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时候,他都还惦记着捡漏。
但他注定是要失望了。
贾长明留了六个营三千兵力看守大营。人数对上庆川军并不算很少,奈何庆川军不讲武德,杀进大营就直奔仓库而去,不追求杀敌数量,只求能摧毁仓库,为此还祭出了火、药这等杀器。
留守的西北军比较分散,加上大营四周又无险可守,很快庆川军就冲到了仓库,直接安放火、药点火,炸了仓库。
毁了仓库之后,他们也不恋战,立即撤退跑路。
所以贾长明回去后扑了个空,面对乱糟糟,还冒着黑烟的仓库,他差点气得喷血:“好个狡猾的林钦怀,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回仁州的官道上,林钦怀忽然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旁的亲卫见了,担忧地问:“将军,您没事吧?”
林钦怀揉了揉鼻子,笑道:“没事,可能是少主在念叨我吧。”
亲卫笑道:“少主要知道咱们烧了西北军的仓库,定然很高兴。不过将军,现在西北军没了粮草,又在攻城中死伤惨重,咱们真的不乘胜追击吗?”
林钦怀摆手:“记住了,穷寇莫追。让他们跟葛家军死磕吧,不关咱们的事了,走,回仁州了。离开这么久,少主定然很担心我们。”
作为这一战的幕后推手,林钦怀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深藏功与名,直接带兵退回了仁州。
处, 止也!
七月底,处暑到,最难熬的酷夏已经到了末尾, 暑气消退, 田间沉甸甸的稻谷开始由青转黄,秋收即将来临。
陈云州漫步在金色的稻浪中,脚下是散发着芬芳的泥土, 偶尔有两三朵白色的鱼腥草小花从绿草中偷偷探出一个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多彩的世界。
陈云州体会到了一种静谧宁静的气息, 仿佛心灵也在此刻受到了洗涤。
他在看风景, 殊不知自己也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
不远处, 戴着草帽在田间劳作的百姓不时偷偷往这边看,三三两两议论纷纷。
“看见了吗?听说那位就是咱们仁州最大的官,连里正都要在他面前点头哈腰的。”
“真的假的?他看起来好年轻,就跟你家二娃差不多大,而且长得这么白净, 哪里像个官老爷,恐怕是哪位老爷家的公子吧。”
“不是,我当时也在, 亲耳听到里正和衙役都叫他大人。对了, 他的马车和衙役都还停在村口呢。”
大家听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更好奇了:“那这位大人跑到这田里来做什么?他没带里正, 怎么带了老杨啊?”
“那就不知道了。”
其他人也想不明白, 毕竟种地可不是什么轻松体面的活儿, 别说府衙的大人了, 连县太爷都不会来。他们这些老农基本上一辈子都没见过县太爷,有些甚至都不知道衙门开在哪儿。
“我看这位大人很和气, 一点架子都没有。该不会是看上老杨了吧?那老杨家可是要翻身了。”
听到这话,众人羡慕嫉妒之情油然而生。
要是能入了这位大人物的眼,鱼跃龙门,以后就发达了。
殊不知他们议论的焦点,老杨却佝偻着背,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心里忐忑极了。
今里正的儿子就带着两个衙役到他家,把他叫到了村口。然后这位大人说要去他田里看看,还拒绝了里正同行的请求。
他家的田收成是比别人家的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但也只是一点点,而且他家人也多,半大小子特别能吃,多的这点收成根本不够。这位大人该不会是想让他家多缴粮吧?
哎,根据他们过往的经验,被官府找上肯定没好事,不是让去服役就是要钱。
也不知这次要花多少钱才能消灾。他家老二还没娶媳妇,下头两个小子,一个闺女也要吃饭,要太多,他们家今年可是要饿肚子了。
想到这里,老杨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愁苦之色。
就在他想得出神之时,前方的陈云州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笑看他,询问道:“老丈,这就是你家的田了吧?”
