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善沾了刘彻的光, 如今也不缺稻米吃,只是和着水下锅就能煮出这种香味来的白米, 他此前是没见识过的。
霍善好奇地追问道:“你们这里的人都是吃这样好的米吗?”
袁枚笑了笑,说道:“怎么可能?也就我们江南这种鱼米之乡才能这么挑挑拣拣。我去年刚去陕西当过小半年的县令,那边可没有这么多的米可以选,不过面食倒是还不错。”
至于寻常百姓可能吃不上白米饭,只能拿别的东西充当主食这种事,袁枚就没和霍善讲了。
霍善道:“我最喜欢吃面食了!”
袁枚乐道:“那今天我让人给你做道鳗面,拆出一整条大鳗鱼的肉和入面里,每一口都能吃到鱼香味。”
霍善睁圆了眼睛,从没听过还能把鱼揉进面里的,这就是江南鱼米之乡的吃饭吗?就算是吃面,咱也要把鱼给加上!
这让霍善想起自己刚吃过的咸鱼粽子。
他兴致盎然地和袁枚分享起来。
袁枚闻言笑道:“这没什么稀奇的,扬州那边还有火腿粽子,糯米中裹上一大块火腿,下锅闷煨上一天一夜,肉和米都被煨到了一块,吃着特别香。等今年端午你过来玩耍,我带你去吃这火腿粽子。”
霍善又听说一种新鲜的粽子口味,麻溜给记了下来。
一大一小两吃货聊够了,便开始埋头喝自己碗里的粥,桌上还有些送粥用的小菜,霍善吃一样就向袁枚问一样,一顿早饭吃得其乐融融。
阿印都在边上听得惊奇不已,没想到霍善居然和袁枚这么聊得来。
不过想到霍善平时就是和谁都要聊上几句的性格,她舅舅似乎也差不多,两个人有那么多话聊似乎也不稀奇。
别人要举办婚宴,霍善也不好在别人成婚当天找人看病,所以他想出门去逛逛金陵城,最好能瞧瞧这边都有些什么药。如果以后他要在这边义诊,怎么都得摸清楚能用什么药才行!
袁枚都已经把事情安排下去了,早上也没什么事干,当即表示可以亲自带他出去溜达。
为了让外甥女开阔一下眼界,以后不要和妹妹那样死脑筋,袁枚招呼阿印也跟上。
随园地理位置极佳,出门便可以看到清凉山、五台山等名山,可谓是群山环绕。这座名园所在的小仓山,就是清凉山的支脉之一。
清凉山那可是南唐后主李煜最爱的避暑场所,听它的名字就知道了,天气闷热的时候住到这边来,保证可以舒舒服服地过完一整个夏天。
只不过现在是冬天,走在外头有点清凉过头了,霍善麻溜裹紧自己的小棉袄、戴好自己的小棉帽,跟着袁枚就近参观清代药房。
有袁枚的面子在,不管掌柜还是学徒都很客气,霍善想看什么就给他看什么。
众人都没把袁枚说的“四岁小神医”当真,见霍善瞧得挺认真,掌柜的还打趣道:“小神医难得来一趟,可得给我们掌掌眼,看看我们店里有没有收到以次充好的药材。”
霍善一听竟还有这样的要求,麻溜地应承下来:“没问题!”
就算他看不出来,他还随身带着李时珍他们几个小老头儿呢。
这会儿四个小老头儿已经分散在药房各个角落,认真观察起这清代的药材和前代的药材有什么不同。
还真别说,清代药房里头还真多了好些个《本草纲目》面世以后新挖掘出来的药材,比如许多番字打头的,番薯、番蒜、番椒都在列。
霍善有四个帮手在,很快通过“找不同”找出了自己不了解的药材,问药房掌柜这都是什么东西。
药房掌柜见他问起这些寻常药材,便觉什么“四岁小神医”果然只是玩笑话,于是耐心地给他解说起这些番邦物种的特性。
这些带着个“番”字的东西都是跟着番船进来的。
比如这番薯,就有红心和白心两种,红心的比较甜,白心的则相对松香,都属于救荒本草类,从春到秋都能补种,荒年种下去能保命。
至于它有什么药用价值,红心的一般暖胃肥五脏,白心的则益肺气生津,只是当你腹部胀满的时候不宜多吃,吃了容易壅滞。
还有这番蒜,食物中毒的时候吃下去,可以解食毒水毒。
至于那红通通的番椒,更是温中散寒、除风发汗的好东西,只是同样不宜多吃,吃多了容易齿痛咽肿,甚至长痔疮!
