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飞升后还要回来收债这件事—— by三水小草
三水小草  发于:2024年05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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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都是娇弱的模样,谁能想到竟然是两个高手?
“你们二人是孟叔恒的妾?能从乱军中把他护送出来,真是好功夫。”
两名女子连忙行礼。
“大人谬赞。”
孟月池看着二人,片刻后她突然问:
“你们两个跟在孟叔恒身边多久了?”
“回大人,我们二人是玉衡十五年冬天被赎身送到孟大人府上的。”
玉衡十五年。
孟月池心中的猜想瞬间落定。
仿佛有许多珠子,在她的心里被一颗颗串了起来。
孟叔恒自从胡乱许婚之事之后就彻底沉寂下来,这么多年她功成名就,他都没有出来纠缠,都是因为有这两个武功高强的“妾”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至于这两人背后是谁……
再想想当年孟叔恒突然谋到了官职,还是在鹿州,那时候也是梅舸在吏部站稳脚跟之后。
——不管是为了遮掩梅舸自己的身份,还是为了掩藏她们二人的关系,她还真要记下这份人情了。
“你们二人以后不必再守着他了。”
轻尘和轻影互相看了一眼,又看向坐在书案后的女子。
孟月池的语气很温和:
“你们可以告诉你们身后的那人,这件事以后交给我了。”
当天夜里,死里逃生的孟叔恒突然发起了高烧,医官说是惊悸过甚,等他再次醒来,就再也不能说话了。

第148章 姑娘请披黄袍(三十四)
逆贼南下,繁京暂时没有了被攻占之忧,朝堂上却仍是风声鹤唳。
江南是天下的粮库、财库,尤其是在中原灾患三年、饱经战乱之后,江南就变得尤为重要。
当然,对于朝中的群臣来说,更重要的是他们中不少人的祖上家业都在江南。
因此,他们中的不少人对刘参这大逆贼都变了态度,从前是欲除之而后快,现在,他们认真思考怎么能把刘参招安。
倒也不是说他们怕了刘参,主要是……刘参固然可怕,热衷于把世家撅根刨走的孟月池更让他们胆寒啊!
一想到孟月池此时带着十几万大军纵横在他们的老家,看见了他们家的房子、他们家的地,很多豪族出身的文武大臣那是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
停战!必须尽快停战!
朝堂上的主和派日益壮大,远在江南淅川城下的孟月池收到了柳铉徵派人送来的密信。
信上柳铉徵告诉了她如今朝中的局势,也附上了些自己的分析,在柳铉徵看来,大启的疲弱之相早已外显,刘参这等人能反第一次就能反第二次,即使议和,也不过是怯于平卢军的一时之威,反倒是孟月池,多年来她第一次有机会在江南扶植自己的势力,万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将柳铉徵的信烧成灰,孟月池抬脚走出了营帐。
天上阴云密布,又有大雨将至。
双手搭在一起放在身前,她抬头仰望着天空。
淅川是江南大城,不仅有天下闻名的美景,更有许家、顾家、陆家的基业。
这些日子以来,求她不要强攻淅川的信几乎要把她的书案给埋了。
“月池,你在看什么?”抱着一摞文书的小六看见了她立刻欢喜地跑了过来,和她一起抬头看天。
“我在找东西。”
孟月池的语气很轻。
“找东西?找什么东西?月池我帮你一起找!”
说着,小六就要把手里的文书放下。
孟月池笑着摇头:
“我呀,要找的东西是借口。”
小六的脑子养了这么多年,比以前还是好了好多的,至少知道这“借口”其实不是个能真的被找到的东西。
他抱着文书又站了起来。
孟月池转头看向他,笑了笑:
“你怎么还穿着棉布衣裳?不是给你送去了丝衣?”
