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妄想—— by司基
司基  发于:2024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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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放眸中涌出浓厚的晦暗,下一秒几乎是被心底肆虐的情绪操控大脑。
他几步上前,毫不犹豫地拎起男人的后领。
“砰——”
顷刻间,男人的身躯被整个掀翻在地,牵扯着桌布带动花瓶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响动。
动静骤然引起周围的注意,客人皆是停下动作望过来,有谨慎不想掺和混乱的甚至已经开始往后撤。
张显只觉天旋地转,尾骨的痛觉充斥了他所有感官知觉。
龇牙咧嘴中,张显看清来人的面孔。
他面上毫无显露,但紧盯向他的眸和手臂脖颈绽出的青筋无一不透着狠厉,周身的气场像潜伏在暗处等待捕猎的猛兽。
紧跟着追过来的孙迁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认识陆放这么久,他一直沉稳内敛,从没见他因为任何事有过太起伏的情绪,性子寡淡到缺少烟火气。
原来他也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又是你?!”张显一阵心惊,但忍不住气急败坏:“你个臭杀鱼的,你摔伤我,我要报警!报警!你等着进局子再赔我医药费吧!”
陆放扯唇,似冷笑。
不等他有下一步动作,一抹冰凉的触感覆上他的手臂。
“我没事的,你别冲动,为这种人不值得。”
陆放看了许枝一眼,紧绷的额角终于松了松。
他掏出手机贴面,拨通了警局电话。
张显见他丝毫不慌,反而乱了阵脚。
他忍着疼痛跳起来,狼狈地想要阻止报警,可他又不敢近陆放的身,只能恼羞成怒地伸手往前指:
“你惹到我两次,还有你!你们!给我等着!”
他一瘸一拐地离开,示威般在出门前踢了一脚大门。
张显一走,众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许枝和陆放周围。
在同一个地方引起两次骚动,即便许枝是受害者,她此刻也不可自遏地感到窘迫。
“抱歉,我也没想到……我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巧合,又在这里碰到他,我……”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陆放,一句话说的词不达意。
可抬头就对上他的视线,他放下手机站定,望着她一言不发。
他眸中有如山间晨雾般的晦暗,让她无法看不真切。
良久,他终于开口,不着痕迹:
“既然我们都在相亲,与其被他这样的人纠缠——”
他口吻很轻,又像是百转千回后的深思熟虑:
“许枝,和我试试。”

雨过天未晴,空气四处弥漫雾蒙蒙的水汽。
沿着窗棂滚落的水珠嘀嗒,许枝放下手中的行李,盘腿坐上沙发就着外面的白噪音出神。
两个大箱子实际只整理不到一半,她回来之后甚至强迫自己小憩了一会。
睡得不深却做起了梦,梦境里颠来倒去都是几个小时前的片段。
“许枝,和我试试。”
起初她还陷在张显带来的糟糕情绪里,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很多余地问了句:“试、试什么?”
陆放静静看向她,半晌低沉笑了一声:“男女之间,还能试什么?”
他没再给她反应的机会,语调很轻地重复了一遍:
“许枝,把我视为你的婚姻人选,和我试试。”
说完陆放并未追问她立刻要答案,只让她慢慢考虑,他随时等她的答复。
他口吻淡淡,一身员工服系带围裙,神态和打扮怎么看也和现在的话题不搭边,但许枝莫名辨认出他的郑重。
她已经忘记这之后她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和状态在餐厅吃完的早饭。
很鲜美的蔬菜粥配上几只虾饺,难得勾起她几分食欲。
但她食不甘味,满脑子困惑和不可置信。
她知道陆放在相亲,他可能很着急需要一个合适的人跟他结婚。
只是她想不通,为什么会是她?
明明不久前陆放才亲眼目睹过她鸡飞狗跳的生活。
且他话里话外,全然是把要把主动权交到她手中的意思。
怎么会是她呢?
这种脚踩棉花的虚幻感从梦境持续到现实,许枝抱住膝盖埋首,心神不宁地叹了口气。
孙迁推开后厨的门,看见陆放正坐在藤编椅上抽烟。
两条长腿向前伸展,烟雾中神色难窥。
陆老板很少会亲自来店里,据说家里有个瘫痪在床的母亲被他安置在了镇上的疗养院,每每他从疗养院回来,就会一个人在这个露天阳台待很久。
看今天的情形,很难猜不出来他现在在这里的缘由。
孙迁试探着开口:“老板,姓张那边,还要去吗?”
