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神秘秘的,柯九你都学会卖关子了。”陈云州摇了摇头, 起身大步往外走。
来到府衙门口,陈云州发现今天外面聚集了好多人, 热闹得跟菜市场一样。哪怕衙门的衙役几乎全部出动了, 都没法阻止百姓们的热情。
见他出来, 在维护秩序的衙役连忙行礼让路:“小的见过陈大人,大人您里面请。”
陈云州大步走了进去,发现一群精壮汉子被捆绑住双手丢在空地中央,像是耍猴戏的猴子一样,被人围观, 指指点点的。
汉子们低垂着头,面色通红,也不知是被晒的还是被人给臊的。
陈云州走到距他们一丈开外的地方, 停下了脚步, 微抬下巴,询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左脸上有道两指节长刀疤的男子站了出来, 恭敬地说:“大人, 这是林将军抓到的西北俘虏, 他们全是都头及以上将领, 为首之人是贾长明的副将郑冀。林将军让小的带回来,交由大人处置。”
陈云州对他有些印象:“你是林将军麾下的一名营指挥使, 姓廖对吧!”
廖胜没想到陈云州竟记得他,激动地说道:“是,小人廖胜,兴远州人。前几日林将军引这郑冀……”
他将事情的原委简要说了一遍。
故事虽简单,但跌宕起伏,听得没什么娱乐的围观群众拍手称赞,还有些家里人死在了西北军手中的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大呼“痛快”、“活该”。
陈云州听完事情的经过后,心里大安。
他一直担心林钦怀对西北军有心结,在作战的过程中可能会冒进,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林叔这辈子经历丰富,人老成精,怎么可能轻易被情绪左右。
陈天恩来还差不多,这些小喽啰是不会让他失去理智的。
他点头道:“你们辛苦了,将这些人交由衙役,关入牢房中吧。”
廖胜拱手,将俘虏移交给了衙役。
郑冀在最前面,似乎是没经受过这样难堪的场面,他头垂得极低,眼角的余光却落在陈云州的身上。
这就是陈竟的孙子,林钦怀誓死效忠的对象!
年轻得过分,一副小白脸的模样,但命异常的好,而且为人也谨慎,哪怕他们这些人都被捆绑起来,陈云州从头到尾都距他们四五米远,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察觉到一道火热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陈云州微微侧眉,目光跟郑冀对上,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眼底的不甘。
看来这人对败在林钦怀手里很不服气。
对此,陈云州心里没有一丝波动。大家各为其主,没有是非对错之分,成王败寇,失败了就要接受这个命运。
所以陈云州没有任何表示,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但他这样轻飘飘,不以为意的眼神,让郑冀心里难受极了。
陈云州的态度,仿佛他只不过是地上一粒尘埃,低贱又微不足道,对方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
“慢着!”他忽然开口。
陈云州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郑副将还有事?”
郑冀沉默几息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陈云州没有直接回答他:“过几天再说吧。”
说完给衙役使了一记眼色。
衙役强制推着郑冀他们进了衙门。
他们一走,衙门没了热闹可看,百姓也逐渐散去了。
这时候廖胜拱手对陈云州说:“大人,还有一事,林将军让小的转告您,明日有七千余名俘虏即将被送到仁州!”
“多少?”陈云州吓了一跳,“你确定没说错?”
