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后,她听了很多建议,做了很多功课,最后才找准了自己的风格。
想到这里,许枝眸色一暗。
她划开手机,在视频软件的搜索栏里戳下“枝了个枝”。
短暂之后,屏幕上弹出了一个狸花猫头像的账号。
最后一次更新是则道歉声明,时间停留在三个月前,而这个账号的粉丝数也从许枝转型前的接近六十万掉到了三十万出头。
这条道歉声明的评论区,许枝至今都没敢点开看。
她强迫自己关掉手机,不想让好心情就这么溜走。
为了转移注意力,许枝站起身,安静地在店里四处转了转。就在她漫无目的的时候,角落里一块立式小黑板吸引了她的注意。
“招聘店员,无性别要求,年龄限制18-40岁,要求动手能力强,愿意学习,能耐心聆听顾客需求。联系方式:……”
许枝先前没考虑过餐饮行业,但这家店的氛围莫名很吸引她。想了想,她在备忘录里记下了上面的联系方式。
可能是因为她脑海里自动浮现出的她在这家店打工的场景太过美妙,许枝的脚步都不自觉雀跃起来。
这份雀跃还没维持太久,她的余光突然瞥见许倩的面孔。
她正穿着昨天擅自从许枝衣柜翻出的衣服,远远就能看见被她涂得鲜红的嘴唇。似乎心情不错,脸上的笑容近乎灿烂。
她对面的男人应该就是她所说的相亲对象,背对着许枝看不见脸,但坐姿状态下的背影宽阔又结实,周身透着无法忽视的气场。
许枝心念一动,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她没兴趣打探许倩的动态,但却鬼使神差地往能看见男人正脸的方向挪动。
等她看清,不由得瞪大双眼。
他今天不再是背心罩衣,而是更加正式的西裤白衬衫,肌肉被束缚地凸显出来,散发出禁欲的味道。发型是略蓬松的slick back,可能太长时间未打理发尾稍长,此刻乖巧地被拢在后脑勺。折叠度很高的面容上明明两撇浓黑舒展,眉眼间却透着意兴阑珊的沉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会有人把现在的他和昨天不修边幅的形象联想在一起。
许枝的心重重一沉。
是该怪秋水镇实在太小吗?还是要怪老天实在太会作弄人?
连续两天见到陆放,都是以这么戏剧、这么猝不及防——
还有这么让她沮丧的方式。
是因为昨天被他撞见她相亲,所以就要以她撞见他相亲来配平?
许枝自嘲一笑,垂眼转身不再去看。
“麻烦帮我打包。”
许枝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堂食改成了外带。
走出甜品店,太阳已经半落,天幕倒映的昏黄落在许枝脸上,散发出温柔的光晕。
傍晚的气温已经下落,二十多度应该是刚刚好的程度,只是一阵风过,她竟然感到细密的冷。
她应该算不上太难过,毕竟暗恋只是她单方面的感情。这种情绪更像一种微妙的失落,和当年她在教室撞见他往别人的抽屉塞情书后的心情如出一辙,就好像她视为最宝贵的东西,别人却唾手可得。
可无论是很久以前她的默默注视还是近在昨天不算重逢的重逢,这些都只是在她视角里、被她主观定义的回忆。
就算他和自己的堂妹相亲,又怎样呢?没有她的堂妹,也可能会有别人,她认不认识的区别罢了。
仿佛说服了自己,许枝扯出自我安慰的笑。
她将情绪抛在脑后,下一秒却被一道低沉的声音叫住。
“许枝,等等。”
许枝应声转过头,看到了追上来的陆放,不禁错愕:“你……怎么出来了?”
陆放视线里有隐约的探究:“你刚才明明看到我,连个招呼都不打?”
“好歹老同学一场,昨天我还替你解围。”
许枝顿时尴尬,别过眼,支支吾吾地找借口:“你、你不是在相亲吗?对面那个是我堂妹,我怕打扰你们,就……”
“你堂妹?”陆放不动声色。
许枝不想多做解释,嗯了一声,客气又疏离:“你们相亲结束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陆放似有察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眸色半明半暗。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和什么妥协。
“结束了。你呢?在这干嘛?”
