三两下就给判好了;偶尔碰上案情复杂的, 霍善把【祸从口出】【心有灵犀】【明察秋毫】之类的一次性技能道具换着用, 也算是当堂体验了这么道具的用法。
比如苏轼提供的这个【心有灵犀】, 效果和【祸从口出】正好相反,用上以后犯人哪怕不说话, 霍善也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而他只要看上对方几眼,就能知道对方藏着什么坏心思, 或者把凶器以及赃物之类的东西藏在哪儿。
破案手到擒来!
霍善把这些道具都用熟练了, 便觉破案什么的实在简单得很,每次也都不急着道破真相,能走流程的都按流程走,充分锻炼底下那些胥吏的办事能力。
要是有谁办事不尽心的, 或者拿人好处掩盖真相的,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下子满城上下都知道他们这位小太守到底有多厉害了, 尤其是那些习惯勾连胥吏搞欺下瞒上操作的富家大族更是从各自的“耳目”那里知晓老一套已经行不通。
若是看这位新太守年纪小就想随意蒙骗他,无异于痴人说梦!
许多心思浮动的人终究还是老实了, 连霍光他们派人下去收算缗钱都如数交上来,毫无《告缗令》的用武之地。
连司马迁他们都忍不住聚在一起讨论:地方工作这么好搞的吗?
司马迁这个史官后人更是在心里犯难:这个要怎么写?写小太守堂上一坐,犯人统统主动招供,会不会显得太谄媚了?简直不是君子所为!
愁人呐。
还是去看看自己负责的萝卜地有没有长出萝卜来。
听霍善吹嘘说这个萝卜又白又大,司马迁心里是不信的,不就是莱菔根吗?能大到哪里去?
出于想要亲眼见证一下霍善吹没吹牛的想法,司马迁贡献了自己住处屋前屋后的空地,前面种白菜,后面种萝卜,每天都要认真地去看上两眼。
事实上不仅是他这边,就连苏武他们住处周围的空地也全被征用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菜畦!
想他们在长安时也是出身清贵的郎官,到了江夏郡却是不仅每天有忙不完的事,归家后还要亲自打理这半亩园圃,着实有点自讨苦吃的感觉。
只是当园圃里逐渐长出青青嫩苗,他们归来时莫名也觉得白日里忙忙碌碌的疲惫一下子散了大半。
入冬后,萝卜陆陆续续长成了。
霍善在隆冬之际顺利吃上了一顿萝卜炖牛腩,萝卜吸饱了牛肉汤汁,吃着滋味十足,叫霍善决定开春去喂多多的牛,争取让江夏郡早日实现牛肉自由。
天气越来越冷,李长生便安排了许多待在府中的事情给霍善干,生怕他跑外头把自己给冻坏了。霍善倒是不闹腾,白天不能出去玩,他就晚上出去,对他来说也没差。
只是随着寒意渐深,冻坏手脚和耳朵的人越来越多,每逢初一十五的坐诊日都有不少人来求药。
即便霍善命人熬好大锅汤药施给冻伤的人,还是有不少人熬不过这个寒冬。对于这种天气,寻常黔首只能在家里关好门窗争取能扛过去。
这日又逢上十五,霍善与李时珍他们坐诊半日,有个樵夫前来求医,仔细一看,他的指头已经冻坏了,竟是直接断成两截。
霍善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断下来的手指,有些愕然地拿着看了半天,找华佗过来商量,结果却连华佗都说没有办法。
像这种彻底坏死的情况,比被砍断要糟糕得多,神仙来了也接不上。
那樵夫本没想着还能接上,只是局促地抬起手给霍善他们看,问霍善剩下的指头会不会像这个手指一样坏掉?他孩子才刚出生,还得靠他养家,他想保住剩下的手指。
霍善看了过去,只见樵夫手上长满了冻疮,瞧着又红又肿,早已分辨不出本来面目。他说道:“你这情况得好好养着,不能再受冻了。”
樵夫沉默不语。
霍善知道他家中肯定不好过,要不是实在没办法,谁又会在手都冻到麻木的时候外出干活。他给樵夫开好药,叮嘱他回去后要好好保暖。
樵夫把断肢裹好塞进怀里,拿着霍善赠的药走了。
霍善转头看着黑沉沉的天色,知道恐怕又要下雪了。以前一下雪他就格外高兴,现在不知怎地竟觉得下雪也不是那么好。
霍去病第二天过来看儿子的时候,瞧见霍善一脸郁闷地坐在那儿不知在想什么。
霍去病问过其他人,才知道霍善是见了别人的断指心里难过。
霍去病过去把霍善抱了起来,说道:“我带你去看看他们家孩子,带上些布匹粮食,让他们能好好过冬。”
霍善把脑袋埋进霍去病颈窝里,闷闷不乐地问:“可以吗?”