这可是比他们仁州现有的驻军人数还多。
廖胜眨了眨眼,无辜地说:“七千多人,其实还有一部分不听话,妄图逃跑的被杀了,不然不止这么多。”
陈云州抬手示意他别说了。
真是没想到,自己竟还会因为俘虏太多而发愁,想必林叔也是头痛才会将人通通给他送回来。
仁州守军过少,这七千多俘虏全是身强力壮的青壮年,留下来容易滋生祸端。
因为这些人都是士兵,家在西北,即便是降了,也没那么好收服。尤其是他们这些人都是一个个小团体,混在一起很容易发生逃跑、滋事,甚至杀害押送看管他们的将士。
可要一口气杀了吧,陈云州有些下不了手。
这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即便曾经是对立的关系,但战场上各为其主,也是无可厚非,没什么好苛责的。
如今他们已经束手投降了,那就不能再按照战场上那一套来对付他们。
而且这些人都是底层士兵,参军也好,打仗也罢,都不是他们说了算。说到底,他们也是身不由己的苦命人。
陈云州想了一会儿说:“我明白了。你们先回去休息,明日到府衙来,我安排一个任务给你。”
“是!”廖胜拱手道别。
陈云州随即回了府衙,拿来了仁州的舆图和户籍名册,大致算了一下各县的人数,最后决定留下三千俘虏,将他们分别安置到最西边的三个县。
仁州以西三县,地广人稀,有大片土地待开垦,他们去了不会跟当地百姓抢土地、抢生存资源。而且仁州以西,离西北军的势力更远,即便想跑,他们也无处可跑。
剩下的四千人,陈云州决定让廖胜明天押送去定州,交给詹尉来分配。
定州水患损失了几十万百姓,如今虽然休养生息,也招募了一些百姓,可到底还没恢复到洪灾之前,仍有一些地区荒芜。
这四千人安置过去,定州完全有能力接收。
不过还是得防止他们生事。
陈云州给詹尉写了一封信,让他将这些人打乱分散安排在定州辖下的几个县里,每个村落安置不超过三十人,以防他们抱团发生暴动。
不过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措施。
随着他们战事不断往外推进,以后他们俘获的战俘只会越来越多,他们会一次又一次的面临这个问题。
如何让这些战俘真心实意的在他们庆川属地落地生根,变成自己治下的良民?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他们有牵绊,而家庭无疑是最稳定的粘合剂。
为何从古至今,历朝历代都会鼓励成婚生育?除了增加人口,还有个最大的因素就是稳定。
一个有妻有子有家庭的人,要走极端的时候,多少会有顾虑、有不舍,一旦犹豫,那股冲动就会如皮球般被戳破,再难鼓起来。
而且这些有牵挂的人,会更任劳任怨,勤奋努力,辛辛苦苦只求个一家人平安喜乐。
相反,一无所有,毫无牵挂的人,做事的顾虑会少很多,冲动行事也没人拦着劝阻。
所以让这些俘虏安安心心地留在仁州、定州,不再滋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成婚,在庆川地区有家庭,有牵绊,也有依靠。
正好因为战争,这几年南方数州,男性的死亡率不低,留下了不少寡妇。
陈云州决定在南方七州鼓励婚嫁,尤其是寡妇再嫁,这样既能让俘虏以后安心留下不滋事,也能让寡妇再找个男丁支撑门户,尤其是家中孩子还比较小的那种。
但陈云州到底是个现代人,不可能像封建王朝那样强制多少岁必须成婚,强制寡妇守寡多久必须嫁人,这太不人道了。
在他看来,这事只能鼓励,最终的选择权还是应该交给百姓自己。实在不想娶老婆,嫁人的,也不能勉强。
但鼓励百姓结婚生育,那少不了要花钱。
庆川军兵力相对较少,消耗也比较少,而且七州内部稳定,互通有无,商品经济还算发达。陈云州决定在自己管辖的七州加征商税。
目前庆川沿袭了大燕王朝的商税制度,分为“过税”和“住税”两大类。
过税就是商品流通税,商品沿途经过每一州缴纳总货物值百分之二的税。住税则是在城镇、集市上摆摊出售商品,按照该货物价格的百分之三来收税。
陈云州决定将过税提高到百分之五,以后每过一州只需缴纳百分之一的税。因为受限于交通工具等客观条件,很多货物的运输都不会太远,所以提高过税起征点,能够增加商税的收入。如果是很长距离的运输,算下来总的过税又会比先前的低。
而住税也提高到百分之五,但仅限于城镇中的固定店铺。个人小老百姓摆地摊出售物品的,还是按照原来的百分之三征收。这样主要是为了多向大商家征更多的税。
这两项税务的提高,一年下来,庆川七州怎么也会多个万儿八千贯钱的收入。这部分钱就用来投入到鼓励婚育中,也不会增加庆川的财务负担。
陈云州拟了具体的细则。
凡是七州境内的百姓,今年八月一日起,不管一婚二婚三婚四婚……的,凡是在官府报备登记时,皆可获得五百文钱的奖励。此条款仅限于娶妻,纳小妾不享受此等奖励。
从今年八月起,出生的婴儿,在官府报备登记后,也可获得五百文钱的奖励,一年后,孩子周岁,还可获得五百文钱的奖励。同样,该条款仅限于正妻所出,小妾、通房、外室等所生子女,不享受该奖励。
倒不是陈云州歧视小妾所出。
古代社会,既然是一夫一妻多妾的婚姻制度,小妾的孩子也不是私生子,受国法家规保护。
但他出的这项政策是为了惠及底层百姓,鼓励底层百姓成亲生育,那没必要便宜有钱人。
都能娶一堆小老婆了,生一堆孩子了,还缺这几个养孩子的钱吗?