许枝将怀里的简介抱的更紧了些,只透露了一半:“我要搬家,在找房子。”
她不想让陆放知道自己是在到处找工作的失业状态,这种心情和高中课堂上老师说“不会的同学举手”,她明明不会却因为不想在他面前丢脸、故意不举手的那种逞强感一模一样。
陆放眸光微闪:“我知道几个房源还不错,你租房大概预算多少?”
许枝对他的主动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里,陆放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性子,按照他们相交甚浅的关系,他还不至于要提出帮忙。
是因为他成熟了开始懂得人情世故?又或者,是因为……许倩?
一瞬间许枝就阻止了自己继续往下想,她稳了稳心神,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我不太清楚镇上出租房的行情,预算也不太高,我考虑的月租大概在一千五百块这样。”
陆放颔首,沉声道:“那没问题。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带你过去看看。”
闻言,许枝脸上顿时蔓延几分惶恐:“这样不好吧,你带我去是不是要和老板请假?我看你们餐厅生意挺好的,爱吃鱼的顾客也很多,你们老板不会说你吗?”
她甚至为他感到担忧,镇上物价普遍不高,一个杀鱼的职业能有多少收入,还是说他除了杀鱼顺带兼职了房产中介?
她试探开口:“虽然我们是老同学,但房源合适的话该收的中介费你还是要管我收,不然我不好意思麻烦你。”
陆放将她脸上的小心翼翼看起清晰,片刻的怔松后,他似乎明白了她在误会什么,移开眼,强压嘴角的弧度。
“没关系,我们老板人很好。”他也不着急解释,眸底铺着淡笑,嗓音沉朗,“至于中介费,不如你请我吃顿饭?”
他身上的衬衫是最经典的款式,只是微敞的领口加上此刻他若有似无的噙笑都冲淡了这种老派的稳重,横生几分随性。
见他这样,许枝料想应该还没到需要她担心的地步。
思忖片刻,她答应下来,轻轻勾唇:“那麻烦你了,我加你个微信吧!”
她的笑容明媚又轻快,须臾间,陆放恍惚了一瞬,好像置身错乱的时空。
喉咙不自觉咽动,陆放被蛊惑般照做,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浑然忘记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
好在他及时清醒,飞速从店铺微信切了出去。
宽厚的手背将他的动作遮挡严实,许枝对此毫无察觉。
扫码加了微信,许枝的视线只来及在他的头像上一掠而过。
她语气自然地客套一句:“我暂时没有特别着急,看房就按照你的时间来,你有空给我发微信就行。”
陆放颔首,没有立即给她答复。
两人是先前连联系方式都没有交换的关系,话题到这里也没理由再延续。
分道扬镳,陆放的身影刚消失,许枝就赶忙点开手机,放大了那张头像。
方才匆匆一瞥她没确定,现在看清楚,图片上的确是一块被挖出哭丧脸的粉色吐司。它安静地躺在白色瓷质的餐盘里,怪诞中透着滑稽。
她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图,但仔细看这张头像并没有网图的滤镜感,更像是完全未经处理的实拍图。
许枝只当自己记忆错乱,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陆放平时都是顶着这块哭哭粉吐司和别人聊天……
对于一个主业杀鱼的硬汉来说,他这张头像是不是有点太超前了?
毕竟是求人办事,不想有催促的嫌疑,加上好友之后许枝并没有主动给陆放发过信息。陆放也没有联系她,两人的对话框除了一句系统提示,剩余一片空白。
许枝也不着急,她为了工作又在镇上跑了两天,奈何并未找到合适的机会。这两天她早出晚归,基本没和许建业陈茂娟打过照面,估计他们正在收拾养殖场的烂摊子,三室一厅的房子难得静悄悄的。
其间许倩还了从她这里擅自借走的衣服,已经洗干净了,罕见的没忘记道声谢。
许枝状似随意,忽然提起:“你相亲,还行吗?”
许倩看了她一眼,眼神意外又揶揄:“你什么时候对我的事这么关心了?”
