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的时候,户部尚书富大人又出来以户部的名义借银子,还说一年给一成的利息,可写借条,也不知道能借多少银子。
户部都穷成这样了,肯定不会减免兴远州的田赋。
可他家大人还没到,兴远州就发布了减税的告示。陈云州倒是当了好人,可他家大人呢?
回头不认账,兴远州的百姓肯定怨声载道,可减免吧,朝廷这里怎么交代?
钱清荣伸出手指将他的眉毛提了起来,往两边拉:“多大点事啊,怎么愁得跟个小老头似的?你家公子都不担心,你怕什么?”
阿元无奈叹气,公子也不知怎么想的,好好的京官不做,非要跑来这劳什子兴远。
第二天,钱清荣带着阿元继续启程。
一天后,他们遇到了一支商队,说是去庆川的,钱清荣便跟着商队一块儿出发。
这支商队说是去庆川买便宜布料的。
去年乱军还没去庆川的时候,他们商队经常往庆川跑,庆川的布料、茶叶、镜子等都物美价廉,非常受欢迎。只可惜后面发生了战乱,他们不敢再过去了,如今听说庆川、兴远都太平了,他们才又敢去。
钱清荣有意打听陈云州的消息,可惜这商人也没见过陈云州,但他说陈云州在庆川、在庐阳的名声特别好。
钱清荣这下肯定了,陈云州应该没背叛朝廷,跟葛家军沆瀣一气。
只是这些人口中的陈云州跟他曾经所见过的那个状元郎相去甚远。
四年前,他虽跟陈状元没多少交际,但同一届的考生,多少远远打过照面,也听说过对方的很多事迹。他记得那状元郎就是个书呆子,才华是有的,但性子执拗,说话直爽,身上还有股迂腐劲儿。
跟现在这位在庆川、兴远都混得风生水起,声名在外的陈云州完全不同。
难道遭遇一场挫折就能让人发生如此大的改变吗?
等他们的队伍走到冲州、定州、兴远三州交界的地方时,遇到的百姓更多了。不少拖家带口,携带着所有家当,明显是去投奔兴远的。
这其中很多是定州出逃的百姓,皆是受那纸告示所惑。
及至进入兴远,他们就看到了传说中那一队为过来商旅“保驾护航”的军队。
对方见到他们这一百多人的队伍,立即下来先盘查了他们的身份,确定不是土匪流寇才放行,然后还根据这些流民的情况,指引他们去哪个地方比较好。
一家几口都是青壮年,身体好的,他就让人去仪州。要是身体不大好的,就安排去附近几个县。
钱清荣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这一趟兴远之行,还真是让他长了不少见识。
他借口自己想去兴远城定居,继续跟着商队南下。
三日后,钱清荣进入了兴远城。
兴远城墙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似乎在诉说着那场战事的艰辛。这一路上,他已经了解清楚了兴远这一仗的全部经过。
陈云州的人马能拿下兴远真的很不容易。
进入城中,城里井然有序,街道上人、流如织,百姓们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他们的眼中绽放着一种名叫“希望”的光。
兴远城的百姓的安全感比之冲州都更强,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刚经历过战乱的城池。
粗粗转了一圈,钱清荣带着阿元去了知府衙门,拿出敕牒和告身,亮明了身份。
衙役见新大老爷来了,连忙去通知林钦怀。
林钦怀急忙从军营中赶了回来,见新的知府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顿时松了口气,跟这种年轻的官员打交道总比来个阴险狡诈的老狐狸好。
他笑着上前拱手道:“下官见过钱大人。”
“林将军免礼,陈大人已经为你们请功了,只是朝廷最近太忙,过阵子,将军的正式任命应该就下来了。”钱清荣笑呵呵地说。
确认陈云州并没有勾结葛家军后,等他上书了朝廷,朝廷肯定会对这些人嘉奖的。
林钦怀压根儿不在意朝廷这点嘉奖,笑着说:“谢皇上隆恩。钱大人舟车劳顿,辛苦了吧,下官带您进去看看院子,晚上给您接风洗尘。”
钱清荣拦住了他:“不急,我在路上听说陈大人在此,我想先去拜见陈大人,毕竟我们也是同年,如今都在南边为官,如此缘分,理当庆祝一番。”
林钦怀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钱大人也是嘉衡八年的进士?”