这种社会福利,就别让他们这些有钱人来薅羊毛了。
此外,凡是用不正当手段骗取奖励者,罚没所有奖励,罚役三年。
该条款从即日起,三年内有效。
之所以定这个时间,一是陈云州不知道三年后是什么情况,若人口增长过快,那就没有再鼓励生育的必要了。
其二是为了给大家紧迫感。占便宜是人的天性,反正是要成婚,要生孩子的,一些原本不那么着急的,为了奖励,很可能会提前结婚生孩子。
但这样也可能造成童婚的现象,无论男女,太早婚育都不是一件好事,对身体,对心理都没好处。
所以陈云州又在后面补充了一个条款,要求成婚的男女必须在十五岁以上,低于这个年龄,不享有任何福利。
至于三年后,到时候再视形势看要不要延期或是修改。
拟定了初稿后,陈云州让人请来严焕,征询他的意见:“严知府,你看这个怎么样?”
拿下仁州后,陈云州就任命了严焕担任知府。
严焕一一看过,想了一会儿道:“大人,因为战事,这几年粮价有所上长,五百文钱在我们庆川地区大概能买半石大米,这个奖励对百姓来说,还是比较有吸引力的。其实什么都不奖励,百姓要生的还是会生。”
半石也就是差不多六十斤大米。
在这个亩产只有两百多斤稻谷,收成大部分要交租子、要交田赋的情况下,六十斤大米相当于两亩地的纯收入了。
陈云州很满意,这样既不会对庆川的财政造成太大的负担,又能惠及平民百姓。
他问道:“严知府,你看这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
严焕摇头,踌躇片刻后道:“下官没有意见,只是这笔开销不小,相当于这三年,每生一个孩子就要给一贯钱,只怕会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陈云州笑着说:“这笔钱先用商税来付,若是还不够……有个税咱们也该接手了。以后咱们庆川七州的盐税由我们本地官府收,外地食盐要进入庆川七州,将征收盐价一倍的税收。”
至于食盐从哪儿来?
西南的井盐、湖岩、岩盐产量都不低,等明年再继续由桥州往东扩,通向海边,还有海盐可选。
哪怕是效率低下的古代,食盐的成本也只需几文钱一斤,但市面上却卖几十文钱一斤。这其中大部分都是税收和各级官员的好处费。
既然已跟朝廷彻底闹翻脸了,这么大个便宜,没道理继续让朝廷占。所以他当然要将重要的财政收入之一的盐税收归己有。
严焕也知道他们没回头路可走了,点头道:“大人说得是,以后将盐税收归己有,这笔收入应还会有剩。”
“行,你既然也觉得可行,那将这个告示印刷几百份,分别下发到各州县,从即日起开始推广,八月初一正式实施。”陈云州将纸递给了严焕。
严焕点头接过,心想,他们庆川地区又要在南方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了,只怕这消息一公布,各州县相邻的百姓都会涌入他们庆川控制的区域。
自从这位陈大人来了他们仁州之后,他们仁州真是一天一个样。
严焕都由最初的忐忑和淡淡的抵制,变成了心悦诚服,甚至还挺庆幸去年葛家军攻打了禄州,不然这等好事哪能落到他们仁州头上啊。
第二天,陈云州给廖胜安排了任务。
大清早廖胜就带着一队两千人马,出城去接手四千余名俘虏,带去定州,剩下的三千人则让直接到仁州。
中午,这三千俘虏抵达了仁州,一个个面如菜色,脚步虚浮,像是风一刮就会倒似的。
陈云州蹙眉,低声问道:“这些人不会是感染了什么病吧?”