陆放掐了烟:“把刚才的监控调出来,拷贝一份送去警局。”
孙迁表情凝重,有些迟疑:“可是……”
陆放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神情很淡:“你从警局出来之后,带张显去医院做检查。”
“还有之前说的,从他们嘴里打听出来是不是给谁借了钱、借了多少,什么原因。”
知道陆放心里有了决断,孙迁不再多说。
陆放从藤椅上起身:“检查完找我报销,下个月给你涨工资。”
孙迁顿时被转移注意力,咧嘴曲起双臂向下佝偻:“yes!”
离开前兴奋对着陆放拍胸脯:“老板你放心,事情绝对给你办得妥妥的!”
陆放勾了下唇,脸色稍霁。
口袋里的烟盒已经空了,他自认烟瘾不重,最近却不知不觉愈发没了克制。
他想起许枝不久前的表情。
准确说,那副画面一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听见他说让她考虑,她的脸上有茫然和空白,有反应后的错愕和不解。
唯独没有惊喜。
甚至连一点点的羞赧都不曾有。
他早知道的。
突然手机振动一声,他短暂从思绪里抽身。
【妈:下雨开车危险,你今天就别过来了】
【妈:下次来再和我说说那个姑娘哦】
【妈:调皮/】
不知是瘾欲难消还是因为顶棚上噼里啪啦的雨声,又或者有什么其它,他眉间始终有几分难以被安抚的躁动。
雨影下,他的面部轮廓紧绷,倏然一个念头席卷他所有注意。
如果她拒绝,他要怎么办?
陆放深吸一口,任由雨中的湿冷凉气穿过他的肺腑,只觉腰腹处早已愈合的伤疤此刻隐隐作痛。
良久,他重新点开屏幕,输了一行发过去,像笃定的承诺:
【下次过去,我会带上她一起】
许枝出发去工作前,外面又下完一场太阳雨。
夏季天气变幻无常,她想了想,还是带上了从陆放那边拿回来的长柄伞。
伞也是要还的吧。
许枝有些怅然,她现在有点不知道用什么心情再次面对他。
甜品店距离现在的小区只有两站公交车的距离,一路上给许枝胡思乱想的时间并不多。
等她推门,柜台边忙碌的人已经不是上次那个寡淡少年。
岑若若看见许枝进了店又径直朝自己走来,眼里有些惊喜:
“是上次的漂亮姐姐!难不成新招来的员工是你?!”
许枝认出来她,轻笑着颔首:“你好,我叫许枝。芮芮姐让我先过来学习,她今天在店里吗?”
岑若若是自来熟的性格,得知许枝真的是新员工,声音控制不住的兴奋:
“哇,你也叫zhizhi,你和我们店好有缘分!”
许枝温柔地弯了弯唇:“我也觉得。”
“芮芮姐下午要带她儿子去医院,你的培训已经交给我啦!”
许枝意外:“芮芮姐已经结婚了吗?”
上次看苏芮压根比自己大不了太多,原来这么早就结婚生子了吗?
岑若若摇了摇头:“不是哦,芮芮姐已经离婚了,她现在是单亲妈妈。”
她语气自然,想来这件事苏芮本人已经不介意。
许枝刚收起惊讶,就听她继续说:
“老板把这家店的经营权交给芮芮姐,之前的店员一直都只有我和芮芮姐两个人的,但是不久前小石头心脏病又复发了,芮芮姐实在抽不开身,所以才放出了应聘消息。”
“心脏病?”
许枝内心一骇,迟疑道:“他今年多大了,怎么会……”
“小石头快三岁啦,他的病是先天性的,几年前做过介入治疗,但效果不是很理想,最近有点复发的征兆……”
说着,岑若若的情绪也回落下来,目露侧隐。
感觉到气氛滞缓,她略生硬地转移话题:“对啦,除了你还有个临时工,你上次来有没有见到,他是我们老板的亲弟弟。”
许枝点点头,心下了然。
只是她的注意力还集中在苏芮身上。
如果不是岑若若告诉她,她都不敢相信原来苏芮身上还有这么多曲折。
明明那天见面苏芮给她的感觉全然是积极乐观。
她无意深入窥探别人的隐私,所以就把内心浮起对苏芮前夫的好奇压了下去。
不可避免的,许枝想到了陆放,想到了他给她的提议。
结婚生子再离婚,无论中间经历了什么,至少苏芮的婚姻是基于并出发于“爱情”。
可她和陆放呢?