老杨连忙停下脚步,怔了怔,紧张地点头:“对,是,是……”
看着他这副局促不安到极点的模样,陈云州只得将声音又放缓了一些说道:“老丈不必紧张。我无意间听说你家是种田能手,每年的收成都比别家的好很多,所以过来看看。”
说到这里,陈云州掐了一根稻穗,又从旁边田里摘了一根,拿在手里对比了一番:“你家的稻穗比旁边这家的要长一点点,产量确实也要高一些。”
来了,来了,老杨心里发苦,嘴上不得不应道:“回大人,小人的田挨着河边,运气好,这几年没发过大洪水,所以田里的庄稼长得更好一些。”
陈云州抬头看了不远处涓涓流淌的小河,轻轻摇头:“应该不只是这个原因。旁边的田也挨着河边,稻穗却比你家要的短一些。”
其实短得不是特别明显,用肉眼看,不仔细是看不出来的。
掐下来拿到手里一对比,这种差距才比较客观。陈云州粗略估计了一下,一株稻谷,老杨家的大概会比旁边这家高一二成的产量。
听起来似乎不算太多,一亩地也就多个三四十斤收成。
可要是一百亩,一万亩,一百万亩呢?
这差距就大了。
要知道庆川现在可是掌握了七个州,好几十个县。若是能找到原因,将他麾下的地区水稻产量全部提高个一两成,增加的粮食足以养活十数万大军。
这也是陈云州无意中听说了传闻亲自跑一趟的原因。
如果只是某一年产量比较高,那不能说明什么,但好几年都这样,肯定是有原因的。
老杨也想不出来,挠了挠头:“小的,小的也不清楚。”
陈云州思量片刻后问道:“你家粮食产量是从哪一年开始比别人家的多?”
“五年前吧。”老杨说了个大概的时间。
陈云州又问:“那一年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的吗?”
老杨想了一会儿:“也没有吧。对了……夏初的时候,河水泛滥过一阵子,将我田里的水稻秧苗冲走了不少。但那时候再补种也来不及了,正好上游也不知从哪儿冲了一些秧苗过来,小的看还能活,就将那些秧苗补种在了田里,想着能收一点是一点。”
陈云州顿时明白了,问题很可能出在那批冲过来的秧苗上。
那批秧苗的种子应该更优良。决定粮食产量最直接的两个因素,一是种子,二是肥料。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用的农家肥、草木灰,没什么区别,那唯一不同的便是种子了。
陈云州又问:“那你知道这些秧苗是从哪里冲来的吗?”
老杨摇头:“不清楚,咱们这条小河是阳宁河的支流,五年前那个初夏雨很大,这片田全部被淹了,好几天水才退去。那些秧苗当时都有点焉了,估摸着是从比较远的地方冲来的,大家都觉得很可能种不活,小的家里人多,没法子,才捡了种的。”
陈云州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至于这个猜测能不能成,那试试就知道了。
陈云州指着这片稻田说:“老杨,你家今年的稻谷官府全买了。过几天,稻穗完全成熟之后,你将稻穗割下来,不用脱粒,官府按照市价收。”
割下来的稻穗可是还没晒很干,而且中间还夹杂着一些谷须,这可要占不少的份量。
官府按市价收购,那可比他拿去市场上卖要贵不少。
本以为今日要舍财,没想到竟能赚钱。
老杨欣喜不已,连忙应道:“是,是,大人,小的都帮你留着。”
陈云州转身往村子里走,接着问道:“你这田一亩能产多少粮?”