两人的年纪虽然相仿,又有血缘关系的羁绊,但隔在她们之间的是两个家庭近乎迥异的价值观。许倩深谙陈茂娟的处世之道,难免浸染,对这个堂妹,许枝虽不至于憎恶,但也很难亲近起来。
她不擅长撒谎,垂着眼没说话。
许倩懒得深究,露出几分兴致缺缺的神情:“他人长得还不错,但在镇上连套房都没有,也没说在做什么工作,大概率赚的不会很多。”她嘟囔着埋怨,“也不知道我妈听谁忽悠,说他在镇上开了家饭店,结果就这。爸死了妈瘫痪,本来家里就足够给他拖后腿了,我总不能找个比我自己家里条件还差的吧?”
许枝瞳孔一震:“他爸……去世了?是他亲口告诉你的吗?”
许枝见过陆放的父亲,在高中的一次家长会上。
她家里的情况特殊,许建业有养殖场要忙,出席家长会的任务基本落在陈茂娟头上。陈茂娟自然对她不会太上心,敷衍过一次,之后便以和许倩家长会撞期来不及的借口缺席。时间久了,许枝的班主任就默认了她的家长会不会有人来。
她的成绩在当时的尖子班只能排末流,但她很努力,性格也乖巧,还写得一手好字,各个学科的老师对她的印象都蛮好。注意到陆放的父亲,是已经孕晚期的班主任身子不方便、托许枝留堂帮她在家长会上写写板书发发成绩单的那次。
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五官清秀,穿着朴实干净,透出的书卷气让他和周围的家长格格不入,体面又谦逊。
“小同学,请问位置是随便坐吗?”
他询问许枝时笑容和蔼,说的还是一口标准普通话。许枝当时恍惚了好久,忍不住想到,如果她的爸妈没有那次意外,他们现在可能也会在她的家长会上因为不知道坐在哪里而去询问另外一位女同学吧。
后来,在班主任表彰班级第一兼年级第一的环节,她才得知,原来这个男人是陆放的父亲。
她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男人从她手里接过奖状时的神情了,但却能清楚的回忆起,那个年纪她面对暗恋之人的至亲时,无法抑制、油然而生的一丝兴奋,还有深不见底的自卑、酸楚。
昔日场景历历在目,现在告诉她,陆放他爸去世了。
许枝觉得很割裂,有些不可置信。
许倩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耐地摆手:“是不是亲口说的又有什么差别。总之,我和他没戏。”
市侩两个字在许倩的脸上写得明明白白,不知为何,许枝并没有抵触,甚至有点羡慕。
许枝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大学刚开始也有不少人追过她,但不知道是她对感情太迟钝,还是要怪这个时代的爱情实在太快餐,追她的人大多都冲着她的脸来,这点无可厚非,但他们无一不是在她的慢热下早早放弃,事后还装出深情难捱。
时间一长,就传出许枝眼高于顶、很难追的传言。
她觉得无所谓,只是有些好笑,原来一个月内睡不到就是他们定义的“难追”。
毕业后她专心工作,认识异性的机会就更少。这些年,她在感情上一直都是浑浑噩噩、顺其自然。
许倩虽然将得失摆在第一位,但至少她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
反观许枝自己,感情没着落都是另外一回事,关键是生活、工作都是一团糟,如果不是外力推了她一把,她现在还沉浸在挫败里漫无目的地得过且过。
许枝轻叹一口气,思考片刻,终于将目光移向手机备忘录上保存的联系方式。
“您好,请问你们还需要店员吗?”上次求职经验还是三年前,许枝握着手机,掌心微微出汗。
回应她的是一道清丽的女声:“需要的,是有意向应聘吗?”
许枝应了一声,如实托出:“招聘信息有限,我想问具体有什么要求呢?我之前没有类似的工作经验。”
对面沉吟一声:“加个联系方式吧,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们直接面议。”
最终面议时间定在了隔日下午。
刚确定好,许枝的手机就弹出新消息提示。
【一会有时间吗?】
是那块粉色哭脸吐司边上多了小红点。
她才听完有关陆放的事迹,这会看着这个头像心情有点复杂。但她很快回了消息:
【有时间,去看房子对吧】
陆放发来一个定位,许枝点开看,位置靠近秋水镇新开发的那块地盘。如果没记错,那边新小区的房价在这个镇上是数一数二的贵。
她给的预算月租是一千五没错吧?一千五在秋水镇已经能租的到这种条件的房子了吗?
