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县令,被迫登基—— by红叶似火
红叶似火  发于:2024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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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抵达的这批难民有六七千人 。
这六七千人都是身体比较好的。
但饿着肚子长途跋涉几百里,这些人的情况都很糟糕,一个个瘦得皮包骨,而且头发衣服都乱糟糟的,身上都能闻到一股酸臭味。
这样的卫生条件,没病也要弄出病来。
陈云州命人先在营地外点燃了一小团火、药。
轰的一声巨响,泥土飞溅,地面出现了一个半人深的坑。
难民都吓傻了,一个个赶紧后退,惊疑不定地看着庆川府,眼底露出绝望的情绪。
传言是骗人的,庆川府也不肯收留他们?
那他们能去何处?只能这么等死吗?
就在所有人陷入绝望之时,站在堡垒上的士兵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定州来的同胞,大家依次排队上前,不要拥挤,不要抢,凡是不守规矩者,杀!”
说着,他挥舞着一面红色的小旗,指引这些难民:“挨个排队,往这里走,先去洗澡,身上的脏衣服通通脱下来,丢在外面,不要再捡了,庆川府每人给你们发放一件衣服。现在边排队边听我说咱们庆川府的规矩。”
“我们庆川府的陈大人仁慈,知道定州的同胞受难了。你们既然千里迢迢来到庆川,那就是自家兄弟,自己人,咱们庆川再难也不能将大家拒之门外,所以我们庆川府决定收留大家,暂时为大家提供一日两餐,每餐一碗粥,晚上每个人再多一个馍馍。当场吃完,不得藏匿带走,一经发现,罚粮一天。”
一听到会给他们提供吃的,这些难民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一个个跪在地上,不停地朝着营地的方向磕头:“谢谢陈大人,陈大人是活菩萨啊……”
陈云州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幕幕,听到系统不断地【拥护值+3】、【拥护值+4】、【拥护值+5】……的声音,心里没有喜悦,只觉悲凉。
乱世人命如草芥,一碗粥,一个馒头,就可以让这些百姓感恩戴德,痛哭流涕,恨不得结草衔环。
宁做太平犬,莫做乱世人。
可悲可叹!
因为火、药的震慑,因为食物的诱惑,这些难民刚开始都非常遵守规矩,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宁生活,让他们洗澡就洗澡,让他们修建指甲他们就乖乖剪指甲,让他们清洗衣服曝晒,他们就老老实实地去洗衣服。
第一波人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但估计第二波第三波又会很快到来。
陈云州下令让人快速将身体健康的人和轻症患者全部召集起来,轻症患者负责营地的卫生,照顾病的严重的病人,身体健康的人则加入建房子、砍柴、维护治安的行列。
第二天第二批难民到来,有第一批难民的现身说法和引导,这批难民融入营地的过程比第一批人还快。
但其中也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有人随地吐痰习惯了,没将告诫放在心上,被抓到罚一顿不能吃饭之后在营地中大吵大闹,被驱逐出了营地。
这事傍晚还被宣讲员拿出来当作反面例子,讲给大家听。
说实话,这些百姓以前在自己家的时候都没这么讲究,现在营地规矩这么多,很多人还真是不习惯。
可他们怕被赶出营地,怕被驱逐,所以只能克制自己的性子,遵守营地的规矩。
两天,这些人就给陈云州贡献了六万多的拥护值,平均一人四五点。
按照这种速度,要不了几天《疫病论》就可以兑换了。
陈云州有些期待,但新的问题出现了,随着越来越多难民的涌入,营地显然是小了。
陈云州在第一批抵达的难民中挑选出了两个领头人,其中一人是含武县的县令詹尉,另一名是定州杨家武馆的馆主杨盟。
这两人来了营地之后表现非常突出。
他们帮忙组织百姓,维护治安,砍树建房,颇有成效。
而且这两人都不是自己一个人来到难民营的。
杨盟带着他的六十岁的老母亲,詹尉则带着他五岁的小女儿。
至于两人其他的家眷,都死在了这场洪水中。
若非他们俩身强力壮,只怕老母亲和小女儿也会死在逃难的途中。
这样的两个人,有能力有软肋,还对朝廷有仇恨,正是带队回定州的不二人选。
陈云州观察了几天,然后召见了二人。
两人看到陈云州都非常激动:“下官/草民詹尉/杨盟见过陈大人。大人大恩,没齿难忘。”
陈云州示意他们俩坐下:“二位不必多礼,我找你们来是有些事要与你们说。如今你们也看到了,营地只有这么大,随着源源不断的难民涌入,这地方不够住了,因此我想让二位组织一部分身体健康的难民返回定州,重建定州。等这些难民的身体康复后,我也会将他们送回去。”
詹尉和杨盟对视了一眼,眼底都带着不安和忐忑:“大人,咱们……咱们不能留在庆川吗?小的不求一直吃赈灾粮,小的只求给小的一个机会,小的什么苦都能吃。”
故土难离,但如果家园已经毁了呢?
