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加起来,朝廷今年恐怕要损失四分之一的收入。
收入减少,可开支却在进一步扩大,朝廷上哪拿钱给他们?
陈云州更担忧另一点:“怕是明年的田赋还要增加。”
陶建华震惊了:“还加?这……现在已经很重了,今年风调雨顺,咱们收了田赋,百姓所得余粮已不多,若是再增加,他们岂不是相当于白种地了?”
陈云州揉了揉眉心:“打仗要钱,不增加田赋从哪儿来?朝廷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便是田赋,盐税、商税所占比例极小。而且,明年征兵徭役负担肯定也会进一步增加。”
不然战场上损失的兵员从哪里补?
还有辎重后勤运输,这些活谁干?
明年若是年经好也就罢了,再苦百姓都能活下去,但若哪个地方再遇天灾,颗粒无收,沦为流民土匪甚至是投奔乱军的百姓会更多。
这就是个恶性循环,但没办法,朝廷要平乱,要抵抗高昌人的侵略,那就必须得增兵加军费,可钱不会凭空变出来,只能从百姓身上搜刮了。
陈云州仿佛看到了大厦将倾的一幕。
如今就看大燕王朝的气数尽没尽了。
若是能天降紫微星,力挽狂澜,这王朝还能如历史上的唐宋之类的,在经历剧变之后,由盛转衰还能再喘息个几十上百年,不然还真不好说。
经葛家军一事,如今陈云州对所谓的乱军没半点好感。
这些人烧杀抢掠,跟土匪没什么两样,相比之下,朝廷官兵简直要好太多。
所以真要有个胜出,那还是希望朝廷能赢吧。
这些消息加重了陶建华、郑深他们的危机感,两人商量之后,决定还是将这个消息通知城中各官员。
早点清楚如今的局势,就不会将希望寄托在朝廷身上了,大家也才能团结一心屯兵囤粮,齐心协力守卫庆川。
官员们得知西北五州陷落,更愁了,那尤劲松都快把胡子给揪完了。
兴远州、桥州都陷落了,相当于葛家军已经包抄了庆川府的两面,朝廷援军迟迟不来,若是庆川西北方向的仪州再落入乱军手中,庆川将面临三面被包抄的局面,而且彻底断绝于朝廷的来往,将被困在这一角。
因为庆川往南是大片的深山老林,穿过这些林子,再往前就到安南、真腊去了。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为以防万一,庆川府的官员和百姓都动了起来。
村民们纷纷返家,砍柴囤煤送入城中。
这个季节没有什么粮食作物,他们就将蔬菜切片晒干做成干菜或是腌制成咸菜,空出来的地,全部都种上土豆。土豆的生长周期比较短,而且因为在地下生长,虫害没那么严重,相对比较好管理,等到春天就可以收获一批。
这样万一再被围城,多少有点菜吃,能改善伙食不说,也能让便秘不那么严重。
城中的大夫带着学徒上山进林采集药物回来炮制,因为这次打仗城中的药物已经基本上消耗光了。
工坊在城中重建起来,还留在城中的各商队帮忙从河水县运送铁矿回来,工坊则一心打造兵器。
经过上一次的并肩作战,如今庆川府几乎可以说是上下一心,都在为备战做准备。
但不管什么时候,总会有些不和谐的声音或是人。
这不,曹清明得知朝廷不会派兵来援后,震惊又后怕,竟然偷偷带着家里人跑了。
他刚跑路,乔昆就来告诉了陈云州:“大人,要不要派人将他们全家带回来?”
他们现在还没出城,要抓回来很容易。
陈云州不答反问:“他们家除了跑路,还做过什么?”
乔昆摇头:“没有了,就是前阵子打仗的时候用古董家具换了些细软,这次都带走了。”
“那就算了,让他们走吧。”想了想,陈云州决定放曹清明一马。
曹清明这人确实靠不住,但目前为止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不像殷逊那样鼓动几百士兵跟他一起跑路。
他只是带着家人和银钱偷偷跑了。
虽不厚道,但人各有志,求生是人的本能,没什么好苛责的。
而且正好陈云州也不知如何安置他更好。这人软弱怕事又贪心,留着怕有朝一日变节坏事,可杀了吧,他目前这情况也罪不至死,如今走了倒不失为一桩好事,大家都不必为难了,也算是好聚好散。
乔昆有些意外。大人就是不放心才让他安排人悄悄盯着曹清明,可现在怎么就这么轻易让他跑了。
陈云州看乔昆的神色就明白他在想什么,轻轻摇了摇头说:“现在这情况,没有武力,带着细软跑路,你真觉得是好事吗?”