钱清荣笑呵呵地点头:“对,不过当时陈大人三元及第,才惊四座。我就不行了,勉勉强强够挂在末尾。”
林钦怀收回先前的话,这他娘的还不如来只老狐狸呢!
这人一见到少主就会识破少主的身份,怕是不能留他了。
兴远的招募计划对庆川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有些从东边到兴远的流民听说了两州的情况, 觉得庆川军更强大,去庆川更安稳,一部分便转道南下, 去往了庆川。
这些流民都是附近几个州府的百姓, 为避战乱逃离家乡的。
自五六月起,庆川涌入的流民逐渐增多,每天都有几百上千人。
庆川对接收流民早有一套熟悉的流程, 都不用陈云州或郑深出面,下头的让人就能将这些流民登记在册, 然后打散安置在各县, 不出一点岔子。
短期内, 这些流民的涌入对庆川产生了不了多大的情况,但正所谓积少成多,一个月几万人,一年下来可就是有几十万人。
这么多人可以提供不少劳动力和税负。
而且万一哪天又打仗了,也不用担心兵员问题。
所以对流民的涌入, 陈云州是持热烈欢迎的态度。凡是新来的流民,官府都按人头提供两斤土豆,不是让人吃, 而是给他们做种子的。
一个土豆可以根据芽包的地方削成几块甚至是十几块, 两三个月后就能长出十几株土豆,一株结几个土豆, 这种收比相当不错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土豆生长时间短, 对季节气候没那么挑剔。现在这月份了, 流民们种植水稻肯定是来不及了, 种些土豆充饥最合适不过,在西方, 土豆可是主食。
这样他们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粮食自主,在庆川安定下来。
除了各地百姓自发涌入兴远、庆川,没想到葛镇江又跑来凑热闹。
六月初,葛镇江派人送了一封信给陈云州,说愿意用两万百姓换葛淮安。
陈云州看完信直接递给了陶建华:“就没见过这样换的。”
哪家是用百姓来换主帅的啊?
只听说过用城池、俘虏交换,葛镇江是真抠门。
陶建华也很无语:“这个葛镇江怕是不想落得个不管自家兄弟的名声,但又不愿意出钱,不愿意割让城池,所以拿人来换,太小气了吧。”
陈云州叹气:“做买卖不都是漫天叫价,坐地还钱的吗?他舍不得桥州,那用南庆县换也成啊。”
陈云州自然也是知道,葛淮安的命不值十万两银子,更比不上桥州。他就是故意把价码开高点,然后等着葛镇江还价,讨价还价不就是这样的吗?谁一上来亮底价啊。
其实别说十万两了,一万两他都愿意把葛淮安丢给葛镇江。
葛淮安这种暴虐成性又嗜杀,不注重军纪的将领,难成大事。可能初期能帮葛镇江开疆拓土,但葛镇江的地盘一旦稳定下来,铁定是个拖后退的料。
所以陈云州让人折磨葛淮安,却还没打死他,就是想多换点利益。要是能换一万两,那都可以给阵亡的家属们每家发个一二两银子了,能让他们的家人吃一两个月的饱饭了。
陶建华也很想收回南庆县,于是道:“大人,要不咱们将条件改一改,换成南庆县?这个要求对葛镇江而言应该不算太过分。”
“从一州直接降到一县,这也跌得太快了。”陈云州蹙眉,思索了一会儿道,“南庆县过去是桥州的万柳县吧。两县相距四十里,不行,太近了,除非一口气拿下两县,不然单是拿回南庆县没用,咱们还得分兵力驻守南庆。”
他们庆川城距南庆县比较远,有一百余里。如果葛家军在万柳县发起进攻,他们的支援最快也要一天多才能到。
陶建华想了想道:“也是。而且咱们现在兵力比较分散,若是拿下了南庆、万柳两县,那必须得在两县陈兵上万才行,人太少很容易被敌军攻破,这样压力太大了。”
这两个县都是小县城,城中人口才两三万人左右。现在被葛家军祸害一圈,能不能有两三万都不好说。
人少,意味着县城的面积也比较小,城中的资源也很少,城墙不够高,不够结实。
陈云州也有这个顾虑。他们庆川底子薄,才打了两场打仗,损兵折将不少,如今休养生息更重要,不能一味地冒进圈地盘。收回失地,也得能守得住才行,不然毫无意义。
“罢了,换百姓就换百姓吧,总比将葛淮安留在这吃白饭的强。不过不是两万,我要五万人,全部由葛镇江送到仪州。”