掌柜笑道:“听说巴蜀人下火锅的时候爱添点番椒,吃起来可带劲了,可惜你还小,不能吃那么辣的东西。”
霍善没想到自己找出来的药材竟都能吃,不由跃跃欲试地问袁枚:“你家里有这个番薯和番椒吗?”
袁枚道:“番薯是闽中爱吃的东西,我们这边吃得少,番椒倒是有,不过已经都做成喇虎酱了,你想吃的话可以尝尝。”
霍善问:“今天吃那个火锅吗?”
袁枚是个不爱火锅的,他给霍善讲起自己的见解。
这火锅啊,是懒人才爱拿来待客的。你想想看,咱老祖宗就是把各种食物齐齐往水里一扔,滚熟了就吃,这种烹饪手法有什么特殊的?
不同的食材有不同的烹饪方法,用这种这种给你一锅热汤、想要什么自己往里扔的吃法来待客,不是懒货是什么?
霍善听明白了,袁枚是个讲究人,从食材到烹饪手法都非常讲究,难怪他连米都指定只吃哪几种,嫌弃别人家里的饭不好吃。
三人边闲聊边走出药房,往前面又逛了一段路,霍善忽地闻到一阵香味。他循着香气跑过去,接着就杵在人家摊位前不走了。
阿印见状也跟了过去,好奇地探头看看那摊位是在卖什么香喷喷的东西。
这就是带娃出门的一大难题之一……孩子不说想吃,但就是不走!
袁枚跟过去一看,巧了,竟是个烤番薯的摊子,摆摊的明显是个福建人,说得一口流利的胡建话,热情地招呼袁枚买给孩子解解馋,这可是正宗的闽中红心薯,烤出来又香又甜,别说小孩了,连大人闻着都馋!
袁枚比较少吃这些东西,不过既然都碰上了,两小孩又那么想吃,他便也大方地掏钱买了三根烤红薯。
一大两小一人捧着一根烤红薯现剥现吃。
霍善也不嫌弃它烫手,一口咬下去,瞬间被它糯糯甜甜的口感征服了。
听说这番薯还特别能长,是官府的救荒好帮手来着。
霍善吃得一本满足,跟袁枚夸道:“这番薯真好吃!”
袁枚道:“是挺香的,以后可以偶尔吃点。”
吃也吃过了,逛也逛过了,袁枚便领着两小孩回随园去。
下午就有婚宴可吃,随园的宴席不像外头那样力求把每桌都摆满,仿佛想借此向客人展示自己的财力。
袁枚认为菜色贵精不贵多,要是一桌摆个三五十个菜,那就是喂给眼睛吃的,而不是喂给嘴巴吃!
但就算是“贵精不贵多”,婚宴上的菜色也看得霍善眼花缭乱,愣是把《随园食单》上许多适宜冬天吃的好菜给尝了个遍。
还吃上了袁枚自夸了半天的米饭。
光是这饭,霍善就能连吃三大碗!
结果就是霍善吃得肚皮滚圆,不得不在随园里遛弯消食起来。
遛弯也一点都不单调,因为今儿是上元节,随园里头要放灯。
随着天色渐暗,随园反而一下子亮堂起来,来参加婚宴的宾客、来赏灯的文友,皆欢欣不已地在灯下携手遨游。
霍善也是好奇地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只觉江南园林着实和北方的庭院不一样,里头的曲径连廊、山水花木,瞧着都像画一样好看。
相比之下,他家庄子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农庄了。
霍善忍不住找袁枚探讨他这园子造价几何。
袁枚笑道:“我盘下这园子后修整了三年,就把我为官期间的积蓄给花光了,所以去年才不得不应召去陕西当县令去。”
霍善奇道:“当县令很有钱吗?”
袁枚道:“当县令有没有钱,得看你是个什么样的县令。”
袁枚表示像他这样的县令,走到哪都是文坛风云人物,他甚至都不用去贪污库银,自然有人巴巴地给他送钱,而且那钱他还可以光明正大地收。
比如当地大户以及县衙成员家里有喜事或丧事,都爱来找他写文章,这些文章总得给点润笔费吧?