老杨粗略估算了一下说:“大概是两百七十八斤一亩,具体的看年景。年景好多一点,年景不好就不好说了。”
“不用称了,你留两分田的收成做种,其他的官府按一亩田三百五十斤的量都给你收了。一会儿我留几个衙役在这里看守农田,过几日就收割。”
陈云州想了下,还是改变了主意。称重量变数太多了,不要小瞧底层的百姓,他们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但他们有自己生存的“智慧”。
为了多卖钱,保不齐他们会往他收购的这十来亩田里增加产量。陈云州上辈子就遇到过,他看一头发苍白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在路边卖梨,有些可怜对方,就去买了几斤,老太太对他说五块一斤,但旁边一中年人买了三斤,老太太又给他加了一个,却只收了对方十块钱。
后来陈云州跟同事们聊起此事,不少人都有相同的遭遇。有时候是价格区别对待,有时候是以次充好,给你捡一些不好卖的水果蔬菜塞进去,说起都哭笑不得。
陈云州倒不在意多给的那几贯钱。
但如果这批稻谷中掺杂了其他的谷子,那会打乱他的计划。
他是准备将这批种子收购了,带回去让仁州官府搞一个试验田,在一片区域种上这些种子,再在旁边种一些其他的稻种,对比一下,若是这批种子的产量仍旧比大部分稻种高出一两成,那他准备在全庆川地区大力推广这种优质的种子。
一旦混杂了其他的种子,试验田的数据就不准确了,那会白忙活一场。
按三百五十斤算,他一亩地也能多收入三百多文钱了。
老杨高兴不已,连忙答应:“是,大人您放心,小的全家都给您看着,绝不会让任何人动了田里的稻谷。”
“好,那辛苦你们了。”陈云州笑着点头。
等回到了村里,他又跟里正交代了一番,并留下了四名衙役,暂时驻扎在村子里,看守这十几亩稻田。
里正见他这么重视这些水稻,连忙说道:“大人您放心,小的会安排村民轮流看守的。”
“不用了,让衙役和杨老丈他们家的人看守就行。”陈云州拒绝了,十几亩田,不用如此兴师动众。
里正还想说什么,但远远的却看到两名衙役骑马疾驰而来。
很快那两人进了村,勒绳停马,然后给陈云州行了一礼:“陈大人,林将军回来了。”
陈云州又惊又喜:“这么快?入城了吗?”
衙役点头:“已经进城了。”
林钦怀既然自己都回来了,那肯定禄州这场战事也结束了。
陈云州高兴不已,冲老杨点了点头,大步出村上了马车,说道:“走,回府衙。”
马车很快就驶出了村子。
百姓们见他走了,这才敢跟老杨打听这位大人到他们村子里做什么。
等听说老杨家田里的水稻被官府高价给包了之后,大家都艳羡不已,想不明白,为啥被看中的稻田不是自己家的。
陈云州快速回了城,一进府衙,严焕就迎了上来:“陈大人,见您不在,林将军去了军营。”
“好,我知道了。”陈云州立即掉头,转身又往军营中去。
军营里,林钦怀安排了一部分将士留守后就放了其他人十天的假,让他们回家与家人团聚,这次他们虽然没有跟西北军正面交锋,但为了突袭,在山林间埋伏了许久。而且为了防止被敌人发现,还要经常换地方。
夏天山上草深树长,蛇虫蚂蚁很多,又闷又热又痒,大家都遭了不少罪,身上现在很多疙瘩,都是被蚊虫叮咬的。
此外,这次也有伤亡,还得安排这些人的补贴抚恤,尤其是伤残者和阵亡者。
等他忙完已经到傍晚了。
他估摸着陈云州也应该从城外回来了,便起身准备去府衙,谁料出门就看到陈云州大步过来。
林钦怀连忙拱手笑道:“少主,您怎么来了?”
陈云州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只是比一个月前瘦了些、黑了些,左脸颊上多了一条不怎么明显的疤痕,脖子上有些红疙瘩外没有其他明显的外伤后,松了口气,笑道:“听说林叔回了军营,我过来看看。”
“里面说吧。”林钦怀退后侧身,邀请陈云州进屋。
两人进了厅堂,林钦怀主动向陈云州说起战况:“……现在西北军的粮草已经被我们烧了,如今他们只有一条路可走,要么是退回北方,要么是跟禄州死磕。至于葛家军那边,虽然守住了城,但遭受了禁军和西北军的猛攻,伤亡不轻,短期内应该没办法再继续往外扩张了。”
陈云州听后大喜:“真是太好了,这是最好的情况。”
无论是西北军还是葛家军,哪一方壮大,对他们庆川军都意味着威胁。
现如今这种状况,除非是朝廷再从别的地方抽调兵力,否则他们庆川今年应该都不会有战事了。
这对陈云州而言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禄州这情况至少能给他争取一年半载的时间。
林钦怀也笑着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带兵撤了,只在山平县留了五千人驻守。一是提防西北军的参军攻打山平县,二来也方便了解禄州的情况。现在他们不管是打,还是撤,对我们而言,都没关系。”
他之所以提前撤退还有个原因。这次葛家军和西北军损失都非常惨重,保不齐这双方会联合起来针对他们。这时候只有彻底地退回来,他们双方才没有联合的可能。
陈云州赞道:“辛苦林叔了。对了,这次伤亡情况怎么样?”