他们没有感情基础,说到底也只是靠高中同学这层浅薄的关系维系,顶多还能加上她少女怀春的那点稚嫩心思。
如果她答应,他们就是试图在一座废墟上建立联系。
她有像苏芮那样面对最坏结果的底气和魄力吗?
没时间想答案,岑若若忙完手上的事,就开始向她介绍工作内容。
店里的面包甜点基本都是前一天预制,有后厨的师傅不需要她们操心,日常就是点单、收拾桌面还有制作茶饮。
可能是有美食博主的底子在,许枝记忆小料配比和仪器操作都很轻易,跟着岑若若试了几遍后基本就能上手。
她听得认真,专心忙碌时眉眼温柔,换上的员工围裙和贝雷帽让她更具减龄感,本就瓷白稚嫩的脸蛋显得软乎乎的。
离得近了,岑若若甚至能看清她皮肤上的一层白色绒毛。
察觉到岑若若停了动作,许枝侧过脸就看见她一脸苦恼的模样:
“怎么啦?”
许枝没太在意,随口问了一句就把注意力再次放回仪器上。
岑若若皱着眉头,觉得许枝越看越眼熟。
她总觉得除了上次见面,她之前就在哪里见过许枝这张脸。
忽然灵光一闪,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我想起来了,枝枝你……你是那个美食博主!”
太过心直口快导致她一时没控制住音量。
许枝来不及惊慌被岑若若发现身份,在引起注意前赶忙捂住她的嘴。
“小声点小声点,店里好多顾客呢你这么明目张胆地摸鱼!”
见她并未有否认的意思,岑若若掩饰不住的激动,拼命压低音量:
“我就说,第一次看你就有说不出来的亲切感,我在你几万粉丝的时候就订阅了你的频道,我们老板也是你的粉丝!”
许枝以为岑若若在夸张,有些哭笑不得:“你们老板多大了?我的视频风格应该不会符合他那个年龄段的观众口味吧。”
岑若若即刻否认:“怎么会?我们老板可年轻了,估计和芮芮姐差不多大。”
怕许枝不信,她信誓旦旦道:“我绝对没骗你,我可是亲眼在一次聚餐时看见老板一直在你的主页翻视频,而且每条都点了赞。”
当时他们续摊去了ktv,包厢里异常嘈杂,唯独老板一个人静静坐在沙发最边缘,昏暗中手机亮光映出他一张侧脸。
那会岑若若觉得,他那副遗世独立的寡淡劲特别有成熟男人的韵味和腔调,情不自禁多看了两眼。
结果却意外发现他竟然在刷视频,还和她关注了同一个博主。
“连我有时候都会忘记给你点赞呢……”
喃喃自语完,岑若若像更说服自己:“我可是老粉,我们老板那个级别,至少是个骨灰级粉丝了!”

岑若若口吻煞有其事的认真,许枝逐渐也信了她的话。
但她最终只是很短促的笑了一下,算是感谢她和她口中那位“骨灰级粉丝”老板的青睐。
岑若若也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她先是往许枝的小腹瞥了一眼,随即观察了会许枝的表情。
她小心翼翼开口问:“枝枝,你真是因为怀孕才选择和你前公司解约退网的吗?”
许枝一愣,不明就里:“我没有怀孕,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最近“怀孕”这个词汇在她的生活里出现得太高频,她实在纳闷,以至于忘记表情管理。
岑若若以为自己的追问冒犯到了她,连忙解释:“我我、我先声明,我从来没相信过网上说你假吃催吐这件事!”
“但那次直播事故你们公司给的解释是你孕初期反应,这个理由太生硬、太牵强了,粉丝都不太相信,但那之后你就没再发过声,几个粉丝群都被全体禁言……”
提取到关键词,许枝顿时警觉。
她蹙眉:“公司给的解释?”