要是有传染病,那可不能将他们安置在仁州。还有廖胜带的那四千多人也得追回来。
负责押送的小将连忙摇头:“没有,陈大人,他们都是饿的。这几天,每天只给他们吃两顿,一顿一个窝窝头,一顿一碗稀粥,将军说了,吃不饱就没力气逃跑了,只要饿不死他们就行。”
好有道理。
陈云州不得不承认林钦怀很懂这个。
这些俘虏,每天要翻山越岭走几十里,吃这么点东西,也就是饿不死,但肯定饿得很难受,一天下来又累又饿,也没什么力气,自然生不出反抗和逃难的力气。
凡事过犹不及,既然要收服这些人为己用,陈云州吩咐道:“今天给他们加一餐,一人一碗绿豆粥,以防中暑,再多配一个土豆。这是仁州官府安置他们的方案,严知府,你去给他们解释吧。”
严焕领命,带着衙役将告示展示在这些俘虏前,大声说道:“陈大人仁慈,念及尔等都是受人胁迫参军攻打庆川军,对尔等既往不咎,尔等想离开仁州的,现在就可以走了。”
“留下的会安置在仁州辖下的三个县中,我们仁州每年的田赋只需缴纳两成。尔等若是愿开荒种地,开垦出的土地都归你们所有,三年内免除田赋,三年后只需缴纳朝廷现在规定的田赋的一半。此外,对于婚配和生育子女,我们……”
严焕将一张张大饼摆在他们面前,由不得他们不心动。
都头及以上的将领都被抓了起来,在场的都是普通的底层士兵。当兵的日子并不好过,平时要辛苦训练,高昌人来还得提着脑袋上战场,至于待遇,上面的人克扣克扣,到他们手里的并不多,甚至有时候连肚子都填不饱。
他们现在做了俘虏,手里没钱也没粮,想要回西北,千里之遥,连路都不认识,也没钱,怎么回去?
至于去禄州,跟贾长明的军队汇合,那也有几百里。现在他们一个个都快饿死了,这副样子在盛夏走回去,不死恐怕也得去掉半条命。
所以严焕看似给了两个选择,但对很多人来说其实只有一条路可走。
就在大家犹豫不决时,一名俘虏突然举起了手:“我要留下。老子再也不想过刀口舔血又吃不饱的日子了,仁州给的条件这么好,老子有的是力气,勤恳开出十几亩地,攒一两年钱,再娶个婆娘,生两个孩子,不比回西北当龟孙子强啊?”
这话引起了不少俘虏的共鸣。
“我也留下。”
“我也是!”
“老子再也不想打仗,再也不想上战场了!”
严焕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指了指右手边:“诸位安静,想留在仁州的站到这边,届时分好队,由专人护送你们去三个县安顿。不想留下的站在原地不动。”
最后有一百多人选择要回西北,站在原地。
严焕信守承诺,当即放人:“想走的咱们也不强求,如今天还没黑,大家各自离开吧!”
不是说好今天要加餐的吗?连饭都不给吃就让他们空着肚子走?
这一百多人捂住肚子,很是难受。
严焕却不再搭理,而是命人送来了食物:“天还没黑,吃过饭咱们就启程吧,尽快抵达目的地。现在才七月,还可以种一季庄稼,赶在冬天前收割,这样可以留一些余粮让大家过冬。”
“等到了地方,开垦出土地后就种你们正在吃的土豆。官府会借你们每人五斤土豆,两三个月后就可收获,届时再还给官府五斤土豆,没有利息,算是陈大人对你们初来乍到的照顾。”
土豆上洒了一点点盐,其实味道很寡淡。
但土豆只要有盐这味道就差不到哪儿去。俘虏们是第一次吃土豆,很快就被这美好的味道给俘获了,一听还借土豆种子给他们,顿时更庆幸自己的决定。
这俘虏的日子简直比他们在西北参军的待遇还好,而且还不用上战场,担心随时会掉脑袋,这么好的日子,傻子才不去。
一旁那一百多人见这状况,也是羡慕不已,好些人改口:“这位大人,我们,我们也想留下,可以吗?”