这是陈云州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的。
主要是为了防止这所谓的五万百姓是葛家军伪装的。
送去仪州就不怕了,仪州城早就被卢照烧了,现在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
现在距秋收还有两个多月,仪州没什么粮食了,很多老百姓都以野菜、瓜果等充饥。要是突然来五万大军,哪怕就是把仪州府都抢光了,也没有粮食满足五万人一个月的需求。
军队里缺粮可是会出乱子的。
而且仪州那么远,中间又隔着个兴远,分出大军去占领仪州对现在的葛镇江来说有害无益,他只要脑子没烧坏,就不可能让大军冒充百姓。
别说,葛镇江还真打了这样的算盘。
庆川、兴远不是在招募百姓吗?他安排一些将士、细作混入流民中,送过去,有机会就再占领几个县,没有机会就蛰伏起来,待得他日拿下庆川、兴远时做内应。
可陈云州这封信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重重将信拍在桌子上骂道:“这个陈云州,好生奸猾,竟然让咱们将人送去仪州,而且还狮子大开口,要五万人。”
军师拿起信看完后道:“估计他也是防着咱们安插人进流民中。五万人其实也不是难事,定州的百姓想走的,都可以让他们走,只是要咱们护送比较麻烦。哎,如今军中缺将领,桥州距庆川太近了,韩大帅在前方征战,后方必须得留个信得过的人守住桥州方可安心。”
葛镇江也在考虑这点,为了扩大地盘,他肯定是要往更北、更东的地方扩张的。
可因为庆川府的存在,后方必须留一部分兵力,以防庆川军突袭。
这些人中他最信任的莫过于葛淮安了,其他将领哪怕有些才能,他也不放心将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对方。
所以在军师提出用百姓换葛淮安后他就同意了。
这些个刁民一穷二白的,又不服管教,留着是个祸害,杀了也要费力气,还容易引得下面的人恐慌,传出去都说他们葛家军凶残。不如就用这些废物去换葛淮安吧,以后说出去,谁不赞他葛镇江义气?
“五万太多了,四万,人我只给他送到兴远和怀州交界处,剩下他们自己想办法。他们要不答应,那就算了。”
军师笑着点头:“大将军已做出了很大的让步,若庆川再不答应,此事传出去,也无人会怪大将军,只会说这陈云州贪得无厌。我想陈云州不傻,必然会同意的。”
葛镇江点点头:“那一会儿军师替我写封信给那陈云州。对了,京城那边还没消息吗?”
军师轻轻摇头:“这个是冯将军负责的,得问他才清楚。”
“这么久了,朝廷还没把陈云州给抓起来,这皇帝老儿真是不行。”葛镇江抱怨道。
军师却有另一番见解:“听说楚家军在龚鑫手里又吃了败仗,估计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如今朝廷自顾不暇,这陈云州哪怕有反心,只要没明目张胆地起兵,朝廷现在肯定不会对他怎么样。冯将军还是想得太简单了,除非哪一日庆川军显现出非同一般的战力和野心,不然朝廷不会轻易动他的。”
葛镇江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还是军师比较有远见,罢了,指望不上朝廷,那只能咱们自己想办法。”
等他拿下定州、青州等地,回过头再收拾这庆川府。
四万人,陈云州也不嫌弃,派了汪洋带一百名士兵去接应护送这批百姓前往仪州。
为安抚这批百姓,汪洋还带了一个好消息给大家。
凡是愿意去仪州的百姓,每人分两亩地,不可买卖,不可转租,只能自己耕种,若是自己家种不了,可归还给官府,从明年起开始缴纳田赋。
仪州动乱,跑的人不少,空出了大片的土地。又因为仪州比较偏僻,很多人到了兴远就不走了,所以现在仪州都还有不少地没人种,空在那长草。
现在正好将这批土地拿出来吸引流民,安抚百姓。
别说,这一招还真奏效,甚至连本来打算去兴远的流民都有些想跟着去仪州,还问汪洋行不行,汪洋自然答应了,谁还嫌人多啊。