岑若若迷蒙道:“对啊,你最后那条道歉声明底下有你们公司的置顶评论……”
“你不会不知道吧?”她惊讶道:“天呐,评论里都吵翻天了,你们公司这条解释正主本人都不知情吗?”
岑若若径直点开手机递给许枝:“你自己看。”
【花漾传媒v:3月17日晚,花漾传媒签约博主“枝了个枝”因孕早期反应在直播间造成不良观感,引起众多网友粉丝讨论。经过博主本人和公司友好商议达成和平解约,即日起主播枝枝将无期限停止创作和直播活动,账号“枝了个枝”后续将归属于花漾传媒。
关于主播“假吃”“催吐”等言论皆系不实信息,花漾坚决抵制一切铺张浪费行为,烦请广大网友积极辨明真相,花漾也随时接受批评监督】
空气有短暂的死寂。
许枝瞪大眼,指尖微微颤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在她承受“假吃”“催吐”造谣言论网暴威力之初,她曾在她的视频下看过数不胜数不堪入目的评论。
她承认她并没有一颗大心脏,不具备一个自媒体人必须具备的大心脏。
所以在最后时刻,她选择了漠视。
因为深知那条道歉声明下面又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所以她自欺欺人地选择漠视。
却不曾想这么做竟然给前公司钻了空子。
“友好协商”、“和平解约”、“坚决抵制”、“随时接受”。
这些字眼一个比一个让她发指。
许枝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像在平息内心的翻涌。
岑若若察觉到她的情绪,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有了猜测。
“怎么办?如果你没怀孕,你们公司这就纯属是造谣你再拿你转移视线……所以,你解约这件事真的是有内情的对吗?”
许枝一时之间难以解释,只说了声抱歉。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无法启齿的事,你不用着急告诉我。”岑若若安慰完,看了她一眼:“但是枝枝,我很喜欢你以前的视频风格,看你的视频会觉得很治愈很开心……你真的打算就这样永久退网了吗?”
培训期许枝不需要一直待到最晚,但是店里就岑若若一个小姑娘,她想了想还是陪着一起留到了最后。
由于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镇上的晚休作息相对较早。
刚过八点,街道便寥寥人影,岑若若索性关了大灯准备打烊。
临分别前,岑若若加了她的微信,说要当她秘密的守护者以及她的天使投资人。
许枝听着岑若若明里暗里的鼓励,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她恐怕会让她失望。
新房子还缺一些生活用品,许枝定位到最近的超市,准备顺路采购点基本补给。
沿途慢走时,她点开了先前和公司解约时加过的咨询律师微信。
以她现在身体、财务状况,和一家成熟运作多年的mcn机构对上,好比蜉蝣撼树。
但她心里始终有不甘和遗憾。
指尖停留许久,到底还是切了出去。
下一秒,手机响起新消息提示。
【陆放:你在哪?】
【陆放:我们见一面】
晚间下过雨的空气仍然潮湿冷冽,混着泥土和月亮的气息。
许枝看了眼手里拿着的长柄雨伞,舒了一口气,像做了什么决定。
【许枝:我刚下班,这会准备去超市买东西】
【许枝:你吃晚饭了吗?】
【许枝:没吃的话,我请你吃顿饭吧】
有些事情可能快刀斩乱麻会比强行拖延无视来得好些。
不等回复,手机直接弹出话音提示。
许枝眉心一跳,条件反射点下了接听。
“……”
估计陆放也没料到她会接这么快,通话连接的一瞬间,两人皆有短暂的沉默。
许枝是宁愿敲篇高考作文字数的消息也不愿意接一通电话的性格,她尽可能掩饰自己话音里的不自在:
“你吃晚饭了吗?
陆放:“我带了员工餐,口味比较清淡,如果你没吃,我们可以一起。”
从听筒传出的嗓音依旧极具质感,许枝此刻看不见陆放的表情,但听他语气,她的脑子里就不由自主浮现出他那副淡然又沉稳的面孔。
他给出那样的提议,但为之心神不宁的似乎只有她自己。
许枝话里染上几分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气性:“不用麻烦了,既然你有晚饭吃,那一会我买完东西再去找你吧。”
陆放没答应也没拒绝,只问:“你现在在哪?”