乔昆一怔,是啊,现在乱兵四起,土匪山贼也多了。曹清明带着一家老小还有钱出去,那不就是典型的肥羊吗?他这简直是就作死呀。
“大人英明,是小人狭隘了。”
曹清明到底是跟着大家一起守过城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大人大大方方地放他走,既彰显了大人的大度和仁义,又清除了一个潜在的隐患,两全其美。
至于曹清明一家以后会遭遇什么,就不关他们的事了,毕竟这都是曹清明自己的选择。
陈云州见他领会了自己的用意,欣慰一笑,又问:“谭雄此人如何?”
谭雄是庆川府的一名医官,医术一般,但名声不错,当时要组织医疗小队时,便将他派去给曹清明做了副手。
乔昆认真说道:“谭大夫为人不错,医疗队的许多工作都是他在主持。最近组织城中大夫、学徒进山采药的便是他,他也身先士卒,带着徒弟进山了,还没有回来。”
陈云州心里有数了:“曹清明一家既然走了,将他家的宅子、田地收归官府,你去将这事处理好,交给郑先生。”
等乔昆应下出去后,陈云州拟了一封任命书,让谭雄接任了曹清明的职务,并让他选拔一批上次做事手脚利索、记性好的女子编入医疗队,传授基本的护理药理知识。
现在城中青壮年大多去当了兵,体力好身体好的女性也要用起来才行。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林钦怀准时抵达军营。
陈云州放下手里的活,亲自去迎接他:“林教头,如今士兵的训练就交给你了。”
林钦怀含笑点头:“陈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唇亡齿寒,葛家军走到一地,抢光一地,无恶不作,若庆川守不住,我们以后也危矣。陈大人,不知这营中如今有多少将士?”
陈云州看向戴志明。
戴志明因作战有功,被提拔为了庆川军目前的统帅。
当然,这是他们内部的决定,朝廷那边的任命还没下来。
戴志明看陈云州的态度便知道这位林教头不简单,也不敢摆架子,连忙恭敬地说:“回林教头,总共有一万六千人。”
听到这话,林钦怀的目光看向了大营:“这么多人,营中的场地怕是有些捉襟见肘吧。”
戴志明连忙点头笑道:“林教头说得没错。咱们这原是两千人的营地,如今容纳了一万六千人,确实很拥挤,营房也不够,大部分士兵都是回家住。不过我们已经决定拓宽营房了,很快就能将规模扩大好几倍。”
林钦怀环顾了四周一圈说道:“这是城中,不远处就是大街和房屋,即便是扩建怕也是有些拥挤。而且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既是正式建制,那一切都应按照军营中的标准来,十日一休可回家,平日住在军营,训练更方便,而且也可培养同袍情谊和默契。”
他说得很有道理。
陈云州颔首:“那依林教头所见,当如何安排?”