许枝的一丝疑虑被新消息打断:
【你怎么过来?】
【需要我去接你吗?】
她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多,公交车这会可能会被放学的中学生占领,但就算要挤公交她也做不到麻烦他。
【不用不用,我打车过去就行】
想了想,许枝顺手发了个感谢的表情包。
陆放可能只随口客气一句,被拒绝后也没再发消息过来。
出门前,许枝对着镜子犹豫了半秒,最后选了一支素颜也能涂的口红往嘴唇上描了描。她的唇色不淡,日常素颜她一般不太会涂口红,只是厌食症导致她的气色实在称不上好看。
她还是有一点点在意她在陆放面前的形象的,坐在网约车后排看向窗外流动的风景时,许枝如此想。
夏日的天光暗得很晚,下车时已经快到六点半,但晚霞还逗留着没有离去。
秋水镇没有出租车,手机打车在这里也刚普及不久,排车并不多,实际车程只需要十几分钟,但光等车来就耗费了半个多小时。
下车前,许枝隔着一层后窗玻璃远远看见了在路口驻定的陆放,他正低头看着手机,黑色无袖坎肩加工装短裤,都是宽松的款式,暴露在外的手臂大腿肌理分明。看样子他是下班后洗了个澡,发型没有特意打理,塌在脑袋上顺着毛,微风拂过能看出来刚吹干后特有的质感,整个人清爽又活力。
许枝刚走近,他就敏锐地察觉到,撩起眼皮将手机塞进了裤子口袋里。
“吃晚饭了吗?”
许枝点点头,实际她今天只吃了几口西瓜,这会早消化完了,胃里空空的,但不是很有食欲。
她突然想到上次答应要请他吃饭,于是反问了一句:“你呢?吃了吗?”
“换班之前吃了员工餐。”陆放口吻淡淡,“这里离出租房还有点距离,我骑了车。”
许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前方不远的绿化带边上正停着一辆电动车。朴实无华、随处可见,但不知为何,她忽然联想到许倩的那句“爸死了妈瘫痪”,心里不禁有些泛酸。
若非亲眼看见陆放神情自然地踢开电动车站脚、抬腿骑上去,可能她永远想象不出来他这样略显清奇、身染尘埃的画面。
这也让她再次认识到,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她先前远远追寻的那个可以目空一切的恣肆少年了。他也会被磋磨,也会被生活的繁杂琐碎叨扰。
“怎么了?”陆放见她呆愣在原地,沉声问道。
许枝回神,神色闪烁,故意感慨着掩饰道:“马上就到晚餐用餐高峰了,你们店里不缺人手吗?这个点能准时下班还有员工餐,你们的待遇还挺好的。”
陆放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煞有其事地应了一句:“的确。”
他没深入这个话题,只提醒道:“走吧。”
这辆电动车是偏小型短续航的那种,车身看起来很轻便,一个人骑应该绰绰有余,但陆放的体格坐上去瞬间就把车子衬得娇小迷你。
许枝目光讷讷,盯着他的后座眨了眨眼。
这是要骑车带她的意思吗?
许枝有些犹豫,但陆放的动作利索又坚决,不容置喙的意味,仿若不带一丝旖旎,好像谁多想谁才是真的心里有鬼。
“还有什么事吗?”果不其然,陆放回过头,醇厚的嗓音一如既往,眼神里的疑惑却毫无折衷。
“没什么……走吧。”这种情况许枝怎么好把真实想法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若无其事般坐上去。
但她并不知道自己掩藏情绪的手段实在不太高明,前一秒钟她脸上的纠结完全没逃过陆放的眼睛。
眸底匀出近乎从容、游刃有余的兴味,陆放好心情地抬了抬唇角,语气却半点不显:“坐好了。”
许枝应声赶忙将脚抬离地面,脚尖摸索着找到了后胎两边的踏板。刚起步车子不稳,她下意识就要以环抱的姿势去扶陆放的腰,理智让她硬生生把扶腰的动作改成了捏他的衣角。
可陆放的身材实在和车身不太匹配,留给许枝的空间太小,她拼命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要碰到他。
一路上都是蜿蜒逼仄的小路,但陆放骑得慢而平稳,没有任何猝不及防的加速或刹车,许枝一颗紧张的心也慢慢落下,甚至开始享受起这个速度下风和余晖的温度。
因为在他的背后,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的后脑勺,嗅到他周身清冽干净的肥皂味。
十五六岁的青春期,她不是没幻想过坐在喜欢的男生的自行车后座。
却不曾想,这个幻想在二十五六岁实现,区别的是单车变成了小电驴,载她的人也从“喜欢的男生”变成“曾经喜欢的男生”。
陆放一路都没说话,因为车头太低微微伏着身体,后背隔着坎肩一层布料隆起的幅度像座山丘。
最后一段路程车子拐进了一条窄巷,巷子里空气都透着静,许枝不由得生出点相对无言的尴尬。
所以当陆放车刚停稳,她就急忙跳了下来。
保安室坐镇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看见陆放时热情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许枝不合时宜地想,他和门卫混这么熟,估计经常有业务要带客户看房,看来他这副业搞得算风生水起。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陆放身后,正出神,前面的人脚步一停,她毫无防备地撞了上去。
脑袋结实地挨了一下,硬邦邦的触感,许枝抬起头,云里雾里:“是在一楼吗?”