许枝停下脚步。
她垂下眼睫迟疑几秒,最终还是告诉了他自己的位置。
陆放来得很快,许枝刚在超市买完单,就看见从不远处出口通道径直向她靠近的人。
他身上的员工装已经被换成休闲常服,和上午被雨淋湿的不是同一套,看来是已经回过一次家,手里还提着一叠饭菜保温盒。
“我来。”
许枝简单买了牙膏纸巾垃圾袋这些日常消耗品,另外还有扫帚拖把之类的清洁工具,东西不算多,但是因为体积较大,她拿得并不顺手。
陆放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顺势将保温盒递给了她。
许枝自然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但他神态自然,完全无视了她在电话里的推辞。
“我不是说不用麻烦了吗?”她意味不明地嘟囔一句。
陆放面无表情:“这不是给你的。”
许枝一僵,登时闹了个自作多情的大花脸。
陆放脚步不停,轻笑一声:“走吧,我开了车,里面有你爱吃的干锅土豆,放久就没口感了。”
许枝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拿她逗趣。
她嗔怒着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爱吃干锅土豆?”
质疑的反问,全然是置气。
她甚至忘了要探究这个问题本身的答案。
但陆放还是不动声色回答了她:“你第一次来我们餐厅,干锅土豆是桌上唯一快见底的菜。”
许枝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陆放将东西在后备箱放好,上车前,看清了在副驾驶闷闷不乐的许枝。
关好车门,他明知故问:“生气了?”
许枝还是没理他。
接着便听见头顶上方咳嗽几声,随即传来一阵沉沉闷闷的笑。
许枝心里那点怒气更盛,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脸颊忽然触上一抹滚烫。
大掌轻柔地佛开她鬓边的几缕碎发,带着热意的指节从她的面颊穿过堪堪在她耳后停留。若有似无的触碰,却勾起她心底一股流窜的陌生悸动。
她刚鼓起的那股气倏然一泄。
“我有点感冒,车厢空气不流通,你把口罩戴好。”
等陆放给出解释,半边的口罩挂绳已经被他妥帖地圈在她的耳后。
许枝这才听出他嗓音里不似往日的喑哑。
他现在是病人,还来给她投喂、帮她拎东西、送她回家。
和这样的病人置气,是不是有点太残忍?
许枝表情软了下来。
她开始关心他的身体:“严重吗?要不要吃药?”
陆放扶着方向盘,淡淡道:“现在空腹,等晚点回去吃了饭消化一会再说。”
“你给我带了这么多,你自己的份量够吗?”许枝抿唇,神色认真:“生病了要好好吃饭,这样才有免疫力。”
不等陆放开口,许枝下了决断:“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和我一起吃吧。”
陆放瞥她一眼:“你之前不是说不用麻烦吗?我以为你不想和我一起吃。”
许枝的心脏像被用力攥了一下。
她佯装镇定,嘴硬道:“什么想不想的,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陆放眸底铺开笑意,不可置否:“所以……去你那还是去我那?”
