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占仁毫不犹豫地就点头:“当然,你们要什么我都提供,只要能让我快点从这档子破事中脱身。我可不想传出什么表舅舅搞了外甥女之类的不实传闻,那样我以后怎么有脸见人啊!”
王占仁二话不说就答应提供DNA样本配合调查,这种坦然的行为让两名刑警都不难意识到他的无辜。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神色——无论如何,王占仁不是纪媛媛的大叔情人还是一件值得安慰的事了。
尽管DNA对比结果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但王占仁的嫌疑显然也可以被排除了,这让夏琅无法不头痛。与夏侯冶一起走出观察室时,她叹着气说:“纪媛媛的这位大叔情人到底是谁呢?教过她的几位男老师都没有嫌疑,经常出入她家的王占仁也没有嫌疑,那她到底是在哪里认识的这个男人呢?”
“你不用叹气,排除的可能性越多,就越接近真相。纪媛媛平时的生活是很规律的两点一线,所以她只能是在家或者在学校认识的这位大叔情人。学校那边如果没问题,那么只能是家里这边有情况。王占仁的嫌疑既然排除了,那么从现在开始全面排查纪媛媛家那栋楼的男邻居。我相信,在他们当中一定有一位成熟稳重有魅力的帅大叔——而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夏琅听得有如醍醐灌顶。的确如此,纪媛媛的大叔情人极有可能就是某位男邻居,因为邻里关系而经常与她见面。所以,如果他跟去纪家敲门被纪奶奶遇上,老太太也不会怀疑他另有目的。
夏琅把新的任务布置下去时,俞皓天举起一只手说:“夏队,我和张扬今天已经走访了纪家那栋楼的十一位住户,当中共有六位中年男人,可是没有一个够得上帅大叔的标准呢。”
“纪家住那栋居民楼共有四个单元,每单元有十二户人家,一共有四十八户。你们只查访了她家所在的二单元,接下来必须把其他三十六户都彻查一遍。别忘了,这四个单元之间都可以通过天台来往进出,而杀害纪媛媛的凶手就是走天台消失的。最初的设想是凶手通过天台跑去其他单元再下楼溜上马路,但如果凶手就是住户之一,他完全可以通过天台直接躲回家。”
夏琅这番话听得所有人都点头不已,俞皓天性子急,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立刻就在电脑上敲敲打打。他准备调出那栋居民楼的所有住户信息后根据资料先来个初步筛选。
与此同时,夏琅打算亲自去纪家跑一趟。她认为纪奶奶没准会对这么一位帅大叔邻居有印象,如果她能提供靠谱的人选。警方就能省点事,不用费劲去逐一核查剩下的三十六户人家了。
夏琅走出办公室时,发现夏侯冶就站在门外。一边旋转着手上的车钥匙,他一边对她说:“我想我们应该去拜访一下纪奶奶,看她能不能直接为我们提供某位男邻居的名字。”
“我也是这么想的,正准备出发。”
“看来我们心有灵犀呀!那走吧。”
“心有灵犀”四个字,就像夏侯冶上回说的那句“我喜欢”一样,让夏琅微微心生一丝异样的感觉。好在夏侯冶话一说完就转过了身,径自走在了前头。让她有时间藏起这份不自然的反应,一派若无其事地跟在他身后进了楼梯间。
夏琅和夏侯冶一起来到纪家时,纪妈妈已经赶回了滨海市,正在家里和前婆婆一起抱头痛哭。
得知警方怀疑与纪媛媛有染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某位男邻居时,纪妈妈哽咽表示自己对此一无所知。因为女儿的成长过程她并没有陪伴左右,所以纪媛媛平时与母亲基本没有太多交流。无非就是每周一次的电话中汇报一下自己的日常起居与学习情况。她从未对母亲透露过自己的早恋行为,更别提男友是谁以及偷食禁果一事了。
夏琅也知道纪妈妈在这方面肯定提供不了什么线索,所以她重点询问的人是纪奶奶。但纪奶奶却一口否认除了王占仁以外,平时还有其他男邻居经常登门。至于帅大叔型的男邻居,她也同样表示毫无印象。因为她不只是听力衰退,视力也不行,一双老花眼才看不清楚别人长得是美是丑呢。
这个问题得不到满意的回答,让夏琅无法不失望。这时候,一旁的夏侯冶却冷不丁地问:“奶奶,那这栋楼的邻居中,是否哪家有和纪媛媛年纪相仿的女儿,两个女孩子平时也经常有来往?”