他们这几天从庆川的大夫、士兵还有镇上来帮忙的百姓口中听说了不少庆川的情况。
乱世中,像这位陈大人这样宅心仁厚,把贱民当人看的官员不多了。想到庆川百姓的生活,他们就羡慕不已,所以很多人都打定主意留在庆川。
陈云州看出来了,他们不想走。
但这怎么行,定州还等着他们去建设呢。
他可不想白白把定州还给朝廷。
陈云州笑道:“但如果定州能够分地给大家?”
“分地?”杨盟惊讶地问,“大人的意思是?”
陈云州耐心跟他们解释了自己的打算:“……你们先去定州,等这边的局势稳定下来,我也会去。如今洪水已经退了,咱们也该重建家园,凡是加入到重建家园这项行动中的百姓,不拘是定州还是其他州府的,每家都可按人头分到两亩地的种植权,不可买卖,终身有效。”
詹尉更关心另一点:“陈大人也会去?”
陈云州笑了笑说:“不止是我,童指挥使也会去。毕竟咱们重建了定州,也要征兵保卫定州,否则定州就是一块肥肉,随时都可能落入乱军手中。”
陈云州没有提朝廷,但只要面前这两人不傻都会明白他的意思。
他亲自去监督建设定州,还会为他们提供粮食。此外庆川军也会驻扎在定州,还会在定州征兵,这已经完全没朝廷什么事了。
以后定州就是他的地盘了。
朝廷抛弃,葛家军也不要了,那他要。
詹尉身为县令,最先明白陈云州的意思,当即跪下激动地说:“属下都听大人的。”
杨盟慢了半拍,但还是从詹尉的态度中明白了陈云州的真实意图,也赶紧下跪表忠心。
陈云州伸手将二人扶起来:“两位,庆川不会放弃定州,我陈云州也不会放弃定州,重建定州,让定州百姓人人有田种,有衣穿,是我们的目标。咱们一起来实现这个目标吧。”
“是,陈大人,属下这就去召集身体康健的百姓返回定州。杨馆主第二批再出发吧,营地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最好隔几日就走一批。”詹尉主动说道。
陈云州颔首:“不错,那就由你先组织人手返回定州。我会让人给你们准备几个窝窝头,庆川那边也会安排人送一批种子和粮食、农具过去,你们清理出一批田地就先种一批庄稼,这样后续返回定州的百姓就能有吃的了。”
“此外,这些注意事项让队伍里的人谨记。回了定州,将遇到的人和动物的尸体都烧毁了,动物的尸体绝不能吃,饮水也只能将井水清理一遍,然后煮沸后再喝,切记不能再喝生水。营地中这些人之所以感染疾病,很多都是因为……”
两人一一将这些注意事项记在心中。
第二天,詹尉带了第一批三千青壮年离开曲安镇,从兴远边缘返回定州。
当初,他们是逃难而来,惶惶不可终日,这一次,他们是满含希望地返回定州,去重建自己的家园,去寻找走失散的亲人朋友。
第四天,杨盟又带了五千人返回定州。
接下来,几乎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入营,又会有几千人离开。
在杨盟离开的前一天,陈云州终于凑齐了两百万拥护值,兑换了那本《疫病论》。
翻看只粗略扫了一圈,陈云州就感觉这两百万花得值。
这本书上囊括了现代以前几乎所有的瘟疫,从发病的原因到病情的具体状况,再到如何防治这些瘟疫,都写得详详细细。而且方法也都是现代以前的,也就是说古代社会也能借鉴。
谭雄看了这本书后如获至宝:“大人,您从哪儿来的?这上面的牛痘种植法真的能预防天花吗?”