江南潮热,小六自己不知道增减衣物,身上生了痱子,
“嘿嘿嘿,月池送我的衣裳,不换。”
看他的目光纯然像个稚童,孟月池只能说:
“丝衣也是我送的。”
“真的?!”小六一下子高兴起来,“那我就换新衣服给月池看。”
“好。”
孟月池点点头,看着小六兴高采烈地跑走了。
“大人,刘参又派人送信,让你退兵,这次信里……有您伯父的亲笔信。”
尧州掠走了孟月池的祖父和伯父,刘参几乎没几日都要送信过来,以孟氏族人为要挟,逼迫孟月池退兵。
孟月池二伯的信上写的都是些哀求之言,似乎把刀架在了他们全家脖子上的人不是刘参,而是他的亲侄女。
孟月池手指一松,轻飘飘的信纸落在地上,她又去看刘参的那封信。
在信中,刘参表示,只要孟月池愿意退兵五十里,他们就会对淅川内的世家秋毫无犯。
“看来已经有人跟刘参通了消息,告诉了他朝廷会招安。”
被穷追猛打的刘参需要这次招安,或者说,他需要些许喘息的机会,只要能在淅川城内修养一个月或者更久,他手下的十万乌合之众就会变得更加强大。
“大人,我等若是在此时罢手,数月来的辛苦便毁于一旦。”
古莲娘的话让孟月池轻轻点头。
原本,刘参是没那么容易攻入淅川的,孟月池在察觉到了刘参的意图之后一早就派人送信,还以太尉身份命令沿途各州各道想想办法拦截逆贼。
可尧州刺史文麒根本无心迎战,刘参刚刚渡江,他就点齐了尧州兵马护送他回自己的永州老家,将尧州上下弃之不顾。
尧州司马郑继等人倒是有心应战,可是文麒脱逃,直接击溃了尧州上下的军心。
最终,郑继战死,其妻女与孟氏族人一同被掳走,至今生死不知。
刘参过江之时未带多少粮草,为了筹措军粮,他一路放任劫掠,光是尧州下辖的四县之地,就有六千多百姓被杀,两万余人“自愿”投军。
“叶嵘回来了吗?”
知道文麒逃跑,孟月池就派了叶嵘带兵去追,两三日前传了消息回来说人已经抓到了。
“斥候传信,大概下午就回来了。”
孟月池点了点头。
“临阵脱逃,弃一州百姓于不顾……淅川城下,就用他祭旗吧。”
“是。”
令人意外的是,叶嵘带回营帐的不止有文麒一家,还有文麒的妹妹文娇儿。
“孟节度使,十几年未见,可还记得我这位旧日同窗?”
文娇儿的身上穿着六品官服,她身为国子助教,之前正在洪州监察学政,她出身永州文氏,文麒正是她的嫡亲兄长。
在繁京为官多年,文娇儿的消息很是通达,她兄长不战而逃,依照军令他必死无疑,唯一的活命机会就在于招安刘参。
只要刘参成了朝廷的自己人,那她兄长的所作所为就有了说头,是响应朝中旨意之举。
要想达成此事,最大的困难就是拖住孟月池,准确来说,是拖住孟月池的砍头刀。
这位号称“阎罗”的当朝太尉,杀人又狠又快,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文娇儿很清楚,她要是今天不跟来周旋,今天夜里她哥的头就会被送回繁京。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孟月池想了想,还真想起来了她是谁。
永州文氏嫡女,一位不知道是很有
身家,还是身价的小姑娘。
哦,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永州文氏身家丰厚,是打算用家产替尧州司马郑继、尧州守军校尉王柯谨……还有尧州六千七百三十四名被杀百姓买命了?”
这话说的真是极为不客气,孟月池也根本没打算对文娇儿客气。
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带兵之人能容得下文麒这种当官拿俸禄,一看敌军来了就跑路的废物。
文娇儿低着头,正在她想着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孟月池直接对叶嵘摆了摆手。
“趁着天还没黑,就把文麒押到淅川城下砍了,头送去繁京问罪,身子切块扔尧州路上任百姓践踏。”
“是!”
文娇儿慌忙膝行上前:“节度使大人!纹银三十万两!买我兄长一月性命!”
孟月池低头看她。
在湿热的静默中,穿着紫色短衣绣裤的女子轻便得不像当朝太尉。
“我知道你是谁,永州文氏的嫡女,我也知道你在打得是什么主意,不过是想等着朝中议和招安一事彻底定下就能想办法帮你兄长脱罪。在你的眼里这世上任何人都有身价,只要能掏出钱,就能留住命。”
文娇儿一身冷汗,她抬起头,看见孟月池对自己缓缓摇头。
“战死之英魂,枉死之无辜,身价太重,你买不起。”
“大人!文、文氏不能有一个临阵脱逃的嫡长子,求您开恩,救救文氏!”文娇儿的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一下又一下,“我知道文氏在您眼里一文不值,您就看在杭夫子的面子上吧!我自知我兄长他罪无可赦,可要是我兄长被问罪,连累三族,杭夫子的独生女儿嫁给了我兄长的次子,她也逃不了流放之罪啊!”