如果没有男邻居经常在纪家出现,那么纪媛媛与他的前期频繁接触就只能是在对方家。而一个女中学生要频频出入已婚男士的家庭,只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那家有一个和她年龄相仿关系要好的女生。
纪奶奶这下不摇头了,她眨巴着眼睛回忆道:“这倒真有一个。隔壁三单元有个叫娄雨薇的女孩子,跟我家媛媛同岁。初中三年她们是一个班的学生,每天上学放学都是一起走,关系非常好。媛媛经常去她家做功课,有时候还会在她家吃晚饭。不过中考时她们考上了不同的高中,现在的来往就少了。”
夏琅听得精神一振:“娄雨薇家在隔壁三单元几楼?”
“也是六楼。至于601还是602我就不清楚了。”
夏琅下意识地与夏侯冶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格外晶亮的眼眸中看见了胜利的曙光。纪家在六楼,娄家也在六楼,单从这一地理位置来说,娄家男主人就可以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要瞒着妻女来纪家与纪媛媛偷欢简直太容易不过了。穿过天台就能直接去纪家,还无需担心一路上会被其他邻居发现并窥出端倪。
接到夏琅要求调查娄家的电话后,肖小月用最快的时间完成了任务并给他们发来一份电邮。
邮件中的附件资料显示,娄雨薇家住在纪家隔壁三单元的601室,紧挨着纪家的一户。娄雨薇的父亲娄岩今年四十二岁,在市林业局工作。母亲贺行春是一家舞蹈培训学校的舞蹈老师。每个人的资料信息上都附有他们的证件照,照片上的娄岩果然是位成熟英俊的中年男人,长得还有几分像大明星吴秀波。
看着娄岩的那张照片,夏侯冶莞尔一笑说:“看吧,这位娄先生才像是十六岁女生会爱上的那类帅大叔。”
“嗯,看起来的确很有魅力,纪媛媛会被他吸引一点也不奇怪。”
“走吧,现在让我们去隔壁三单元会会这样娄先生。不过这个时间点他可能不在家,或许可以先和他女儿谈一谈。”
夏琅和夏侯冶跑去娄家敲门时差不多是下午五点钟,敲了好半天都没人回应。看来不只是娄氏夫妇不在家,正在享受暑假假期的娄雨薇也不在家。这个时候如果跑去单位找人,没准赶到时人又已经下班离开了,只会白白扑空。所以他们决定回到车里坐下等。
一上车,夏侯冶就问夏琅:“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不饿,不用了。谢谢。”
“我有点饿了,得吃点东西垫一垫。”
一边说,夏侯冶一边伸出一只手,打开前排的储物盒找东西吃,三口两口就干掉了一包猪肉脯。见他吃得这么快,夏琅不由地随口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很饿啊?”
“我并不是很饿,但我只要一感觉到饿,就要马上吃东西。”
夏琅猜测地问:“胃不好不能饿是吧?”
夏侯冶摇摇头否认了这一点,但没有解释具体原因。只是那一瞬,他的眸底弥漫开了一种暮色般黑沉沉的阴影,让眼神有了阴郁的味道。
夏琅在一旁察言观色,知道这里头一定有故事,而且应该是个不好的故事,让他每次想起时都心情欠佳。于是她知情识趣地不再多问,车厢里唯有车载音乐的歌声静静流淌着。不过这份安静,很快就被一阵雷雨声打破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夏琅看了看娄岩,又看了看贺行春,很干脆地表明态度:“不管你们了解还是不了解,有些问题我们都需要问你们。现在,我们可以进屋谈吗?”◎
盛夏时节,天气多变,前一秒还是艳照天,后一秒就乌云滚滚来。半空中一道闪电无声擦亮,伴随着一声惊雷,立马拉开了一场雷阵雨的表演秀。
雷雨来势汹汹,倾泄如注的暴雨,与狂风通力合作,将整片街区笼罩在一片风雨交加中。车窗已经淌满雨水,几乎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夏琅呆呆地凝视着眼前那面模糊不清的挡风玻璃窗,双手无意识地在双膝上紧握成拳。眼眸深处,无法自抑地浮现出丝丝悲痛。
十年前,夏琅的父母就在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双双遇害。她因此变得难以忍受雨天,因为每一场雨,都会让她联想起父母的遭遇。内心深处那道永远无法痊愈的伤口,只要一遇上雨天,就会被鲜血淋漓地再次撕开,格外的疼痛难耐。
夏侯冶当然能够注意到夏琅的异样,即使他是一个观察力并不敏锐的人,也不会忽略从她身上散发的浓烈的伤痛气息。因为在这一方面,他与她可谓是同类。
“看来你讨厌雨天,就像我讨厌挨饿一样。我讨厌挨饿,是因为很久以前我差一点就饿死了。你讨厌雨天,是因为你父母在雨天遇害是吗?”