要知道天花这种病每年都能造成几十上百万人的死亡。
当初麻宝就是因为得了天花治病才捡漏了皇位。
陈云州笑道:“当然是真的。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天花,而是洪灾后的瘟疫,你看看这些方子,找相应症状的病人试试,若是有效果,就改用上面的药方。”
他也没将话说太死。
只要有效果,谭雄自然会采用新药方。
“好,那小的这就去试试。”谭雄欣喜若狂。这本书让他对瘟疫的了解更上了一个台阶。
经验证,《疫病论》上面的药方对瘟疫效果要好很多。只吃了两天的药,重症患者就有好转的迹象。
见状,陈云州立即让人连夜抄了两份,一份送去给钱清荣,兴远那边也涌入了一些难民,虽然没他们这边人数多。但兴远的难民生病的更多,因为很多人在灾区逗留的时间更长,没吃的,捡了水中泡胀的粮食、动物尸体就吃,渴了就喝污水,很容易感染各种疾病。
另一份陈云州则让回定州的队伍带去给詹尉。这样若是在定州发现了感染者,这些药方也能治他们的病。
韩子坤手底下那三万老兵被隔离了起来,虽然有大夫诊治,但还是死了两千多人。
其他的人也是闻瘟疫色变。
这种情况也别提去打什么青州了,只能先留在怀州休养生息。
韩子坤气得半死,唯一能让他高兴的就是每日又有多少难民去了庆川、兴远。
到八月底,就他们“输送”过去的难民都已高达二十余万人,还不提那些自己流入的。
按照他们的估计,死在庆川、兴远的难民恐怕数以万计。
瘟疫也会在两地扩散开来,无数的人被感染,甚至连庆川军也会中招,失去战斗力。
韩子坤更是不打算去打青州了。他想趁乱掉转头去拿下庆川,一雪前耻。
于是从八月下旬开始,葛镇江就陆陆续续派出探子前去打探庆川的消息。
只是他们等啊等,没等到庆川大乱,反而等回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那些定州难民没有进入庆川,而是陆陆续续返回定州了,而且庆川还有队伍运送粮食前往定州并有庆川军相护。
听了这话,葛镇江几人都跟吃了翔一样难受。
葛镇江脸色阴沉地说:“好个陈云州,这是打算趁机拿下定州了!”
韩子坤更难受,当初他打下定州也是费了些力气的,屁股都没坐稳就损失大半兵力灰溜溜地滚了。如今庆川军倒好,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定州。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这还是他们送上门给对方的。
若他们不将难民送过去,庆川府哪能捡这么大个便宜。
韩子坤气得狠狠瞪了一眼葛淮安:“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葛淮安觉得很无辜:“当初你们不也同意了。”
见状袁桦赶紧出来打圆场:“两位大帅别生气了,这事不怪你们。实在是这庆川府有些邪门,感觉像是气运护身一样,怎么都打不死。咱们还是暂避其锋芒吧,往青州又或是绕过定州边缘拿下吴州都是不错的选择。”
今年连番倒了大霉的韩子坤现在还真的相信气运一说。
前不久他还特意去庙里拜了拜,所以他丝毫不怀疑袁桦的话:“我看军师说得对,咱们还是先别去招惹这个庆川了,等休息一阵,我……我去打吴州。朝廷当初炸毁了阳宁河,不就怕我们北上吗?我拿下了吴州,咱们再找龚鑫商量,一起北上。”
袁桦微笑着点头:“韩大帅这主意不错,若能跟龚鑫那边联合,打退楚家军,在江南站稳脚跟,再一路北上,直接拿下京城,届时还有谁能跟大将军争锋?”
最后一句话实在是动听,葛镇江想到那一幕就心血澎湃:“也罢,军师说得对,咱们不跟庆川争这些鸟不生蛋的破地方,一会儿我就给龚鑫写封信去。”

第079章
八月下旬, 定州水患,淹了韩子坤数万大军,葛家军右路军败走怀州, 损失惨重的消息传回京城, 嘉衡帝龙心大悦,大大夸赞了出主意的兵部尚书戈箫:“不战而歼敌数万,重创乱军, 戈爱卿之才堪比兵仙韩信。传令下来,赏戈尚书黄金千两, 锦缎百匹!”