杭夫子是庐陵书院里专教书法的夫子,她的独生女儿孟月池还见过,比她小九岁,是个鼓着脸跟着阿娘到书院里练字的白净小姑娘。
孟月池还真不知道这位小姑娘竟然嫁到了文氏。
算算时间,大概也是在先帝大肆提拔女臣、加封了薛重岁之后。
文娇儿跪在那儿,能感觉到冷汗一点点从自己的脊柱上往下流,好像一条冰冷的蛇,在吸食她身上的活气。
过了多久?
她的兄长是不是已经死了?
文氏以后怎么办?
她以后怎么办?
“文麒必死,我可以给你们文氏一个脱罪的机会。”
文娇儿甚至不敢抬起头,生怕自己一抬头,站在她面前的人就改变了主意。
孟月池看向营帐外面的天。
“你文氏在江南经营多年,在淅川城内可有能用之人?”
听见孟月池的话,文娇儿立刻说:
“有!文氏在淅川城内有别院。”
“好,你让你族中派人潜入淅川城,联络许、顾等城中豪族,让他们想办法与我平卢军里应外合,拿下淅川。”
文娇儿吞了吞口水,才说:“大人,如今到处都知道刘参将被招安,各家只怕只想自保……”
“所以,还有另一件事。”
孟月池弯下腰,看向文娇儿。
“我要你,先假意投靠刘参,然后,假冒刘参的手下,替我杀几个人。”
文娇儿的掌心全是汗水,她小心翼翼地问:
“大人想要我除掉谁?”
“我的祖父和伯父。”
孟月池的语气很轻。
她需要一个拒绝朝廷招安刘参的借口,她需要一个长期带兵留在江南的借口。
有什么比血亲之仇更好的借口?

第149章 姑娘请披黄袍(三十五)
尽管宰相梅舸认为招安逆贼刘参是养虎为患,新登基不久的皇帝万俟引还是采纳了朝臣们的意见,决心派人前往淅川,招安刘参。
至于去招安的人选,万俟引选中了右骁卫大将军、御史大夫张玄易。
张玄易在当年屠勋作乱时先是投靠屠勋,又在孟月池派人劝降时重新投效朝廷,依靠对屠勋麾下将领的了解和对逆贼的狠辣,他很快便崭露头角,将十万“逆贼”驱赶上山之后放火,更是为他赢得了朝廷的褒奖,后来朝廷论功行赏,把他定为了平定逆贼的首功,反倒是攻下凤城之后对“逆贼余孽”手软孟月池被褫夺了左千牛大将军。
因为这份前情,张玄易在心中一直将孟月池视作是自己的对手。
可后来朝廷无力养兵,一味仰仗在外的节度使,让孟月池凭借军功步步高升,终于成了天下间最强势的节度使,反倒是张玄易空有将军之名,却只能在繁京附近做些练兵的差事,多年来在朝堂上也没什么建树。
不过,这人虽然手上没有兵,却是有嘴的,每次朝中弹劾孟月池,他都会掺上一脚。
可以说,作为节度使的孟月池每一次被封赏、每一次扩大了治下州府、每一次得了战功,都伴随着张玄易的酸言醋语。
此次朝中选了他做“招抚使”,又给他拨了三千兵马,看中的也正是他“不惧太尉之威”。
指望着他能在孟月池十万兵马的威慑之下把招安刘参的事儿给做好。
对朝廷的此等心思,张玄易心知肚明,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数年来他兢兢业业地骂孟月池,总算给自己骂来了一个机会,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重新走上了赌桌的赌徒。从小小的一城守将一跃而成大将军、御史大夫,张玄易靠的就是他的狠辣和善赌,他当年能赢,如今孟月池讨逆不利、与朝廷离心,让他有了机会,张玄易觉得自己这次还能赢。
张玄易一路上走的不快,被派作副使的兵部侍郎隋正陆对他几番催促,他也没有加快南下的步伐。
“太尉行事,从来是三招,第一招,是事前谋划,定准了刀斧所向,第二招是出手迅捷,猛虎搏兔亦尽其力,第三招,就是行事稳妥,一旦行事,便要四角平稳,有前有后,兼顾左右。”
骑在马上,张玄易振振有词。
这些年,闲着没事儿,他可是把孟月池给研究透了。