陆放侧过身,抬了抬下颌示意:“五楼。有电梯,还是说,你想爬楼上去?”
许枝连忙摇头,小小的脑袋像个毛绒拨浪鼓。
陆放别开眼,忍住想要揉一把的冲动,径直按开电梯。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当许枝走上电梯,再从电梯出来进到室内,她还是被这套房源的优越程度震惊到。
尽管只有两室一厅,厨房和卫生间的占地面积也并不大,但胜在格局通透视野开阔,装修风格简约又温馨,配套设施也一应俱全。一眼望过去,完全找不到一丝一毫为了出租房子而刻意敷衍的存在。
卧室尽头还有个小阳台,许枝走过去,兴奋地抓着护栏向外伸出脑袋。
露天的阳台和隔壁相邻,中间虽然有格挡但大概只有一个空调柜机的距离。放眼望去,小区内密集的绿化在这个视角几乎一览无余。
她不由想起了她以前的卧室,和这里一样有一个独立阳台。爸妈没出事前,他们一家三口会在阳台的桌子上边聊天边玩飞行棋。
每当想起这段回忆,她似乎都能感受到当时太阳照在身上那份暖暖的温度。
但那个房间现在已经不属于她了。从伯伯一家搬过来她大学离家,那个房间已经被许倩擅自霸占。她现在的房间被夹在两个卧室之间,唯一的窗户打开就是冰冷的外墙,光线全部被遮挡。
她默认了这样的结果。陪她在阳台的人都不在了,执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许枝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先是兴奋然后低落,陆放无声看了她很久,直到几道连续的喵呜声响起。
许枝瞬间被吸引注意:“你听见了吗?是猫咪的叫声!”
不等陆放回应,她小心地停下动作屏气凝神,最后发现声音是从隔壁的阳台传过来,除了奶乎乎的叫声外,还伴随几道肉垫扒拉玻璃门的响动。
“这间房对门有人住了?”
陆放侧眸,定定地看着她的表情,刚要应声,就听她略带嗔怪的语气。
“什么人啊,是把猫猫关在卧室里了吗?为什么不让它在客厅活动,难道不知道猫猫最关不住吗?”
陆放:“……”
他身形一僵,面色复杂。
许枝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
她一直很想养一只猫咪,但之前在大城市租房居无定所,担心猫咪跟着她漂泊不适应就一直没付诸行动。
她很快忽略了这个小插曲,在房间里又绕了一圈,忍不住怀疑:“这……真的只要一千五一个月吗?”
陆放言简意赅:“网费物业费不包括在租金内。”
到底太阳快落山,室内光线不如白天充足,陆放轻车熟路地开灯,顺便长臂一抻挡住了被气流带动要闭合的大门。
很细节、安静的绅士,为了照顾她这个时间和一名异性在这个不算太宽敞的空间里共处的心情。
但许枝还是察觉到了,她也没动声色,射灯投进她眼底的光圈却悄悄漾了漾。
“房子的主人还有另外的要求,希望租客能爱护内部设施,还有——”陆放顿了半秒,“最好是单身。”
说完,他视线转向许枝,目光不带任何情绪,也捕捉不到分毫多余的窥探。
许枝却一秒不自在,她下意识低下眼摸了摸耳垂:“我没问题的……我是单身。”
忌讳情侣合租的房东不在少数,陆放也是例行询问,但她就是莫名慌张,还有无厘头的羞赧。
陆放定了定,愣一秒呼吸,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没出声。
察觉到他的沉默,许枝含糊着问:“怎、怎么了?”