戈箫还是那副病怏怏的模样:“咳咳……谢皇上隆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免礼, 有爱卿这等忠义之臣,何愁我大燕不兴。诸位爱卿当向戈尚书学学,如何为国分忧,替朕解愁。”嘉衡帝看向其余臣子,眼神就没那么友善了。
殿下响起稀稀落落附和声:“皇上说得是, 戈尚书乃我辈楷模。”
嘉衡帝赞许地点了点头:“如今韩子坤退走定州,原来的定州知府呢?”
虞文渊站出来道:“回皇上,原来的定州知府刘霍死在了乱军攻城中, 后来乱军任命的知府不知所踪。”
其余的他没说。
不少大臣都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葛家军退走, 定州成了无人之地,嘉衡帝是打算“收回”定州。
但定州被洪水淹没了大半, 只有少部分地势较高的山区没有受灾。如今定州一片狼藉, 百姓流离失所, 谁愿意去接收这个烂摊子?
朝廷如今的情况肯定是不可能拨多少银钱给定州的。
要是举荐过去的人, 收拾不了定州这个烂摊子,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见大臣们都明哲保身, 没人主动接下这个重担,嘉衡帝只得挑明:“那依虞爱卿所见,派何人去定州最为合适?”
被点名,虞文渊犹豫片刻后道:“回皇上,如今定州府衙上下都被乱军杀害了,定州上下十数名官员的空缺,微臣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这么周全。不过依微臣之见,最好是选定州籍官员,更了解当地的情况。此外,定州距怀州不远,还得提防乱军重来。”
他就只差没劝皇帝,现在还是别惦记定州了,定州可是个烂摊子,即便派人收拾好了,若不派兵驻防,最后还是便宜了葛镇江。
户部尚书富国祥和工部尚书晋峰对视一眼,两人也前后站出来。
“皇上,虞尚书言之有理,定州之事勿操之过急,等洪水退后,当地百姓自会返回定州,清理淤泥废物,届时再派人前去也不迟。”
“是啊,定州在乱军第一线,是北上的门户,当地官员的人选当慎重。”
他们俩倒不是想帮虞文渊。
他们纯粹就是帮自己,这重建定州不要钱的吗?不可能一点银子都不出,富国祥不想出钱,晋峰不想出人,因为搞建设这些吃力不讨好的脏活、累活都是工部的活。
所以两人难得的站在了同一阵线。
其余大臣也各自都有自己的小九九,皆没吭声。
嘉衡帝见无人自愿前去,皱了皱眉:“但定州不能长期没有官府,这事虞爱卿你抓紧一些。”
“是,微臣遵命。”虞文渊恭敬地说。
陈云州完全不知道朝廷现在就已经打上了定州的主意。
在曲安镇呆了半个多月,每日来的难民已经很少了,只有寥寥几百人,现在营地中的难民越来越少,留下的多是身体情况比较糟糕的。
这边形势已经稳定了下来,出不了什么乱子了,陈云州就将这里的事交给了下面的人,然后带着童良一道北上,前往定州。
五天后,陈云州抵达了定州,入目一片荒凉,淤泥糊满了大地,房屋坍塌,树木东倒西歪,地里还没来得及收割的庄稼全泡了水,裹上一层厚厚的泥浆,似是在倾诉这场人祸对定州大地造成的创伤。
詹尉他们先将路清理了出来,弄出勉强能走的样子,但地面还是很湿润,踩下去就是一脚的泥。
陈云州他们就顺着泥地上的脚印走了一天多,到达定州城。
定州城里地面湿漉漉的,不少墙壁也是湿的,像是刚下过雨一样。
陈云州正不解,听闻消息的詹尉急急忙忙寻了过来,笑道:“陈大人,您来了,府衙已经收拾好了,请。”
“这是你们泼的水?”陈云州努了努下巴问道。
詹尉点头:“对,地面上太多泥了,墙壁、家里也很多泥,趁着天气好,属下让他们将家里的东西都搬出来,用井水冲洗,顺便也是将城中大部分的古井都淘一遍,将里面的淤泥、脏东西挖出来。”
“您说过,井水也被洪水污染了,要清理一下,咱们就顺便也一道把井水给换了。”
古井时间长了,井底会沉积一部分泥土或其他不溶于水的东西。
这时候百姓们通常会在枯水季节,将井中的水弄干,然后下去将井底的淤泥脏物挖出来,过两天,井底又会自动出水。
陈云州赞许地点头:“辛苦了,你们弄了好几天了吧,这城里干净多了,已经看不出太多洪水肆虐的痕迹。”
詹尉跟在陈云州身后汇报他们这段时间的成绩:“是的,刚来的时候先是清理了一部分屋子出来住人,然后还清理一些土地,种上蔬菜、小麦,寻找柴火取暖煮饭,现在才稍稍得了闲,有空将城里清理一遍。”
“陈大人,城里多是砖瓦房,而且因为有城墙做阻挡,城里的房子倒塌得不多,因此我们暂时都定居在了城里。不过城中还有一部分本地百姓留了下来,有些排斥我们。”
陈云州有些意外,问道:“多少人?他们可有感染瘟疫?”