提起这个,林钦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包括上次伏击郑冀,庆川军总共阵亡了八百六十二人,伤残一百六十七人,轻伤一千二百人。”
这个数字对比他们做的事,不算高。
可死残加起来一千余人,涉及的是一千多个家庭。
陈云州想到即将秋收,马上会有一大笔的田赋进账,而且商税和盐税的额外收入,并不那么缺钱了,应该适度提高抚恤标准。
但一次性给钱,陈云州又有些担心其家里人将钱一下子花光了,或者被亲戚吃了绝户,导致这些抚恤并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所以他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林叔,这次去禄州打仗的将士,每人奖励一个月的薪俸。此外,残疾者看能不能给他们安排一些轻省点的活,这个我晚些时候跟严焕谈。咱们先说阵亡者家属,除了现在规定的一次性抚恤外,官府给给阵亡将士的家属发放烈属的牌子,每年过年,官府会给其父母、妻子、儿女各发十斤的大米,作为补贴。按人头认领,为期十年,若父母年事已高,行动不便,可由其其他子女或是里正这类的代领。”
十斤大米不算多,但也足够他们每个人过一个吃饱的年。
如果父母俱在,儿女又多,一家人能领小百斤大米,十年下来就是小一千斤,在现有的抚恤基础上多了近五成的抚恤金。
这样的低保,也能让将士在冲锋陷阵的时候更放心一些。
若是以后能够建立起工业,陈云州会让下令优先雇佣烈属、伤残军人,进一步保障他们的利益。没了后顾之忧,这些将士才会在战场上拼命。
但这种持续性的政策林钦怀是第一次听说。
他诧异地看着陈云州:“这……这行吗?”
陈云州笑道:“怎么不行?若是担心各层官员执行不力,回头每年再安排人员不定期暗访一些烈属,也可规避大部分的弊端。”
林钦怀点头:“还是少主办法多。我看这主意行,咱们男儿打仗,最怕的就是自己死了,家里的老人小孩没有依靠。”
虽然这抚恤不算很多,可多少有些盼头和指望。
聊完了这次禄州的战况,陈云州说道:“林叔,如今仁州危机已解除,短期内应该没什么战事了。过几天我得回庆川去了。”
林钦怀想到陈云州已经出来两个多月了,没有挽留:“好,少主提前派人通知我,我给少主践行。”
陈云州笑着摆手:“不急,我还有点事没做,可能过几天也走不了。”
陈云州惦记的事就是杨家的稻谷。
第二天,他派人请了严焕,跟他说明了情况:“我怀疑杨家的稻种比较优质,产量会比目前咱们仁州大部分的稻种产量高一些。所以我派了衙役盯着,过几天收割之后,将稻谷全运回府衙晒干做种,明年州府用公田做试验田。”
严焕虽然以前在仁州是管收粮的,但其实他对水稻的种植并不是特别了解,更不知道什么叫试验田了。怕搞砸了这事,他硬着头皮问陈云州:“陈大人,这何为试验田?当如何处置?”