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痛苦忽然被人当面挑破说出来,夏琅不觉浑身一震。她下意识地扭头看了夏侯冶一眼,他正闭着眼睛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密密覆下的睫毛像两排小刷子,让眼弧有了云影。
呆了好半晌,夏琅才声音艰涩地说:“没错,我讨厌雨天就是这个原因。不过你怎么会差一点就被饿死了呢?这年头基本上已经没有饿死人的事了呀!”
“正常情况下当然饿不死人,但如果被关在地洞好几天不给东西吃,那想不被饿死都难。”
夏琅讶异极了:“你被关过吗?是谁这样虐待你?”
“好人当然干不出这种事,是三个绑匪。我十六岁那年被绑架过,差一点就翘辫子玩完了。”
夏侯冶一番话说得极其平淡,像是在叙述发生在他人身上的事一样。车窗外,有闪电,有雷鸣,有飒飒作响的风声与密如繁鼓的雨声。他的话语夹杂在这些嘈杂的声音中,听起来是那些的微弱细小,一点都不具备震撼力。但是,夏琅却完完全全地被震呆了。
整个人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凝视的姿势,夏琅定定地看了身边的夏侯冶很久很久。他一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似的不再说话。不过两排浓密的长睫一直在微微轻颤,显示出他内心深处的不平静。看着看着,她一颗心忽然柔软如绵、湿润如雨。
重新睁开眼睛时,夏侯冶却看着夏琅粲然一笑。那个笑容不带任何阴悒沉郁,有着灿若阳光的明亮质地。
“看来我骗到你了?”
夏琅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你刚才说的都是骗人的?!不,不会的,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你不仅是讨厌挨饿,还讨厌坐电梯。我相信这都是因为那个黑暗的地洞给你留下的心理创伤。对吗?”
“对,完全正确。出事后我接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你父母去世后,你应该也和心理医生打了很久的交道吧?”
“是的,我看了整整大半年的心理医生。你呢?”
“好几年,最初的几个月特别难熬。”
夏琅情不自禁地吐露心声:“是啊,整夜整夜睡不着觉,闭上眼睛脑海里全部塞满可怕的画面。我总会梦见父母被害时的血腥场景,尽管我并没有亲眼目睹那一切,但想像力会自动补充。”
“我也是,获救后还天天做噩梦,梦见自己依然被关在那个黑暗的地洞。没有一丝光,没有一粒米,又饿又怕。总是半夜里惨叫着从梦里醒来,然后疯了一样到处找东西吃。”
事隔经年,夏侯冶叙述着当年发生的种种时,声调没有丝毫起伏,声音也平静如水。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依然如铁器般砸在夏琅的耳膜与心室,让她感觉一阵钝钝的痛。
“现在的我看起来又是一个正常人,你看起来也是。但像我们这样有过惨痛经历的人,都是有内伤的人。这种伤可能永远都不会好,我们必须要学习与它们相处。尽管带着伤活下去不容易,但我们总不能去死吧?”