霍去病道:“当然了,只要你知道他们家住哪就可以。”
霍善眼睛亮了起来:“我问过的,我知道在哪。”
霍去病道:“那我们这就过去。”
霍善立刻精神起来,跑去搬了许多东西到车上。霍去病没让别人驾车,而是带着霍善一起驾着堆满米粮布匹的车出了城。
霍善挨在他爹身边,感觉身上暖融融的。他和霍去病嘀咕起来:“昨天我是想给他粮食的,但是他手指头断掉了,又拿着药,拿不了别的东西。而且叔父跟我说,凡事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不能所有人都给,别人见只有他一个人有,好事也会变坏事。”
霍善不是很懂。
不过霍光他们行事自有一套章程,一般而言霍善都不会瞎指挥,霍光给他讲道理他就听。
这会儿他就把听来的道理学给了霍去病。
霍去病从不考虑那么多,他只是不想看到霍善没精打采而已。
见霍善一脸的不高兴,霍去病将他整个人裹在自己的披风里,伸手摸着他的小脑袋说道:“等江夏郡在你的治理下富足起来,以后就不会再有人忍饥受冻。”
霍善道:“好!”
父子俩聊了一路,很快便抵达樵夫家。有人听到动静,好奇地探出头来看看是谁来了,一下子看到后头缀着的那群亲卫。
不得了,是大人物来了!
不少人都呼唤屋里的人一起来瞧热闹。
霍善跳下车,踩着地上的薄雪找到离得最近的人家问那樵夫具体住在哪儿。
一问才知道那樵夫是跟着他娘改嫁过来的,在这边没田没地,他娘病故后就没了容身之地。还是里正看他可怜,才给他在西头分了间茅屋住下。
最偏僻的那处屋舍就是他的了,他长大成人后倒也勤勉,已经筑起了结实的夯土房,去年还娶了媳妇,看得那些讨不着婆娘的懒汉眼热得不行,有事没事总想找他茬。
呸,人家姑娘又不是瞎了眼,难道还放着勤快体贴的好郎君不选,选他们这些好吃懒做的混账?!
霍善想到了那截断指,没了一根手指,以后樵夫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他又有些郁闷起来。
霍善跑去那处偏僻的农家小院外喊人。
年轻的樵夫夫妻俩正在屋里凑一起看孩子,听到外面的动静后愣了一下,很快出来把柴扉打开。
看到雪地上立着的霍善父子俩,樵夫呆了呆,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还是他妻子在里头问“是不是又是那些家伙来捣乱”,樵夫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喊道:“府、府君!”