年纪轻轻的女子为何能得了先帝青眼,以至于现在权倾朝野,不论内政还是军事,她在做事上的本事,实在是比朝中众人高明太多。
“咱们去招安刘参,在太尉眼里就是从她虎口夺肉,她定会对咱们做足了防备。”
隋正陆看着他,不知道他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但是啊,咱们的太尉大人、咱们的宁国公大人,她绝对想不到,其实本官的招安早就开始了。”
在他接旨当日,他就拟好了信派人快马送去了武宁和淅川。
“等咱们到了阵前,太尉大人阻挠咱们招安刘参之时,本官就可直接拿出刘参的降书……”说起来,张玄易的表情很是得意。
他要做的可不只是这些,义武将军、武宁将军都被孟月池砍了,他们麾下的亲信可都还在,能做内应,除了这两路之外,南边抚州刺史、建阳将军也能对平卢军成包夹之势,这是外援。
此外,还有刘参的十几万兵马。
一旦孟月池对朝廷有怨怼之言,他就可以立刻让刘参攻打平卢军,到时候官匪逆转,孤悬于江南的平卢军便是众矢之的。
就算孟月池不死,朝廷也不会让她好过。
而他,张玄易,则是真正的赢家。
心中将这计策反复推演,张玄易越想越觉得此计甚好。
孟月池甚至不必真的有什么怨怼,以如今朝廷中对她的忌惮,他只要能在平卢军上磕开一条口子,剩下的很多事自然有旁人去做了。
在鄂州渡江的时候,张玄易果然收到了从淅川来的密信,信上,刘参答应接受招安,只是还有些条件还要再议。
张玄易大喜。
渡过大江的时候,这位自诩为儒将的赌徒甚至一夜之间写了四首诗,每首都意气风发。
带着五千兵马到了尧州,张玄易一行人遇到了来迎他们的平卢军。
看着来迎他们的参将肩膀上绑的白布,张玄易心中一喜,他连忙遮掩神色,问:
“你们身上缠着白布,可是有谁故去?”
被孟月池派来迎接这些“招抚使”的人是裴文姬的堂兄裴成康,听到了张玄易的问话,他将头偏向一侧道:
“是太尉家中的老太爷,在被逆贼刘参掳去之后,竟被虐待致死。”
“什么?!”
张玄易大惊失色,他在乎的当然不是一个老头子的性命,而是如今的战局。
裴文康见张玄易的表情如丧考妣,温声道:
“张大人不必为太尉大人难过,太尉大人已经夺下淅川,以告慰老太爷在天之灵。”
夺下哪里?
这才几天?
张玄易连忙派人出去打听,又过了两天,快到淅川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尧州刺史文麒弃城而逃,被太尉下令斩杀在淅川城下,太尉又派人大肆搜捕永州文氏其他人抓来问罪,国子监助教文娇儿闻得此事,带人投奔了刘参。
太尉逼迫刘参交出文娇儿,刘参不肯,两方在淅川城下数次交战,刘参都没讨了便宜。
一天夜里,淅川城里关押孟氏亲族之地突然着火,节度使的祖父葬身火海。
太尉闻得噩耗,当即立誓与刘贼不共戴天。
此时在淅川城里的文娇儿趁机联络了淅川城内的几个世家,趁着刘参手下防备外患之时趁机夺下了淅川东门,太尉则趁机攻入,一举夺下了淅川。
此役,逆贼刘参损兵折将,不仅失去了上万精锐,还有两名大将战死。
反倒是文娇儿,借着此次的功劳,保下了原本应该被
文麒连累到夷三族的永州文氏。
甚至顾氏、许氏和陆氏都论功行赏,太尉把请功折子都递上去了。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八天之内。
张玄易偷偷摸摸打开那封刘参跟自己讨价还价的信。
算算时间,看看落款,正是刘参的人杀了孟月池祖父的前一日。
张玄易有点慌,刘参失了淅川,身价立时大不如前,他离开繁京时朝中议定的种种“底价”,现在自然是不作数了。
一方面,他要想办法与刘参再次取得联络。
另一方面,他还得听着朝廷下一步的旨意。
“杀了孟月池的祖父!刘参是疯了吧!”