于是,本来只有四万人的,一路走走停停,不断地有人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到了仪州之后,队伍竟然扩大到了六万多人。
由此可见,这分地对百姓的吸引力有多大。
卢照早前就接到了陈云州的通知,提前丈量好了仪州辖下的几个县空出来的土地,登记成册,等人来之后,先将这些人分为几部分,让各县领回去再分配土地。
仪州一下子就多了六万多人口。
更重要的是,因为大队伍走了九百多里才到仪州,沿途不少人知道了这个消息,陆陆续续又有人加入了队伍中,没办法,不要钱的土地实在是太香了。
这样以后他们就只用交朝廷每年三四成的田赋,自己还能落个六七成。要是租地主的土地,自己顶多只能落两三成的收入,这差别可太大了。
于是仪州也源源不断地涌入了不少百姓。
仪州、兴远、庆川三地相加,一天内涌入的百姓多达好几千,一个月下来就是十数万人,要知道三个州府,现在都不足两百万人,这对他们而言可不是个小数目。
人口涌入的同时,因为三州如今比较安全,来往的商旅也逐渐多了起来,庆川的商贸也在逐渐恢复。
最高兴的莫过于夏喜民他们这些商人,因为战乱他们的生意几乎全部停摆了,如今又可重新焕发活力。为了让庆川、兴远这一带的商业进一步活跃,他们派出去的商队也自发拿着三地的招募告示,沿途一路散发。
于是,很快从冲州到江南,不少地方的百姓都知道了,南边有个“世外桃源”庆川府、兴远州、仪州,那里没有战乱,官府还分房子、分地,免租。
于是各地也陆陆续续有百姓涌入这三州,尤其是那些饱受战乱之苦的地区,老百姓们实在是怕了,不管哪支军队来,先抢再说。
抢完了,还要征兵征役,家里的男丁不少都被强制拉去参军、服役,很多都回不来了。
于是只要快打仗了,就有一批百姓拖家带口赶紧跑路。
很快,庆川就进入了发展的黄金时期。
庆川府的各个工坊重新开了起来,还又招了一批人员,便宜结实的布料、独家才有的球轴承,因为养猪业大发展,现在油脂也多了,因此庆川府还建造了肥皂工坊。
除了这些,庆川又多了一向独特的产物——机械钟,纯铜打造,外壳是上好的红木,精致又美观,而且独此一家。
机械钟推出来,广受好评,夏喜民的商队直接将所有的钟都包揽了,准备拿去京城发一笔财,又可为庆川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富。
陈云州看着逐渐丰满的荷包和已经破百万的拥护值,满意极了,去年打仗花掉的银子总算是又要回来了。
而且按照这种速度,下半年就能够凑齐两百万拥护值了,到明年,再凑四百万应该不成问题。蒸汽机一出,生产效率又能提高很多倍,而且许多的手工劳动都可用机器代替,比如米面脱壳、造纸的搅拌、冶炼炉的驱动等等。
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搞个蒸汽驱动的车辆坐坐。自从坐了马车之后,他可真是太怀念现代的汽车、高铁了。
高铁这个时代是没指望了,但蒸汽火车说不定有生之年还是有指望的。
就在陈云州畅想美好未来时,他收到了林钦怀的信。
看完信后,陈云州无语了,这是什么孽缘,京城那么多人,皇帝偏偏派了个陈状元的同期过来。
要是换做其他人,这么热的天气,好几百里肯定是不愿意特意跑到庆川见他的,但这个钱清荣是个例外。
见肯定是不能见的,一见面就会被拆穿,这个时候他的身份还不能泄露。
陈云州琢磨了一会儿,将童敬父子和郑深叫了过来,把信丢给他们:“你们说怎么办吧。”
这事,他们这些人可脱不了关系。
但凡这些人谁提前阻止过他,或是提醒过他,他早点搞清楚了状况,也不可能一直冒充人家陈状元,弄到如今这样不好收拾的局面。
所以要愁大家一块儿愁吧,没道理都他一个人扛着。
童良看完信后直接表示:“大哥,让我去解决了他,死人就不会泄露秘密了。”
陈云州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上:“你给我说话注意点,你现在是庆川军的指挥使,不是什么土匪恶霸,别给动不动就喊杀人,你要给下面的将士做好表率。”