霍善道:“我给你送了些粮食和布匹过来,你接下来先养好手上的伤再琢磨别的。”
樵夫忙把霍善一行人领进屋。
樵夫妻子见到来的是平时便给他们义诊和赠药的霍善,身后甚至还跟着高大英朗的冠军侯,顿时局促地想抱着孩子起身向霍善父子俩行礼。
霍善道:“坐着就好,不用起来。”
霍善也不嫌草垫简陋,径直坐到了散发着暖意的火炉旁看向妇人抱着的奶娃娃。
见小孩子瞧着还算康健,应当一直被父母悉心照顾着,霍善便没说什么了。
他让人把东西放下,对夫妻二人说道:“你们今年先好好过冬,明年我有份差使安排给你们做,这些东西就当是预支给你们的工钱了。”
夫妻俩听了霍善的话,忍不住眼含泪花,保证道:“府君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只管吩咐就好。”
霍善道:“明年我要种一种叫棉花的作物,到时候需要些踏实肯干的人来负责,我觉得你们夫妻俩挺适合的。这种作物要是种成了,接下来几年我们就能过个暖冬了。”
所有作物从引种到推广都需要费不少功夫,霍善抵达江夏郡时已经入秋了,棉花便来不及种了。
明年开春后要做的就是棉花的引种、留种、推广,事情还真不少,需要的人也不少,既然碰上了,霍善便准备把这对人品不错的年轻夫妇给安排进去。
只要接下来几年能做到李时珍所说的家家户户种上半亩桑麻以及棉花,想来足够让一家人冬天不至于受冻了。
樵夫虽没听说过棉花是什么作物,可听了霍善的话后还是心驰神往,当即表示只要霍善不嫌弃他缺了一指,等他把手养好后就去府衙干活。
霍善把东西送到了,事情也安排妥当了,便没再多留,与霍去病一起回城去。
回到府衙,霍善就找霍光他们过来围炉开小会,顺便挑些看起来放不过这个冬天的红薯扔进炉膛里烤。
主要是眼看又是一场大雪要下下来了,说不准有许多人熬不过这个冬天,所以得按照府衙里造册的鳏寡孤独送些过冬用的布匹米粮下去。
还有家里刚添了新生儿的也得送上一份,毕竟这种天气孩子和母亲都很容易生病,府衙得给她们送上一份保障。
哪怕不说什么关怀老弱妇孺吧,人口增长也是重要考核指标之一啊!
这绝对是官府应该做的!
霍去病在旁说道:“人手不够可以跟我说。”
连霍去病都开口了,霍光他们自然没有异议。
众人很快就把具体细则敲定好,纷纷回去加班加点把事情落实下去。
第169章
接下来小半个月, 每天都有府吏领着成队的士兵扛着东西抵达底下各乡,按照登记在册的鳏寡孤独、高龄老人以及新生儿家庭登门送米粮布帛。
东西虽然不算多,却也足够这类人度过寒冬。
这些抚恤措施往年也是有人做过的,只是还没有形成定例而已, 霍善这么安排倒也不算出格。
本来见霍善这位小太守登门给樵夫夫妻俩送东西, 本里的人心里都有些酸溜溜,后来见霍善不仅给樵夫一家送, 心里也就平衡了。
虽然很多人可能活不到七八十的高龄, 但谁家都是得生孩子的, 说不准明年就轮到自己家了呢!
于是所有人都交口夸赞太守仁德,霍去病派过来送物资的士兵们也受到了热烈欢迎。虽然农家没什么好东西, 但大多数乡人都会热情地邀他们喝口热粥再走。
这些士兵都只是些刚离开家服兵役的年轻人, 平时都是上头让干啥就干啥, 一心想着服完今年兵役就归家去, 哪曾感受过这样的盛情。有些热血上头的,竟是主动帮人把挑水劈柴修屋顶之类的活计干完才走。
霍去病听了这些事也没说什么, 只让人给出外勤的士兵们加一顿肉。
寒冬腊月能做的事情着实不多。霍善把事情安排下去后也乖乖地猫在家里不出去了,每日听司马迁他们轮流给自己授课。
虽然是针对霍善的小课堂, 但夙小星和易知他们都会旁听, 一众掾吏也把自己的小孩授课送过来陪读,每天都热闹得很。
霍善仗着自己识的字多,也抢着要当小老师,愣是把习字课抢来自己教, 每天踱步来踱步去, 看人家在沙盘上写的字对没对、整齐不整齐。
转眼来到腊八。
大汉目前过年依然是按照十月为岁首来算的, 也就是说霍善过了十月就是五岁了。不过霍善往苏轼他们那边跑多了,总感觉到了腊月更有过年气氛, 从腊八到小元宵都可有意思了。
仗着天高皇帝远,霍善决定在西陵城过一次以十二月为岁首的春节。
过了年就是春天了,叫它春节多贴切!