陈云州耐心地跟他解释:“严大人,到时候官府可在民间雇几个种田好手,将公田一分为二,其中一半种植杨家的稻种,另一半种植其他的稻种。两块地,施肥、灌溉、除草、除虫等程序完全保持一致,比如施肥,两块田都要施同样份量同样来源的肥料,尽可能地减少外力的干扰。”
“这样等秋天收割时对比,如果两块田的产量有差别,那就是稻种导致的差距。我们可择优选择稻种,进而向民间推广更优良的种子,以提高各地粮食的产量。”
这下严焕明白了:“下官懂了,除了种子,两块地其他完全一样。”
陈云州笑着点头:“没错,就是这个道理。这就叫试验田。”
当然,这是很粗糙的试验,但在目前的条件下,也只能这样了。
陈云州记得古代时有人从东南亚带回来过亩产更高的占城稻。等庆川军拿下了西南,他得派人出海去东南亚寻一寻,有没有更高产的稻谷。
即便找不到,那买些橡胶回来也行啊。
“对了,回头安排人测量一下杨家稻的谷穗长度,大致一株稻穗上有多少颗稻谷,都可以做个粗略的统计,然后取中间值和平均值,掐去头尾,再平均的数值,记录下来,跟明年的数据做对比。”
严焕听得头大,额头上汗水直冒。
见这情况,陈云州只好又详细跟他解释了一遍,这么做的意义和作用。
“不对,这批稻谷我还得带一批回庆川。庆川距仁州有千里之遥,水土不同,气候也有些差别,这种水稻在仁州产量不错,但不意味着在庆川也这样,我得带一批回去做试验。”
幸亏想到了,不然若明年仁州试验田成功之后,贸然在全庆川境内推广,那要是出漏子就完了。这可是关系着成百上千万百姓的生计。
为了谨慎起见,陈云州决定到时候再沿途给定州、兴远也发点稻种试种,跟当地的水稻产量做对比。这样一来,庆川地区从南到北都经过了简单的试验,如果庆川府的产量也没问题,就可在七州推广杨家稻了。
对于这事,现在严焕都是一知半解的,只能在一旁点头听着。
陈云州自言自语了一句后,又对严焕说道:“水稻的事先这么定着。此外,还有件事,关于伤亡将士的抚恤。昨天我跟林将军合计,在现有的抚恤制度上,再增加一条……”
这个增加的条款,官府临近过年会忙一些,但有名册,只要提前准备好了数量,在年前发下去就是,也不算太费事。
严焕点头:“陈大人说得是,很多阵亡将士家中都比较清贫,多了这项补贴,他们的生活也会宽裕一点。下官从今年起会严格执行官府的规定。”
陈云州可不光指望他:“嗯,此事我会下令到各州府,然后再由州府下发到各县,这批粮食就暂时从各地的平义仓中出,来年秋收时,根据各县各府发放的数量,再将平义仓的缺口补上去。这个抚恤要单独做一本账册,抄一份,上交庆川,我会安排人核实情况。”
严焕明白了,这是要监督各级官员,避免出现多报,瞒领抚恤的情况:“确实当如此,大人考虑得很周到。为避免中间贪墨,下官提议,可在腊月初在城门口张贴告示,公布此事,这样即避免了很多百姓不知情,没领抚恤,也能监督官员,还能让百姓感恩。”
陈云州看了严焕一眼,对哦,这可是个收买人心的好法子。不说其他的好处,单拥护值这点就是一笔巨大的收获。
如今陈云州的拥护值卡在了三百五十万,每天都在以几千的数值上涨。
听起来不少,但距四百万怎么着也得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而且照这种速度,第四层货架的兑换值恐怕得以千万计了,所以拥护值永远都不嫌多。
所以陈云州咳了一声道:“严大人这提议不错,能够增加百姓对我们的归属感,也能凝聚民心。回头我会让各州县提前张贴这张告示。”
并把先前阵亡者家属前期没给的这份抚恤金一并补上。
这样一来,四百万拥护值还远吗?
陈云州估摸着中秋节就能拿到蒸汽机的具体构造图,制造方法,届时,他们庆川将踏入蒸汽时代。这可是能源的一次革新,也是工业化的开端。
虽然他在古代已经是位高权重了,获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权力和财富,但内心深处,陈云州还是很怀念现代便捷的生活。汽车高铁、手机外卖,生活中少一样都缺了乐趣,更别提一样都没有。
蒸汽机有了,蒸汽小火车还远吗?
不想,越是想这些越想问候穿越大神。
陈云州收回思绪,继续跟严焕讨论正事:“阵亡者的抚恤暂时就这么安排吧。关于伤残者我有个想法,严大人,庆川府建了砖瓦窑、水泥工坊、玻璃工坊、纺织工坊、冶铁工坊等等,目前整个庆川府有上万人从事这些行业,其中大部分是官府主导的。”
“砖瓦、水泥、钢铁等这些货物重量大,运输不便,在本地生产是最好的,因此我建议仁州官府也可组织经营这些工坊,若是银钱不够,可跟当地的富户联合起来开办这样的厂坊,官府出地,富户出银钱,占股六四分,到时候优先招募伤残军人。这样既能增加仁州府的收入,也能让伤残军人有了养家糊口的活计,同时还能将富户捆绑在我们这边。”
“但这事唯一要防止的就是官府和富商勾结利用垄断欺压百姓。所以官府不能禁止其他百姓、商人开办此类工坊,保持一定的竞争性。”
“至于地方官员,可将产业的发展也纳入到地方官员的考核体系中。”
严焕真是大开眼界。经商是下等人才干的事,怎么官府也要插一脚?