那么大一个县,每天总有点红白事,他在那儿待上一天,这些人就不会去找别人写,所以这是个相当稳定的收入来源。
这就是有官职和名气在身的好处啊。
论官职,他是当地最大的;论名气,他也是当地最大的!这不,才干了小半年,他又揣着几千两银子回来继续改造随园了。
若非碰上丁忧,说不准他会考虑干满整个任期再回家。
不过既然都已经回来了,那就算了吧,反正他手头也有钱了,可以搞随园的二期改造了。
霍善听得瞠目结舌。
原来当县令这么有钱!
霍善在随园待满了三天,每天都有不同的新吃食,吃得他心满意足地归家去。
这次的上门出诊虽然获得的诊金不多,但是进入奖池的技能挺有意思,叫做【明察秋毫】。
霍善点开技能介绍一看,讲的是袁枚前些年当县令时展现的本领,这一年袁枚主持童子试,一眼看出其中一个生员找人代写文章。
他得知是对方家中夫子吕文光代笔的,出于爱才心理不仅没有怪罪吕文光,还把他聘为自家西席,并在对方中了进士后把自己妻子最小的妹妹嫁给他。
没错,上元节那场婚礼就是袁枚替吕文光和他妻妹张罗的。
多么明察秋毫的好县令啊!
使用【明察秋毫(一次性技能道具)】后,视力将短暂突破一个时辰,什么小动作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霍善:?
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霍善又去看商城中上架的新商品,赫然发现上头多出来的居然是番薯!
还是特别适合烤着吃的红心薯!
霍善眼睛顿时亮了,一口气买光了新上架的番薯,兴冲冲找去找他师父分享自己获取的新食材。
贼香,贼甜,贼好吃!
李长生得知这番薯的特性后怔了怔。
世上还有这种埋土里就能长、产量还特别高的好东西?
……占城稻都还没安排下去,莫非这番薯要后来居上了?
霍善不知道他师父心里的复杂想法,还和李长生说出自己相中的新岗位:“我想去当县令!”
李长生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突然想当这个?”
霍善兴致勃勃地讲出自己从清朝学回来的谚语:“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当县令,特别有钱!
李长生:“……”
看来这清朝不是什么好地方(至少霍善在那边碰上的不是什么好人),下次还是别再去了。
霍善被李长生进行了严肃的思想教育。
即便你的钱是从乡绅富户那里拿来的, 那乡绅富户的钱又是哪里来的?你收了他们的钱,那他们侵占别人土地、抢夺别人家财的时候,你是不是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墨家奉行的思想是兼爱非攻,要求墨家子弟不追求个人的享乐, 尽量帮助有需要的弱者, 决不能助纣为虐欺凌弱小。
虽然整个墨家已经七零八落,许多前辈坚守的东西也已经寂然无声, 但李长生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霍善往歪路上走。
霍善很少见到自家师父这么严肃的模样, 马上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接受批评, 等李长生讲完了,他还凑过去保证道:“我绝对不去当坏县令!”
听李长生给他讲了一通, 他才知晓袁枚为什么要意味深长地说“看你想当什么县令”, 原来他们这些人其实都晓得什么算好什么算坏。
像袁枚这样的算是稍好一点的, 至少他不会直接祸害百姓。
只是自古以来又有几个官员是直接对百姓下手的呢?无非是由着底下的人层层盘剥, 等到他们掠夺得足够多了,最上头的人自然是无须脏了自己的手便能坐享最大的好处。
只是许多事凭一人之力是改变不了什么的——凭一小撮人也做不到, 无非是给世上多添几具尸骨、多添几个伤心人罢了。
见李长生情绪有些低落,霍善精神抖擞地向李长生提议道:“师父, 我们去当好县令怎么样?”
这个庄子他们都安排好了, 无须再过多干涉它都可以好好地发展下去,他们可以去外头去看一看。师父想要锄强扶弱,他们可以的呀!
霍善道:“我们去讨个适合种占城稻和番薯的地方,把它变成人人都想去的一等好县!”
他手头有好多好东西, 这个小庄子不够种!
李长生眉头动了动, 最终却还是叹息着说道:“这样你就很久都见不到冠军侯了。”
霍善说道:“爹也一起去!”