童良摸着咯嘣痛的脑门:“大哥,这……不然留着他始终是个祸害啊。”
陈云州不理这个一根筋的家伙。
他们这些人当了一二十年土匪,已经习惯用打打杀杀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了。但在陈云州这里,除非是迫不得已,不然他不想轻易对一个无辜的人下手。
现在钱清荣这人到了兴远,没有滋事找麻烦,也没向朝廷告他的恶状,只是想拜访拜访自己这个“同年”,并不过分。
童敬一时半会儿也没好的办法,便说:“不如让老林先拦着,他拦不住了再说,或者到时候你提前去仪州或是河水县避开他。”
郑深捏着信轻轻摇头:“不妥,若是一味阻拦或是逃避,会让钱清荣生疑的。庆川军收回了兴远,钱清荣得以外派到兴远州,于公于私,他来拜访大人都是很正常的行为,大人不能不见。”
“那怎么办?真要让他来见大哥啊,那不是露馅了?”童良捂住额头问道。
郑深笑了笑:“咱们又不是没有陈状元,他要见就让他见呗。”
陈云州马上领会了郑深的意思:“你是说让陈状元下山见他?这样行吗?庆川、兴远两地的百姓都有不少见过我的,早知道会来这么一号人,上个月我就不去兴远的。”
他不去,兴远百姓、衙役都没见过他,这样直接让陈状元去兴远见钱清荣就不会露馅了。
“如果要见,那就不能安排在这两个地方,得寻个偏僻点,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
郑深赞同:“不如在庆川与兴远中间的仙桃镇会面。那地方有数千桃树,从山脚一直蔓延到山上,如今正是品桃的好季节,而且山上有细流瀑布,风景优美,天气又凉快,正好避暑。大人就以避暑的名义,约这位钱知府在仙桃镇见面,到时候由我、童将军陪着陈状元去即可。”
这种地方确实适合两个文人碰面。
但此事事关重大,陈云州也有些不放心,说道:“我也一块儿去吧,对外就宣称我要去仙桃镇避暑,半道再换成陈状元,然后将我安排在队伍中做护卫,到时候你们都别看我,以免被陈状元发现端倪,他表现不自然。”
郑深也同意:“还是大人想得周到,做戏要做全套。不然若是大人还在庆川府,回头别人一打听或是来往商贾说漏了嘴,传入这位钱知府口中就露馅了。大人去也好,半道换成陈状元,返程的时候你们俩再换回去,如此就天衣无缝了。”
“不过大人还是别扮作护卫了,陈状元认识你,你跟在他身边,万一他不小心说漏嘴就麻烦了。你先带着柯九去仙桃镇上等着,我们落后一天,以免陈状元看到你。”
陈云州忘记了,他不认识陈状元,但陈状元认识他。
“行,那就依郑叔说的办。”
相较于陈云州他们的如临大敌,钱清荣到兴远的生活却非常惬意。
他很年轻,而且没什么架子,也不管事。
每天就坐在衙门里翻翻卷宗,有事让他处理,他就看看,提两句意见,没事他就四处溜达,半个月下来,城里稍微有点名气的饭馆都快被他吃了一遍。
除了四处寻觅美食,他这人还喜欢找人聊天。
府衙的衙役、伺候的小厮、饭馆的掌柜小厮、街边摆摊的小贩,他都能跟人聊到一块儿去。
钱清荣每日的行踪都会送到林钦怀手上。
林钦怀看他整日无所事事,吃喝玩乐,稍稍放下了戒心。这个二世祖怕是来镀金的,哪怕跟陈状元认识,怕是也不会跑几百里去庆川拜会对方。
只是,他的心放得太早了。
六月中旬,就在钱清荣到兴远知府衙门十八天的时候,林钦怀忽然接到消息,钱清荣来了。
当时林钦怀正在练兵,身上穿着厚厚的铠甲,满头大汗。
未免被朝廷怀疑,上次陈云州过来时就将庆川军都带走了,现在军营里的四千多人都是进城后在兴远本地征召的将士。
这些人虽然经历过了一场战争,但很多人都没经过系统的训练,纪律性、组织性、服从性都要差一些,就更别提对兵器的使用,还有排兵布阵了。
一听说这事,林钦怀将练兵的事交给了阿东,自己大步走出去迎接钱清荣。
钱清荣看到林钦怀满头大汗,立马将手里的竹筒递了上去,笑呵呵地说:“刚才在街道边买的,说是西瓜汁,西瓜放到井中侵泡一夜,有人要买的时候再从井中捞出来切开取其红瓤捣碎,下面铺了一层叫珍珠的玩意,冰冰凉凉的,非常适合夏天喝,听说是从庆川那边传过来的吃法,也不知道林将军吃过没?”