林钦怀道:“将这一万六的兵力一分为二,一半留在这城中营地,一半搬到城外建营驻扎。一则缓解了城中营地太小的矛盾,二则外面的士兵可培训野外作战、斥候打探消息等能力,两军还可对练,彼此有竞争,方能更好地促使将士进步。”
这话确实有道理,有竞争才会有压力。
他们现在时间紧迫,确实要给将士们增加一些压力。
陈云州笑道:“林教头所言有理。我在城外有个庄子因战争遗弃了,但房屋都还在,而且面积很大,应该够八千人居住吃饭,就将他们安置在那吧,也不用重新建营房了,只需简单改造一下即可。”
庄子的面积一再扩大,最后已经有几千人生活在庄子上,而且还是拖家带口的。
现在要容纳八千将士绰绰有余,甚至还有现成的养猪场、菜地。
“如此甚好。”林钦怀高兴地说,“既如此,城中这八千人就让戴指挥使带领,城外那八千人让童良去吧。这小子缺乏历练,像个皮猴子一样,让他也好好练练。”
陈云州怔了怔,深深地看了林钦怀一眼,他拐了一圈借口什么营房太小,真实目的其实是这个吧。
林钦怀面色淡然地任凭陈云州打量。
没错,他就是要分化戴志明的兵权。
戴志明这人他了解过,才能只能说一般,只是赶上了好时候,遇到殷逊带兵跑路,军中无人可用,才被陈云州重用。
现阶段来看,他对陈云州是忠心的,可以后呢?人总是会变的,而且依戴志明的才能,也当不起大军的统帅。
庆川兵权不能掌握在一个人手中,哪怕陈云州威望很高,但也要有制衡之道。
所以林钦怀一来就提出由童良接管一半的兵力。
童良不是庆川城里的人,但在战争来临时,他留在了城中,训练将士,上阵杀敌,与庆川全城百姓一起抗击乱军,流过血和汗,在军中有一定的威望和名气。
庆川城中将士认可他。
而且戴志明也才当上这个统领没多久,在军中还没有建立起威信,这时候将兵力分化是最好的时机。
因为对广大的底下层将士来说,童良也好,戴志明也罢,都是带领他们打退葛家军的英雄,谁来做他们的将军,士兵们都不会有意见。
他提的这个时机刚刚好。
陈云州识破了林钦怀的意图,犹豫片刻,最终答应了:“林教官说得很有道理,就这么安排吧。”
他不是信任林钦怀,而是信任童良。
童良待他一片赤诚,少年人的心思简单易懂,爽朗直白,为他甚至不惜留在岌岌可危的庆川城中冒险。
他理当回以相应的信任。
况且,童良在这次打退葛家军的战争中也立下了汗马功劳,封他一个将军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这是他该得的。
林钦怀目的达成,欣慰一笑:“陈大人,三个月,三个月后,老夫一定会让你见到一个不一样的庆川军。”
看他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陈云州高兴的同时又想给他出点难题,便说:“我相信林教头。不过在我看来,光会打仗不行,还要会种地养猪,自给自足才行,正好我那庄子上还有不少空地和猪圈,让将士们闲暇之余养些猪,种点蔬菜粮食吧。林教头,咱们军中能不能实现十天一肉的愿望,就靠你们了。”
这下轮到林钦怀笑不出来了:“陈大人,时间紧迫,这……”
“几千人训练之余种个几百亩地,养个几百头猪难吗?”陈云州拍了拍林钦怀的肩,“我相信林教头可以教会他们这事的。”
养猪种菜可是革命先烈留下来的优良传统,要继续发扬广大才对。
陈云州可不光是想折腾林钦怀,看林钦怀的笑话,而是如果朝廷不给军需,他们必须要自给自足,那将士也得种地,就当让他们提前适应一下了。
本来心里有点不爽的戴志明看着林钦怀那僵硬的脸,顿时乐了,心里那点疙瘩也烟消云散。
林钦怀练兵还真有两下子。
他到军营的后第一件事,先给士兵们分类,先从士兵中选取了一部分比较有射击天赋的年轻士兵,组成骑射营,专门练箭术和骑术,人数不多,只有一千人,由他亲自负责,安置在城外的庄子上。
余下只有一万五千人,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留在城中,一部分留在城外。
这些士兵的训练有所重合。
林钦怀制定出了两页的军规,其中包括了整队、集合、操练中的各项详细规定,做不到会挨罚,若是一旬都合格没受过惩罚的士兵,放假时会奖励一斤粮食。
有赏有罚,纪律严明。
刚开始,还有些士兵散漫、拖拉,但在几百个人操练迟到三息被罚跑二十圈后,其他的士兵都老实了许多。
整顿了纪律,接下来是体力训练和武器训练。