李长生道:“你爹可是大司马骠骑将军, 哪可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摸着霍善脑袋让他打消这个念头,“你才四岁大, 世上哪有四岁的县令?还是等你长大些再说吧。”
霍善一脸郁闷地说道:“等我长大,匈奴又杀回来了。我们得在那之前把兵马给养回来,不能叫他们占了先机!”
前头的几场打仗虽然打出了漠南无王庭成就,但是漠北的单于王庭还在,只要大汉势弱他们又会卷土重来。而他皇帝姨公还准备打南越和西南夷呢,这不是匈奴打仗我打仗、匈奴休息我还在打仗吗?
在《孙子兵法》里头,人匈奴这叫做“以佚待劳”!
大汉,危!
到时候他爹多辛苦!
他们现在得趁着匈奴被打得没动静了,赶紧搞个大粮仓出来,再给他爹带的兵多添点宝贝!
回头他多跑清朝几趟,争取能薅到高产棉花种子。
那地方长大后可不兴去,要把脑壳剃得光溜溜的。
霍善把清朝汉人的处境讲给李长生听,忧心忡忡地表示自己要把大汉变得特别强盛,咱大汉儿女绝对不能变秃头!
霍善哼哼唧唧地说道:“爹去河西也不准备带我,所以我们也不带他了!”
李长生听霍善讲出这么多道理来,沉吟许久后说道:“回头你和你爹商量商量再说。”
霍善信心满满,一点都没有自己当不了县令也说服不了霍去病的担忧。毕竟他也不是非去不可,只是尝试一下而已。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霍善先和刘据说了这个构想。
刘据大为震惊:“你要到外面去?那我们岂不是见不上面了!”
刘据坚决不同意他往外跑。
“父皇不会同意的,哪有四岁大的县令。”
刘据说道。
霍善没想到自己刚一出师就碰壁了,也是大为震惊。他还想让刘据带自己回长安去,帮忙跟刘彻说说呢。
霍善一本正经地忽悠他太子叔:“你不要这么儿女情长,我们往后见面的日子还多得是。”
太子少傅任安过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对话。
这小子说什么?
他才多大就劝人不要儿女情长?!
任安询问这对感情好到不行的叔侄俩在聊什么。
霍善如实道:“我想到南边当县令去!”
任安失笑道:“你才几岁?就你这岁数去地方上如何能服众?”
何况世上只有挤破头往长安跑的,绝没有自己想往外去的,霍善这想法实在太离经叛道了。
霍善最近听得最多的就是“你才几岁”“等你长大再说”,心里很有些郁闷。
霍善哼道:“我跟我爹讲,我爹肯定答应我!还有姨公,他肯定也会答应!”
任安对此只能付以一笑。
霍善在线呼叫苏轼,问苏轼能不能给自己来一篇奏疏,陈述让他去当县令的必要性。
苏轼:?
苏轼道:“这种东西你还是自己写比较好,找我写容易出事。”
天知道他这次为了回京克制住自己不要自由发挥克制得多辛苦,霍善找人求助算是找错人了。
苏轼给他分析了一番,说想要让刘彻看到他的真切心愿,最好还是自己写比较真诚。
否则一个四岁大的娃娃把奏章写得那么成熟,刘彻肯定觉得是旁人给代笔的,你这想出去当官的心不够诚挚!
霍善经过苏轼这么一忽悠,也觉得极有道理,每天一有空就琢磨着怎么给刘彻上书才能当上县令。
这一琢磨就琢磨到休沐日霍去病过来看他。
霍善已经绞尽脑汁地写好了奏疏,见到霍去病以后马上跑过去和他分享起来。
只是比起能写在纸上的,霍善还有更多的话要给霍去病讲,比如后头匈奴杀了个回马枪,大汉接连败了好几次、后头甚至不得不继续搞和亲政策的事儿。
虽然现在他爹和他舅公都好好地活着,但是打仗这种事还是很不容易的,必须有强大的国力作为支撑。
所以,要给军队打造一个超大的后备粮仓!
要让大江南北全都能吃饱饭,将士们打起仗来没有后顾之忧!
霍善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讲了一通,说出了最关键的目的:这件事需要崽出马!
霍去病听了霍善的话,一时有些沉默。
霍善见霍去病不说话,忍不住仰起头问霍去病:“爹你也觉得不可以吗?”