詹尉轻轻摇头道:“不是很清楚,大概有几千上万人吧,他们大部分居住在城西,城北,我们的人只好住在城南城东。”
相当于是大家划城居住了。
陈云州说:“带我过去看看。”
詹尉看着童良带的装备精良的士兵,放心了,直接把陈云州带去了城西。
城西跟城南宛如两片天地。
这边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些被太阳晒得开裂的泥土,像是伤疤一样,凌乱地洒在街道上,沾在墙壁上。
不过最让陈云州意外的还是挡在主干道的一道木墙。
木墙全部由水桶粗的木头拼接而成,有三四丈长,一丈多高,直接将定州城东西向的北太街分成了两段。
詹尉低声解释:“这是我们入城之后他们弄的。可能是担心我们人多,不想跟我们接触,就弄了这堵墙。属下派人来这里说过咱们也是定州的难民,入城找个落脚的地方,等将城外的土地清理出来后,我们这些人就会陆陆续续离开,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但这些人戒心很重,送出去的信都石沉大海了。”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
多灾多难的定州百姓,先是遭遇了兵灾,被韩子坤的右路军祸害了一通,然后又被朝廷摆了一道。只怕很多人家里积攒多年的财富都在这些灾难中化为了乌有,甚至还有亲人丧命。
他们对这个操蛋的时代绝望了,除了熟人谁都不敢相信。
陈云州透过高墙的缝隙,看到了死气沉沉的街道。
哪怕没进去,他也能想得到,里面的情况不乐观。
陈云州吩咐童良:“一会儿让人给他们送一百石粮食过来,再将咱们防治疫病的注意事项、方子誊抄一份,放在粮食上面,让他们先将里面清理清理。”
该烧的烧了,该清洗的清洗,该治病的也好好治病。
那些泡过污水的粮食就别吃了,不管出不出来,这里不能成为新的病源。
詹尉两眼发亮地望着陈云州。陈大人果然是宅心仁厚,面对这些抵触他们的难民,他的第一想法也是改善难民的生存状况,而不是抢地盘。
陈云州回头就看到詹尉这瘆人的眼神。
他将詹尉推远了一些:“詹大人,府衙中可还有定州的户籍土地卷宗等物?”
詹尉摇头说:“没有。我们来的时候,府衙里面乱糟糟的,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被抢走了,藏书楼里书籍、卷宗散落一地,很多都毁了,属下拼拼凑凑了一些,但也只有寥寥十数页。”
也就是说,定州府衙的资料几乎全毁了,定州百姓都没了户籍,田产铺子的记录也全都没了。
陈云州道:“回头你贴出告示,让还保留有家中田产铺子等契书的,拿到官府登记造册,若没有契书,一律收归官府。将这告示也在西城、北城区门口张贴几份。”
“好。”詹尉点头,心说,这下那些人恐怕坐不住了。
这只是小插曲,当务之急要让定州恢复秩序,重新给定州百姓落户就是首要问题。
到定州第二天,陈云州就安排詹尉给城中所有的居民登记相关信息,再看他们以后想去哪里生活。想回家乡的安排同乡住在一起,到时候由官府安排统一回去重建家园,分配土地和种子。
想留在城中的就先登记,等摸清楚城里有多少闲置的房子后,再根据每家每户的人口数量,将空置的房子分给他们。难民们享有房子的居住权,但不得买卖租赁,若想将房子占为己有,需得按照市价购买,官府才会将房子过户给他们,发房契给他们。
此外,官府还召了一批青壮年男丁编入了衙役的队伍,并对外招收书吏、刑狱等等,重建定州官府系统。这样以后城中的治安,各项命令的发布,都会方便很多。
除了这些底层的官吏,官府还放出消息,会录用一批八、九品的官员,各地读书人觉得条件符合的都可来应征。