不过仔细一想,这事好处确实很多。那些富商巨贾赚得盆满钵满的,官府从中分一杯羹,别的不提,至少国库不会那么紧张了。
但他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哪怕觉得还行,也说不出什么良好的建议。
看他脸上神色变幻莫定,似还在消化这些消息,陈云州就知道,找严焕商量这事行不通。
算了,还是回了庆川,跟郑深、陶建华他们商量商量,到时候除了土地、赋税、人口,也可将产业、教育、卫生、公共服务也一并纳入地方官员的政绩考核之中。
不过现在谈这些还太远了,得一步一步来,先将伤残军人安顿好吧。
陈云州没再说更多爆炸性的主意,留了时间让严焕慢慢消化安排这些,而他则等着杨家稻收购之后就回庆川。
贾长明命人灭了火,收拾了营地后,发现粮草挽回了一些,但也只仅够吃五天。这还是因为攻打禄州,伤亡了一万多人,减少了一部分消耗。若还是先前的三万大军,估计只能吃三天左右。
除了粮草,药房也被波及,药物损失大步,导致不少伤员无药可治。最后他一狠心,直接放弃了重伤员和断胳膊断腿的士兵,这些人即便花大力气救了回来,也是废物,没法再上战场了,何必再浪费仅剩的物资呢!
这样一来,加上轻伤员,西北军总共还剩了一万七千人。
要知道,当初他可是带了五万大军南下,结果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损失了大半的兵力。
而且面对的还都是一群乌合之众的乱军,后面还联合了禁军一起作战。
禁军那边的伤亡没他惨,但也阵亡了好几千人,加上伤员,战斗力也只有两万来人了。
这样糟糕的局面,若是传回朝廷,朝廷必然饶不了他。
他思来想去,如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夸大敌军的势力,这样朝廷才可能从轻处置他。
不是贾长明打仗不行,而是敌军太猛了,兵力太多,他们西北军真是尽力了。
不过这点需得禁军也配合才行,不然双方上报朝廷,说得不一样,那就露馅了,他还要担个欺君之罪。
所以贾长明带领余下的西北军,重新安营驻扎后,就带了几名亲信,悄悄骑马去了禁军的驻地。
禁军的统领叫甄卫,乃是勋贵出身,对朝廷忠心耿耿,对乱军非常仇视,认为就是这些乱臣贼子犯上作乱,坏了纲纪,导致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所以这次贾长明攻打禄州,请他相助,他才会答应。
但没想到他们两支精兵一南一北夹击禄州,最后都以失败而告终。这对甄卫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但他不觉得是他们禁军不行,他觉得这事大半的责任都在贾长明身上。
因此见了贾长明也没什么好脸色:“贾将军来我这里做什么?我们禁军被你坑得还不够惨吗?”
他一想到这事传回京城,天子震怒,就后悔不已,当初干嘛贪功,信了贾长明的鬼话,说什么拿下禄州很容易的,这下好了,将他也给搭进去了,他这统领只怕也要做到头了。
贾长明拱手惭愧地说:“这事是我判断失误,连累了甄兄,在这里我向甄兄赔不是。但甄兄,此事也不是没办法补救。”
听到最后一句,甄卫眼神微动,思量片刻,掀起眼皮看向贾长明,语气还是有些不好:“怎么补救?”
贾长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一,这次我们面临庆川军和葛家军的双面冲击,而且他们的兵力是我们的三倍有余,庆川军手上还掌握了杀伤力巨大的火器,一炮打出,数十上百人被掀翻。”
甄卫拧眉:“他们加起来总共也就十来万人。而且你不是俘虏了几千援军,还杀了一万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