严焕笑呵呵地答应:“当然可以,来了仁州,以后就是咱们仁州人。只要大家勤劳干活,不惹事生非,你们会发现,我们仁州的生活比你们过去几十年的都要好。”
一堆人反水后,最后只有三十多个人仍旧坚持离开。
严焕也没为难他们,给了他们一人一颗煮熟的土豆,挥手让他们离去。
左右一颗土豆也值不了多少钱,就当是结个善缘了。这些人回了西北,多说他们庆川军的几句好话也值了,毕竟他们可是迟早要跟西北军再度交战的。
严焕在城外安置俘虏,陈云州则在牢房,命人分开审讯六十多名西北军的将领。
到了下午,这些人都被审讯了一遍。
有二十多人问什么答什么,极为配合,还表达了愿意投效庆川军,为陈云州效力的意思。
还有十几人则是西北军的死忠,审问的时候骂骂咧咧的,什么乱臣贼子,什么不忠不孝的,骂得相当难听,受了刑都还止不住他们的嘴巴。
剩下的二十几个人则缄默不语,问什么都不吭声。
陈云州看完后,对狱卒说:“再将这二十几人审讯一遍,不要动刑,他们愿意开口最好,不愿也不用勉强,过一遍就是。”
狱卒有些吃惊,摸不清楚他心里的想法:“是,陈大人。”
他们又将这二十几人连夜审讯了一遍。
其中有聪明的可能猜到了什么,终于开了口。
最后又有五人表达了投诚的意思。
第二天,陈云州看完了审讯结果,就听狱卒说:“大人,那郑冀想见大人一面,说有要事跟大人谈。”
也是因为郑冀身份特殊,他们才会替郑冀转达。
郑冀被关入大牢后比较配合,问什么答什么,虽然很简短。
陈云州思量片刻后道:“我去见见他。”
狱卒连忙将陈云州领去了大牢。
郑冀和四名指挥使关押在一间牢房中。
看到陈云州,他开口问道:“我们要被处死了,对吗?”
倒是个聪明人,陈云州点头:“没错。”
郑冀被俘之后态度虽然还不错,但从打算顺着林钦怀想打入庆川军便可知道,他其实是西北军的死忠,而且还是贾长明的心腹。
这人在西北有妻有子,甚至还有父母兄弟。这么多牵绊,他不可能轻易投效庆川军的。
所以陈云州一开始就没费心思去招降他,因为不清楚他到底是真降还是假降,要是假降,关键时刻反水,到时候将对庆川军造成巨大的伤害。
还不如一开始就将这人给解决了,以绝后患。
他们这些将领不是普通士兵,既然不能判断他们是否真相归降,那只能杀了。否则要是做圣人姿态,放了他们,那就等于放虎归山。
所以陈云州才没让人对他们动刑,因为他们的命运早就已经注定了。再审一次,是陈云州给他们的机会,端看他们能不能抓住。
旁边几间牢房的人听到这话,脸色俱是一变。
哪怕平日里表现得再无畏的人,面对死亡时都不可能表现得无动于衷。
郑冀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你打算怎么处死我们?”
陈云州淡淡地回答:“用箭吧,死得快,行刑之人的心理压力也没那么大。”
郑冀垂下眼眸,嘴唇哆嗦了几下,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谢谢给我们一个痛快。”
没有折磨羞辱他们,就这么痛痛快快地杀了他们,也比他们先前的预估好多了。异地而处,陈云州若是落入了西北军手中,贾长明、朝廷未必会这么痛痛快快地让他死了。
陈云州笑了笑,平静地说:“你我又没生死大仇,大家不过是各司其职罢了。既无对错无仇恨,何故折辱你们?”