许枝身形一滞。
关心则乱,她完全忽略了还有这回事。
只是陆放的语气太过平淡无澜,丝毫没有任何暧昧不明的意味。
反正之前看房的时候陆放也去过她家里,许枝咬咬牙:“去我家。”
至少环境熟悉,比去他家里好。
她决定得干脆,陆放无声一怔。
路灯昏黄,投射的光随着车的移动不停变幻。
许枝丝毫没有察觉,身旁覆盖她的高大身影在晦明交替中,呼吸俨然乱了节拍。

从地下车库到家门口的这段路,许枝走得十分煎熬。
她难洗自己刻意拖慢步伐的嫌疑,试图让行刑的那一刻来得迟一些。
但她面色半分不显,甚至在用钥匙打开门的下一秒得体一笑:
“进来吧。”
语调轻快,像在欢迎。
陆放戴着口罩,神色难辨。
室内的静寂被打破,因为房间没开灯光线很暗,许枝刚来还不熟悉这里的开关分布,她打开手机电筒沿着玄关摸索。
黑暗中,脚下的步伐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绊到,她身形不稳得趔趄一下。
窸窣的响动在光线不足里异常明显,许枝只听“砰——”一声后,一道占据绝对强势的气息不容分说闯入她的领地。
面前是墙壁,她的腰肢被他掌着,整个人呈被包裹的姿态被他禁锢在怀,头顶上方的湿热粗重的呼吸几乎将她自己的完全覆盖。
他的掌心和身躯如此灼热,隔着一层薄薄衣料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意几乎让她一动难动,忍不住身体发软。
距离太近,擂动的心跳一时之间难辨彼此。
许枝还拿着饭盒,艰难侧过身单手抵着他,咽了咽口水,颤抖声线:“我……我没事。”
“嗯。”
他的音量很低,萦绕在她耳边,像勉强从嗓子里逼出来。
陆放感受周身的清凉,久久没有动作。
他应该松手,是她没有见死不救,愿意在这个时间将他带回家。
她一片好心,他又怎么能将自己的心思昭然若揭,反倒让她成了引狼入室的懵懂绵羊。
他该松手的。
但他扯下口罩。
他好像被烧糊涂了。
“呜——”
短暂又急促的呜咽。
许枝的眼神涣散一瞬,等她感受到唇瓣处被含吮的力道,她几乎不可自遏地瞪大眼。
她的下颌被他一只大掌轻易反钳,另外一只在她腰间作祟的力道也从握变成了牢牢圈箍。
她的鼻息被滚烫的喷薄填满,下巴也随着动作被短短的胡茬若有似无地磨蹭到。
他太烫了,皮肤、呼吸还有其他所有,等许枝反应过来他们现在是在接吻,理智就已经在他的体温下分崩离析。
紧绷的躯体逐渐泄了力道,她圆瞪的眼也像难以承受,在他的凶狠里颤抖着阖上。
他一下一下碾着拉扯她的唇,她无力地攀上他的胳膊,不知不觉唇齿大开。
他仿佛受到鼓励,体温再度升高。
等那道热息贪婪又强势地钻入口腔时,许枝整个人狠狠一颤。
她的小舌呆愣着给不了任何反应,脊柱流窜的酥麻几乎让她无法站住身体。
可是她舒服到空白的大脑让她知道自己实在算不得无辜。
陌生的一切让她又羞又怕,眼眶沁出湿意,含混不清中,她溢出一声微弱的哭腔。
陆放动作一僵,仿若从梦境中惊醒。
相连的银丝垂落,陆放终于停下放肆,松开对她的拘押向后撤离几步。
时刻清醒理智的大脑像被装了发条运转艰难,陆放在竭力平稳呼吸中握拳抵开了墙壁的开关。
灯光乍亮,许枝难以适应地眯起眼睫,殊不知自己此刻脸蛋潮红耳根发热还有眼里潋滟的水光,十足凌乱的模样就这么被面前的人轻易看了去。
陆放迅速移开眼,嗓音粗哑:“抱歉。”
他想说是自己脑袋被烧到不清醒,但他实在无法用这个理由为自己的私心做辩解。
许枝还沉浸在慌乱里,错开目光不敢看他。
“你你你你你发烧到精神错乱……赶紧吃完饭回去吃药吧。”
她甚至贴心地擅自替他找到借口。
陆放无声勾唇,眸底划过自嘲。
他隐忍地再度压制呼吸,转过身掏出烟盒火机:“你先吃,借你阳台一用。”
许枝垂眼不置可否,径直提着保温桶向餐桌走。
伏天的夜晚即便微风荡起,也难以叫人感受到清凉。
陆放倚靠着栏杆伏低上身,掌心攥紧火机安静地平复心跳。
一根烟被点燃,他只草草吸了两口。
大部分时间,它只停留在他骨节分明的指节之间氤氲消隐。
裤子是硬挺的面料,他不可避免地被绷到发紧。
即便这具身体从未有过尝试,但他又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他不禁对自己生涩的反应感到好笑。
许枝打开空调,将叠起的饭盒一一摆好,保温效果似乎不错,饭菜腾起的热雾伴随勾人食欲的香味。
她轻手轻脚从餐桌下拉出一条椅子,率先坐下来拿起筷子。
良久,又红着脸飞速看了眼阳台的背影。
她控制不住地想起刚才的片段。
她自欺欺人下了决断,实际她无法搞清楚这个吻应该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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