腊八这日,霍善一大早就征用了所有大锅,请来苏轼指导大伙如何熬制腊八粥。
苏轼是个什么都会一点的人,腊八粥自然也难不倒他。
他指挥完众人把“七宝”都给放下去,还和霍善分享当年他妻子王闰之曾以粥为药给牛治病的光辉往事。
那时候他在黄州没了职务,准备改行当个田舍翁,每天和妻子一起到处溜达。
有次他和妻子王闰之看到有头牛生病快死了,牛医根本看不出是怎么回事,只有他妻子一看就知道那是豆斑疮,让人给牛煮青蒿粥吃。
这一吃下去,果然就把牛治好了!
可把苏轼给高兴坏了,当场给好朋友章惇写信分享,表示自己要是被罢官了也可以靠妻子这门手艺养家糊口。
而且他妻子不仅会给牛看病,还会嫁接黑牡丹!
霍善听得津津有味。
这豆斑疮,又叫豌豆疮、斑豆疮等等,霍善从孙思邈和李时珍那儿听说过,这东西大汉本来是没有的,应当是南北朝时期从西域那边传过来的致命疾病,所以许多医书中又把它称为“虏疮”。
一旦感染了这玩意,整个人都会浑身冒毒疮,毒疮中全都有白浆,往往发病几日就死了。更可怕的是,这东西还很容易传染,免疫力本就低下的小孩子尤其容易成为传染对象。
霍善问道:“牛也会得这病吗?”
苏轼道:“应当是会的吧,我看症状差不多,只是一般不会让牛病得那么重,所以很多人没注意过而已。”
当时那个给牛看病的牛医就不认得,全凭见多识广的苏轼在旁多了句嘴才把那头牛保下来。
要不然那么大一头牛没了,那农户得多伤心?
虽然苏轼平时看起来不太靠谱,遇到自己能帮忙的事还是很热心的。
霍善由衷夸道:“你真厉害!”
苏轼一脸自得:“那当然的。”
霍善又问他黑牡丹好不好看,他虽然在开封赏过牡丹,但是没见过黑色的诶!
苏轼叹着气说道:“肯定好看的,妻子去世后我也没见过了。”
霍善见自己触及了苏轼的伤心事,也就没再拉着苏轼继续聊这个话题,而是力邀苏轼一起到中庭堆雪狮子。
等他们堆好了,就可以出去施粥了!
苏轼本身就是个爱玩的,闻言也不嫌弃冰雪冻手,带着一群小孩在中庭玩起雪来。
腊八粥煮成以后,霍善就跑出去施粥。
腊八施粥这事儿霍善也是从苏轼那儿听来的,听说杭州的佛寺每逢腊八就会施粥给百姓吃,鼎盛时期多达上千人一起喝粥。
他们府衙没这么多碗,所以想喝粥的人得自己带碗过来省。
霍善还是头一次给人施粥,兴致非常高,亲自给闻讯而来的百姓舀了第一碗,嘴里还一本正经地说些吉利话。
这可把排在最前面的人给乐坏了,这可是他们太守亲手给的粥、亲口说的好话,吃了不得走运一整年!
越来越多人闻讯而来,霍善就舀不过来了,很快便把施腊八粥的摊位让给其他人,自己抱着碗热腾腾的腊八粥尝了起来。
一碗粥里大豆小豆全都有,好吃!
霍善还印了腊八粥的做法,供人领回去来年自己学着做。要是家中有余力的,到时候也一起出面施粥,也算是众乐乐的一桩妙事。
人家和尚都能施粥,城中的富户怎么就不能呢!
钱藏在家里不花出来,和没钱有什么区别?
这张传单除了印有腊八粥做法外,还有元宵灯会的宣传。
按照宋代的习惯,正月十二搭棚、正月十三挂灯、正月十四试灯、正月十五便开始正儿八经的元宵灯会!
霍善号召众商户及富户积极参与年后的灯会,可以在腊月期间派人前往府衙开设的花灯培训班学习如何制作花灯。
寻常民众也能报名学习,不仅不收学费,学成之后要是愿意为官府扎上十个花灯,还可以免费领走一只自己制作的花灯作为奖励!
受限于场地和材料,每天报满十人就停止收人,早报名早学习嘞!
当然,你要是想批量购买,那就得花钱了,官府也不能倒贴太多钱来办活动的对吧?
一听还有这样的好事,当天的一百个名额当场就报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