霍去病没有说话,而是把霍善抱了起来。
“你阿娘也是这样。”霍去病少有地和人吐露当年之事,“她说‘你要去漠北,我也有想去的地方’,所以我们坐在一起说了半宿的话,天明后就分别了。”他不是没有想过打听一下她的去处,只是还没打听到就又一次出征了。
霍善惊奇地道:“原来阿娘也喜欢去外面玩!”他用力抱住霍去病的脖子,说出自己的主意来,“我带阿娘一起去看看!”
霍善掏出随身带着的银锁,表示他师父说只要带着它,阿娘就一直在天上看着他。那他看到了外头的风光,阿娘一定也能看见!
霍去病虽不会把李长生哄小孩的话当真,听见霍善天真的话语却还是心中泛酸。他说道:“好,你带你阿娘去看看。”
霍善惊喜:“爹你答应了吗?”
霍去病“嗯”地应了一声,毫无原则地允诺道:“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霍善兴高采烈地宣布道:“那以后我们造大船环球航行去!”
坐大船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霍去病:?
霍去病觉得自己偶尔还是要当个严父的,当即绷起脸拒绝了霍善的过分要求:“这个不行,你在梦里去去就得了。”
霍善闻言也没太失望,他还是很喜欢刘据他们这些亲朋好友的,要是环球航行他们就好久都见不上面了。
他爹说得没错,梦中坐大船也可以过足船瘾!
这是霍善跟人聊起自己的当县令决定以后第一次得到直接肯定,他马上跃跃欲试地说道:“那我今天随你回长安去,问问姨公给不给我官当!”
霍去病抱着怀里沉甸甸的奶娃娃,有点舍不得地劝道:“天气马上要热起来了,不如等凉快些再说。”
霍善摇头晃脑地给霍去病念诗:“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做人就是要说干就干!
他显然就是那种看到人慢吞吞干活,就想给对方扔一个【迫不及待】的急性子。
霍去病不是儿女情长的人,既然已经答应下来,便抱着霍善去与李长生说起此事。
李长生本来就对霍去病能帮着劝霍善没抱什么期望。
李长生道:“今儿是休沐日,明日一早再去吧。”
霍去病闻言点点头,看向霍善。
霍善接收到他爹的目光,马上也跟着点点头。
李长生:“……”
这父子俩是真的有父子相。
刘据惊闻霍去病同意霍善去外面玩耍的噩耗,忍不住拉着霍善谴责了半天,痛斥他居然舍得抛下自己。
霍善哼道:“你都不帮我,我不带你玩。”
刘据只得暗中写信给刘彻通风报信,让刘彻务必不要同意霍善的荒唐要求。
霍善哪里知道他太子叔在背刺他,犹自得意洋洋地跟所有人宣布他很快要出远门去。
当晚,霍去病和李长生坐在夏夜的圆月下聊了挺久。
聊的不过是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往事。
翌日一早,霍去病就带着霍善前往长安。
真到出门了,霍善又有点舍不得了,拉着霍去病的衣裳说道:“要是我真的能到很远的地方去当县令,爹你会来看我吗?”
霍去病低头看了眼那圆溜溜的脑袋上圆溜溜的发旋,点着头应道:“会,多远都会去。”
霍善登时也有了关爱空巢爹爹的责任感:“我也会回来看爹,多远都会回来。”
霍去病道:“还是我去看你方便,我骑马快些。”
父子俩就着怎么见面认真讨论了一路,踏着熹微的晨光进了长安城,径直去求见刘彻。
刘彻得了儿子的通风报信, 已经知道霍善的离奇想法。
听人说霍去病带着儿子来求见,刘彻挑了挑眉,好奇这父子俩要怎么说服他答应这种荒唐事。
刘彻让人把霍去病父子俩放进来。
这两小子凑在一起,越发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了。只有那双眼睛不太像, 霍去病的眼睛看人的时候像狼一样天生带着几分幽冷, 霍善那双乌湛湛的瞳眸却是黑亮黑亮的,眼底像是烧着簇永不熄灭的火苗, 灼人得很。
刘彻朝霍善招了招手, 明知故问道:“你小子怎么舍得回长安了?”
霍善熟门熟路地跑到刘彻近前坐下, 掏出份写好的奏疏呈给刘彻。
“要给您看这个!”