林钦怀自然没吃过。
他轻轻摆手:“多谢钱大人好意,我是个粗人,不喜欢喝这种甜的东西,大人留着自己喝吧。不知大人今天到军营中来有何贵干?”
钱清荣笑了笑:“没什么事,就是今天逛街的时候路过军营,想起了将军,所以过来看看,打扰将军练兵了。”
林钦怀自然是嫌他碍事的,但这嫌弃也不能明晃晃地说出来。
他虚伪地应付道:“钱大人哪里的话,钱大人若不嫌弃,可进军营一观。只是如今天气热,将士们满身都是汗,臭烘烘的,就怕大人闻不惯。”
“那倒不会,但军营重地,我还是不打扰将军练兵了。”钱清荣笑呵呵地道了别。
等他走后,阿东立即过来:“林叔,这人今天怎么来了?”
林钦怀眼底闪过一抹担忧:“不清楚,先不用管了,他有什么目的迟早会暴露的。”
同一时间,阿元也在询问钱清荣:“公子,这兴远的守卫军好有气势啊,老远都听到他们的声音,感觉比京城的神威营气势还强。”
钱清荣背着手,笑呵呵地说:“你不觉得这兴远也挺有意思的吗?我这个兴远知府当得更有意思,什么事都不管,这兴远也不会乱套,一切都井然有序。”
阿元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还跟着点头:“是啊,这兴远虽然刚经历过战乱,但比咱们经过的好几个州府要有生气得多。”
不错,才经历过一场战乱,兴远没颓废反而越发的兴旺了。
钱清荣笑了笑,背着手回了衙门。
等第二天休沐见到林钦怀的时候,他就对林钦怀说:“林将军,咱们兴远能从乱军中收回来,多亏了陈大人。我已上书朝廷,向皇上说明了兴远的情况,估计朝廷的封赏过阵子就会下来了。如今兴远安定,我想去拜会陈大人,你与陈大人应该相熟吧,可知道陈大人喜欢什么?”
他喜欢你滚远点,行不行?
林钦怀本来听说他已经上书了朝廷还挺高兴的,哪晓得还有下一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林钦怀只能推脱:“我与陈大人也不是特别熟,仅有几面之缘,他喜欢什么,我就不知道了。钱大人,如今正是盛夏,出门太热了,不若等天气凉快一些再出行吧。”
钱清荣摆手:“无妨,我这人不怕热。我与陈大人也算是有半个同门之谊,如今安顿好了,自是要去拜访一番,择日不如撞日,就最近挑个日子吧。”
林钦怀无语了,你们只不过是在同一个考场中呆过几天而已,估计连话都没说过,这怎么就成了半个同门了?这小子可真会扯关系。
看来这小子是非要见人不可了。
林钦怀思量片刻后说:“钱大人不怕舟车劳顿,那我派人写封信去跟庆川那边沟通一下,不然万一陈大人不在庆川城,大人你就要扑个空了。”
“那就有劳林将军了。”这时候钱清荣倒是很好说话了。
林钦怀应付了他几句,回来后,只能写信给陈云州,看他们那边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如果没有,那就只能等钱清荣出城之后,让人穿着葛家军的兵服动手了。
到时候把这事全部推到葛家军残部的头上,报到朝廷,朝廷死无对证,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只是这小子看起来还安分,比较好打交道。他这一死,不知道朝廷会派谁过来。
如果不是他非要见陈云州,林钦怀其实是不想搞死他的。
如今他只希望钱清荣哪天能突然想开,改变主意,别自己找死了。
好在没过两天,钱清荣虽然还没改变主意,但他上次送去庆川的信有了回音。
看完后,林钦怀大大松了口气。
是啊,他们又不是没有真状元,钱清荣要见便让他见就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何至于闹到杀人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