体力训练主要是通过负重跑步、摔跤等来提高士兵的耐力和力量。一场战斗有时候一打就是整天,耐力不行可坚持不了多久。
林钦怀极重视这点,体力是作战的基础,他每天都会将士兵的潜能压榨到极致,然后如此反复。大冬天的,将士们每天训练时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每天训练完,衣服都臭烘烘的。
武器训练方面,他将这些人根据各自的身体素质不同分为好几营,分别传授刀剑矛枪斧棍棒等常见兵器的用法。
这两方面逐渐小有成效后,林钦怀又给他们加了一项阵法操演,以训练士兵协同作战的能力。
因为时间太紧的缘故,这个春节,他们都只在除夕放了一天假,初一又开始继续训练。
经过林钦怀的训练,这群临时召集起来的民兵逐渐有了正规军的样子。
看到军队一天天的变化,陈云州非常高兴。
就在这时,他们递上去的奏折也终于有了回音。
不出所料,朝廷果然没有答应给他们拨银子养兵。
但在圣旨中,朝廷对庆川府能守住庆川城还给了葛家军重击,消灭数万葛家军给与了高度的评价,因此对庆川府的官员大肆封赏。
光是封赏的圣旨就有十几道,其中陈云州的封赏最是丰厚。朝廷念他守卫庆川有功,特封为定远侯,食邑千户。
只是陈云州,拿着这封圣旨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随着这封圣旨一同到来的还有催他们上交去年田赋的命令。
朝廷命庆川府派人将田赋从仪州绕道送去西北的塞州,也就是目前西北大军驻扎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官升得再大,也要有命去享才行啊。
新任司户参军崔弦没想到自己一上任就接手了这么个烂摊子,一张白净的脸顿时皱成了苦瓜:“大人,这……咱们庆川府现在也拿不出这么多粮食啊?”
从去年十一月开始打仗,城中将士的一应开支,还有战后抚恤,都是从田赋中出的,如今庆川城这一万六千将士也是用田赋供养。
将士无论是打仗还是训练,消耗都非常大,所以饭量也特别夸张,一个人一顿的饭量能顶三四个普通妇人。
所以去年收上来的田赋已经消耗了近一半,只剩一半多,就是全缴上去也还差一大截。
而且若是将这些粮食都上缴了,那军营中一万六千名将士吃什么?总不能让人家上阵杀敌,还要自带干粮吧?
其他人也一脸愁容,这缴不上田赋,他们是抗旨,缴上了,没钱养兵,葛家军再打来怎么办?他们这些人连同自己的家人全都要完蛋。
陈云州轻轻敲了敲桌子说道:“此事我有办法解决,不过需得诸位统一口径。”
大家连忙看向他:“大人,您说。”
陈云州慢悠悠地说:“我上折子说田赋都被葛家军抢了,现庆川府已无粮可缴。朝廷总不能因此就治我们的罪吧?”
反正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葛家军也抢过好几个州府的粮食,多他们庆川一个很合理啊。
但关键是庆川府要上下一心,别捅到朝廷面前了。
所以陈云州才将他们召集过来说这个事,提前说好,大家统一口径。
这些官员也不是傻子,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崔弦当即递来投名状:“大人,下官与大人一同上书朝廷,这乱军实在是太嚣张了,将我们的粮食都抢光了。”
“是啊,不是咱们想抗旨,是葛家军将田赋都抢走了。大人,下官愿一道上书朝廷,禀明此事。”
有了完美的背锅对象后,众官员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纷纷将罪名都推到了葛家军头上,而且还一个个全都表示愿意上书朝廷。
陈云州被他们吵得头晕,抬手制止道:“诸位大人的心意很好,不过凡事过犹不及,如果咱们大家都上书,还说得都差不多,反倒不妙,惹人生疑。此事就由我和崔大人上书朝廷说明情况吧,想必朝廷会体谅我们的难处。”
不体谅还能派人来两千里外找粮食不成?
众官员对视一眼,也觉得有道理,就点头答应了。
有了决断,陈云州便提笔写奏折,他先请罪说他无能,让乱军得逞,抢走了田赋,如今庆川府已无粮可缴,请皇帝责罚。最后又多提了一嘴,朝廷可募捐军费,抵抗高昌人入侵,平定乱军,为此,他愿带头捐出他这定远侯的一千户食邑。
画饼嘛,谁还不会呢?朝廷给他画饼,他再把饼反手一个扔回去就是,谁能不说他一声高义?