夏琅勉强一笑地点了点头,夏侯冶马上指着她说:“对了,就这样,一定要多笑。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人不能陷在痛苦中无法自拔,越是痛苦的时候越是要保持笑容。因为笑容能减轻痛苦,能让人振作。我一直在学习,你不妨也试试吧。”
一边说,夏侯冶一边唇角微扬地再次绽出一个微笑——一个明亮无比的微笑,仿佛蕴满了整个盛夏八月的灿烂阳光。
这个灿烂明亮如阳光的微笑,看得夏琅一阵目眩神移。如此说在此之前,她对这位年轻的男上司只是隐隐约约有些为之心动的感觉。这一刻,她则身不由已地完全沦陷了。
眼前这个男人,明明有着那么伤痛的过去,但笑起来的时候,人生中却似从未有过任何惊涛骇浪。所有的累累伤痕,都如黑森森的礁石被隐藏在平静的海面下。只是眼眸深处,偶尔会有一闪而过的忧伤与脆弱,宛如海面上惊鸿一现的遥远白帆。
这样一个内心带伤却笑容闪亮的男人,让夏琅情不自禁地就心动得无以复加。看着他瘦削的脸庞,她甚至心生一种想去温柔爱抚的冲动。
这时候,夏侯冶却笑容一敛,下巴一挑说:“看,娄岩的老婆贺行春回家了。”
夏天的雷阵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片刻之前还是一片风雨大作,这一刻风声雨声就已经全部止住了,天边甚至还露出了一抹夕阳余晖。有一辆出租车踏水而来在三单元门口停住,然后车门一开走出了一个女人。根据之前看过的照片,夏侯冶一眼就认出这是娄岩的老婆贺行春。
贺行春手里大包小包拎了不少东西,像是刚从哪里大采购回来。看包装袋上的OGO,很多都是少女品牌,显然都是专为女儿买的。但她整个人看起来完全没有一般女人尽情SHOPPING后会有的容光焕发。恰恰相反,她的模样很憔悴,脸色很难看,眉宇间一派忧心仲仲,像是摊上了什么糟心事。
“如果娄岩就是杀害纪媛媛的凶手,贺行春一定是知情者。”
对于夏侯冶的这一判断,夏琅完全没有异议地点头:“她的样子看起来就知道她一定很清楚老公干了什么事。”
“走吧,我们去找她谈谈。”
两位刑警一起下了车,当他们走向贺行春拦住她自我介绍后,这个女人瞬间脸色苍白。她一双手宛如痉挛般地紧紧抓住手里的大袋小袋,十分紧张不安地颤声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贺行春所流露的紧张不安被夏侯冶尽收眼底,他微笑着安抚她说:“哦,昨晚隔壁二单元有个叫纪媛媛的女孩坠楼身亡,死者的奶奶说她孙女儿和你的女儿娄雨薇是好朋友,所以我们想找你女儿了解一些情况。”
夏侯冶不想一上来就直接把矛头对准娄岩,免得贺行春心生抗拒,所以找了这么一个借口。但是贺行春的紧张却有增无减,紧抓着购物袋的指骨都有些隐隐泛白起来。
“我女儿和纪媛媛是好朋友还是初中时的事,考上高中后,这一年里她们就基本没来往了。”
夏琅在一旁说:“尽管如此,我们还是需要找她了解一下有关纪媛媛的事。她现在人在哪儿?”
贺行春没有回答,而是下意识地抬了一下头,看向六楼自己的家。她的这一反应让夏侯冶迅速明了,有些惊讶地一扬眉。
“你女儿一直在家吗?可是之前我们去敲过门,并没有人回应。”
贺行春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说:“我女儿病了,发着高烧在家休息,可能睡熟了没听到吧。警察同志,她生了病不方便谈话,你们能不能改天再来呀?”
目光深深地看了贺行春一眼,夏侯冶缓慢而坚决地说:“对不起,我们至少需要先上楼见你女儿一面。如果她实在不能接受问话,到时候我们再走。”
贺行春把两名刑警带到六楼的家门口开门时,手有些微微颤抖,以致于钥匙好半天都对不准房门上的钥匙孔。而钥匙与房门反复摩擦发出的声音,显然惊动了屋里的人,于是大门从里头被打开了。
敞开的房门后,就站着这家的男主人娄岩。他看起来一夜未眠的样子,眼睛里满是血丝,还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样子十分憔悴,远没有照片上那么神采奕奕。不过,依然不失为一位成熟英俊的帅大叔。
夏琅和夏侯冶都没想到娄岩居然也在屋里,刚才敲门没人应,他们还以为家里没人在。他为什么不开门呢?夏侯冶下意识地看了贺行春一眼:这就是她不想带我们回家的原因吗?因为她老公也在家,担心被我们遇上?
看着妻子贺行春带着两个陌生男女站在门口,娄岩十分意外不解地问:“行春,这两位是?”
贺行春竭力保持声音的平稳正常:“他们是警察,因为纪媛媛跳楼的事想找咱们雨薇谈话,纪奶奶告诉了他们雨薇和媛媛以前是好朋友。”
妻子的话听得娄岩神色一变,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原来是两位警官啊!可是,我女儿生病了,吃了退烧药后一直在睡觉,今天看来没办法跟你们谈话。”
夏侯冶笑得彬彬有礼:“没关系,如果她实在不方便谈话,那我们就和你们谈谈吧。听纪奶奶说,纪媛媛初中三年经常往你家跑,我想你们两口子应该对她也比较了解吧?”