陆放平静移开眼:“如果你没问题,最好尽快搬进来。”
他说得不疾不徐,气定神闲,隐约带点轻快,许枝听闻心却紧了紧。
条件摆在这里,这套房子应该很难不抢手,还能轮到她考虑大概率是因为房东对租客有要求。
“我没问题,现在就签合同吧。”
陆放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考虑一下?”
许枝态度坚定,小脸上满是认真:“不用了,这套我很满意。”
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陆放笑了笑:“那行,一会找个地方打印合同。”
陆放有一双深邃的眼,安静的时候总似在压着冷淡,像置身事外的观众。但真正感觉到愉悦时,漆黑瞳色的最深处又翻起旋涡,仿若要卷走所有的目光。许枝很难抵抗,本能地望过去,却沿着他的侧脸轮廓发现他耳垂处的小孔。
陆放竟然有耳洞!
许枝瞳孔一震,蓦地收回视线。
短短几天,她好像看到了陆放的很多面,但没有一面和她记忆里的重合,甚至在颠覆、推翻她对陆放的既定认知。
她不曾见证的这几年时间,他一定经历了很多吧。
许枝轻舒一口气,压下心里泛起的好奇。
这个点想打印东西,只能到处碰运气看附近哪家文印店没关门,运气不济的话,可以把要求再放低点,手机店服装店甚至理发店,看谁家有打印机,付点钱让帮忙印一张。
陆放索性没再骑车,推着车和许枝一起步行。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灯也点亮,昏黄的光在地上映出两人一左一右参差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
文印店没找到,倒是看见了一家生意火爆的小吃店。
老板在门口支了口大锅,翻腾的白雾飘散出香气。店里已经坐满,很多顾客就在外面趴矮桌坐小板凳,吹着立式牛角工业风扇。
许枝的肚子十分配合的咕了一声,不大不小,但陆放听得真切。
“饿了?”
许枝的确是饿了,是胃在叫嚣控诉她的虐待,但她想吃东西的兴致并不高。一个多小时前他问过她是否吃晚饭,她给的肯定回答,现在露馅她有点窘迫。
她咬咬嘴唇,有点逞强的意思:“不饿,就是腹鸣而已。”
也不知道陆放有没有相信,他加速几步,将车停在路边,漫不经心:“我饿了,吃点吧。”
本来今天这趟就是在麻烦他,许枝没拒绝。
陆放点了碗羊肉面,许枝看了一圈菜单,最后选了个素食水饺。
生意太忙,面条和水饺都上桌了,他们位置上前一位顾客留下的垃圾都还没来得及清理。
老板赶忙催促了一声,对二人说了句抱歉。
此刻许枝已经闻到了羊肉的膻味,纵然她已经小心屏气、给足了自己心理暗示,但蠢蠢欲动的反酸感还是难以压制,愈演愈烈。
在她干呕出声前,她迅速地背过身捂嘴。
陆放一怔:“怎么了?”
被催着来收拾桌子的是个中年妇女,见状对陆放笑嘻嘻道:“呦,小两口结婚没多久吧,一看就没经验,赶紧带你老婆到药房买支验孕棒,到孕吐这个阶段少说也得有四五周了……”
她没察觉到空气中短暂的凝滞,自顾自继续:“小孕妇对气味最敏感了,咱家羊膻味这么淡都能闻到……”
许枝蓦地被呛道,咳嗽着来不及纠正她和陆放是“小两口”的错误认知,抬起头满眼惊愕地看向陆放。
陆放也正望向她,目光似有涟漪,裹挟着关切与深沉,还有极快闪过的晦涩。
不等她开口,陆放移开眼倏然站起身,勉强维持话里的风度:“稍等片刻。”
说完他摸出烟盒抬起脚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