这一千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兑现的食邑在空中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朝廷手里。
陈云州做这事虽然有恶心皇帝的意思,但其实也是希望朝廷能采纳他的意见。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若是庆川府有余力或是葛家军没打过来,他是愿意缴这笔田赋的,原因无他,高昌人到底是外族,不管大燕内部有什么矛盾,但面临外敌入侵时大家都应该团结起来赶跑侵略者。
这可是关乎着整个族群的命运,他相信没有人愿意做别人统治下的二等公民。
朝廷没钱,可京城那些权贵富商也没银子吗?
大敌当头,就应该由这些权贵阶层出血养兵,他们出点钱还可能保住自己现在的地位和财富,但若是让高昌人打入京城,他们恐怕就要步徽、钦二宗的后尘了。
若是乱军入京,依葛家军的残暴贪婪,他们的结果恐怕跟明末官宦没什么两样。
当初崇祯帝募捐百万两银子守京城没人愿意掏钱,最后闯王进京直接搜出了七千万两,这就是血的教训。
若一味搜刮百姓,压榨百姓,民不聊生,以后揭竿而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些既得利益阶层让利方能挽救大燕。
如今就看朝廷能不能想通,皇帝有没有这个魄力把这些官员治得服帖,这些官宦、富商能不能以大局为重了。
这件事成与不成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庆川知府能决定的,陈云州将折子递上去就不管了。
反正依如今乱糟糟的局面,朝廷也不可能会动他。至于平定天下后,大不了他爆马跑路,直接出海,朝廷还能拿他咋样。
这件事在陈云州这里只荡漾起了一圈极小的涟漪,很快就过去了。
他没放在心上,有个人却上了心。
林钦怀得知此事后,将戴志明、童良等将领召集到一块儿说了这事。
戴志明早就知道了,有些不解:“林教头,这事陈大人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你不用担心。”
榆木脑袋!
林钦怀叹了口气:“我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将诸位召集过来,陈大人为建庆川军,为保护庆川不惜欺上瞒下,得罪朝廷,若有朝一日朝廷清算,陈大人这欺君之罪是跑不了的。”
“林教头,谁要敢治陈大人的罪,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一个营指挥使气呼呼地说道。
“对,除非我们都死了,不然谁也不能治陈大人的罪。”
“陈大人只是想保护庆川,何罪之有?若朝廷要罚,那就连同我们一起罚好了。”
“若他们连陈大人这样的好官都要罚,那这朝廷不效忠也罢。”
众将士义愤填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个越说越大胆。
林钦怀皱眉怒斥:“胡说八道什么,这些话是你们能说的吗?我今日告诉你们这事,是因为我发现大家最近的训练懈怠了许多,所以想提醒你们,加强对下面士兵的训练,不要辜负了陈大人的这片苦心。咱们庆川能有军队守护自己的家乡来之不易,希望大家好好珍惜。”
“你们今日多流些汗,他日在战场上就多一分幸存的可能,训练上不能马虎懈怠。”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今日我跟你们说的这些,你们心里有数就行,出了这道门就忘了,回去后加强各营的训练,明白了吗?”
众将齐声说道:“明白了。”
林钦怀忧心忡忡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大家鱼贯而出,走到门口,戴志明忍不住回头看了林钦怀一眼,总觉得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来。
等人全走之后,林钦怀脸上的愁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成竹在胸的笑意。
阿东是了解他的,叹道:“林叔,你这么做,小心少主不高兴,我看少主目前还没那个心思。”
林钦怀拒不承认:“我怎么做了?小子莫要乱猜长辈的心思。”
阿东说不过他,只能闷闷地给他倒了一杯茶。
实际上林钦怀就是故意的,朝廷如此不仁,完全没将庆川百姓的生死当回事,他当然要宣扬出去。
秘密这种东西只有没说出去的时候才是秘密,一旦被第二个人知道就会第三个,第四个。更何况,他今天可是一口气对几十名营指挥使以上的将领说了,这其中只要有某一个说漏嘴,这事就会传出去,然后越来越的人知道。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城中不少百姓都知道了,他们庆川牺牲了两万多人,好不容易守住了庆川城,官府没派兵来就算了,他们自己组建庆川军守城,结果朝廷非但没有任何军需援助,反而逼着他们将去年因乱军打来没交的田赋补上。
庆川百姓都愤怒了。朝廷这是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啊,怎么,只有京城的老爷大人们的命才是命,他们这些百姓就该死吗?