陈云州来了后,定州城重建的速度加快,不管是青壮年还是老弱妇孺,只要没病没灾,能走能跳的通通行动起来,出去清理田地中的杂物,挖渠排水,翻晒土壤,洒生石灰、草木灰给土壤消毒,让土地尽快恢复耕种能力。
然后再逐步在这些土地上种植一些生长周期短的庄稼,尽快解决一部分粮食蔬菜需求,尽早实现粮食自给自足。
经过半个多月的辛勤劳动,定州城外方圆十来里内的土地都被重新开垦出来种上了萝卜、白菜、小青菜、土豆等作物。
这时候城西城北的庆川百姓也终于放下了戒心,走了出来。
等他们适应后,陈云州也让人给他们登记了户籍。
这批人加上先前进入定州的难民,总共有三十多万难民,当然外面还有不少幸存的百姓。
但陈云州初步估计,偌大的定州加起来顶多也就还有一百来万人。
也就是说,这场人为制造的大洪水造成了几十上百万定州百姓遇难。每天出去清理土地的百姓都经常会遇到人或是动物的尸骸。
但普罗大众的生命力最是顽强不过。
洪灾过后,无数的百姓从逃难所中出来,重建自己的家园,到九月下旬,定州城外郁郁葱葱,地里已经长出了大片大片的蔬菜,站在城墙上放目远眺,一片翠绿,再也不复一个多月前的荒凉景象。
而且还有更多的百姓加入到了重建家园的过程中,每一天都有荒地被开垦出来,每一天都有房屋重建。
眼看定州的重建步入了正规,陈云州将注意力放到了定州的防卫上。
首当其冲的是城门和城墙的建设。
作为一座内陆城市,定州已经有近百年没经历过战乱。城墙年久失修,又被洪水泡过,不少地方出现了裂缝、脱落的迹象,城门也锈迹斑斑,拍一下都能掉一堆的锈。
城门要重新刷漆加厚,城墙需要修补,还有围绕着定州的护城河已经被淤泥堵塞,早失去了原本的作用,也得安排人将护城河挖深拓宽,以达到护卫城池的作用。
定州这样大张旗鼓的重建瞒不过人。
葛家军是最早知道的,韩子坤和葛镇江虽然心里酸溜溜的,但因为在陈云州手上屡次吃大亏,即便嫉妒这会儿也没抢夺的心思了。
尤其是他们很清楚一点,定州刚经过洪灾,现在一穷二白,陈云州是自己在贴钱贴粮建设定州。
换他们,即便现在抢了定州也没用,还得自己搭粮草进去。
所以眼馋眼馋也就算了,让他们这时候攻打定州,哪怕费不了多少兵力,他们都不愿意。
可朝廷就不一样了。
嘉衡帝早就想将定州收回来,只是吏部一直没将定州官员的名单定下来,所以这事才暂时搁置了。
如今听说了陈云州公然带人去定州搞事,他不乐意了。
当天嘉衡帝就将众臣召进了宫,然后将仁州知府递上来的奏折摔在他们面前:“虞尚书,吏部还没拟定定州各级官员的人选吗?”
虞文渊听出了皇帝的不悦,知道这事不能再拖了,只得将名单呈了上去:“回皇上,人选已经拟了出来,名单在这,请皇上过目。”
太监将名单呈给嘉衡帝。
嘉衡帝打开后眼睛就不悦地眯了起来,这名单上的官员他一个都没印象。
他毫无印象意味着这些官员都是人微言轻,为官多年没什么建树的那种。这些人去了定州能做什么?
嘉衡帝很不高兴,直接将名单摔在了桌子上,然后示意太监把仁州知府的奏折给下面的大臣们过目。
虞文渊看完仁州知府的这份急信后明白嘉衡帝为何会这么急了,又是这个陈云州在搞事。
看着奏折上陈云州在定州所做的事情,虞文渊神情有些恍惚,这还是当年那个不知变通的书呆子吗?
他心里忽然涌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个陈云州怕是已经跟葛镇江、龚鑫之流一样起了二心,否则他为何要完全不上奏朝廷就自作主张带着人去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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