霍善回答得掷地有声。
刘彻挑了挑眉,接过霍善那份奏疏瞧了瞧, 只见上头林林总总地写着一大串县城发展规划, 人都还没到地方上去, 已经开始畅想自己如何因地制宜地搞开发谋发展, 讲得那叫一个头头是道。
这份奏疏若不是出自一个四岁小孩之手,而是其他人通过公车衙署直接上书朝廷, 那确实是能给对方一个官当当。
刘彻说道:“这是谁帮你写的?”
霍善骄傲地说道:“我自己写的。”
只是还问了挺多人的意见,包括去找他们新丰县县令谈心以及找萧何、苏轼、袁枚他们探讨。
在别人看来只过了区区几天, 与他而言可是进行了长达半个多月的调研!
刘彻见霍善说得信誓旦旦, 从中挑了几个问题和霍善细谈,赫然发现霍善居然真能说出具体细则。
刘彻夸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啊。”
霍善得意地翘起自己的小尾巴:“那当然,这叫‘谋定而后动’!”他还凑得更近一些,和刘彻商量起来, “也不是让我自己去, 我师父他们都会一起去, 这样您就不用怕我把它治理坏了。”
刘彻道:“你想得还挺周全,怎么不把你爹也捎上?”
霍善惊喜:“可以吗?”
刘彻:?
你小子还真是打蛇随棍上。
刘彻道:“你一个县令, 要你爹个大司马跟着做什么?”
霍善道:“我听说南边有个云梦大泽,延绵不止几千里,比您挖的昆明池还大,您把我派到那边上去,顺道让我爹在云梦大泽上给您练水师。”
“回头练好了就领兵顺流而下,每年都去南越和西南夷家门口转悠几圈,一来可以顺路运点南方物产回来,一来说不准有事没事就吓唬他们一通,不用打他们都自己哭着喊着归汉了!”
霍去病听得眉头动了动,这是他们此前没商量过的,没想到霍善居然能临场掰扯出这么一大番话来。
可惜没等霍去病插话,霍善已经兴冲冲和刘彻分享自己另一个重要目的:“云梦大泽再往下还连着个洞庭湖,我们现在出发,还能赶上秋天去洞庭湖捞蟹吃!”
刘彻闻言乐了,笑道:“朕看你就是想去吃蟹吧?这东西又没什么肉,有什么好吃的?”
霍善可是跟苏轼、袁枚他们这些吃货混吃混喝过的人,对于洞庭秋蟹那可是神往已久的。他马上给刘彻讲了蟹的许多吃法,袁枚是喜欢吃淡盐蒸熟的,其他做法他都嫌失了本味,不过蟹羮、蟹粉之类的,他也挺爱吃。
苏轼也是个特别爱吃蟹蛤的,年轻时亲手料理过不少。他当初从乌台诗案出狱后发誓说以后不杀生了,从此见到别人想用蟹蛤来待客都心如刀绞地拿去放生,心想不知它们会便宜谁家的餐桌。
这厮读到《南史》中的《卢度传》,发现卢度也曾表示如果自己大难不死就再也不杀生了,觉得自己和卢度真是心有灵犀,特意写了段读书笔记来纪念一下。
后来……后来苏轼当然是故态复萌,走到哪里吃到哪里,经常写诗文表示自己“左手持蟹钳,举觞瞩云汉”“弟弟啊我跟你讲这羊脊骨里剔出来的肉像极了蟹钳”!
不过卢度这位隐士的忍耐力似乎也没比苏轼这个吃货好到哪里去,他在家门口挖了个池子养鱼,给每条鱼起了名字,按照次序喊着鱼名杀来吃。
可能这样就算杀熟,不算杀生吧!
苏轼觉得自己的经历跟卢度这段经历很像,仔细一对比倒是非常贴切。
可见爱吃的天性是藏不住的!
霍善就用右手举起刘彻面前的杯盏,左手拿起支毛笔充当蟹钳,给刘彻演示苏轼吃蟹的豪情。
就是这样,一口秋蟹,一口菊酒,没事还要问问老天爷要不要来尝上一口!
东坡先生吃起他心爱的蟹腿来就是这副德行。
霍去病:“……”
他家娃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
刘彻是见过苏轼的,这人吃起饭来确实豪情万丈,他提供的灌钢法和新犁也确实很有用。他说道:“你怎么不直接到洞庭湖去?”
霍善道:“洞庭湖不是长沙国的吗?我听说那边的县令不是朝廷委派的。”
刘彻一下子想到他那位已故的兄长——长沙王刘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