娄岩和贺行春马上不约而同地摇头,一起异口同声地否认说:“不,其实我们对她并不太了解。”
夏琅看了看娄岩,又看了看贺行春,很干脆地表明态度:“不管你们了解还是不了解,有些问题我们都需要问你们。现在,我们可以进屋谈吗?”
“呃……当然,请进。”
娄岩十分不情愿地侧过身子,言不由衷地把两名刑警请进屋。
一进屋,夏侯冶就不动声色地开始了观察,一双很有锋芒的眼睛像探测仪一样四处扫视着。
娄家的客厅布置得很有地中海风格,以蓝白色为基础色调,看起来十分清新宜人。客厅中央摆着一套蓝色布艺沙发,与之搭配的是一张白色烤漆茶几。茶几上摆着一套紫砂壶的茶具和一小罐茶叶。而那罐茶叶与警方在纪媛媛卧室里发现的一模一样。
被主人请到沙发上落座后,夏琅的视线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那罐茶叶。她不由抬头看了夏侯冶一眼,眼神中满是对他的钦佩。但他并没有接收到她钦佩的目光,因为他的眼睛正定定地看着沙发上方。
蓝色布艺沙发的上方是一面照片墙,大大小小错落有致地挂了七八个镜框。基本上都是娄家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个别两张是娄雨薇的单人照。
全家福上的娄雨薇有时是婴儿,有时是女童,属于有年龄跨度的照片。两张单人照上的娄雨薇则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女,属于最近拍摄的近照。照片上她留着齐眉刘海的长直发,穿着或纯白或浅蓝色的裙子,甜甜地对着镜头微笑。看起来是一个很乖巧很爱笑的女孩子。
看着那些照片,夏侯冶忽然冷不丁地问:“娄雨薇在哪个房间?可以见一见吗?”
一听这个问题,娄氏夫妇都如临大敌地一起摇头摆手。
“不行,她病了,今天不方便见客。”
“是啊,警察同志,改天吧。”
一边说,娄岩一边轻手轻脚地推开客厅一侧的一间卧室门,示意两名刑警往屋里看,声音压得低低的:“你们看,她吃了退烧药后一直在睡觉,真没办法跟你们谈话。”
夏侯冶和夏琅双双探头朝屋里张望,卧室的床铺上,娄雨薇正蜷成一团面对着房门阖目睡着。女孩的脸色很苍白,颊上却浮着两团病态的嫣红,看来真是发烧生病了。床头柜上还放着几盒药。
娄岩重新关好房门后,夏琅随口一问:“她病了多久了?”
贺行春在一旁说:“今天早晨她一直没起床,我去她房间一看才发现她发烧了。在楼下诊所给她拿了退烧药,医生说让她吃了药好好躺在床上休息。”
“吃了药后退烧了吗?”
“还没有呢,如果今晚还不退烧,明天我们就打算送她去医院了。”
夏琅插嘴询问:“娄先生,因为女儿病了,所以你今天没去上班,一直留在家里陪女儿吗?”
“是啊是啊,她生病了,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家呆着。”
“那之前我们来敲门,你为什么没有开门呢?”
“因为……我女儿病了,我心情不好,听到敲门声就不想搭理。反正我没约人,跑来敲门的人一定是不速之客,还可能是推销员,我就懒得招呼了。”
娄岩回答问题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而响起的铃声是一首深情款款的歌曲:
我对你有一点动心
却如此害怕看你的眼睛
有那么一点点动心
一点点迟疑
不敢相信我的情不自禁……
娄岩拿着铃声大振的手机进了主卧室,边走边说:“不好意思两位警官,我先接个电话啊!”
进了主卧室后,娄岩并没有接听电话,而是毫不迟疑地按下了挂断键。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心思接电话,只是需要这个借口让自己躲起来喘息一下。两位不速之客的警察,让他的精神高度紧崩到了极点。
几分钟后,好不容易把自己调整到冷静模式的娄岩重新走出卧室,假装若无其事地对两名刑警解释:“不好意思,刚才接电话耽误了一下,现在可以继续接着谈,请问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
夏侯冶问了一个让娄岩意想不到的问题,“娄先生,你的手机铃声是张信哲的《有一点动心》。对吧?”