张玄易立刻命人快马加鞭赶往淅川,可等他到了淅川,不仅没找到刘参,甚至没找到太尉大人。
升平元年八月,平卢军从刘参手里夺回淅川。
升平元年九月,平卢军在弋阳大破逆贼,刘参转而南下南江府。
升平元年十一月,刘参攻南江府而不得,反被平卢水师截杀于南江,刘参只能带着仅剩的三万兵马向西逃窜。
南江府的山海镇,在逆贼被击退之后,原本带着兵器和船只支援府城的百姓又回到了自家的小镇上过起了和从前一样的渔耕日子。
“这次多亏了骑鹅娘娘保佑,咱们镇子去了这么多男男女女,竟然只有两个人受了轻伤,一个人呛了水。”
来骑鹅娘娘庙供奉的妇人手里端着一碗胙肉,一碗油笋。
“骑鹅娘娘啊,您显灵救了我家的孩子,能不能再灵一次,让我家大囡寻个好夫婿呀?”
妇人在蒲团上盘腿一坐,跟骑鹅娘娘有商有量。
“要是今年我家大囡寻了好夫婿,我给您供奉一整条胙鱼!”
在后面排队等着还愿的婆婆婶婶们都撇了撇嘴。
“秦宝鹅,别人也就算了,就你这做饭的手艺,你真把鱼送来,娘娘吃一口就得后悔!”
“你要给你家大囡求姻缘你别来找娘娘,咱们家娘娘找男人的眼光可不咋地。”
又有人笑:“倒是跟秦宝鹅做饭的手艺对得上了哈哈哈哈!”
山坡上的骑鹅娘娘庙一片欢声笑语,穿着布裙的女子牵着马拾阶而上,听见了笑声忍不住抬头去看。
就看见一位胖乎乎的妇人端着两个碗气哼哼地往下走。
“笑娘娘不会找男人,那好歹也是找过了,寻了个坏男人又如何?敢使坏就打断了腿!娘娘眼光不好,娘娘手段狠嘞!笑话我拜错庙的才是真蠢!眼光不好怕什么?手段才是要紧嘞!哼!”
哼哼唧唧骂骂咧咧,妇人步子迈得大,碗里的油汤差点洒出来,她小心避开了牵着马来到姑娘,不好意思地对人笑了下。
女子没有在意,对她微笑点点头,就继续往上走。
庙门前坐了几个一边择菜一边说笑的妇人,见了生人面孔,一个妇人大声喊:
“玉丫!庙里来客咯!”
等到这远来的女子将马栓好,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已经从庙里冲了出来。
“这位客人是来拜骑鹅娘娘的吗?”
女子笑着说:
“久闻此地的骑鹅娘娘庙是最灵验的,我正好途经此地,前来拜访。”
女孩儿点了点头,她生得和许多自幼生于海边的姑娘差不多,肤色微黑,脸颊泛红,一双眼睛不大,但是亮,穿着一身短袄草鞋,出口是流利的官话:
“我听您说话是北面来的。”
“正是,我从前去过朔北、庐陵和齐州的骑鹅娘娘庙。”
女孩儿有些好奇:“客人去过齐州的新庙?齐州的娘娘庙建得可好么?”
“有朔北的主祭派人督建,自然是好的。”
女人说完,却没有随着女孩儿进庙,而是看向了门前的对联。
“‘红尘浮烈火,炼得百样神’。我曾听闻这里的对联是骑鹅娘娘真迹?”
女孩儿点头:
“你在旁处看见的对联都是从这儿拓过去的。”
女子走到一侧,抬手摸了摸那个“神”字。
初见不知此中意,再见已是此中人。
同样的对联明明已经看过无数次,这一次,女子的心里却格外有感触。
“红尘烈火,于我是什么?”
她自问。
是生而被母弃。
是被关在小庄子里数年。
是在孟家被卡在一个“庶女”的框子里,成了宅院争斗的工具。
是在庐陵苦读多年却连科举入仕的机会都被人轻易毁去。
是在并州想要阻止天下苍生罹难,却眼睁睁看着人心鬼蜮吞灭了最后的希望。
是在原平看着人相杀相食。
是明明立下了战功,却在繁京成了任人摆布的棋子。
是平卢土地上的毁灭和新生。
还是凤城无法阻拦的悲剧?
是她下令毒哑了自己的生父,杀了自己的祖父。
还是她走到了今天仍像是行于白雾?