陈云州知道这个事是在三日后。
他看着乔昆:“为何这么晚才来报?可查出了这传言的源头?”
乔昆苦笑着说:“昨日听说这事,小的当时很生气,大人为了守住庆川城呕心沥血,可朝廷却……当时说的人也不多,小的没太当回事就想着算了,免得大人您烦心,谁知今天大街上大家都在议论这事,讨论的人太多,根本查不到源头。此事都是小人的错,请大人责罚。”
乔昆虽是为他不平,但有消息不报就是失职,若不惩戒,他下次还会干这种事。
陈云州冷冷地说:“念你初犯,罚俸一月,若再有下次,你就不必留在我身边做事了,我不需要一个擅作主张的下属。”
乔昆松了口气,恭敬地说:“多谢大人开恩,小的不敢了。”
罚过就过了,陈云州没再揪着这事不放,而是提了另外一件事:“工坊多秘密制造一些黑火、药,此外再从我们的人中选一些忠心机灵的去火、药工坊干活,让工坊试试能不能制造大炮,这是外形图,可做更改,内部构造让他们想办法,先试验小心为上。”
“凡是在火、药工坊干活的人必须签卖身契,而且是品行端正之人,不能录用任何品行不端之人,以免走漏消息。”
陈云州画了一张大炮的外在构造图。
火炮这种左右,宋明清后就逐渐有了, 明朝的时候还有神火营,配置的全是火器,说明这些初步的火器制造并不是太难,只要有思路,敢于尝试,总是能制造出一些可用的。
陈云州之所以没让他们造枪,是因为枪的内部结构更复杂一些。他倒是大致知道一些古代火铳的制造方式,但这玩意儿不能像手、枪、步、枪之类的连发多颗子弹,只能打一枪,然后就要装载药包,不像装弹匣那样便捷。
要想造出现代那种好用便利的枪、支必须得工业发展起来才行,目前的冶炼铸造切割等工艺都达不到。
相较之下,还是红衣大炮更有性价比,而且在战场上能起到威慑敌军、打击敌军士气的作用。
乔昆小心翼翼地接过纸折叠收好退下。
他走后,陈云州亲自写了一封“告庆川百姓书”,让书吏抄写了几十份,张贴到庆川城各大城门和菜市口等人、流量比较多的地方。
在这封告示上,他先安抚庆川百姓,此事已解决,粮食都留下供养庆川军让大家不必担心。接下来,陈云州鼓励百姓们出城种地,为建设庆川贡献一份力量。
因为根据他们的统计,不算已沦陷的南庆县,庆川府一府六县的总人口加起来比去年少了二十多万人。其中一部分死于战乱,但更多是拖家带口跑了。
单是庆川城中去年就走了两万多人。
而与兴远州、桥州交界的百姓跑路的更多,因为他们担心葛家军会随时打过来,只能抛家舍业,带着妻儿老小跑路,少部分跑到了庆川其他地区,大多都沿着仪州北上,又或是从桥州最南部前往左南沿海地区。
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意味着庆川府今年的田赋收入会降不少。
而且因为战乱,商路不畅,如今来庆川的行商都少了很多,布匹、球轴承几乎都赚不到钱了,收入进一步缩水。
可开支却增加了,不但庆川城多了一万六千名兵员要供应,下属六县,陈云州还命他们各自组建三千人的军队,保卫县城。这一万八千人目前是由各县收没逃跑商人、地主的田产、宅子,以及向全县百姓募捐供养。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稳定的军费,还是只能从税收着手。
目前田赋是收入的主要来源,所以庆川府鼓励大家种地开荒。
只是失去南庆县,又跑了二十多万人,相当于庆川府实际上减少了近两成人口,所以得招募更多的百姓。百姓多了,不但能提供更多的田赋,对征兵徭役也更为有利。
不然人都没有,拿什么去打仗?
郑深提议:“大人,不若咱们派人扮作行商前去桥州、兴远宣扬我们庆川。悄悄招募这两州的百姓,既可解救一部分百姓,也可削弱葛家军的后备力量。”