“对,你也喜欢张信哲吗?”
“不是我,是纪媛媛。她的MP3里下载了张信哲的两个专辑。好奇怪,00后的女生居然和你这种70后的大叔爱听同样的老歌。”
娄岩竭力笑得神色自若:“哦,以前纪媛媛来我家时,听过我放张信哲的专辑。她觉得很好听,特意问了我歌手的名字。可能就这样也成了他的歌迷吧。”
一边点着头,夏侯冶一边貌似随口地又说:“这套紫砂茶具很不错,看来娄先生很喜欢喝茶吧?”
娄岩已经很清楚夏侯冶的问题里都暗藏陷阱,回答得小心翼翼。除了“是”字外,不敢再多说哪怕一个多余的字。但是,夏侯冶接下来说的话照样让他背心直沁冷汗。
“对了,我们在纪媛媛的书桌抽屉里发现了一罐和你家茶几上一模一样的茶叶。看起来像是你送给她的吧?”
一旁的贺行春忽然尖着嗓子开了口:“这种茶叶到处都有卖的,她完全可以自己去买,你们凭什么说是我家老娄送她的?”
贺行春所表现出来的护夫心切,让夏琅无法不皱眉。
她真是打心底厌烦这种没头脑的女人,出嫁从夫也不是这么从的吧?明明很清楚自家老公是什么货色,一个染指未成年少女还杀人灭口的坏蛋,居然还要护着他。智商喂了狗吗?
所以夏琅没好声气地开了口:“虽然目前还没有凭证,不过这种事要查起来很方便。现在的商品销售都是通过扫描条形码进行,如果你家这罐茶叶与纪家发现的茶叶经核实是同一家商店同一个订单同一个人买走的。那就可不难确认茶叶是从你家跑到纪家去的。”
贺行春白着脸不再说话,娄岩强笑着说:“就算是我送了她一罐茶叶又怎么样,这并不犯法吧?”
“娄先生,你给纪媛媛送一罐茶叶当然不犯法。但是如果你和这个十六岁女孩上了床,甚至还害死了她,那可就犯下弥天大罪了。”
夏琅这番掀底牌的话虽然说得不疾不徐,但对于娄氏夫妇来说,无异于一排机关枪横扫过来,瞬间就让他们溃不成军,双双面无人色地僵住了。
僵直着身子呆坐片刻后,贺行春颤抖着嘴唇重新开口说:“你们……你们根本就不是来找我女儿谈话的对吧?你们从一开始就怀疑我老公和纪媛媛有关系,想找他谈话对吗?”
事已至此,夏琅也觉得没必要再隐瞒真实来意,干脆地点头说:“对,种种证据都显示纪媛媛有一位秘密情人。而一番排查后,你的丈夫成为了我们怀疑的头号目标。”
“你们为什么会怀疑他?你们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和纪媛媛有关系?”
“我们怀疑他当然是有原因的,至于相关证据也很容易找。纪家床单上残留着不明男士的精斑,如果DNA鉴定与娄先生的相吻合,那么就能板上钉钉地证明他是纪媛媛的秘密情人。”
夏琅的话听得贺行春凄厉无比地笑了,一边笑,她一边瞪着身边的丈夫,眼神怨毒地说:“娄岩,警察已经找上你了。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千万别连累我们母女俩。”
迎视着妻子怨毒的眼神,娄岩无比颓然地一声长叹:“行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连累你们的。”
说完这句话后,娄岩站直身子,伸出双手对夏侯冶说:“好吧,警官,我承认,是我杀了纪媛媛,你们抓我吧?”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三记一长两短的敲门声后,房门很快被打开了。然后传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少女声音,蕴着笑,含着情,无比甜腻:“阿扎希,你来了。”◎
三言两语的交谈过程中,就彻底击溃了娄岩的心理防线。让他当场承认自己杀害纪媛媛的恶行,夏琅不无畅快地吁了一口长气,为这趟缉凶过程的如此顺利。
然而,夏侯冶脸上却没有半点激动高兴的神色。他定定地看着垂头认罪的娄岩,眼睛里的神色复杂难辨。片刻之后,他缓缓地问了一个问题。
“昨天晚上,娄雨薇去纪家找过纪媛媛是吗?”
这个问题就像一枚炮弹炸响在客厅里,把娄氏夫妇炸得心神俱震。短暂的惊呆后,娄岩与贺行春一起神色慌乱地抢着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