郑冀抬头认真地看着陈云州,眼神复杂:“我算是有些明白林钦怀为何会对你忠心耿耿,这牢狱们提起你又为何是一副敬仰的口吻了。”
就这副胸襟和气度,就能折服不少人。
郑冀心里也不得不承认,陈云州的气度和为人不逊于老将军。只怕他们西北军的前途暗淡。
陈云州没接这话,只问:“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郑冀闭上了眼睛,少许后轻轻摇头:“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陈云州点头,不顾牢狱中这些俘虏复杂的神色,大步离开,走道门口时,他吩咐狱卒:“愿意投降的这二十六人暂时关押在牢房中。剩下的三十七人,包括郑冀,带出去杀了,然后挖坑埋了。”
至于愿意归降的人,陈云州打算关他们一阵子,等西北军败走禄州之后,这些人彻底死心了,再将他们送去庆川。在西北无牵无挂的,送入庆川军从小兵做起,在西北有牵挂有亲人的,丢到庐阳做庶民。
庐阳距西北有两千多里,即便有牵挂,他们短期内也回不去,联系不上西北军,更对庆川军造不成什么威胁。
因为郑冀早偷偷告诉过贾长明大营中有庆川军的探子,因此为了骗过潜伏的敌军探子,郑冀带兵假降这事,贾长明跟谁都没说。
到了傍晚,眼看天就要黑了,还不见郑冀的人马回营,下面的人急了,连忙跑来向加贾长明汇报这事:“将军,郑副将带着人去白虎岭挖陷阱设置障碍却一直不见回来。刚才小的派人去白虎岭探查,白虎岭那片地方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贾长明蹭地站了起来,一脸震惊的样子:“怎么会这样?快,派人去找,一万多大军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了,更不可能悄无声息地中了敌人的奸计。”
等这人带兵出去寻找之后,他又叫来亲卫,一脸严肃地说:“去郑副将营帐中找找,看看有什么发现!”
不一会儿,亲卫跑回来告诉贾长明一个“震惊”的消息:“将军,小的发现郑副将营中值钱的东西,还有他最宝贝的那柄虎头金刀都不见了。此外,他身边的老七等人的房里,凡是值钱的玩意儿都不见了。据小的打听,昨晚老七他们在偷偷的收拾东西!”
贾长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他重重一拍桌子,恼怒地吼道:“不可能,郑冀不可能是这种人!”
亲卫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不一会儿,这事惊动了很多将领。他们纷纷跑到贾长明的营帐中询问发生了何事。
贾长明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直到二更,出去搜寻郑冀踪迹的将士回来了,禀告贾长明:“将军,我等将白虎岭附近都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郑副将他们的踪迹,也没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或是尸体。不过,小的发现白虎岭往西去的路上有大军行过的痕迹。”
贾长明阴恻恻地盯着他:“你的意思是郑副将带着一万多大军往西跑去投奔庆川军了?”
那人低垂着头,小声说:“小的,小的不是这个意思。但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郑副将和大军是往西去了,具体什么情况,小的不得而知。”
哪怕他说不得而知,但情况已经很明显了。
郑冀瞒着大家,带着细软和他麾下的所有将士往西跑,不是去投敌,难道还是去打前锋啊?
这事在西北军中引起了震怒。
要知道,在仁州打了一仗,然后又跟韩子坤作战几次,西北军死伤一万多人,现在只有四万多兵力。如今一下子就被郑冀带走了一万多,只剩三万来人。
这损失实在是太惨重了,也将对接下来的战事产生不利影响。
“没想到郑冀竟是这种人,我们错看了他!”平日里就跟郑冀不大对付的指挥使洛培恼火地说。
其他将领的脸色也很糟:“将军,郑冀他们应该还没走远,请允许末将带兵出去追击!”
贾长明掀起眼皮瞥了他一记:“你带多少人去追击?几千人给郑冀送牙缝,两三万人,那你干脆将整个军营都搬空算了!”
那人立即闭了嘴,不敢再争表现了。
一时之间,营帐中的气氛极为凝重。
最后还是贾长明挥了挥手:“都散了吧。洛培,你安排一队人马,回井州,将郑冀的家人全部带到禄州来,记住,留活口!”
这话一出,不少人变了脸色,也没人再怀疑郑冀叛变的可能了。
洛培很高兴,压下唇角说道:“是,将军!”
很快,这事在军营中传开,引起了轩然大波。
面对动荡的军心,贾长明立即下令,任何人不得造谣胡说,一经发现按军规处置。
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无疑是证实了流言。
听着底下的人悄悄议论,贾长明表面震怒,实则心底乐开了花。他都做得这么逼真了,想必林钦怀是不会再怀疑郑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