“烈火漫烧过,怎知谁是我?唯行我道,方能存真。要想历劫成神,有道可走,才是第一步。”
女子自然就是在南江府大败了刘参之后顺便来参拜骑鹅娘娘的孟月池。
此时是升平初年的冬天。
她吃了一碗胙肉就离开了山海镇。
半年后,刘参麾下大将晁勇出走,北渡大江,在武宁的泗州重整旗鼓,带兵七万,直捣繁京。

第150章 姑娘请披黄袍(三十六)
逆贼晁勇来势汹汹,在一两月间就召集了七万大军直扑繁京,朝廷急调河东节度使王怀义率军南下,王怀义一心建功,本以为晁勇手下皆是乌合之众,反被佯装失败的晁勇诱敌深入,在濮州城外被杀得片甲不留,只能带着亲卫仓皇西逃。
朝臣们建议陛下召平卢军北上护卫繁京,宰相梅舸却力排众议,坚持让平卢军在象州一带剿灭刘参。
万俟引坐在皇座上看着争吵的众臣,忽然想起了先帝对他说的话。
“不上不下,左右为难,不得天时,亦失人和,你费尽心机勾结朝臣,争来的是不过是个破破烂烂的天下,朕补不了的天,你以为你就能补得了么?”
“朕让梅舸教你为政,让翁徐林教你识人,让江氏为你谋划,让孟月池与你结交……你呢,全当朕是要害你,你觉得梅舸教你的隐忍持重是让你畏首畏尾,你以为翁徐林教你的识人之法是让你察言观色,你以为江氏上下是攀附于你等着鸡犬升天,他们想要升天何必等今天?你以为不到一十岁就能掌握数州之地的节度使是你可以玩弄于鼓掌的器具,到头来,你学的全是狗苟蝇营之道。”
“为君者,面前道路万条,可以于取舍间走小道,不可一直走小道,不然,你就会同朕一样,在错路上积重难返,纵使修修补补,也不过动了些皮毛。”
这些话,万俟引从前是不屑于听的。
他隐忍一十余年,男扮女装、又装哑巴,明明是距离帝位最近的人,偏偏谁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到了最后,他的皇帝表姐还是得立他为太子,把皇位传给他,他是无尽宫墙深处最后的胜者。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戏,他的戏已经足够起伏跌宕,足够精彩绝伦,足够让看客拍手称快。
他沉迷在自己给自己的欢呼声里,以为会诸事顺遂,再做大启的中兴之主。
可他面对如今的局势,根本无能为力。
朝臣说的没错,繁京是何等要紧之地,怎能被逆贼攻破?必须调平卢军北上。
梅舸说的也没错,晁勇攻向繁京,就是为解刘参之困,事到如今,不诛灭刘参,任由他在岭南一带盘踞坐大,这一年多的征战便是白费功夫。
不,他心里想的甚至是不只是这些。
什么时候起,大启唯一的能战之军只有平卢军了?
明知平卢军在数千里的外的岭南,繁京有危难,满朝文武想的都是把平卢军调回来。
那要是有朝一日,平卢军反了……大启何人能敌?
一时间说不出的郁结梗在了万俟引的心口。
“陛下,保卫繁京之战,不能让平卢军北上。”
没有得出结果的朝会被万俟引散了,他在文远堂里召见了自己的亲信、兵部侍郎隋正陆。
去年隋正陆作为副招抚使去招安刘参,却不了了之,身为正使的张玄易被陛下免去了大将军、御史大夫,直接发往房州做司马,隋正陆倒是因为陛下的偏袒而逃过一劫。
“这话你为什么不在朝会上说?”
隋正陆低着头,他在朝会上不吭声,自然是因为这话不能对别人说。
如今的太尉、宁国公、平卢节度使可不是从前了,随着她的战功积累,朝堂上为她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多,有女子、有寒门子弟、也有江南世家出身的朝臣,比如墨怀袖、顾淮琢、许奉安……
“陛下,如今太尉拥兵十数万,若她真到了繁京城外,向外自然是能击退逆贼,可她万一到时再持刀向内……”
隋正陆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仿佛生怕惊扰了谁。
比如那远在数千里外的素手阎罗。
文远阁楼内并不热,万俟引的身上却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是,这些戍守各地的节度使有粮有地有军备,孟月池还比旁人多了一支十几万人的大军……她已经升至太尉,大启如今能给她的,还真不如她自己动手拿到的更加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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